第34章 春暖睡鸳鸯(六)(1 / 1)

晚莺娇 春潭砚 2630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34章 春暖睡鸳鸯(六)

  茜雪怔住, 看着消失在不远处的段夫人,心内翻江倒海,当年对方在三清殿修行, 确实很少人知道, 她也是与皇帝在子华殿玩,无意间见过几次,隐约听到已故的薛贵妃提过。

  紧接着父皇赐婚与苏供奉,探花郎又忽地被打入死牢,这位小道姑也就不翼而飞。

  没想到居然嫁给段殊竹, 成为枢密院主使夫人, 可两人明明是兄妹啊!纵使段殊竹是个宦官,终归有违人伦,果然对方阴狠毒辣,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可惜这般冰清玉洁的段夫人,竟被糟蹋了。

  想到这里, 不由露出同情之色,再看边上与欧阳雨霖说话的苏泽兰,原来人家两个才是天造地设一对,若不是被段殊竹横刀夺爱, 早就比翼双飞。

  如今十来年后重逢,肯定情愁百转, 心如刀绞,却看对方面色平静,眼尾带笑,仿佛无事发生。

  苏供奉果然喜怒不形于色, 内里不知多煎熬。

  她本来看到两人从密林出来, 还有一丝生气, 这会儿统统化为同情,倒底人家认识在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眼神就更不可名状一些,又伤心又惋惜又忧虑,全交织在一处,落在对面人身上。

  苏泽兰余光感受得到,只觉莫名其妙,也不知小殿下满脑子装的什么,此时荡悠悠地瞧着自己,像看一只刚被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宠物,还必须是遍体鳞伤那种,要不怎么凄凄楚楚地快哭了。

  他不过与冷瑶凑巧遇见,叙旧而已,小女孩的心思真折磨人,比朝堂之上的纷争还让探花郎头疼。

  欧阳雨霖仍在恭顺地说话,问着曲水流觞之事,他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心不在焉。

  “听说今日是翰林院学士长上官先生出题,想必十分刁钻,到时候在下可要出丑啦,不知供奉坐在哪里?若是近一些,还能帮帮我。”

  此话说得谦虚,苏泽兰摇头笑,“我哪有这份本事,欧阳公子学富五车,倒是我才要担心。”

  他觑眼向下,看对方悄悄往袖口藏了东西,抿抿唇又不言语。

  欧阳雨霖也不是个擅于左右逢源之人,一阵沉默后,两人之间的谈话越发尴尬。

  幸而渭水边的集会已开,远处天子座驾的轰隆声响起,伴着人语嘈杂,气吞山河。

  就此作别,茜雪哀怨地看了眼苏供奉,抬脚一瘸一拐往后移,脚踝刚才还只是微肿,这会子愈发疼了。

  欧阳雨霖看在眼里,差点伸手去扶,想着身上的那盒田七紫云膏,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欧阳公子,国子监那边已经在讲话啦。”苏泽兰从身后走来,慢悠悠地提醒:“晚了可不好。”

  他才呆呆应声,无奈随对方一起离开。

  留下十七公主靠在大树下,兀自叹着气,前尘旧梦一起涌上心头,脚疼也顾不得,满脑子都是自己编织的往事,有关苏供奉与连娘子的枝枝蔓蔓。

  渭水河畔越来越热闹,国子监与翰林院对垒,盛世空前,取一条清溪流下,婉转流过草甸山石,众学子于两边落座,上游见一石板横桥,国子监祭酒裴锦晟命人将盛满美酒的金杯放入水中,翰林院学士长羽毫落下,拟题春潮带雨,酒杯停下便要赋诗一首,不成者则罚酒一杯。

  皇帝下榻在河边的望舟亭内,彩旗迎风招展,雉尾扇层层叠叠,身边全是太监宫女,大臣命妇,挤得直教人透不过气来,天子蹙眉,也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热闹,抬眼环顾四周,不知皇姐跑到哪里去,就会躲清闲。

  身边的苏雪盼抿唇一笑,她长了个水晶心肝玲珑心,早看出陛下不耐烦,趁乱附耳道:“陛下,这里闹哄哄得不舒服,看也看不清楚,陛下何不到溪边去逛逛呢,省得带这么多人。”

  旁边的李白紫听到,低声哼了句,“集会之时,天子理应坐在亭中观赏,俯瞰全景以显示皇家威严。”

  对方眼尾一挑,和没听见似地,娇娇俏俏作揖道:“陛下,等会儿曲水流觞的头名选出来,要如何封赏啊?”

  众人瞧她问得有趣,目光都落下来。

  棠檀桓抿了口清茶,笑:“苏娘子想如何赏?”

  苏雪盼一双眸子顾盼生辉,俏皮地:“金银珠宝只怕谁也不缺,何况俊生儒雅,赏这些东西岂不俗了。奴刚才来的时候,瞧两边兰花开得好,陛下何不去亲自采了些,赏给各位学子,也好让他们今日讨得好姻缘呐。”

  上巳节男子赠兰花,女子扔芍药,互通款曲,赏兰花听起来确实别致。

  天子垂眸,唇角上扬,“苏娘子聪慧,朕准了。”四周立刻附和,又是一番啧啧赞叹声。

  皇帝携苏雪盼与几个近臣往水边去,只留下李白紫在一堆嘈杂的人声中窝火,“苏雪盼这个妖精,鬼主意真多,生下来就能妖媚惑主!”

  一袭墨绿色腰封系出楚腰纤细,灵蛇髻上金步摇生资,珍珠耳环如水波起伏,落下阴影,荡在绣满迎春花的粉蓝襦裙间,苏雪盼好似俏丽无双的精灵,捻着罗裙走在碧绿草丛间。

  “陛下,咱们可算出来了,亭子里闷死人!”

  她笑盈盈地说,微垂眼尾卷起笑意,神态鲜活动人,倒有点十七公主的样子。

  棠檀桓瞧着心里舒服,点头道:“多亏苏娘子机灵,猜到朕烦闷,才能得空透透气。”

  对方脸一红,春风得意,“奴斗胆,不但知道陛下心里烦,还有别的心思也清楚呢?”

  “别的心思——”天子顿了顿,饶有兴致地问:“那苏娘子说说看?”

  雪盼余光瞧了瞧后面的人,偷偷附耳:“奴啊,晓得陛下心里惦记十七公主——”说罢歪头一笑,迎着陛下俊朗惊奇的眸子,吐吐舌头,“因为奴也喜欢公主,一直在找她,这样难得逍遥的机会,没有公主多寂寞。”

  棠檀桓笑出声,怨不得姐姐总说苏雪盼是朵解语花,的确招人喜欢。

  “你猜错啦。”他故意敛起笑容,负手而立在一棵兰花树下,慢悠悠道:“朕并没有想着皇姐,擅自揣测圣心,苏娘子该受罚!”

  苏雪盼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咬住嘴唇,天子语气戏谑,她自然不怕,三分羞怯染上脸颊,拜了拜,“奴愿意受罚,为了陛下刚才的笑再受罚也值得。”

  真是会说话得很,惹得皇帝频频抿唇,随手摘了一枝兰花,捻在指尖,“那就罚苏娘子替朕别上这朵兰花吧。”

  金色龙袍加身,身姿如松,年轻天子长了张俊秀无辜的脸,恰如刚从学堂归来的少年郎。

  苏雪盼垂眸浅笑,心波荡漾。

  渭水边花团锦簇得繁闹,时不时传来喝彩声,宣纸墨染,迫不及待记下风流佳句,一切却与十七公主无关。

  她仍独自靠在大树下,思绪万千,一会儿寻思今日见到段夫人,段殊竹与苏供奉明摆着有仇,万一哪天闹出来,自己如何护得住他,皇弟若能掌权多好,再不用怕那个枢密院。

  过会儿又酸溜溜地想苏供奉对段夫人是何种感情,该不会旧情未了吧,适才对方身穿绿色圆袍俊美飘逸,简直没有天理——她就从没见过有人能把一套死板的公服穿成那样好看。

  段夫人身上别着兰花,莫非是苏供奉给的。

  胡思乱想一通,脚踝都不觉得疼了。

  冷不防身后有脚步声,抬眸看矅竺笑嘻嘻地一路走来,还没等她吱声,先施礼又掏出盒紫云膏,“殿下,这是供奉让奴拿来的,先涂着试一试,公主的马拴在哪里,奴去牵过来。”

  他如何知道自己脚踝肿了,茜雪不禁诧异,苏供奉的眼睛未免太尖,可对方刚才明明没有看过来啊。

  她还以为他的心都在段夫人身上,完全忽视自己呢。

  茜雪接过紫云膏,纷乱的心安静了些,客气话还要说:“多谢苏供奉,我的脚伤不重,马也离得不远,咱们一起去。”

  矅竺连忙伸出手,扶住公主往下游走。

  “你家供奉可是在作诗啊?”茜雪一边走一边揶揄着问:“正儿八经的探花郎,想必不会被别人比下去吧?”

  对方满脸自豪,一下打开话匣子,“可不是嘛,供奉做的诗可好啦,什么风花雪月,落雨停船——唉,奴也记不住,就连国子监祭酒裴大人都夸呐,别人喝了好几轮,他一次都没被罚过。”

  “那他岂不是可怜——”公主噗嗤笑出来,“这样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一次好酒都没机会喝。”

  矅竺愣了下,随即一乐,“公主说的对,这么一想是挺可怜。”

  茜雪捂住嘴,笑得面纱轻摇,眼尾微挑,目光荡到不远处的溪水边,人潮涌动,不知供奉坐在哪里,满口锦绣的时候,心里念的又是谁。

  她收回视线,不愿再想,忍着脚疼加快步伐。

  少时,来到自己拴绯樱的地方,正与矅竺走近,却见树后有人的影子,鬼鬼祟祟。

  “谁——”茜雪吃惊,厉声问:“可是要打绯樱的主意?”

  “臣——不敢!”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