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病症(1 / 1)

病症 岁欲 275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03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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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沈拂南早就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让鹤遂出来和周念谈,但他仍旧不死心地在挣扎。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周念笑了一声。

  她觉得他这人也蛮好玩:“你要是一点都不信,怎么会从相隔万里的京佛跑到这里来见我?”

  沈拂南被小姑娘呛得哑口无言。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深沉的目光始终盘踞在周念脸上,来回梭巡,像要把她的脸盯出个洞来。

  周念更愿意将他此时的做法理解成在打心理战。

  他肯定在想要不要把鹤遂放出来。

  也是为了印证一个猜想,周念故作轻松地问:“你似乎很抗拒让鹤遂出来,是在害怕什么吗?”

  她之前听韩老提过,人格间有压制关系。

  若此时掌控身体的是沈拂南,他要是将鹤遂放出来,压制关系转换,那沈拂南再想出来的话会不会就很苦难?

  就好比在东济的时候,鹤遂几乎完全掌控着身体使用权,不论是沈拂南还是其他人格出来的时间都很少。

  沈拂南微微眯眼,眸底凛着寒:“你在套我话?”

  周念保持平静,没有露出端倪,与他擦肩而过往院子里走去:“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想说话的那就算了。”

  “是吗?”

  沈拂南跟在她的身后,语调闲闲:“我倒也不怕告诉你,不愿意让他出来是怕他见到你后又会开始发疯,会不遵守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

  “同时也担心——”

  他突然停住,没再往下说。

  周念脚步一顿,转过身,对上男人的眼:“——也担心你压制不住鹤遂对吗?”

  这只是她的猜测。

  却从下一刻沈拂南眼底一闪而过的暗中得到答案。

  果然如她所猜,沈拂南到底是忌惮鹤遂的。

  “我很理解你的担心。”周念温声细语地把话说死,“但很抱歉,这如果是一场游戏,那么玩家只能是鹤遂。”

  沈拂南差点被气笑,她是说他连拿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选择缄语闭口。

  就这么僵持上一阵,日光变得更加盛烈,亮得有些晃眼。

  小猪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跑了七八圈。

  第九圈……

  在它第九次从男人脚边跑过时,沈拂南终于开口:“行,我让鹤遂出来和你谈。”

  “……”

  “给我一面镜子。”

  周念轻怔:“要镜子干嘛。”

  沈拂南乜她一眼:“叫他出来,不然你以为干什么,自我欣赏?”

  周念:“……”

  她抬脚走进堂屋,上楼去拿卧室里的镜子。

  周念拿着一圆圆的小镜子出来,只有巴掌大点,她把镜子递给男人:“没找到大的,将就用吧。”

  沈拂南接过镜子,举至眼前,他紧紧看着镜中的自己。

  沉默数秒。

  周念在旁边看着,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镜子在看另一个人。

  这样的眼神,她在鹤遂的脸上也看到过。

  “喂,疯狗,你的周小姐找你。”

  “……”周念的眉心一跳。

  真是服气沈拂南的措辞,什么叫“你的周小姐”……?

  他这人说话还真没个分寸。

  沈拂南盯着镜子看两秒,周念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他突然转过头来对周念说:“他不出来。”

  周念将信将疑:“你有没有好好叫?”

  沈拂南薄唇一扯,脸上是挂不住的凉,他被她的话搞得很不愉快:“我倒是知道一个很快就能让他出来的方法。”

  周念刚想问什么方法,只见男人霍然逼至眼前。

  毫不犹豫地用手紧紧掐住周念的脖子。

  是真的掐。

  周念一瞬间就喘不过气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涨红。

  那样大的一只手,指骨修长,再加上她脖子纤细,几乎被掐得满满整整的,并且他还在一点一点用力。

  她伸手,用力地拍着他的手。

  他非但不松,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周小姐,你得理解。”沈拂南笑着说,“他心甘情愿地被压制,不用点非常手段,他是不会出来的。”

  她被掐得眼睑微微扩长,眼睛里开始充血,额角浮出爆根。

  窒息感永远比上一秒更强烈。

  周念无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鹤,遂。”

  下一瞬。

  在她恐慌无助的双眼里,男人的瞳孔开始快速涨缩。

  周念知道,这是鹤遂出现的预兆。

  顷刻间的人格转换。

  男人看向周念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从刚开始的微怔,变成错愕,当他看到周念脖子上自己的手时,又变成震惊。

  他触电般把手撤回:“念念,我……”

  周念开始猛烈地咳嗽。

  鹤遂来到她身边,伸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周念咳了好一阵,期间她止不住地在想,他还是这样,见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只要她一有危险,他就会立马出现。

  周念等呼吸平顺后,看向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男人,嗓音很轻:“我听沈拂南说,你是心甘情愿被压制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那个赌约,赌她爱不爱他。

  已经成为输家的他要心甘情愿被沈拂南压制,消失三个月。

  鹤遂想都没想:“不是。”

  周念知道他在撒谎,欲言又止,顿了几秒还是选择拆穿:“那刚刚叫你为什么不出来?”

  鹤遂垂睫,眼里暗淡无光:“不想出来。”

  “不想见我,所以才不想出来。”

  周念抿抿唇,心里难以避免有一丝难过。

  鹤遂仍垂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隐忍而不发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要碎掉,他低声说: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

  “是什么?”

  “是不敢。”他说这三个字时,眸光颤着。

  周念眨眨眼:“为什么不敢。”

  鹤遂这才缓缓抬睫望她,深黑的眸里带着易碎和脆弱:“我怕见到你,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缠上你,不要脸也不要命地缠着你。”

  “……”

  很难去分清这一刻听到这些话的周念,是心狠还是心软。

  她很想要抱他一下,安慰他。

  同时又何等冷漠地什么都没有做。

  “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周念偏过脸,不忍看他此时脸上的表情,“鹤遂,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鹤遂的目光凝定在周念侧颈上,只觉得不被她拿正眼看着都好痛。

  胸口苦涩拥塞,像浸着满满的砂砾。

  周念鼻尖微微发红,眼睛酸涨得厉害,她真的很想哭,时隔多年,她好像永远都会对他不忍心,从前是不忍心看他受尽欺辱,现在是不忍心看他伤心欲绝。

  她抬头,让光线照进眼里。

  心里的悲凉却因这光滋生得厉害。

  “鹤遂。”她轻轻喊他一声,“四年多的时间,你从来都没想过要找我吗?”

  “……”

  “沈拂南是整整压制了你四年吗?”

  但凡有一次,他找她,或者联系她,只要给她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身后的男人是长久沉默。

  沉默到像是压根儿就没有长嘴似的。

  然而这样的沉默是可以诛心的。

  周念竭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在东济的时候我让你配合韩老治疗,进行人格整合让沈拂南消失,你也不愿意。你明知道他怎样伤害过我,你还是选择要将他留下,难道是进行人格必须征得其他人格同意,所以你才不肯吗?”

  最后一句,反讽值拉满。

  周念缓缓转过脸,选择面对他,通红的双眼:“和你在一起的话,还要担心沈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出来,所以鹤遂,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在一起?”

  没有人能去责怪周念的选择。

  一个人只是想让自己不再受伤,想好好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

  那四年多的时间里,周念已经受过足够多的伤,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已经足够多。

  随便换成另外一个人,说不定早就撑不住去死了。

  尤其是在他走红初期,周念听了数不胜数的冷嘲热讽,要知道语言是能杀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发子弹,准确无误地命中她的要害。

  看她红得不行的眼眶,鹤遂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念念,都是我的错,我不值得你掉眼泪。”

  周念的心无可转圜地变凉,变冷。

  他还是不肯服软。

  不肯告诉她实情,也不肯提出去做人格整合。

  他什么都不肯,只知道做没有意义的道歉。

  周念心里一横:“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为你掉眼泪?我就不能为当初愚昧不清醒的自己哭吗?”

  鹤遂沉默,微动的眸光里有着挣扎,他却还是一言不发。

  像个真的哑巴。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无法成为你没有行动的借口。”

  “鹤遂,我倒真的很想问问你——”

  “难道苦衷造成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吗?”

  一连三句,字字诛心。

  如果非要问是哪一刻让鹤遂知道周念对他彻底的心如死灰,那一定是这一刻。

  他的内心啸起巨浪,表面却沉默得像片死海。

  耳边不停回响那一句——

  “难道苦衷造成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吗?”

  他刻骨地明白,他和周念是再也回不去,也不会再有未来。

  周念清醒地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擦干,说:“让你回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和你继续扯这些旧事,鹤遂,我们之间已经翻篇了。找你回来是有另外一件正事,关于鹤广的,你还记不记得四年以前我才认识你那会,镇外那座山烧了一场七天七夜的火,那时候……”

  周念说了一大堆,鹤遂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周围所有声音都在变小,隐隐摇动的树叶也仿佛静止了。

  他只听进去了一句话。

  那就是——

  鹤遂,我们之间已经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