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五只猴瘫软在地, 地窖里的酒味儿噗噗往上冒,更浓重的是果子腐烂的味道,苍蝇蚊子嗡嗡地萦绕周围。
杨柳挥手拍死一只蚊子, 避开地上腐烂的桃子走到地窖口往里看,里面扔了一地的烂桃子烂梨子, 程石下去也踩了几脚, 裤腿上都蹭了烂果肉。
“全没了,七坛酒全开封了。”程石气沉沉地说,“喝的多, 洒的也多,窖地的土都泡成泥了。”
青莺蹲到猴子身边摸出手帕给小喜擦脸上的黄泥, 动作惊醒了小猴,它眯缝着眼略带警惕地瞅, 模糊认出人,猴头一歪又睡过去。
“死了!娘!小喜死了!”青莺吓了一跳。
“死不了,喝了三天都没喝死。”坤叔把青莺拉起来,“你离远点, 免得猴子发酒疯挠到你。”
程石闻言看他一眼。
“人喝酒有发酒疯的, 猴子估计也免不了。”坤叔以人揣测猴, 嘟囔说:“猴子怎么会来偷酒喝?我还以为就人喜欢喝酒。”
“这几只猴子怎么办?”程石踢了下脚边仰面躺着的猴, 烦躁道:“就扔这儿算了,等它们醒酒了自己滚,没有把小偷背回去伺候的理。”
不知怎么的,杨柳看着这满地狼籍就想笑,也是平生罕见, 猴子下地窖偷酒。她琢磨了片刻, 拉住要下山的男人, 说:“你去把刘叔和魏叔喊来,抬个木板或是挑着筐把猴子弄出山。”
程石瞠目,扒开杨柳的手不肯干,“我没拿鞭子抽它们就是我良善了,还伺候大爷似的把它们抬下山,休想。”
“你跟猴子计较什么,”杨柳哈哈笑,撇下一地猴子去撵程石,“猴子能偷酒喝还少不了你的功劳,指定是你之前下窖拿酒没把窖口堵好。”
眼瞅着爹娘走远了,青莺急得乱跳,把她忘了。
“别跟过去,你爹娘马上就过来了。”坤叔看穿了程石脆若酥皮的恼,他在杨柳面前就是墙头草,耐不住媳妇的枕边风。
果然没一会儿,说话声由远及近,几个人挑着磨盘大的竹筐过来了,两个老镖师围着醉死过去的猴子转了好几圈,看够了笑够了才抬着爪子装筐。
“青莺过来,你也坐筐里。”程石招手,两边筐一边装着小猴一边坐着娃,娃不及猴重,为了平衡还捡三块儿青砖放青莺脚下。
刘婶和赵勾子在山下等着,见人挑着猴子下山,乐得拍腿大笑,趁着猴子不清醒,他们逮着机会放肆地把猴摸遍,就连公猴的蛋蛋都没放过。
赵勾子撇过脸见青莺站一边好奇地瞅着,他脸上的坏笑一收,尴尬地咳一声,收回手把猴子从筐里拖出来放橘子树下。
“就放这儿吧,我们回去吃饭。”这一通折腾出了一头的汗,程石撩水洗干净手,拿起扁担挑起装桃子的筐,问杨柳走不走。
杨柳牵着青莺跟上,跟程石说今早不去卖桃子了,“你送蛋去镇上,回来时买两袋糯米,趁着桃子多,我们再做几缸酒。”
“也只能这样了。”程石吁口气,咬牙想骂几句,又觉得跟猴子计较犯傻,憋屈道:“真想揍它们一顿出出气,过来才半年,它们闹出多少事了。”
杨柳没理他,自顾自乐呵,青莺也跟着笑,嘎嘎乐道:“猴子真好玩。”
想起这荒唐的一早,程石回过神也笑,那几只猴保不准一直盯着酒窖那边的动静,贼心眼子还挺多。
家里的饭也好了,春婶站院子里给栀子花树浇水,见人进来还问:“今早怎么回来这么晚?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找人了。”
杨柳“嘘”了一声,“进屋说。”
让村里人知道猴子偷酒喝醉了,都要过去看热闹,山里有酒窖的事也保不了密。
“猴子喝醉了?乖乖,它们还喝酒?”春婶又惊又好奇,“照你们这么说,五只猴待在酒窖喝了三天三夜?”
“估计是,连着三天没看见它们出山,应该就待在酒窖里,喝醉了睡一觉,醒了饿了出山摘篓果,吃着桃喝着酒,啧啧。”坤叔摇头,心想长得像人,比人还会享受。
这顿早饭吃得仓促,春婶和雷婶碗一丢就跑去看喝醉的猴儿,程石赶马车去镇上卖蛋,杨柳没去,她提着筐和坤叔一起去摘桃子,青莺这个小尾巴自然也要跟上。
日头高挂,果树下的阴凉越来越稀薄,堰里的鸭子和鹅耐不住暴晒从水里起来了,进山钻在土坑和草丛里纳凉。橘子树下横七竖八躺着的猴子有了动静,咂巴着干渴的嘴坐起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纵身一跃蹦到水边埋头喝水。
“猴子醒了。”青莺顶着大草帽从厨房里跑出来。
解了渴的猴子又坐回树下,双眼放空地靠在树上发呆,有人走过来它们也不甚感兴趣。
“喝傻了不成?”杨柳嘀咕。
程石醉过,喝醉的人酒醒后会头疼胸口闷,一两天胃口不好也是有的,猴子估计也是如此。他暗骂了声活该,继续去摘桃子。
杨柳看了一会儿也走了。
青莺留下了,她挤到猴子中间坐着,取下大草帽贴心地给猴子扇风。
橘子树下的树荫一点点变窄,花生地里锄草的人也回去了,杨柳从桃树上下来,把被鸟啄烂的桃扔水里,取下草帽扇风,“阿石,天热了,我们也该回了。”
草丛里的虫热得嘶鸣不绝,似乎只有水里的鱼最清凉,程石下树拎着衣襟抖抖,说:“你先带青莺回去,我跟坤叔把桃筐搬上车了就回去。”
杨柳蹲在石板上洗了个脸,身上的燥热散去几分,她从果树下弯着腰往回走,远远看见猴子还呆坐在厨房边的橘子树下。她走过去就见青莺像个小丫鬟似的,拿着湿帕子给猴子擦毛上的烂泥。
“你到堰边去了?”杨柳沉下声,“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没有下水,是大川去洗的帕子。”青莺仰着脖子解释,她把脏手帕递给大川,公猴默默走到水边把帕子丢水里,还搓了两把。
杨柳:“……”
青莺推开大川递来的手帕,歪头说:“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擦。”
“醉鬼还挺会使唤人,喝酒时痛快,这会儿难受了吧。”杨柳哼一声,拉起青莺把草帽给她戴上,“我们回去了,天热了。”
“我走啦。”青莺跟猴子道别。
大川把手帕盖头上,往树下一坐,五只猴都是一副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神态。
程石挑着筐一趟趟路过,看它们这模样心里的气也没了,最后一趟的时候从筐里拿五个桃塞猴爪里,拍拍猴头说:“长记性了,以后不能再喝酒,我们再发现晚点你们就喝死过去了。”
“走了。”坤叔在路上喊。
程石应声,挑起筐离开。
等人和牛车走远了,橘子树下的猴子动了,它们迫不及待地撕开桃子皮,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啃掉半颗桃。吃完桃扔掉核,上树摘果的,下水解竹排的,分工明确,不过片刻,竹排载着五只猴往靠山的堰边划去。
完全不见之前的呆傻模样。
不到晌午,程家的厨房已经开了火,蒸熟的糯米倒在洗净的木盆里端了出来,其他人坐在檐下洗桃剥桃皮,从地窖里拿回来的酒坛子滚水烫过放在太阳下暴晒。
狗摇着尾巴过来了,杨柳喊青莺,“快把狗赶出去,狗毛落米上会坏酒。”
“噢。”青莺把洗干净的桃子放筐里,站起来往出跑,“板栗快来,嘬嘬嘬。”
“这次做好了酒可要把窖口堵严实了,抬个石碾子过去压木板上,别又被猴子偷了。”坤叔可不想一番忙活为猴子做了嫁衣。
程石点头,存酒一下都没了,今年要酿的果酒不少,六月桃子酒,八月葡萄酒,九月桂花酒,十月石榴酒。
“枸杞能酿酒吗?还是泡酒来着?”杨柳想起前院晾晒的枸杞,见青莺跑进来,她使唤小丫头跑腿回屋拿本书,“书房书架上第二层,染了黄色颜料的那本书。”
青莺轻快地应声,蹦哒着小跑出去。
“这丫头精力可真不错,腿脚勤快,不是个拖延的性子。”雷婶感叹,“你们两口子会生,青莺真是个给人省心的娃。”
“我听到我的名字了,”青莺捏着本旧书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眼睛晶亮闪着光,她蹭到杨柳身边靠她腿上,小声问:“娘,你们在说我吗?”
“对,夸你乖。”杨柳可稀罕她了,接过书揽住她,众目睽睽下照着青莺的额头亲一口,“我们青莺可真能干。”
青莺开心坏了,这下更有劲给大人帮忙,拿个勺子、捋捋头发、卷个袖子、赶赶苍蝇……
杨柳翻了书,下午让坤叔去镇上买三坛清酒回来,晒干的枸杞倒进去,夜里随着桃子酒一起放进打扫干净的酒窖里。
灯笼的光亮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晕,树上黑漆漆的看不清形状,程石学着猴子叫几声,没有回应,他不放心的在窖口转了两圈。
“走了,它们搬不动石碾子。”坤叔喊。
程石又往树上看两眼,这才从杨柳手里接过灯笼往山下走。路过堰边,月亮投影在清粼粼的水面下,他想起他跟杨柳在水里厮混的夜晚。
“三年了。”杨柳突然来一句,“我们认识三年了。”
“不单单是认识,是相识相知,相守相伴。”程石瞟见坤叔已经先推木板车走了,他凑到杨柳耳边不怀好意地说:“天怪热的,我们下去洗个澡?”
山里住的有人,杨柳可不敢再胡来,留了句:要洗你自己跳下去洗。
她夺过灯笼往坡下走,青莺还在家睡觉。
“等等,你听。”程石拉住人,“山里是不是有动静?”
指甲划过石头的刺耳声,惊起了几声鸟叫,两人对视一眼,程石捡起一根棍子,牵着杨柳往酒窖的方向走,声音越来越清晰,其中还夹杂着猴子的叫声。然而却在快靠近时,声音陡然消失,程石拉着杨柳快步跑过去,当场什么都没有,石碾子也还是牢牢压在石板上。
杨柳举着灯笼靠近,在石碾子上发现几根金色的猴毛。
程石举起棍子往树上敲,边敲边骂,威胁说明天早上看见它们要把它们的猴爪子剁了。
……
次日他带两个孩子去山下练早功,五只猴若无其事地蹲坐在老位置,淡然地啃桃看戏。
“贼猴,给我下来。”程石让两孩子先练着,他走到树下仰头问:“昨晚又去做贼了?你们是不是挨顿打才长记性?”
猴子无辜地望着他,继续咔咔啃桃子。
青莺舍不得猴子被为难,也不知道昨晚的事,打岔道:“爹,你来看我这个招式出力对不对。”
“别让我逮着你们。”程石撂下一句没有力度的狠话快步走开。
猴子无趣地瞅着蹲都蹲不稳的孩子,吃完桃把核扔下树,三两下爬到树梢,见村里有人过来了,它们转身跳到另一棵树上,叫了两声支会一下,攀着树枝荡走了。
“程石,近些天会不会下雨?你媳妇跟你说过吗?”手拎镰刀的男人忌惮嘎嘎大叫的鹅群,远远站着扬着声音问。
“近几天应当是没雨的,怎么?你打算割麦子了?”
“对,地边的麦子黄了,我打算先割了拉回来。”早点忙完自家地里的活儿,到时候还能来程家多赚些工钱,男人把路边碍事的茅草割了扔一边,忙完了又问:“近几天没雨是你媳妇说的还是你自己瞎琢磨的?”
程石:“……”怎么就成了他瞎琢磨的?就不能是杨大师传授了他观天象的本事?
“我媳妇说的,家里晒着枸杞,她天天都操心着怕变天下雨了。”
这下男人放心了,他回去给家里人说,邻居见了也拿上镰刀去麦地转悠。
程石跟杨柳早饭后赶车去镇上卖桃子梨子和各种蛋,见麦地里零零散散分布着人,麦地中间的麦穗还有些泛青,四周地势高点的麦穗已经黄了。
“咱家的麦子也能割了吧?”杨柳问。
“差不多,不过再等个几天也没事,等村里人忙完地里的麦子我们再割,好找帮工。”
麦子成熟,山里的鸟雀快撑死了,马蹄踏踏踩在沙石上,带起来的碎石溅进地边的麦地,惊起肥硕的飞鸟两三只。远处的麦地深处,野鸡扑棱着翅膀从麦地里钻出来,离得不远的人赶忙循着方向找过去,或多或少都能捡到鸡蛋。
村里的晒场堆起了麦堆,坤叔磨好了镰刀,程石着手去问帮工,他家也要开始收麦了。
农忙时村里半大的孩子都是当大人用,小点的也不能东游西逛,不是在家里喂鸡看鸭,就是在晒场赶鸟守麦,青莺少了许多小伙伴,家里的大人也忙,她一腔精力得不到发泄,就开始哼哼唧唧找不痛快。
“娘这个月怎么没过来?她来信可说了什么?”杨柳问,余光瞟见青莺踩着凳子去戳窗户纸,她喊她过来,“你怎么没去找豆姐儿玩?她也不在家?”
程石用布条把手掌缠上,看青莺撅着嘴慢吞吞走来,说:“明知道这时候不是割麦子就是割豆子,她过来也要下地,她哪会来。”
“又胡说。”杨柳瞪他。
“信不信随你,我下地了。”他揪了下青莺的脸蛋,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饭没少吃,脸上的肥膘一日比一日少,“你在家等着,爹给你捡鸟蛋回来蒸了吃。”
杨柳也准备下地,她搂过小闺女,“嘴巴都能挂油瓶了,怎么不去找豆姐儿玩?你俩吵嘴了?”
“她去她外婆家了。”
杨柳拄着手想了想,问她想不想去她阿奶家住几天,“奶奶家在县里,好玩的多,家里哥哥姐姐也多,他们都会拳脚功夫,翻跟头很厉害的。你要是想去,我让你爹明天送你过去。”
青莺动心了,但她舍不得家里,“你去不去?”
杨柳摇头,“我在家等你,你想回来了就让你奶送你回来。”
“那红薯去吗?小花脸去吗?大川和小喜呢?”在家的时候不觉得稀罕,一想到要离开,青莺对家里的一切都开始惦记,后院的葡萄会不会熟,桂花树会不会开花,猴子找不到她会不会哭……
杨柳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耐心的安慰:“家里有我跟你爹,保证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青莺不是犹豫不决的性子,动心了就点头,轻快地挥手:“娘你下地干活吧,我去晒场找二妞三妞和翠花狗蛋他们玩。”
杨柳去跟春婶说一声,母女俩一起出门,走到岔路口两人分开,她嘱咐道:“不能下堰玩水,不能去井边。”
“知道了——”
地里麦浪翻滚,燥热的风带着微醺的麦香,弯腰割麦的人脸上不见愁苦,个个说话带笑,嗓音里充满了力量。家里雇了帮工,程石跟杨柳甚至坤叔雷婶都可以不下地,坐在家里等麦粒归仓,但实在喜欢丰收的喜悦,站在干裂的土地上,汗水顺着下巴砸进裂缝,满眼的金黄色,手里拢着半干半湿的麦秆,一镰刀下去麦子倒在地上。耳边是庄稼人的闲谈,谁家勤快麦子好,谁家懒麦地荒,还有七大姑八大姨谁家婆婆刻薄谁家生了大胖小子……
火红的晚霞犹如水里的波澜一圈圈散开,月亮爬上柳梢,地里的人才提着僵硬的腿归家。路上杨柳跟程石说了明天送青莺去县里的事,警告他回去了不能当着青莺的面胡说八道,“估计是看豆姐儿和村里的小孩可以去亲戚家玩,她心里羡慕了,你就高高兴兴送她过去。”
“县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好好,我不说了。”屁股上挨了一脚,程石立马闭嘴,心里虽然舍不得,面上丝毫没露。夜里青莺舍不得家想改变主意的时候,他主动介绍县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我从小在县里长大,梨花巷的豌豆糕最好吃,刘记的酱牛肉味道最正,东市的斗鸡和蛐蛐可好玩了,还有会说话的鸟……”
“会说话的鸟?”青莺震惊。
“对,你记得让你奶带你去看,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和你娘带好吃的。”程石摸摸青莺的头发,“快点睡,明早我们早早过去,吓你阿奶一大跳。”
“好噢。”青莺乖乖躺下,闭上眼睛说:“我就去两天就回来。”
没人理她,程石跟杨柳都闭眼装睡,白天干活太累,脑子里还在琢磨旁的事,一会儿的功夫就混沌了。
次日不等破晓,程石起来先喂了马,杨柳在青莺还在睡的时候就给她穿了衣裳,怕她离家会哭,趁着还没醒就抱上马,用布裹在程石胸前。等青莺完全清醒已经到了镇上,街上叫卖的吆喝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程石又给她买吃的喝的,也就忘了找娘。
半天去半天回,程石骑马到家时天上的晚霞还没落,他洗去脸上的灰,拿上镰刀下地干会儿活。
“怎么样?你走的时候青莺哭没哭?”杨柳问。
“没,高高兴兴跟她奶去武馆了,交代我过两个夜就去接她。”
“还不错,我还以为她会哭。”杨柳继续割麦,“那你过两个夜就去接她。”
程石摇头,下午回来的时候迎着太阳跑,晒得很,小孩受不了。他交代姜霸王了,青莺要回来就让她送回来,早上早点走,骑快马不到晌午就到了。
青莺走了,豆姐儿去了她外婆家,不用练早功程石早上也不早起了,但猴子还是雷打不动的等在山脚。等杨柳跟程石过来摘桃子,它们跟前跟后,时不时往村里看。
“找青莺啊?她找她奶玩去了,回来会给你们带好吃的。”杨柳把小喜推上树,“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摘桃子。”
猴子有了忙的,也无暇再想旁的,树下响起有些耳熟的说话声才发现来了不怎么熟悉的人。
“水桶是不是你们偷的?除了你们也没旁人。”李镖师拎着根扁担问树上的猴儿,跟程石和杨柳说:“昨儿下午我还提了水桶下山挑水,今早醒来就发现没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山上就我跟你罗叔,鸡又没长手,我估计就是昨夜里猴子过去提走了。”
“它们偷桶干什么?”杨柳想不通,“旁的地儿都找了?要是想装花叶果子,它们也不缺篮子。”
李镖师看了眼树上忙碌的猴子,自己又拿不出证据,只好说算了算了,“家里还有多的水桶?我过去再拿两个。”
人走了,杨柳若有所思地盯着树上的猴子,有求于猴,她什么都没说,摘完桃子和梨子,她还去煮了五个鸡蛋分给猴子吃。
“你觉得是扆崋不是猴子干的?”程石问。
“就像李叔说的,山上除了人,长手的只有猴子,总不能蛇把桶卷走了。”杨柳这会儿开始庆幸家里的狗凶,一直看不惯猴子,不然这五只猴可不得把村里的水搅混了。
两个水桶丢了也就丢了,都没当回事,最紧要的是割麦碾麦,风向变了,杨柳感觉出要变天了。
麦子从地里割回来堆在晒场上,晒一天开始拉着石碾子碾压,村里地少的人家晒场空了出来,直接把程家的麦子拉过去摊在自家晒场上晒,完全是当做自家的活儿在忙。
以前是程石和杨柳赶在雨前去给村里人帮忙,这次半个村都来给他家帮忙,八天的活儿三天半就给干完了,麦子装袋归仓,雨点还没落下来。
“呦,咱家的丫头还没回来!”程石拍头,“姜霸王咋回事?说好两夜的,以后不给她送去了。”
“可能是青莺玩高兴了想再多留两天,先不管她,有她奶看着她出不了事。我去山上逮几只鸡鸭鹅,你去镇上订些菜沽两坛酒,晚上让帮忙的都过来吃饭。”杨柳说,这次收麦村里人帮了不小的忙,正好又值丰收,整治几桌菜热闹热闹。
天上阴云密布也挡不住好心情,杨柳去逮鸡鸭的时候看见猴子提篮在树上摘桃子,她拿了背篓递过去,让它们帮忙摘一背篓。
村里茶饭好的妇人已经过来帮忙了,她们也带了菜,晒的干鱼和腊肉,一篮干菜亦或是一盆洗净的青菜,等杨柳逮了鸡鸭回去,水已经烧开。
“我来宰鸡,罗二嫂,你舀水准备烫鸡毛。”
“这鸭子长得肥,屁股上一大坨油。”
“先别忙,我洗了桃子,吃个桃子。”杨柳端了鲜嫩欲滴的桃子过来,“猴子摘的指定甜,你们尝尝。”
“猴子摘的?那我得尝尝。”年轻的小阿嫂认真地从盆里挑选。
这时天上突然劈下一道闪电,转瞬就是惊雷,吓得院子里坐的人一抖,雷声掩盖了说话声,杨柳往外看,她似乎听到了青莺的声音。
“这要下场大暴雨,又打雷又闪电的。”春婶啧啧道。
“娘——”
杨柳这下没听错,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是我家丫头回来了。”
青莺已经跑到偏院外,身后跟着猫猫狗狗,一个个尾巴甩得像鞭子,每根毛上都透着高兴。
“娘,我回来了。”青莺扑进杨柳怀里。
“是个嘴唇翘的,知道家里在做好吃的,回来的及时。”杨柳把孩子抱起来,跟姜霸王打招呼:“娘,赶马车回来的?”
姜霸王点头,“你们这儿还没下雨,县里从昨夜就开始下雨,早上青莺要回来,怎么劝都不行,还哭了一场,我只得赶马车送她回来。”说着冲青莺屁股拍一巴掌,“犟种,跟她爹一个样儿。”
青莺吐舌笑,只要能回来怎么着都成,她搂着她娘的脖子说:“路上遇见我爹了,他说去给我买好吃的。”
天上开始落雨,坤叔把檐下的灯笼都引燃了,杨柳抱着青莺往屋里走,“娘进屋坐,我们刚刚才把麦子装袋扛进屋,村里的叔婶兄嫂帮了好大的忙,晚上我们置几席菜热闹热闹。”
“那我得去感谢他们帮忙。”
两方寒暄的热闹,杨柳搂着青莺亲了亲,“想不想娘?”
青莺用力点头,可想了。
“还想我爹了。”
“等你爹回来了你跟他说。”
宝贝大闺女回来了,程石回来的比杨柳估计的要快,迎着暴雨提着食盒进来,从头到脚全湿了,脚上还沾着麦壳。
“好大的雨啊,”程石把食盒送屋里又跑出去拿,院子里的流水沟被麦麸挡住,他两把给扒开,院里的积水打着旋往外流。他想起西边的两口堰,站雨里高声问:“当家的,西堰的放水口是不是没挖开,会不会把堵水口冲塌?鱼可别再跑了。”
屋里的人被他一句“当家的”逗笑,杨柳也笑,犹记得她当水鬼时下暴雨,鱼都跑大半了他才被村里人喊着去堵堰口,现在倒是长进了。
“坤叔已经过去了。”杨柳说,“厨房有热水,你赶紧洗个澡换身衣裳,叔伯们都过来了。”
空中又响起一声惊雷,青莺搬了凳子坐门口看雨,程石把食盒都提起偏院,拐回来从怀里拿了个油纸包的荷花酥给青莺,温声问:“你不怕打雷啊?”
青莺摇头,在外面害怕,在家不怕。
“还行,比你娘胆大,她害怕打雷。”
杨柳闻言笑笑,穿过雨幕看坤叔披着蓑衣回来了,她才放心地转过身包饺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要来个时间大法,就充当番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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