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呦, 我来的不巧,刚好错过饭点。”程石大步跨进门,看丈母娘端碗进灶房, 他走过去看,“有外孙在, 晌午炒肉了吗?”
“炒了炒了, 就你给我们送来的肉,席哥儿吃了小半碗。”杨母问他吃没吃饭,“要是没吃我给你下碗面。”
“我吃了来的, 我大哥呢?在家吗?我找他有事。”正说着,看见人从茅厕出来, 程石不正经,“你这是吃了就拉啊?”
“撑的。”杨老大木着脸撩水洗手, “你找我啥事?”
“下午要是没事跟我上山挖几个坑做陷阱,我上午上山发现了野猪的猪蹄印。”
杨老大一听就来劲了,扛起墙边铲雪的铁锹,“走。”
“我也想去。”席哥儿从屋里跑出来。
“你不想去, 你个小陀螺还没我腿高。”程石推着大舅哥往出走, “快走快走, 别理那哭包。”
“我也要逮野猪!”席哥儿跟在屁股后面撵, 看前面的舅舅和姨父越跑越快,嘴一张腿一撇,坐地上大哭,不停地喊大舅。
“小祖宗哎!才换的衣裳。”杨母仰面长叹,地是湿的, 这一坐就是一屁股泥。她追过去把人提起来, “逮麻雀, 你舅给你做的抄网你放哪儿了,我们拿抄网逮麻雀。”面前出现一双大脚,她抬头,恨恨皱眉,“走了就算了,又拐回来惹事。”
杨老大憨厚一笑,接过破涕为笑的外甥,“我力气大,我背他上山。”
“你倒是个好大舅。”程石随手从墙根的草垛上拽两把稻草团成一团把小孩屁股后面的湿泥擦擦,“也别换裤子了,反正上山也还会脏。”
杨母接过儿媳递来的帽子和厚袄给外孙戴上,让他把嘴闭上,“喝风受凉了就要喝苦药。”女婿埋怨不上就埋怨儿子,“席哥儿受寒了你照顾他,小儿生病要折腾不少日子。”
杨老大叹了口气,“他难得高兴。”
这下杨母也不叨咕了,眉眼上的抱怨瞬消,前一天还来给她做寿,好好的一个人,后一天就遭了祸,年纪轻轻的瘫在床上,孩子又还小,可怜了她闺女。
“席哥儿,你去哪儿?我带你去逮麻雀。”二壮子听到声从屋里跑出来,早上他把席哥儿弄哭了也挨了训,才知道席哥儿他爹不能走路了,阿奶还死了,是个可怜的娃,“快来,我教你逮麻雀,我这里还有糖,我跟你分着吃。”
“我要去跟我大舅逮野猪。”席哥儿一手抱着他大舅的脖子,一手扯开捂嘴的衣领高声说。
程石看席哥儿满脸的得意和炫耀,心里陡然一紧,小时候他没了爹,他大舅二舅想必就是他大舅哥这样的,充当半父的角色。
“你是个好舅舅。”他再次说。
杨老大笑笑,“什么好不好的,他是我姐的孩子,我多照顾点,我姐少操点心。”
程石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到家门口了进屋提上装红薯的背篓,扛上铁锹,“让他站篓子里,我俩轮流背着。”
……
杨柳午睡起来才听春婶说阿石跟她哥上山还把娃娃带上去了,她心想指定是她哥想逗席哥儿开心。
“我出去一趟,要是有事就去村里喊我。”
“你玩你的,应该是没事的,这大冷的天都躲在家里,就是有人登门也是卖鸡卖鸭。”春婶把一把烤松子递给她,“装荷包里哄哄嘴。”这玩意儿比瓜子还小,吃进肚子没啥感觉,也只能哄个嘴。
杨柳是要跟堰东边的那几家人谈卖地或是换地的事,她先去的蒋成安家,这人在初秋时帮她家撵过贼,人也比较好说话,山上的鹅有时候赶不及时会噆几口麦子,赔个礼人家也没计较。
“不用换,那块儿地是开的荒,比不上你家的上等地,你需要几尺长几尺宽我卖给你。”蒋成安一听换地立马否决,换地他还要往里搭银子,翻年他还想再起两间屋,没那个闲钱。
“是这样的,我家再造堰,那块儿的水汽就比较大,像这下雪天,有堰的地方就比较冷,对麦子的生长可能不大好。”杨柳是想换地的,不然鸭群和鹅群下水,踩了人家的庄稼或是鹅噆食了麦苗,见天的要去赔礼赔钱,“你家若是有意卖,我们愿意用下等地的价钱买。”
“这个行,三年前官吏来量的是两亩四分地。”
杨柳反应过来,农家无闲钱,之后她再去后三家,提出买或卖或换地,都是出手给卖了。
等她从最后一家出来,半边天已经暗了,约好明天去镇上过地契,她往家走,路上遇到捏着布袋的小孩,她问:“逮了几只雀子?”
“一只麻雀和一只山斑鸠。”小孩抖了抖袋子,忧愁地说山里的鸟学精了,看到竹箩都不进去吃谷子,“小蛋子昨天去他舅家逮雀子了,我在考虑是不是也去我舅家住几天。”
笑死人,腿高的娃,还装作大人样说考虑。
走到家门口,雷婶看到她像是看到救星,“小柳你快来帮我算账,也不知道这群小崽子有没有骗我。”
“老嬷,都老熟人了,谁会骗你啊。”一个个头大的小子转过身,苦着脸说:“小柳姑你快来给我算,我都来好久了,一个鸽子两个斑鸠四只麻雀,就七文钱,这老嬷说算不明白,一直让我等。”
“是七文。”杨柳往门口一站,“只有麻雀的站一队,还有旁的鸟的站我这边来。”
到了傍晚,来卖鸟雀的不止孩子,还有男人,他们嫌麻雀价低,有时间就耗在山里或是去地里逮山斑鸠或是黑尾雀,杨柳看排队的人不少,站了一会儿进屋搬了凳子坐门口算账。等程石跟她哥回来,面前还剩三五个人。
“我先回去了,明早来找你,你明早不去镇上开铺吧?”杨老大接过装着孩子的背篓问。
程石看向杨柳,“当家的,我们明天去镇上吗?”
“不开铺,但要去换地契,上午下午都行。”杨柳冲她哥甜甜一笑,他不要面子在外喊她喊当家的,她有什么法。
“明早你来找我,我们一起进山。”程石冲席哥儿拍手,“留姨父家吃饭?”
席哥儿身子一趔,抱住他舅的脖子不肯。
气死人,他背这小子也累得不轻。
“那我们回去了。”杨老大笑,走远了跟外甥说他不识货,“你姨父家好吃的多,下山的时候你看到的那么多的鸡鸭鹅都是你姨父家的,你嘴甜点,他待你也好。”
“我小姨。”
“对对对,也是你小姨的。”
……
隔日再上山就没带席哥儿了,等他睡醒吃了饭,杨母拿了抄网带他在西边等着,所以在山上有猪叫的时候她第一个听见,“还真逮到猪了?二丫头快出来,阿石他们逮了野猪回来。”
一嗓子嚎来小半个村的人,一群人去帮忙抬猪,两头猪到了来帮忙的人手上,程石扶着树大喘气,可累死他了。
“抬到我家去,屠夫在我家杀猪,顺道一起给宰了。”杨母抱着外孙高声说,她问儿子:“就逮了两头,没有了?”
“两头还不行?没了没了。”杨老大也是呼呼喘气,他跟坤叔抬着猪下山还好,程石一个人背了头捆住腿的猪,半道歇了好几次,但凡再多一头就还要再跑一趟。
一行人抬着两头吱哇乱叫的黑毛野猪进村,哪怕不是他们逮的,也恨不得敲锣打鼓的炫耀,真正的逮猪人钻进家换了干净的衣裳才撵上去。
“待会儿杀猪的时候还是要弄脏。”杨柳给他扯了扯腰间的褶子。
“那件衣裳沾了猪味儿,臊得很。”程石捂了下鼻子,又极快地撂开手,手上也有猪臭。两头猪抬上案桌,他作为主家要过去按猪,程石让杨柳在外转一会儿再进去,杀猪的味儿不好闻。
两头野猪,猪血凝固后分给了来看热闹的人,刨了猪后,程石只挑了一头猪的肉回去,另一头给丈人家。
“我家今年也杀猪,家里不缺猪肉。”杨老汉喊住女婿,“你都给挑回去挂熏房里熏着,管你是吃肉还是卖。”
程石哪会理他,他昨天来喊舅兄就是存了帮衬岳家的心,“挖坑、抬猪,你家出俩人,我家出俩人,两头猪一家一头正正好,你要是嫌猪肉多就卖一头。”
周围帮忙的人出言道:“二叔,你女婿孝敬你的,你可别辜负了人家的意。”
杨老汉见程石已经出门了,无奈地说:“之前就送了两筐肉来,哪能还要。”
这话说的让人耳酸,谁家都有女婿,是个男人就是女婿,谁都想当杨老汉这样的老丈人。
晌午是在杨家吃的杀猪菜,杨柳大爹一家也在,小堂妹凑到杨柳身边说:“堂姐,我定亲了,等天好了你把你的嫁衣拿出来晒晒别遭了虫,等我出嫁的时候穿。”
杨大娘要打人,端着碗指着小女儿笑骂:“你知不知羞啊,哪有大姑娘张嘴闭嘴不是嫁人就是嫁衣的。”
“又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你都给我定亲了,早晚都是嫁人,还不让人说?”杨叶嘟囔。
在坐的都露了笑,说的有道理。杨母说:“咱家的丫头都是跳脱的性子,就桃儿性子斯文些。”她见大嫂给她使眼色,跟出去问:“咋了?”
“絮丫头那女婿咋样了?我跟你大哥的意思是你们什么时候去看他也喊上我们,咱们去给絮丫头壮壮势。”
“有什么壮势的,又不是打架。”
杨大娘咂巴一下,压低了声音说:“胡家那么大个铺子,孩子又小,侄女婿又起不来身,他家的族人不眼红?”
“老头子又没死。”杨母摆手,不让大嫂操心,“胡老头是个能耐人,女婿又还活着,他们谁不比咱们心眼多,我们不插手。”
……
下午去镇上的时候,杨柳逮了几只母鸡先去了胡家,家里只有仆人在,母鸡留下,她跟程石又去了铺子,刚巧碰到她姐送客人出来。
“怎么下午过来了?”杨絮哑着嗓子过来说话。
“着凉了?”杨柳说给她送几只鸡,“席哥儿已经不哭了,在村里跑着逮麻雀,昨天还跟阿石和大哥上山挖坑逮野猪了,高高兴兴的,你别惦记他。”
“我打算的是这两天回去看看他。”杨絮清了清嗓子,“不是着凉,上火了。”
程石往铺子里看,可能是下午的原因,铺子的客人少得像雪地里的鸟,零星的几个,他开口问有没有人为难她,“生意上的事要是遇到麻烦你去找我,不管是其他布庄还是族里的人。”
杨絮回头看了眼,摇头说:“暂时只有一两个冒头的,我公爹不是吃素的,一一给赶出门了。”
“那就行,有事你去找我。”程石抠了抠下巴,琢磨道:“我们要不要去医馆看看胡大庆?免得你公爹有意见。”
杨絮摆手,“大夫不让人打扰他,等回家了你们再去。俩孩子都是你们在照顾,他哪来的意见。”她往街上瞅一眼,说她有事要忙,“你们先走,等我回去了再说。”
“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天三顿饭按时吃。”杨柳攥住她姐的手捏了捏,“担了多大的风险才有今天,再忙也不能把身体搞垮了。”
杨絮满嘴应好,赶在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前面进了铺子。
程石赶马去清武巷,路过两个男人,他跟杨柳说:“是胡大庆那晚带回去的其中一个酒疯子。”
这事插不了手,杨柳跟程石带着野猪肉和熏肉去找了傅时慧,来意一说她就坐上车指路去找张秀瑶。
“就这点小事?你们别担心,晚上我公爹回来我让我男人跟他提一嘴,都不是事。”张秀瑶关心起胡家的事,“也是报应,玩的花死的快,这下瘫床上起不来了,他可消停了。听说那晚一起逛私窑的几个,这些天尾巴夹到屁股沟里,乖的很,天黑就回家。”
杨柳不好笑,毕竟出事的是他姐夫,她笑了外人就要谈嘴,支支吾吾几嘴,等张傅二人过足了瘾才赶车离开。
作者有话说:
不想熬夜了,明天的更新应该也是下午。
啾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