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温柔(1 / 1)

温柔野骨 金岫 395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3章 温柔

  书燃是在派出所门口见到严若臻的。

  警察来得?很快, 参与?斗殴的几个人统统被带走做笔录。沈伽霖接到一通电话,大概是周砚浔打来的,之后, 他带书燃去了辖区派出所。

  车子停在门口的车位上,书燃解了?安全带, 伸手要开车门,动作里透出急切的味道。

  沈伽霖却拦住她?,一贯嬉皮笑脸的人难得露出几分正色,说:“别担心,你朋友和浔哥都好好的,在做笔录呢。浔哥说里头乌烟瘴气,醉鬼好几个, 你别进去了?,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

  书燃犹豫了?一瞬, 轻轻低头:“好。”

  沈伽霖拿起放在置物槽里的钱包和手机,下车前?他看了?书燃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感情这东西,我不太懂, 平时跟姑娘凑一起也?就瞎玩,浔哥的事儿也?轮不到我多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了?——”

  主驾那侧的车门打开,沈伽霖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融在一起。

  “他很在乎你,超过一切。”

  关门声“嘭”的一下, 书燃的心跳随之重重一颤。

  等?待的过程特别难熬,书燃没心思看手机, 她?侧着?脸,盯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发怔。脑袋很乱,闪过许多画面,一帧一帧,都是周砚浔为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期间手机响了?几声,大概是新消息,书燃没心思看,随手拨成静音。

  风吹着?,枯树的枝干摇摇晃晃,影子映在玻璃窗上。书燃有些哆嗦,下意识地抱紧手臂。车里明明并不冷,顿了?下,她?才意识到——

  不是冷,而是空。

  她?心里发空,她?想他了?。

  原来,想念是这种?滋味啊,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

  过了?一个多小时,事情大概处理完了?,派出所入口那儿出现几道身影,书燃一眼就认出周砚浔,立即推门下车。

  那些人里,严若臻也?在,他警惕性高?,最先听到声音,侧头看过来。

  书燃身影纤细,被街灯一照,显得?尤为单薄。她?脚步很急,有些踉跄,朝这边跑过来,围巾被风吹得?松散,也?顾不得?整理一下。即便看不清表情,也?能感受到,此刻她?眼底一定有泪水的痕迹,薄薄的湿润的光亮。

  冷飕飕的夜里,长街无人,只?是看到她?,严若臻就觉得?心口那儿烫了?下。他下意识地迈步上前?,朝书燃靠近,想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字,告诉她?别怕。

  距离拉近,视线清晰一些,严若臻忽然发现,书燃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明明他才是离她?更近的那个,书燃却越过他,奔向另一个人,没有片刻的迟疑或徘徊。

  风在那一瞬似乎变得?大了?些,夹杂细微的雪粒,冻得?骨头发疼。

  严若臻面无表情,没人知道,那一刻,他看似冰冷的皮囊下压抑着?多少情绪,有碎裂,有惊愕,还有被抛弃的惶然。

  极端之下,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快了?一步,意识尚未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握住书燃的腕,硬生生地截断她?的去路,阻止她?朝另一个人靠近。

  书燃被严若臻狠狠一拽,脚下踩到一块积雪,身形摇晃着?,险些摔倒。

  她?吃痛,下意识地叫了?声:“小严!”

  周砚浔正跟沈伽霖说着?什么,见状,微微蹙眉,快步走?过来。

  严若臻与?周砚浔身形相?似,两人同样年轻,同样的挺拔而清隽,面对面站着?,隐隐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值班民警从窗口看到他们,推门出来,语气严肃地说:“干嘛呢你们,派出所门口还想来一架?不蹲几天拘留所骨头痒痒?”

  音落,一个相?对瘦小的身影从旁边蹿出来,格在两人中间和稀泥:“严哥,周少,咱都自己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人开口说话,书燃才认识出来,居然是小呆明。

  严若臻的同事,也?是合租室友。

  刚刚和严若臻一起被人追的,应该也?是他。

  严若臻还维持着?握书燃手腕的姿势,他指腹有薄茧,用力?时更显粗糙,又紧又热地箍着?书燃的皮肤。

  书燃被他拽着?,下意识地往周砚浔那边看,见周砚浔也?正瞅着?她?,莫名心虚,小声说:“小严,你先,你先放开我。”

  严若臻像是没听见,抿着?唇,施在书燃手腕上的力?道更重了?些。

  周砚浔盯着?他们扣在一起的那个动作,眼底有愠色闪过。

  书燃察觉到周砚浔的视线,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严若臻的桎梏。

  严若臻居然被小姑娘推得?踉跄了?一步,站不稳似的,他看着?书燃,喉结很轻地颤,很想和她?说什么,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不会说话,连清晰地表达一句挽留都做不到。

  他突然恨极了?自己不会说话……

  挣脱之后,书燃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怯怯地抬起眼睛,“小严,我……”

  不等?她?说完,周砚浔在这时将书燃往自己身边捞了?下。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帮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低声道:“你让我救的人,我救下来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故意这样说,故意让书燃心软,甚至愧疚。

  书燃立即扭头看他,眼睛有点?湿,嘴唇微抿着?,“你别这么说,当时我是太着?急了?,不是有意利用你……”

  小呆明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眼睛都睁大了?,有些磕绊地说:“小燃姐,你和周少,你们,这是……”

  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什么,扭头去看严若臻。

  严若臻的目光一直在书燃身上,他紧盯着?她?,一瞬不瞬,黑色的眼睛沉默而深邃,在夜色与?风雪之下,隐隐有一种?受伤的味道。

  夜风很大,也?很冷,吹得?耳朵和眼睛同时变红。

  一边是周砚浔,一边是严若臻,两个人的眼神都让书燃受不住,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指用力?地扣着?掌心。

  周砚浔忽然伸手过来,牵着?书燃,十?指紧扣的那种?姿势,声音很低很轻地说:“我让你为难了?吗?”

  书燃愣了?瞬,反应过来后立即摇头,说:“没有,你别多想……”

  她?急着?否认,几乎呛到,别过脸去咳了?一声。

  周砚浔松开书燃的手指,转而箍着?她?的后脑,将她?往怀里藏了?藏,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扑面的风雪。

  这是条小路,并不繁华,但?是,偶尔也?有车辆和行人路过。

  周砚浔并不在意那些,旁人的眼神或打量,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抱着?她?,叹息似的说:“燃燃,别为难。”

  他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书燃心上,几乎将她?的眼泪逼出来。与?此同时,她?听到小呆明的声音:“严哥!严哥!你怎么走?了??要去哪儿啊?”

  书燃脊背僵了?下。

  她?的视线被周砚浔刻意挡着?,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些许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她?读着?秒,默数着?,猜测严若臻走?了?多远,走?到这条路的哪一段。

  鼻尖酸得?厉害,她?深呼吸了?一记。

  周砚浔觉察到什么,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就在书燃陷入巨大的愧疚感时,耳边脚步声一重,严若臻竟然绕了?回来。

  风雪依旧在,天色依旧暗。

  书燃下意识地侧头,视线刚好与?严若臻对上。

  他脸色发白,衬得?眼瞳更黑,颧骨那儿一点?淡淡的擦伤,有几分落寞,像失去了?领地的头狼。看着?书燃时的神情又是那么专注,专注得?像是要把一生都放在里面。

  被他这样看着?,书燃觉得?心跳又重又闷,一下一下,鞭笞似的,她?下意识地从周砚浔怀里退出来。

  三个人面对面,却又被迫沉默。

  严若臻抬起手,朝书燃伸过去,动作进行到一半,想到什么,又顿住。片刻的凝滞过后,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屏幕光亮起,有些刺眼,书燃看到在严若臻从软件列表中找到备忘录,点?开,指尖落在键盘上,一字一句,输入着?什么。

  这个小动作让书燃呼吸一紧,睫毛上像落了?雪花,冰凉着?,也?湿润着?。

  手太冷,动作僵硬,严若臻输入得?很慢,出现错字,他倒回去删除,折腾半晌才写?完一句,他将屏幕翻过来,递到书燃面前?——

  【你和周砚浔在一起了?,是吗?】

  屏幕光太亮,不可避免的,周砚浔也?看到这句话,他目光垂着?,朝书燃落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她?。

  书燃的呼吸有三四秒的停滞,手心湿漉,指尖却有些冷。之后,她?看着?严若臻的眼睛,缓慢点?头:“是。”

  她?咬一下唇,用一种?很柔软也?很坚定的声音,继续说:“我们在一起了?,他是我男朋友。”

  风雪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在夜晚尽情呼啸。

  严若臻睫毛颤了?下。

  他不会说话,心意与?情绪都封闭在心底,封闭得?太久了?,早就忘了?该如何打开,又该如何表达。

  更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表达什么。

  他的人生太狼藉,只?有无穷无尽的暗,他的感情也?是。

  不必拿出来,也?不该拿出来,让她?看见。

  藏起来,是最好的归宿。

  永远地藏下去吧。

  燃燃。燃燃。

  那么好的燃燃,他生命中最盛大的光亮,唯一的光亮,该与?更优秀的人在一起。

  他不该拖累她?,更不该去牵绊她?。

  刚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口灼热时,情绪上涌时的那记拉扯,拽她?手腕的那一下,是他所有的勇气,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亲昵,更是他能为人所窥见的全部的心伤。

  如今,都耗尽了?。

  像大火燎原之后残存的尘灰。

  灰烬冷寂,比细雪更薄,也?更软。

  风吹过,了?无踪影。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书燃觉得?很冷,脚步无意识地轻轻跺了?下。

  严若臻回过神,他握着?手机,关节被风吹得?泛白泛青,又写?下一句——

  【我不是因为喝醉了?,故意跟人打架闹事。】

  *

  今天的事细说起来,还是一场见义勇为。

  严若臻跟小呆明在烤吧附近的美食街吃晚饭,那是个小面馆,店面不大,但?味道不错,生意也?热闹。隔壁桌三个年轻男人,剃着?光头,带几根真假难辨的金链子,就着?花生米凉拌菜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调戏店里新来的服务生。

  服务生是个小姑娘,刚满十?七,眉眼羞怯而清秀,高?中毕业后离开老家到弈川打工,第一天上班就碰上这种?事。

  小姑娘端着?托盘来上菜,三个光头男趁机揩油,一个摸人家的背,一个蹭她?大腿,还有一个手往她?胸口那儿伸。小姑娘吓得?砸了?面碗,热汤泼了?三个无赖一身,烫得?他们连声咒骂,其中一个一把薅住小姑娘束在脑后的长辫子,要把她?拖出去,好好“教训”。

  小店里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报警,有人趁乱逃单,面馆老板欲哭无泪。

  严若臻面无表情,拎起一张条凳,直接往那几个无赖的脑袋上砸,下手又重又稳,毫不迟疑。

  那三个家伙根本不是严若臻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爬不起来,但?他们叫了?人,一下子叫来五六个,手上还拎着?钢管,严若臻和小呆明不想把命搭上,只?能跑。

  周砚浔开车追过去的时候,严若臻和小呆明已经进了?一条小巷,周砚浔将车停在巷子的一端,雪亮的远光对着?那些人的眼睛照过去,一堆人被他晃得?泪眼模糊。

  严若臻警惕性高?,视力?也?好,最先认出驾驶室里的人是周砚浔,立即闪到旁边。路虎车身硕大,撞开堆积在巷子里的建筑废料,迎面朝那些拎着?钢管的家伙撞过去。

  几个无赖猝不及防,被逼得?连连后退,不等?他们反扑,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一堆人都被带走?,严若臻和小呆明的情况比较简单,很容易就说清了?,几个地痞身上不止一桩案子,直接被扣下,慢慢调查。

  直到进了?派出所,小呆明才知道救他们的人是周砚浔,大名鼎鼎的盛原少爷,大为惊讶,眼睛都瞪圆了?。

  当时,周砚浔一边在笔录上签字,一边抬起眼皮,朝严若臻看了?眼,淡声道:“不必谢我,燃燃让我来的。”

  严若臻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与?周砚浔的视线对上。

  周砚浔签完字,将水笔放回去,他看着?严若臻,继续说:“我跟燃燃在附近吃饭,她?看到你被人追,吓得?快要哭出来,拜托我救救你。”

  几个地痞即便被抓了?,依然很不老实,粗声粗气地骂着?脏话。

  周砚浔觉得?烦,转身朝外走?,想到什么,又看过来,眼神和声音都很淡,“我从来舍不得?让她?哭,你凭什么!”

  话音落下的那瞬,严若臻第一次觉得?他受不住一个人的眼神,想要避开。他侧头,看见窗外的夜色,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握紧。

  *

  用手机打字,严若臻和书燃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不知是冷风吹得?太久,还是被吓到,书燃的眼睛一直很红,她?轻声说:“我知道小严是好人,我知道。”

  严若臻看一眼周砚浔,目光垂下去,片刻之后,又回到书燃身上。

  他在备忘录里写?:

  【谢谢周砚浔帮我,也?谢谢你让他帮我。】

  书燃连连摇头:“我是你姐姐啊,不必道谢。”

  是啊,她?是姐姐,他们之间还有亲情的羁绊。

  就算燃燃有了?新的生活,她?还是他的亲人。能保持这份关联,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除此之外,他还奢求什么呢。

  他的福分就这么多了?。

  严若臻的脸色依旧发白,显得?眼眸很深。他浅浅呼吸着?,情绪稳下来,藏起不能外露的一切,然后,对书燃笑?了?下。

  他不再用手心写?字的方式,而是在备忘录里,慢慢写?下——

  【燃燃是姐姐,永远是姐姐。】

  周砚浔看见那一句,眉梢抬了?下,眸底光芒有些晦涩,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