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1)

可我夫君他眼盲 风吹起游鱼 4006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六十六章

  那小孩脸上尽是草木灰, 黑漆漆的,只一双眼还明亮,小手扒着墙面, 见沈临川望来,又迅速缩回了身子。

  “施恪。”

  施恪顿在了原地, 听见声音缓缓回过头来, 小脸上已经淌出了泪痕,用衣袖一抹, 便花了脸,他站在原地, 小声道:“沈夫子。”

  他的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似乎局促,一双眼不敢看眼前人, 脸上一块黑一块白, 还有些隐约的青紫。

  沈临川眉间微微蹙起, 蹲下身来,用手帕擦拭着他面上的泪水,在碰到眼角时动作稍顿了一下,沉声问道:“见到我,跑什么?”

  “没什么……”

  施恪又是慌乱地低下头, 想要掩饰什么般, 两只手将他的手帕抓住,不让他再擦, 只含糊问道:“沈夫子, 你和玉儿姐姐去哪儿了, 我来过几次, 却都见不到你们, 你们是搬走了么?”

  “是搬走了,”沈临川看出他眼底的窘迫,并不多问些什么,只答道:“我们搬到京城去了。”

  施恪如今过的很不如意,自从母亲被父亲赶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护着他,林表哥出事之后大哥也走了,姨娘经常暗地里欺负他,父亲也没有多么在乎他这个儿子。

  他有一次被赵姨娘饿得受不了了,想来找玉儿姐姐和沈夫子,却没能见到二人,险些在门口晕了过去,再之后父亲被革职,赵姨娘被发卖后,他在白姨娘身侧反而过的好了些。

  白姨娘说她没有儿子,又怕被父亲卖,所以要养着他当亲儿子,施恪抬眼看沈临川,藏下自己心中的委屈、不满与不甘,纵使白姨娘待他再好,他也只想要自己那个严厉的亲娘回来。

  “嗯。”

  对于沈临川的回答,施恪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他抓着那方手帕,见到原本素净的帕子上全是自己身上的脏污,眸子又黯了一分。

  小孩儿的心思沈临川大抵能猜个完全,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霎时间笼下一团阴,“吃饭了么?”

  施恪愣愣抬头,忽然间便红了眼眶。

  酒楼之内。

  施恪面上已经洗干净了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来,此时他正大口吞咽着碗里的米饭,就连头也不抬,一直到将肚子吃撑,吃到再塞不进一粒米,才不舍的将碗放下。

  从始至终,沈临川都没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恰恰正是这样,保护了这个孩子心底最后的一丝自尊。

  “沈夫子,”施恪的心因为这一顿饭开始暖了起来,他望向自己身侧的人,面上浮现出不同于这个年龄段小孩儿的成熟,终于主动启唇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和玉儿姐姐担忧,但是我现在的确过的不好,我娘被休了,我父亲被革职之后卖了两个姐姐和姨娘,拿着剩下的银子四处求门路。”

  “求人的话银子用得快,好歹他还是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愿意剩下些银钱来给我读书,庶兄被送去做了学徒,他欺负我,我只能忍着,没有人再同我母亲那样愿意护着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再说着别人家的事情,甚至于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沈临川垂下眸,并不宽慰他什么,而是倒出一杯清茶饮下。

  施恪抬首,见他没有流露出一丝可怜自己的神情来,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说说,日子还要过,我娘还等着我去接她,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快便会长大,然后去考取功名,以后便再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的心里还留着最原先的那分志气,尽管遭受了这些,几乎家破人亡,也不自怨自艾。

  沈临川点头,算是认同这个答案,目光落到他的面颊之上,问道:“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坦白了自己的境况之后,施恪也坦荡起来,答道:“庶兄打的,灰是路过他做学徒的铺子被擦的,我原先想就在河边洗干净,却看见了你,便跟了过来。”

  “你不怨?”

  “不怨。”

  答完话后,施恪忽然便止住了声,面上神色一瞬间莫测起来,又过了半响,才慢慢说道:“怨。”

  “怨我爹狠心,怨林表兄害人不浅,亦是怨母亲娘家无势,但从始至终,我最怨的,是自己没有能力,不能同大哥般自在离开,也不能离开我爹,自己养活自己。”

  “施率做学徒很苦,”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向窗外,学着沈临川的模样给自己倒出一杯茶来,“但是沈夫子,我也很苦,我怨他,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他的娘,赵姨娘的下场比我娘还惨,而他,同样是爹的儿子,却只能去做学徒,每日受尽打骂。”

  明明二人分隔也不算太久,沈临川却觉得在这短短半年里,施恪成长了许多,被这些苦难催熟,被逼着褪去稚气成长。

  “会好的。”他只回了三个字,便也随着施恪将目光望出去。

  而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各人神色各不相同,悲喜并不相通。

  京城,相府。

  今日休沐,施玉儿昨夜里熬了许久才抄完夫子留下的作业,今日一早天还不亮便已经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去找沈临川。

  等到雾莲来时,她已经醒了许久,替自己挽好了发,穿好了衣,只等着洗漱上妆之后便可出门。

  “姑娘起这么早做什么?”雾莲笑着端水进来,不禁打趣道:“莫非是前些日子天天上课上习惯了么?”

  “倒也不是,”施玉儿轻轻叹了口气,用帕子擦净脸,‘唔’了一声后说道:“我想去看看沈临川在做什么。”

  虽说她已经入住相府许久,府内上下的人对她也好,但是沈临川这么久不来,她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最开始那段时间的悸动与兴奋过后,现在反而想的更多了起来。

  她上课时夫子教过一个词叫‘居安思危’,施玉儿觉得用以她现在的处境似乎也不算错,她并未与沈临川真的成亲,就算如今发生什么变故,她也无能为力。

  “大人啊?”雾莲蹙了蹙眉,算了算日子,答道:“大人出京办事去了,已经一个月了,大概也就这两天快回来了。”

  话落,施玉儿手中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水中,她望着水面久久难以回神,半响,才掀起眸子,启唇问道:“何时走的,我竟然不知道?”

  “大人那晚来后次日清晨便走了,”雾莲也猜出了一些什么,此时便宽慰她道:“大人公务繁忙,姑娘您又每日忙着上课,两人谁也顾不上谁,等到成亲之后就好了,日日能见到,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一连半个月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若是想见我,都住在一个府上,怎么还有见不到的道理,”施玉儿鼻尖轻哼了一声,洗漱完后便坐到院子里看花,只是还对着雾莲轻声嘟囔道:“我知晓他忙,倒是我烦他了。”

  她的心中的确不痛快,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只能等着沈临川回来再好好对着他撒一通气才好,这种感觉的确奇怪,两人还没成亲,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总是见不到面。

  她哪里可能没有一丝怨气?

  正在想着,施玉儿忽然见到院门口飘过一玄色男子衣角,正在弄花的指尖一顿,忙跑了过去,将门推开,却只见到清瘦了些的沈望渊走过去。

  她忽然将门打开,将路过的沈望渊惊了一惊,于是回首拱手道:“嫂嫂。”

  施玉儿心中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沈临川回来了,见沈望渊拱手,有些乏乏地点头,问道:“你方从伯母院子里出来么,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一见郭灵,”闻言,沈望渊望向她时,眸里涌上一丝羡色,末了,轻笑一下,答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回来再同嫂嫂讲话。”

  已是六月末,出了院子之后太阳便直直地射在人身上,有些发疼。

  沈望渊从相府后门走出,走了约莫半刻钟后便倒了一小巷之中,他稍整理了衣襟,便敲门道:“灵儿,是我。”

  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郭灵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低着头走出,将门合上,轻声道:“走吧。”

  经历了一遭家破人亡后,郭灵也不再如之前般胆怯,在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之前从未遭受的很多事情,地痞的调戏,生活的窘迫,让她不再是那个只要一对外人说话便结巴脸红的姑娘。

  她走在前面,沈望渊跟在后面,出了院子之后,二人分别进入一辆马车之内,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二人此行的目的是天牢。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踏入之时,郭灵仍然被里面的情景吓到浑身一颤,沈望渊揽住她的肩,又被避开,只能有些失落的说道:“别怕,我就在你后面守着你。”

  郭灵长睫微颤,忍着胆怯继续往里走,去找郭夫人被关的地方。

  这是沈临川的要求,若是想放走郭灵,必须要从郭家人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来交换,用消息来换郭灵的命。

  天牢往里走,最中间的地方挂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浑身皮肤被剥下,只剩下血红的肉和无处躲藏的血腥气还残留。

  郭灵路过时大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见被吊起来的人是一名男子时才悄悄送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的酸涩忍下,下一刻又扶着木柱不由得干呕了两下,小脸上尽是煞白。

  沈望渊看在眼里,心中心疼,却不敢再去碰她,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等她又缓缓站起时才跟着她继续走。

  天牢里,后面关着的尽数是郭家人,他们面上尽是绝望与麻木,在郭灵走过时,眸中才有了一丝旁的情绪,恐惧、担忧、讽刺亦或是得意。

  而郭灵一直走着,一直等到了关着郭夫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她的眼眶通红,好似乞求般望了沈望渊一眼,眸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沈望渊从狱卒手中拿过钥匙,亲自给她开了门,然后站到一旁默默注视着她。

  母女二人没有多长的说话时间,郭灵和郭夫人哭了会儿后便走了出来,她擦净脸上的泪痕,走出天牢,将沈望渊带回了郭家。

  在郭夫人的院子里,最角落的那棵杏树下,埋着一个木匣,郭灵去时,木匣早被寻出,院内已经被掘地三尺,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

  她将木匣捡起,擦净上面的泥土与灰尘,拿出匣子内早已经断成两截的木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根木钗,是我幼时跟着娘亲刻的,据说长大后将亲手刻的钗子交给心上人,便可换得一段好的姻缘。”

  她一边说着,簪尾扎进簪身子,轻轻一扭,便有一轻巧的绢纸落下,“但是你看,这根钗子被我娘改过了,早已经不是我从前刻的那根,如今钗子也断了,我和你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我知晓你的心意,你也知晓我的,”郭灵转过身,将那张绢纸交到沈望渊的手中,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淡声说道:“这就是我娘知道的全部,我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去投奔我娘的旧友,你莫要念我,也不要去寻我,往后若是娶亲,好好待人家。”

  风过,将薄薄宣纸吹的作响。

  二人之间不会有可能,一丝都无。

  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仇与恨,永远不会湮灭。

  沈望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别郭灵,再回到沈府,他只记得自己在屋里坐了好久,哭了好久。

  施玉儿来看他时,他正如一三岁小儿般缩在墙角,默默抽泣着。

  施玉儿在厨房拿了藕粉糖糕,打算来这儿问一下沈临川何时回来,却不料见到他如此,一时间进退两难,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柔声问道:“藕粉糖糕,吃么?”

  沈望渊抬起头来,将眼泪一抹,一边往嘴里塞着糯糯的糕点,一边淌泪,他只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他实在是心绪难平。

  他既然哭,施玉儿也不吵他,等他吃完后倒上一杯清水给他。

  “小时候,我挨了爹的打,哥也是这么哄我的,”沈望渊红着眼眶,抬起眼来问道:“嫂嫂,我这么大还哭,是不是很丢人?”

  “不丢人,”施玉儿想了想,答道:“我也经常哭鼻子,人总会有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哭一下会好得多。”

  “灵儿也爱哭,但是我和她却不能像你和哥一样圆满,我和她没有可能了。”

  沈望渊的身上迸发出一股极度的伤感来,施玉儿在一瞬间却陷入了沉默,圆满这两个字真的适合她么?

  她不知道自己和沈临川算不算圆满,但是若是真的有圆满的话,绝不是他们两个如今这样。

  劝了沈望渊一会儿,施玉儿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早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问什么,按部就班的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她便打算入睡了。

  今夜又是繁星如昼,可她却失了睡意,觉得有些迷茫。

  一直过了许久,直到夜深,她也没能睡着。

  等到了夜再深些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好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最后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几更,夜还是黑的。

  屋中隐约透出些月光来,施玉儿侧了个身,却见到有一修长的人影正站在床头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如鬼魅般没有一丝声响,她甚至不知道此人何时进来,又何时站在她的身侧。

  “谁!”

  她方吐出一个字便被紧紧地捂住了唇,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侧萦绕,她只能徒劳地挣扎着,眸中满是惊恐。

  作者有话说:

  浅冒个泡,最近评论区好安静(暗示)

  来人是谁呢,吓到女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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