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东宫明姝 糖十 8069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21章

  探花宴尽, 温然坐上回府的马车。

  朝凤楼中发生的事已被传了出来,秦氏听到风声,她先前不知温秉丞的心思, 后细细询问温然花厅内发生的事,她再不清楚如今也能看清温秉丞的心思了。

  他竟有意让温然嫁进五皇子府?

  如今五皇子和六皇子相争, 两位皇子至今尚未成亲, 这皇子妃的人选并非简单一句喜欢,一旦将女儿嫁进皇子府,便极有可能意味着站队。

  且京中权贵世家不在少数,五皇子至今尚未娶妻,定不是想要娶一个三品侍郎之女为妻。

  温秉丞是疯了吗?竟要用自己女儿作为上升的阶梯, 他不怕一朝争斗失败连累全家?

  秦氏当下又气又怒, 她气温秉丞的无情无义,怒他轻易站队拿全家性命做赌注。

  马车内气氛凝固, 温然始终垂眸不曾言语, 温明妍和温明怡见秦氏面色严肃,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快要到温府时, 秦氏看向温然, 温然神色平静无恙, 让人看不出她心底真实的情绪。

  秦氏故意慢了一步, 下马车时让温明妍和温明怡先行离开, 她走到温然身侧,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先别急,待你父亲回来, 我去问问他, 也许这只是误会。”

  误会?

  温然心底苦笑一声, 她倒真希望是误会一场。

  温秉丞回来得稍晚, 秦氏迎上他,她看了曹嬷嬷一眼,曹嬷嬷立刻带着房中的丫鬟躬身退了下去。

  待到屋内只剩下秦氏与温秉丞两人,秦氏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五皇子的事情,她将今日徐贤妃召见温然之事道出,一边说一边观察温秉丞的神色。

  秦氏与他是多年夫妻,他是喜是怒,是不知情还是心中早有思量,她都能看出几分。

  “先前我还觉得阿然亲事太过不顺,如今想来一切早有定数,等得便是今日这转机。”温秉丞说着,他面上没有露出明显的笑意,秦氏却能看出他眼中的野心与渴望。

  温秉丞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往上爬,如今能借女儿的婚事与五皇子结成姻亲,他是愿意的。

  秦氏看出这一点,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温秉丞怎会临时起意要站在五皇子那一方?他不会不知这样做有多冒险,他一向谨慎,断不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除非……除非他先前已有这样的想法,亦或者他已经站队,又或许五皇子许了他什么好处……

  秦氏是不愿在这种节骨眼去冒险站队的,她试着去劝说温秉丞,最后不欢而散。

  温秉丞觉得她是妇人之见,气得直接去柳姨娘房中歇息。

  这便是没得商量了。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女儿是否愿意,只看到眼前的机遇。

  秦氏觉得心寒,她想到温然,又想到纪家,她心知与纪家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了。

  探花宴后,温然数日闭门不出。

  若是按常理,纪家应该早来提亲,他们既有此意,定是早做了准备。

  直到温然收到徐贤妃派人送来的那纸请柬,纪家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

  她心中便清楚,与纪家这门婚事不成了。

  或许应该说,如今京中基本没有人愿意来提亲。

  徐贤妃的态度摆得那么鲜明,谁都清楚等到五皇子正妻人选择定,温大姑娘怕是会进皇子府。

  谁敢和五皇子相争?

  纪家不敢,哪怕纪谨言再三恳求父母,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选择了退缩,便如他那日没有送出去的花,他和温然的姻缘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无。

  琼苑赏花宴前,秦氏去了春雪院一趟,她屏退下人,将温秉丞的心思告知温然。

  温然有一瞬恍然,其实她这几日心中还抱着些许期待,她想着若是父亲不愿,若是父亲对她还有一丝怜惜,或许这事还能有转机。

  哪怕没有转机,也比如今这样直白的心思要叫人好受些。

  温然沉默坐下,她收起往日里的笑容,面上是一片清冷漠然,最后一点希望打破后,她甚至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

  只觉得满心讽刺。

  当初父亲之所以接她回来,一则是因为秦家渐渐势弱,二则是因为他见到柳姨娘那张与她亲生母亲相似的脸,这才想起她这被遗忘在永州的女儿。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慈父之心,如今见利,自是不会管她是否愿意。

  兴许他还会觉得能嫁进皇子府,她该高兴才是。

  秦氏想宽慰几句,见温然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想瞒着温然,这才将事情彻彻底底告诉她。

  至亲的凉薄,最为伤人。

  有些事情也只有看清楚了,才能逼着自己去接受。

  -

  春日将近,徐贤妃和安淑妃共同在琼苑办了一场赏花宴,这场赏花宴遍邀京中贵女与世家公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皆会赴宴。

  虽然徐贤妃和安淑妃在后宫争斗不断,但明面上两人还是要作出和气的样子来。

  这场赏花宴是陛下提出来的,京中知晓内情的人家,都能猜到这也有给两位皇子相看皇子妃的意思,未免心思显得太过直白,这才邀请一些世家公子一同参与。

  是日,晨曦微露,温然从浅眠中清醒过来。

  她这几日难以入眠,睡得不甚安稳,今晨寅时未过醒了一次,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睡得很浅。

  温然起身坐到铜镜前,苏合在一旁帮她上妆。

  铜镜中的少女容颜憔悴,她眼下带着青色,雪白的肤色上那青色显得尤为浓重,任谁一眼都能看得出她近日歇息得不好。

  苏合扑了两次脂粉才勉强遮住温然眼下的青色,她看着镜中的姑娘,心中实在不忍。

  “若姑娘实在不想去,不如装病不去了。”苏合性子一向稳重,她甚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温然透过铜镜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与疼惜,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上妆吧。”

  她确实想过装病不去。

  徐贤妃亲自着人送来帖子,父亲又是那般的态度,她若是真想不去,唯有让自己真的病了,才能避过这次的赏花宴。

  但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秦氏昨日与她已经说得很清楚——

  “母亲无用,并不能劝服你父亲。如今看来,除非有人愿意冒着得罪徐贤妃和五皇子的风险来上门提亲,否则这事不会有转机。但即便有人愿意提亲,你父亲那边……”

  “阿然,你或许得认命。母亲知道这话很伤人,但事已至此,你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如何才能走得更平顺,而非因一时任性让自己后面的路变得更加波折。”

  正如秦氏昨日所说,若是最终她一定要入五皇子府,那么今日借故推脱不去这赏花宴,必定会让徐贤妃和五皇子心生不满,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

  她需得为今后打算。

  她根本没有任性的余地。

  琼苑门前车水马龙,温然跟在秦氏身后走下马车。

  这次赏花宴徐贤妃并未邀请温府另外两位姑娘,所以温明妍和温明怡没有一同跟来。

  这是皇家园林,府中婢女也不能随身服侍,进门之前还有几位嬷嬷在一旁搜身检查。

  那几位嬷嬷见是温家人,态度更加客气恭敬起来,毕竟早有风声传出来,她们这些在宫中当差的人自也能听到些许消息。

  “二位身上没有违禁之物,请进。”嬷嬷简单检查一番,笑着让开路来。

  “多谢嬷嬷。”温然颔首致谢。

  她随着秦氏一道入园,待得远离那几位嬷嬷视线后,她抬手抚了抚发间的那支素银的梨花簪。

  刚刚那嬷嬷近身检查时,她还有些心虚,好在面上稳得住,这发簪设计得也着实精巧,没有叫她们看出端倪来。

  她今晨犹豫一番,最后还是选择戴上了这支梨花发簪。

  多些防备也是好的。

  穿过长长的百花廊,入得园中。

  温然刚刚踏过园门,便有人注意到她,那些姑娘家你我相视一眼,看似还在说话,其实目光已经转到温然这边。

  京中消息传得快,她们心知肚明,这位温家大姑娘将来是要入五皇子府的,加之先前便有人言温然容貌出众,她们就更加好奇起来。

  先前没瞧见温然的,这会儿都看得十分仔细。

  温然今日打扮依旧没有太过鲜艳,她穿着藕荷色的彩绣撒花百褶裙,耳畔缀着一对浅粉色的珍珠耳环,发饰则只有两三样,那支素色的梨花发簪隐在发髻间,更是少有人能注意到。

  只她面上妆容略显重了些,朱唇黛眉偏又显得素净雅致,如今她面上笑意清浅,显得更为疏离清冷。

  不似那日在场上比赛时的明媚,如今她更像是晚间清冷的月,让人捉摸不透,不知该如何靠近。

  美人姿容冷丽,不止那些姑娘家忍不住盯着瞧,不远处阁楼之上,赵启临亦是临窗看着那抹清丽的身影,唇畔勾出若有似无的笑。

  母妃的手段就是高明,那日一见,谁人不知他的心思?自也不会有不识趣的来与他争。

  他只要耐心等上一等,等到母妃与父皇商议定正妻人选,这温家大姑娘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去,请温大姑娘过来。”赵启临道。

  “是。”身后内侍颔首应下。

  未及那内侍赶到温然身边,秦氏先被徐贤妃身边的宫女请去说话。

  秦氏刚走不久,那内侍走到温然面前,低眉颔首道:“温姑娘,五殿下有请,还请温姑娘随奴才去那小楼阁中小坐。”

  温然顺着内侍的指向看向不远处的阁楼,她抬手看去,只见二楼阁楼上,有人临窗而坐,她知那人应当就是五皇子。

  朝凤楼中,她根本没有抬头注意过这位殿下长什么模样,他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令她很是不适。

  那不是单纯的打量,更像是在看一个可以随手把玩的物件,带着些许淡漠的鄙薄。

  高高在上的皇子,想要什么轻易可得,也不在乎手段如何。

  徐贤妃那一番行为,已是不顾她的名声,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这位五殿下当众之下邀她前去阁楼,更是无所顾忌。

  温然垂眸,她知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只作不知身后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低首跟着内侍前去那小楼阁。

  温然迈步上了二楼,她刚一进去,便感觉到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审视目光,只是这次带上更多不加掩饰的兴味。

  “臣女参见五殿下。”温然垂首低身行礼。

  赵启临看着她,目光从上到下,最后定格在她那雪白微露的皓腕上,他语气似带笑意地道:“我还以为温大姑娘今日不会来。”

  朝凤楼中,她后退躲避的动作,乃至后来急匆匆跟着林韶乐离开,分明是不想与他瓜葛。

  这番话说出来,颇有质问的意思。

  “臣女不敢,贤妃娘娘相邀,臣女心中不胜感激。”温然垂首道。

  赵启临看不清她的表情,他起身朝着温然走过去,走到她近前,视线更加压迫性地垂在她身上,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地道:“所以是不敢,而非愿意。”

  温然抿唇,赵启临这话质问意思更明显,头顶的目光也更加迫人。

  他们之间距离实在太近,温然下意识又想往后退去,她脚下刚动,赵启临忽然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腕。

  温然一惊,瞬间就要挣脱开来,“殿下……”

  赵启临握持着雪白皓腕,在她后退一步的动作更近一步:“温姑娘怎么不戴母妃相赠的那血玉红镯,莫非是不喜欢?”

  手腕间的触感强烈到不可忽视,温然见挣脱不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贤妃娘娘所赠玉镯太过珍贵,臣女怕不小心碰碎,故不敢轻易戴上。”

  “那有什么珍贵的?若是你想要,本殿下可以给你许多。”

  赵启临说着,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掌中的细白手腕,他像是看着一个精致华美的物件一般,语气更具压迫性地道:“温姑娘,我想你应该是个知情识趣的,莫要将自己的路堵死了,那时候再回头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话俨然已是威胁。

  温然退无可退,她闭了闭眼,沉默几息后她减弱手腕挣扎的幅度,低声道:“臣女明白。”

  “明白就好。”赵启临看出她的认命,指尖摩挲几下最后松开手来。

  不急,毕竟日后有的是时间。

  这样的美人,有资格在他面前耍一耍小性子,待到她看清什么是皇家权势与富贵后,自会明白今日的迟疑有多愚蠢。

  “温姑娘回去吧。”赵启临松口。

  温然压住匆匆逃开的急切心思,维持着镇定走出那小楼阁,直到内侍折身返回,她站定在树下,扶着树干拼命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但胸口那里似是堵着一团棉絮,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温然一瞬间有些后悔,她想她或许应该任性一回的,哪怕真的生上一场病,也好过刚刚面对那样直白的心思。

  她讨厌那样的目光,讨厌那样的觊觎。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个漂亮到不得不认命让人摆弄的物件。

  可惜五皇子不是秦少洲,她不能像算计秦少洲一样去算计他。

  她难道真的只能认命吗?

  温然闭眼依靠在树干上,明明是满园花卉,她却闻不到半点花香,甚至不想再走到人群中去。

  她独自站在树下平复心情。

  稍远处赵锦儿和安婉儿一直注意着这边,直到内侍来报说是五皇子已经离开,她们迈步上前。

  “呦,这不是温大姑娘吗?这都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可不得赶紧让人奉承着去。”赵锦儿上前语带讽刺地道。

  温然睁开眼,她眼前的路已被赵锦儿和安婉儿共同挡住,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与赵启临一样身为上位者的鄙夷。

  温然深呼一口气,她转过身不欲和她们争辩,也不想和她们多言。

  赵锦儿见她要走,她抬眼瞥了一眼远处的一个小宫女,接着道:“温大姑娘如今心气可真傲,这是连与我们说话都不愿了?可一时得意并非一世得意,小心登高跌重,再怎么说也不是正妻,往后日子如何……”

  温然脚下一顿,她突然回首看向赵锦儿,那一眼凌厉到有些骇人,赵锦儿被她一瞪,竟是下意识地将剩余的话收了回去。

  赵锦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温然震慑住,她心中怒火蹭蹭而上,正要开口说出些更过分的话来。

  温然不想与她废话,她转身欲走,却迎面撞上端着茶水而来的宫女。

  那宫女步履匆匆,像是急着去给谁奉茶一般,当下见茶水倾倒在温然身上,吓得六神无主,一边赔罪一边拿出帕子要帮温然擦拭裙摆上的水渍。

  那茶水并不滚烫,但大部分倾倒在温然的衣摆上,水渍过分显眼。

  赵锦儿看着温然狼狈的模样,含着笑意上前:“瞧瞧,这便是心性太傲的下场,人啊,还是要看清自己的身份,有些地方有些场合,她就不该来。”

  “你这个小宫女也是,一碗茶都端不稳,也不知在宫中是如何做事的。等你将茶奉来,我们怕是只能等到一碗不能入口的凉茶。”安婉儿接着去训斥那小宫女。

  小宫女似被吓得更厉害,求饶的语气都颤抖起来。

  这两位都是不得理也不饶人的主,温然只作没听见,对着小宫女宽慰道:“我没事,你别怕。”

  “可是姑娘的衣裳……”

  这水渍擦是擦不干净的,温然垂眸看着,她心中想着若是能以衣饰不洁这个借口提前离开也不错。

  小宫女正犯愁着,长廊那边走过来一个衣饰更为精细的宫女,她神色恭谨地走到温然面前,低声道:“贤妃娘娘吩咐奴婢要照顾好温姑娘,如今姑娘衣摆已湿,不若与奴婢去厢房那边歇一歇。奴婢去取一件新的衣裳来,姑娘换上即可。”

  这宫女搬出贤妃娘娘的名号来,赵锦儿和安婉儿像是心存顾忌,止了话头,没再出言讽刺什么。

  两人冷眼看了温然一眼,转身离开。

  眼前的宫女既说是奉贤妃娘娘的命,温然知道她刚刚提前离开的想法不能成真,只是如今衣摆尽湿,她也不可能穿着这一身湿衣待在此处。

  这宫女的话也算是给她解围了。

  温然依言应下。

  那名为锦春的宫女引着她去女眷厢房歇息,待到入内,锦春准备好茶水点心,方才离开去取衣裳。

  这里无人打扰,倒是清静得很。

  温然轻呼一口气,没有其他人的注视和赵锦儿等人的刻意为难,她方才觉得胸口处积压的滞闷感稍稍散去一些。

  她伸手取下发间的那支梨花发簪,素银的簪身看不出任何端倪,温然在簪首的位置轻轻一按,一根极其细长的银针从簪尾的位置弹射出来。

  那银针上面涂抹着迷药,可以用来防身。

  她这是多心一举,这是徐贤妃和安淑妃共同举办的赏花宴,谁又敢在这里惹是生非呢?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陆彦送这些的意思,想来以后也是没有机会再问他了。

  他应该也听到些许风声了,以后再碰面的机会怕是真的很少了,说不得他还要后悔送她花和这支发簪。

  若是真要入五皇子府,那这支发簪,还是早些丢弃得好。

  毕竟是外男赠送的东西,虽然她明面上说是沈盈送给她的,但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能留下这支发簪。

  她今日也真是糊涂了,竟真的戴着这支发簪前来赴宴。

  若是陆彦也在宴席上,他看到她戴着这发簪还不知该如何作想。

  温然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梨花发簪,渐渐的她觉得脑子有些混沌起来,思维似在变得缓慢。

  她拿手扇了扇,觉得这屋子有些燥热起来。

  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心绪不稳的缘故,直到她再一次看到那银针从发簪尾部弹射出来,闪着寒光的细针亮得有些刺眼,她脑子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下,突然察觉到不对。

  锦春怎么还没回来?

  她刚刚明明没有这些异样的感觉。

  温然立刻起身,然而一站起来她便觉得双脚发虚,力气像是正在慢慢从身体中流失。

  温然捶了捶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走到门边拽了拽,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力气不够大,当她再一次没有拽开这扇门后,她听见了外面有锁链的声音响起。

  门被锁上了。

  温然目光一凝,她终于从缓慢的迟钝中反应过来——有人将她关在这里了。

  他们想做什么?为何要将她关在此处?

  温然试着对外喊了几声,屋外没有人应声,好似厢房附近再无一人。

  现在显然不会有人过来给她开门。

  这屋子有问题。

  温然环顾四周,直到走到侧间,她看见一个放在墙角有些不显眼的香炉,那香炉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那香气并不浓郁,有些类似于瓜果的清香,容易让人疏忽。

  她端起外间的茶水,立时将那香炉浇灭,转而去推厢房的窗户。

  不出意料,所有窗户封得死紧,似乎就是怕她半途反应过来想要逃走。

  温然扶住桌案,她吸了太多的香烟,反应得太迟。

  若非被那银针警醒,她兴许还要一会儿才能察觉不对。

  那香炉中也不知放了些什么,温然只觉得力气不断在流失,她愈发觉得热,觉得喘不过气来,脸颊也渐渐滚烫起来。

  温然隐隐意识到什么,她当下根本没法想清楚是谁对她下手,不待犹豫,直接从发间取下另一支发簪,狠狠往手臂上一划。

  疼痛带来清醒与冷静,温然继续寻找出去的办法,正在她用尽力气想要打开一扇窗户时,厢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还有人的说话声。

  “殿下放心,那香越到后面效用越快,现在那温姑娘怕是已经全然没了反抗的力气……”

  “待得殿下进去,我就去通知主子,保证让人看到这一场好戏……殿下好好享受,这美人风姿定是不同的……”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温然听到那一声“殿下”,最先反应是赵启临,却很快意识到不对。

  赵启临刚刚才对她恫吓一番,何必非要现在下手?

  那门外的是……六殿下?!

  脚步声越发得近了,若是门外的人发现她还有反抗的力气,还不知作出些什么来。

  不行,她必须出去。

  温然心中有了决断,她立刻走进内室,用枕头被子等物勉强盖出一个人形来,又将床上的帷幔放下。

  六皇子赵启寒进来时,先是没看到人,他不满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内侍,内侍寻了一番,接着指了指内室。

  赵启寒迈步进去,看见帷幔之后拢起的人形,轻笑一声:“看来你这药威力确实不错,人都睡着了,只是这样不免少了些滋味。”

  内侍笑了两声,躬身道:“那奴才这就去通禀主子。”

  赵启寒不耐地摇了摇手,内侍躬身退下,顺便将厢房的门带上。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上锁。

  毕竟是要让人来看戏的,若是上了锁,还怎么演完这场戏?

  赵启寒迫不及待走向床上的美人,他掀开帷幔,正要掀开被子看一看美人,脖颈后突然刺痛一下。

  他意识到不对,正要转身,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直接栽到在床上。

  温然握着那梨花簪,她先前让人试过这迷药的威力,如今见人真的晕了,方知自己赌赢了。

  她快步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门外并无人守着,应是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实情,也避免听到她的呼救声,所以这厢房附近异常安静。

  她关上房门,立刻从这院子里抽身出去。

  手臂上的疼痛只能带来短暂的清醒,温然走到一半便觉得眼前的视物扭曲起来,她浑身像是被放在炭火中炙烤,意识被灼烧得有些不清醒。

  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能以这样的状态回到前面,可是她又能躲去哪里?

  她对这琼苑根本不熟悉,若是半路再碰上六殿下的人……

  温然狠狠往手臂上的伤口按下去,她企图让自己镇定清醒下来,她还没思考清楚,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我明明瞧着他是走到这边来的,怎么这一会儿就见不到人了?”

  “姑娘别急,陆公子肯定就在附近。再者待会儿开宴,陆公子定也是要赴宴的,姑娘不若去前面等?”

  “等什么等,我今日非要把话和他陆彦说清楚了。”

  那声音有些嚣张,温然听到那声陆彦,迟钝地反应过来前方来人极有可能是安婉儿。

  她不能让安婉儿撞见她这副样子。

  温然左右看了看,她正行至一片假山附近,当下不作犹豫直接躲进假山中。

  安婉儿的脚步声愈近,温然还没寻到一处稳妥的藏身之地。

  突然,她手臂被人一拽,整个人被拉进假山的一道缝隙中。

  面前人与她贴得极近,温然反手就要把手上的发簪扎进他的脖子上,那人反应也极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反手捂住她的嘴巴,极低声地道:“是我,陆彦。”

  陆、彦……

  温然觉得耳畔的声音缥缈又不真切,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目光触及那双幽深凤眸,她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浑身的防备刹那间卸了下去。

  忽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温然看着陆彦,她双眼渐渐湿润起来。

  小姑娘左臂上的衣袖已被鲜血染红,她面颊酡红,双眼湿润又迷离,说不清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陆彦察觉到她状态不对,这副模样,还有她手中已经弹出银针的发簪,他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然。”

  陆彦试着去唤怀中的女孩儿,这假山中间的缝隙很窄,她与他靠得很近,她如今很像是靠在他的怀中。

  温然从见到陆彦的那一刻就不由放松了防备,那药效冲击着她的神经,她有些不大清醒起来。

  听见陆彦那一声语调轻柔的呼唤,她略显茫然地看向他,下意识地道:“你不能这么喊我。”

  她如今脑子反应慢,说话也很慢,却还记得“阿然”这样的称呼很亲密,他不能这么喊她。

  陆彦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他知道当下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是安婉儿一副找不到他不罢休的架势,如今正站在假山外面急躁地跺脚,吩咐着宫女去找人。

  他此刻不能带温然出去。

  温然见他不说话了,她眨了眨眼,理智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又或是眼前人给她的莫名信任,她一眨眼,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他们都欺负我,”小姑娘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她的话中带着积压已久的委屈与不甘,偏强忍着没再落泪,“明明我一直在忍让,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我,这不公平。”

  理智清醒时她知道这不公平,但她能忍住不说,因为她知道抱怨也没有用。

  可是如今温然思绪被那药搅得一团乱,她只觉得十分委屈,她勉强压着自己躁动的手指,用最后一根绷着的神经说出这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话,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陆彦不知她的感受,他指尖触碰到温然的眼角,拂去她眼角的泪,声音略低地道:“对不起,我该早些去提亲的。”

  陆彦一直在等陆老先生进京,如今徐贤妃出面,他要是上门提亲,必须请出能压住徐贤妃和赵启临的人。

  只是如今看着温然满目的委屈,陆彦忽然后悔了,他觉得他应该行动更快些,这样也不会有今日的意外,也不会让阿然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察觉到温然不自觉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眼角,像是缓解了面颊上的灼热。

  温然本来一直在忍,乍然与这样的凉意触碰,她忍不住像是小猫咪一样蹭了蹭。

  理智的弦终于在某一刻崩断,她忍不住伸手探握到陆彦的指尖,一点点地蹭着,凉意触手可得,她渐渐得寸进尺,握住陆彦的手。

  温软的女子手心覆盖上来,陆彦终于反应过来,他一瞬间愕然,便在这片刻的怔忪之间,温然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离陆彦很近,近到她可以发现陆彦喉间旁边生着一颗很小的红痣,眼前视物摇晃,那颗小红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忍不住去汲取更多的凉意,第一个触碰的地方便是那颗摇摇晃晃的小红痣。

  少女动作突然,她柔软的唇贴上来时,陆彦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亲在那颗小红痣上,双手攀到陆彦的脖颈上,只一味去探寻更多的凉意,根本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出格。

  小姑娘像是变成一只粘人的猫咪,一味要缠着自己的主人撒娇,她被拉开时还不满地哼了哼,复又要凑上去。

  陆彦手中银光一闪,温然脖颈后多出一个细小的血滴,她瞬间昏睡过去,倒在陆彦怀中。

  假山外面已然安静下来,陆彦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动了动喉结,深吸一口气,最后认命地将怀中的少女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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