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出现之后,江湖便要传遍此事。
好奇的,觊觎的,不怀好意的,各有心思,届时不只是那些名门正派,便是三教九流的人恐怕都会暗中窥探。
他们是代表朝廷不假,也有锦衣卫,且必会有官军互送,但来时悄然,归途却不可能瞒住,他们一行会被盯上,江湖之中,食血腥之人无数。
温玉楼暗叹口气,他觉得,如此要事,在派军方来时,也该有大内高手或供奉随行才是。
“温公子在担心什么?”纪觞说道。
此时,刚过回廊,天光渐亮,温玉楼回神,深吸口气。
清凉的晨风让他精神一振。
“在想归程。”他坦然道。
纪觞笑了笑。
“纪大人为何发笑?”温玉楼问道。
纪觞自信道:“我方才已着令传信神都,让义父领大内高手亲自来边关接应。”
温玉楼一愣。
纪觞道:“咱们只需在机关城,或是军方行营暂住几日,届时一并返程即可。”
温玉楼不由多看他一眼,实在没想到对方竟早有打算。
“此毕竟是要事,不只是咱们,便是燕国都十分谨慎。”纪觞道。
温玉楼默默点头。
至于一旁,随锦衣卫等人同行的方不同和盗帅,则全然没有表情。
他们只是偶尔看几眼,被抬着的几口大箱子,眼里不免闪过痛惜之色。
但他们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机关城还在一日,墨家诸人便不会安生,因为盯上他们的是两方朝廷。
所以,他们只能出此下策,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不过,只要机关城不在了,那就好了。
66.机关倾覆
机关城的大门开了,墨家的人在离开,背着行囊,浩浩荡荡,失魂落魄。
墨家近三千人,如今不足两千。
有的是被杀,有的是中毒后,因所在环境身亡,大部分的人的是被锦衣卫的火药波及,因此伤亡不治。
哪怕如今镜花水月之毒已解,诸人精神依旧有些萎靡不振。
方不同和盗帅等墨家一众话事高层走在最后。
穆大师嘴唇哆嗦着,回头看着这座雄据于此的机关城,眼里是不舍,是悲愤,愧疚,万般情绪,只是无言。
他自幼便生长在此,可到老了,却没有将它保住。
“以往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先辈基业竟会亡于我等手上?”
旁边,李长老面色无比复杂。
他此前轻信了墨痕,甚至还对苏澈和盗帅等人多加针对,可事实呢,就如盗帅怀疑过得那样,一切都是阴谋。
李长老跟盗帅道歉,跟墨家诸人赔罪,但事已至此,这些也都没什么用了。
“只要我们还在。”方不同说道。
除了盗帅,别人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不会再回来了,诸位。”方不同沉吸口气。
“车夫呢?”有人问道。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方不同道。
闻言,没有人再开口,只是默默赶路。
在离开群山之后,他们就要按先前说的,分散离开,去往墨家在江湖的各处所在,暂时落脚。
只是再无一个墨家总院让他们汇合一起了。
机关城城头上,纪觞负手而立,看着离去的墨家诸人,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事既已定,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他抻了个懒腰,轻笑一声。
但很快发现,身边的人,也就是温玉楼,脸上却没有太多轻松之色。
“怎么了?”纪觞觉得这人真是能装。
温玉楼摇摇头,目光始终在墨家一行后的方不同等人身上。
“我只是觉得,一切好像太容易了。”他说。
纪觞忍不住笑了,“早有筹谋,计划周密,正该如此。”
温玉楼没说话。
纪觞指了指自己吊着包扎的手掌,以及胸前伤势,道:“这也叫容易?”
温玉楼无奈,说道:“你没觉得,墨家的人离开的很果断么?”
“不走,就得死。”纪觞淡淡道。
他对此并不怀疑,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之下,如此保全墨家所有人,是方不同等人最好的选择。
温玉楼闻言,也即缓缓点头。
“车夫没走?”他问道。
纪觞点头,“伤势太重,方才去了药谷。”
“他是不是想杀药谷罗?”温玉楼道。
药谷罗投靠了他们,而显然商容鱼没有落在他们手里,自然不能给药谷罗什么交代,所以说在刚才,药谷罗直接回了后山。
他是不想离开机关城的,那片药谷,就是他的命。
对此,纪觞只是嗤笑。
“太医院医术高明者有的是,不缺他这一个。对墨家他都能有背叛之举,日后去了朝廷也不会安分。”
温玉楼听后,知道纪觞早有打算,也就不在意了。
至于车夫,是不是去杀人的也就不重要了。
纪觞看着墨家诸人走远,然后消失视线。
他这才长舒口气,转身走下城头。
机关城内发现了青铜殿妖人的尸体,这或代表着已经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了,而听手下说,尸体身上的是剑伤。
这不由让纪觞想起了那个伤了自己的年轻人,出手的是他吗?
他想着,还是要自己去看看才行。
温玉楼看了半晌,也是离开,从现在开始,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些从墨家抬出的箱子。
苏清找了个理由,避开了鲁缺等人和锦衣卫。
他孤身一人,到了机关城的群筑所在,他知道,方景然还在这,没有走。
小院的门开着,他走了进去。
院子里,回廊下,有一道身影坐在那,正在泡茶。
那是方景然,一身明黄龙袍的方景然。
苏清在看到他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抿了抿嘴,走了过去。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都认出了身份。
“喝茶吗?”方景然先开口。
“你知道我要来?”苏清问道。
“猜的,不确定。”方景然随口一句,倒了杯茶,朝前推了推。
苏清在对面坐了,低头看了眼。
茶具是宫廷物件,龙凤呈祥。
“玉壶春。”苏清闻了闻茶香,道:“只是这贡茶,还能喝么?”
方景然不在意地一笑,没说什么。
看着氤氲开的热气,苏清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走的多了,不想再折腾了。”方景然道。
苏清皱眉,“你不怕死?”
“以前怕。”方景然的语气很是坦然,“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苏清闻言,认真道:“你在这,真的会死。”
方景然掸了掸龙袍,喝了口茶,神情平静。
苏清明白了。
他将面前的茶水喝了,抱了抱拳,然后走了。
方景然看着他将院门轻轻带上,默然片刻,将喝空的茶杯倒满。
“江山望不尽,春去已成空。”
他笑了笑,扶正衣冠,面朝梁都及帝陵所在,叩首。
半个时辰之后,机关城所在的山顶开始摇晃,塌陷,大片的沙尘因此而起,只是片刻,整座机关城,屹立千年的地方整个沉没于大江之中。
远处的烟尘冲天而起,密林中行进的人不免回头,皆是一脸震惊之色。
他们都是墨家的人,此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何刚才好端端的机关城,怎么就没了?
方不同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