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哪怕稀疏,也有寒意。
苏澈喝茶,在口中停留片刻,这才咽下。
“好茶。”他说。
“这还用你说。”玉书轻哼一声。
听得他这似是含嗔的话,苏澈本是一腔凛然剑意,在此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明明是要问叶常青的处境及下落的。
他觉得,自从自己上楼来,一切都在被眼前之人主导着,气势落于下风,现在便连动手的先机都要失去了。
苏澈知道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你是不放心叶常青?”可不等他开口,或者说,在他刚把茶杯放下,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玉书便随意说道。
苏澈一噎,愣愣点头。
“你跟他,很熟?”玉书问。
“相识一场。”不知怎的,苏澈又多了一句,“昨日才见。”
“那你还这么担心他?”玉书又问,语气,似乎有些异样。
苏澈辨不出来,只是想要解释,“他毕竟是观潮阁的真传,而且人也不坏”
“观潮阁?那又如何。”玉书轻笑一声,“不坏的人,也多了去了。”
苏澈皱了皱眉,“他是个,身怀侠义的人。”
“所以呢?”玉书道:“是不该死吗?”
苏澈点点头。
玉书此时跪坐,身姿竟有几分窈窕,他轻轻拢发,愈发温婉。
“人该不该死,不是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他说。
苏澈犹豫片刻,问道:“那,叶常青他?”
“他不是想杀你么?”玉书道:“如果被他知道,你真实身份的话。”
“这不一样。”苏澈摇头,“他和江令寒是为了观潮剑气而来。”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说,到时候你还要给他们默写出来不成?”玉书一笑,道:“就算如此,那你觉得,他们或者说观潮阁,会让一个习得本派绝学的人,继续在江湖自在么?”
苏澈没有说话。
“要么你跟他们回云梦泽,或是拜进山门,或是为其做事,遵循规矩,无事不得出;要么,就是他们把你的尸体带回去,云梦泽的人才会放心。”
玉书说完,端茶来喝。
苏澈道:“功法是六七年前所学,其中缘由他们必能查的清楚。再说观潮阁是武林大派,行事不会如此不讲理。”
“讲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玉书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看着眼前之人,道:“这个江湖,不是谁害谁,而是你不去争,别人就会来抢你。你的拳头不够硬,死的就是你。没有谁是与世无争的,不动,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
“你这话,是否太过绝对?”苏澈略微皱眉。
“所以,你是忘了桃山上的事了?”玉书看他,“忘了乔芷薇师徒是如何算计你的了?”
苏澈摇头,道:“我只是还相信,江湖里是有道义的,这世上,也存在公理。”
玉书一笑,“你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桃花剑阁讲道义,而是因为你的武功高。”
苏澈看着眼前茶水,默不作声。
他有心反驳,可细想来的确是如此。若不是因为自己武功,早就死在乔芷薇手下,也去不成桃花剑阁后山。而在后山,若不是自己胜了元歌,也早就被对方擒下,更逞论后来下山。
不是因为武功高,元歌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至于成为朋友?或许,连交涉也不会有。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一路走来,有这一身修为傍身。
道义,公理,似乎真的没有人讲过。
苏澈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乱,也觉得,这是一种悖论,或者说是坐在对面的那人在故意绕自己。
但偏偏,一时间他竟无法反驳。
玉书见他如此,轻轻一笑,“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苏澈深吸口气,目光直视,道:“那么,叶常青现在,是死是活?”
见他认真模样,玉书淡淡道:“还没死。”
苏澈心下一松,转而道:“在你手上?”
玉书把茶喝了,点头,“显而易见。”
苏澈听他语气好似有些不太欢喜,只不过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当下,他说道:“你抓他也没什么用,要不就放了吧。”
“放?”玉书笑了笑,“他可不简单呢,抓他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苏澈在他身上看过几眼,道:“你,没受伤吧?”
“有些伤,是看不出来的。”玉书道。
苏澈一噎。
“叶常青伤了我两个手下,她们做不了的事,我只好让他来做了。”玉书说道。
“在青楼的付姑娘,和那个会幻术变戏法的,也都是你的人?”苏澈问道。
“漂亮吧?”玉书含笑看他。
苏澈被他这么看着,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稍稍挪了挪身子,然后道:“她变的戏法,我并不喜欢。”
玉书点头,“那这样,待会儿你可以见见她,不喜欢的话,就杀了吧。”
他的话自然而然,好似只是吃饭喝水般清淡容易,却是轻而易举便将一个人的生死定下,如是天宪。
苏澈皱眉,看着坐在对面那人,对方神情平静,眉眼唇角似还有几分笑意。
可在少年时是多么开朗良善的人,如今却是心狠手辣都表于言行。
108.与你对坐饮茶
“怎用这般眼神看我?”玉书笑问。
苏澈沉默片刻,才道:“就是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
“是。”
“于我?”
“是。”
玉书表情淡淡,看着眼前之人。
苏澈与之相视,心中坦然。
“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玉书说道。
苏澈想了想,道:“听了,你就会放了叶常青么?”
玉书一笑,抬手,倒茶,“离院六十丈外朱罗巷,那是你的朋友?”
苏澈一惊,面上不动声色,“你知道?”
“你心里恐怕早就认定,是我杀了人。”玉书道。
苏澈没说话。
“桃花剑阁下山的几个人,的确是落在了我手里。”玉书说道:“但朝天虎,不是我杀的。”
苏澈微微皱眉。
“不信?”玉书淡淡道。
“我信。”苏澈语气坚决。
他知道对方没有必要骗自己,而无论是少年时,还是后来,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骗过自己。
“那会是谁?”苏澈问道。
“朝天虎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就算他在桃花剑阁里的靠山,也是个小角色。”玉书开口道:“另一伙人盯上的,也是云家,或者说,是云阁昌手里的秘钥。”
苏澈没想到,云阁昌手里的东西竟会引出这么多人,这么多风雨。
最主要的,是此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商容鱼。”玉书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
苏澈明白了,“你与她合作?”
“算是吧,只不过看似赢家是我,她得到的却丝毫不少。”玉书说到这,忽地一笑,“有个消息,你知道了或许会很高兴。”
苏澈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好奇,“什么消息?”
“瑶无艳死了。”玉书语出惊人,“商容鱼的目的不是秘钥,而是瑶无艳手中的《天魅神功》。”
苏澈难掩惊讶,“瑶无艳死了?”
玉书轻轻点头。
苏澈当然不会怀疑对方情报的准确性,只是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商容鱼,能杀得了瑶无艳?”他问出来。
“叶常青从不单独行动。”玉书倒了第三杯茶。
苏澈突然醒悟,想起了叶常青之前所说,在云家的时候,江令寒便与他分头行动了。
难道说,江令寒也是无生教的人?
但马上,苏澈便打消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