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眼睛里清澈的光亮,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有些刺目。
听着魔宗的声音,萧衍抬起了头来,他看着魔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魔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声音微冷的说道:“我来了你还不走,你不怕我杀了你?”
萧衍看着他,说道:“恐怕在你看来,我现在比死还难过。”
魔宗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定萧衍并没有任何假装的成分,也确定萧衍没有疯,于是他在萧衍的对面坐了下来。
“吃东西了么?”
萧衍点了点身前的那个放置食物的盆子,道:“若是还没有吃,这里还有块干饼。”
魔宗看着那块干面饼,又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有些意思。”
说完这四个字,他便伸手将那块干面饼拿在手中,然后慢慢的吃了起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的确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为什么你见了我都似乎并不愤怒?”他慢慢的吃着这块干面饼,然后认真的问道。
“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也没有什么杀意,甚至你在这座城里行走了这么久,你也没有什么杀意?”萧衍看着他,安静的反问道。
“我其实一直并不怎么喜欢杀人。”魔宗说道。
此时没有旁人。
若是有旁人听到他这样的话语,或许会觉得可笑。
但萧衍却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萧衍没有觉得可笑。
“是不是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甚至没有再看魔宗的脸色,只是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食盆,缓缓道:“觉得这人间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魔宗静静的吃完了手中的饼,然后才点了点头,继续着这一场十分古怪的对话,“怎么会这样?”
“因为人间虽大,却心无归处。”
萧衍道:“心无归处,人间便不是你的人间。”
魔宗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魔王,反而像是认真探讨学问的学生,他看着微垂着头的萧衍接着道:“这是你在这里闭关学的佛法?”
萧衍摇了摇头,“只不过当时我也和你一样。”
“当时?”魔宗道:“那现在便不一样?”
萧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像回答他的问题又不像回答,“你比我要走的快一些,你似乎已经觉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问题,而我在痛苦和愤恨很久之后,才被人点醒,觉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的过错。”
魔宗皱了皱眉头,“仅是如此?”
萧衍道:“其实本来简单。当愤怒的想要毁灭人间时,这人间便满是愤怒,当对人间没有善意时,人间便也对你没有善意。尤其当这世上在意你的人都不在人间时,自然觉得人间不是你想要的人间,自然觉得想要远离。”
魔宗安静的想了想,道:“北魏那边的消息已经传递回来了,你知道我师妹吴姑织已经死了?”
萧衍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快,我不知道你师妹已死,但现在想来,她都已经算得上是这世上真正在意你的人?那你的确会觉得了无生趣。”
魔宗觉得他这句话有些道理。
“你或许真的算是有些可怜,你这一生,在离开光明圣宗时,便不断被推着成了一个可怜的修行痴者,你人生的唯一目标和追求,便是不断获得更强的修为和力量。”
萧衍的声音接着安静的响起,“但其实不断获得更强的力量和修为,这只是一个过程。但常年累月之下,这个过程反而似乎变成了你唯一的乐趣和活着的意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幽帝的后人真的该杀,是他们将我变成了将过程变成了人生的追求,让我只知道攀山,却在攀到山顶时,却厌恶了这座山和山下所有的风景。”魔宗道:“是你觉得,我应该想一想,我爬到山顶之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萧衍摇了摇头,道:“我想你还是会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从别人身上去想,永远发现和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再强大的力量,可以毁灭整个人世间,但却毁灭不了自己心中的了无乐趣。”
魔宗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蕴含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
他笑着看着萧衍道:“你说这人是不是贱的?当拼着命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会变得索然无味?”
“再美的花朵,也要有人和你一样懂得欣赏。”萧衍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否则你明明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你觉得无比惊艳,但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看到那朵花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人觉得那朵花好看,你自然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魔宗沉默不语。
他仿佛看到了刚入门时还是小姑娘的吴姑织。
他仿佛看到吴姑织和他的师尊站在萧衍所说的那株花之前,他们很惊艳的看着那朵美丽的花朵,很希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他也能够停下来欣赏那株美丽的花朵,然而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那朵花都显得很白痴,很幼稚。
到后来,他的师尊消失了,他的师妹也消失了。
那株花也消失了。
他后来见到了一株花,但他以为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世间最美丽的花朵,却完全不是他所想象和期待的。
而且也没有人再期待他。
“人真的很贱。”
他看着萧衍,缓慢的说道:“你说的不错,任何人的道理也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至少和你的这番话,让我想明白至少还是有些事情可做。既然是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让我变成了只知过程却不想意义的人,那不管再如何索然无味,也至少要将这些人杀掉再说。至于其他人,真的可以在我想清楚我到底在那山顶要干什么再说。”
“你这样真的比你做南朝皇帝的时候还感觉更好?”
魔宗站了起来,在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重新坐回那张皇位,而且保证没有什么人能够动得了你。”
这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自然拥有难以想象的分量。
然而萧衍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摇了摇头,道:“真正的喜乐,在于自己的内心,而不在于坐在什么位置。”
“有意思。”
魔宗再慢慢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他的身影便从这个湖心静院之中消失。
就像是一些静止的画面一样,他的身影出现在湖畔那匹老马的身旁,然后他上马,离开。
那些在无比焦虑和紧张的等待之中已经快要疯掉的官员和将领朝着湖心静院冲去。
“我没有事。”
湖心静院之中,萧衍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廓。
直到此时,静室里萧衍的眼瞳深处才出现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对自己也有些意外,对魔宗也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