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蛇
“你撂了?”
“???”
“你们医学院找你了?”
“找了啊!”
“你怎么说呢?”
“我认了啊!”
“……”
“怎么了?”
“算了,没事。”
杨越抬头看着天,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有时候女人直率是好事,但是不怕死也让人很惆怅啊。
没几秒钟,苏沐晨回问道:“是不是学员大队找过你了?”
杨越摁着按键:“找了,我没认。”
“你为啥不认啊?”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轴啊?别把老头子扯进来好吗?”
“他们不会说的。”
“注意形象,姑娘!”
“我就是这么任性,你后悔吗?”
杨越想了想,“后悔?我做事情从来都不后悔的,就怕你后悔。”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跟你说了,我去上课了。”
“嗯,再见。”
那边刚好中队长吹哨子,杨越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回到了训练场上。
今天上午最后两节课是野外生存,眼镜蛇一上午没看到人,就只吩咐中队长让大家在战术训练场等。这会儿一辆吉普车开了进来,眼镜蛇一身标准的暴徒装束下了车。
依然是那副鸟样。
看杨越都是抬着鼻孔的那种。
眼镜蛇跳到旁边的吉普车的引擎盖上,叉着腰看着下面五十几个学员,“今天天气不错啊,挺风和日丽的……”
众学员开始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一般领导在这样的开场白之后,接下来肯定会有好戏等着他们。
比如: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跑个步吧,也别跑太远,十公里好不好?
要不就是:诶,太阳挺好,我们打一炮吧?打炮之前,搬个弹药吧!不要搬太多,也不要搬太远,一颗炮弹扛起来,来回十趟一百米折返跑怎么样啊?
而杨越和张朝封就只记得在五班的时候,顾占志就喜欢说:天气很好,我看来一动全身防护五公里那就太愉快了。
……
哪哪都是一脉相承,连特么台词都一样。
眼镜蛇指着自己的脚面,上面沾满了灰尘,“知道我去哪儿了吗?我今天上午刚好有点空,就去戈壁滩上抓了几条蛇,味道不错,想请你们尝一尝。”
应景似的,马上就有人抬了两只筐上来。
张朝封闭上了眼睛,细声道:“妈的,这货是越来越变态了。”
杨越看着眼镜蛇从框里徒手抓起来一条沙蟒,炫耀似得拎得高高的。
“这是啥?”他大声地问。
下面什么答案都有:
“蛇!”
“沙蟒!”
“沙条子!”
“灰布子!”
……
眼镜蛇哈哈大笑,然后把蛇扔进了人群,队列里哄地一下乱了。那蛇受了惊吓,吐着信子到处乱窜,不一会儿就窜到了张朝封脚下。张朝封脸色苍白,“啊”一声尖叫,跳着脚就往外冲,杨越拉都拉不住。眼镜蛇冲上前去,揪着张朝封的领子,“喊啥呢?阿三掏你蛋了?想炸营吗?”
张朝封心有余悸,一条命就只剩下了半条,他见的蛇少,但是要说这辈子最怕什么,蛇绝对是排在前三甲的。
与生俱来,天命克星。
眼镜蛇一把将张朝封扔回了队列里,杨越踩着那蛇的脑袋,呶了呶嘴,朝一脸惊恐的张朝封道:“没毒的!”
“我特么知道没毒,我就是怕!”
“怂样!”旁边邹城嘲讽道:“我看要是把你往南方的丛林里一扔,你这张朝封得改成张朝疯,疯了的疯。”
张朝封脖子一横,“老子是西北兵,神特么跟我扯南方丛林!南蛮子呆的地方,鬼才去呢!”
“说谁南蛮子呢?”队列里一堆目光射了过来,杨越拍了拍张朝封的肩膀,呵呵道:“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
“闹够了吧?”眼镜蛇受伤挽着两条大沙蟒,站在那看热闹,队列里一下子肃静了下来。眼镜蛇道:“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再说一次,这是什么?”
“蛇!”众人异口同声。
“一帮蠢货!”眼镜蛇大声喝道:“在你们面前的,不是蛇,不是沙蟒,不是沙条子,更不是灰布子!这是食物,是保证你们能活下去的热量!它和你们平常吃的羊肉、大肉、牛肉,甚至甲虫、蚯蚓、螺狮、蝎子一样,都是食物……在沙漠里,你会被太阳晒死,会因为缺水而渴死,也会被沙子活埋,但是你要被饿死了,上了天充其量也就是个蠢货,当今年代,有饿死的烈士吗?没有!沙漠和戈壁滩,很荒凉,很贫瘠,但它仍然是个宝库,大自然对你们的馈赠,就是这些爬的、跑的,水里潜伏的,岸上钻洞的……”
杨越站在队列里,静静地听眼镜蛇像个传教士似地在那滔滔不绝。不可否认,他在野外生存方面,是行家里手。那些缠绕在他臂膀上的蛇,温柔地像是羔羊。他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那冰凉的爬虫,扫视着面前那一群菜鸡。
这些菜鸟,明显被镇住了。
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在面对一条火蛇,第一反应应该是躲。眼镜蛇则用自己的经验教他们,碰见这玩意,第一反应应该是找锅。
在野外,蛇肉内丰富的谷氨酸能充分缓解人的疲劳,让你保持清醒。除此之外,还有足量的蛋白质补充。蛇肉炖的汤,鲜美可口。而且越毒的蛇,越好吃。
没人不把蛇当成一个威胁,但是在军人眼里,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第一要义,便是食物。
眼镜蛇说的没错。
张朝封被点名出列,眼镜蛇把脖子上的那条沙蟒挂在了他的手上,“军姿一小时,计时开始!”
张朝封心里顿时日了狗,眼镜蛇摆明了是要出他的丑。可是他不敢动,他看见那条蛇抬着脑袋,一对小眼睛瞪着他,鲜红的蛇信子抖动着,试探着。张朝封的脑门上流下了冷汗,就算这种蛇没毒,也让人看上去瘆的慌。
那边,眼镜蛇正在教大家关于蛇的一百零一种吃法。
他很开心,他问:“吃蛇的第一步,是什么?”
队列里开始讨论:
“烧水!”
“找柴!”
“扒皮!”
“扒个锤子,当然是杀了啊!不杀怎么扒啊?”
“也是啊!”
眼镜蛇蹲在那,看着一堆人在那讨论,回头看了看太阳,然后挥了挥手。
两筐蛇被倒在了人群里,眼镜蛇站起来哈哈大笑:“烧水的,找柴火的,还愣着干啥啊!?快去啊!你们特么这群神仙,吃蛇的第一步难道不是抓蛇吗?”
杨越左脚踩一条,右脚踩一条,一矮身,发现面前四五条蛇窜了过来。身边邹城和李成一边小心翼翼地抓,一边在那小声骂:“我去!这眼镜蛇残害同类简直丧心病狂啊!”
杨越心说快拉倒吧,他哪里是眼镜蛇?他明明是眼镜王蛇,专门吃同类的才对!
正文 第二三五 因为有你
杨越们以为能吃到一锅热滚滚的蛇汤。
结果,他们抓了两个小时的蛇。
一条一条都是有数的,少一条,戴防毒面具围着操场跑五圈。少两条,再罚鸭子步五圈。少三条,集体蹲马步吃午饭。
不打折。
没有人敢放过任何一条爬行动物,四脚蛇都没放过。
最后临近操课结束,眼镜蛇一数,特么还多出来了十五条。
陆院的本地原住蛇类,都倒了血霉。
午饭加餐,啥也没有,都是蛇。
杨越以为这玩意学会了就行了,谁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一天三顿吃蛇肉,生的熟的,半生半熟的。吃完了每人再吃两颗打虫药,简直贱得不行。一开始眼镜蛇还会抓蛇来给他们吃,到后来,就把他们带到戈壁滩上去找蛇,谁找到了谁吃,找不到的跑步回公路,自己拦车回陆院,到了陆院依然吃蛇。
亘古不变,不折腾死人不罢休。
张朝封站了三天军姿,每天站的时候,手上都缠着一条蛇,跟养宠物似的还培养出感情来了。这货有一天摸出根火腿肠来,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和蛇秀恩爱,把杨越恶心地不行。
到最后,乌市附近戈壁滩上,蛇都快绝种了,眼镜蛇一天要带着三个中队来抓蛇,可想而知这毁坏力有多强。
四脚蛇都没放过。
五月份,学员大队转入考核期。
这算来算去,从去年九月来到陆院开始,加上放假半个多月,总共也就只有八个月。这八个月里,挖坑是挖得最多的,班排战术学了不少,可真正用处不太大。毕竟大部分提干的士兵,都不是出自于步兵连队。专业兵种对于班排战术,了解就好,不需要非常深入。更多的是学习理论知识,打好理论基础。
而其他诸如武器装备的使用,虽然大家都不是专业玩枪的,但枪支理论新兵就开始学,进了陆院便一通百通。
乌市陆院并不是高级陆校,仅仅只是为了培养基层指挥员而设,所以更多的是教一些平常在连队学不到或者不太注重但是有可能用到的东西。说起来很拗口,但实际上很简单。
你学到什么?
打枪。一百米、两百米、狙击,应用射击、夜间射击。
还学到了什么?
打炮。榴弹炮、迫击炮、火箭筒。
把你扔沙漠里,能活几天?
七天,有少量水的情况下。
足够了,就这样!
至于七天后结果如何?七天后你还没走出沙漠,或者救援没找到你,那就算换成释迦穆尼来了,他也一样活不了。
在陆院,更注重的是培养一个军官应有的素质,他可以不专精,但必须全面。因为他们即将带领的是一整排三四十甚至更多的弟兄,在遇到任何情况,所有人都指望着你带着他们逃出生天。
杨越抱着理论书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快黑了。
张朝封耳朵里塞着一团棉花,正扑在脸盆里洗脸。前天实作火炮射击的时候,震得有些聋,直到满眼里都是星星。
李成和邹城两个在讨论世界杯,下个月的日韩世界杯,最近在陆院也比较火。
杨越拿出了手机,苏沐晨没有消息。他从床上下来,问:“怎么还不吃饭去啊?”
“食堂加餐。”
“又吃蛇?”
“你以为?”
杨越摸了摸额头,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躺起来,他宁愿吃火腿肠,也不想再吃蛇了。
“今天最后一顿,再想吃也没了。”李成坐过来,躺在杨越的身边,伸着大长腿,踹张朝封的床。
杨越感觉有灰落在了眼睛里,一把拍掉了他的腿,“怎么了?”
李成道:“眼镜蛇今天下午走了。”
“就走了?”杨越心说这就走了?他一直以为眼镜蛇会再一次把他们拉到沙漠里去转一圈才肯善罢甘休。但事实上,眼镜蛇是真的想。可是今年仍然有个非常重要的国际军演,眼镜蛇的空突营是主角。
他有心无力。
张朝封大声地说:“他牛逼!事情忙!我跟你们讲……”
“小点声!”邹城道。
“撒!?”张朝封问。
邹城凑在他耳朵边大声说:“你耳朵聋了,你声音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
“哦!”张朝封放低了音量,“我跟你们讲,他们十四师,快速反应部队!在中亚这块,号称无敌劲旅,一个师能灭一个国的那种!威风凌凌的!可是就这样一支部队,一天到晚就接一些个政治任务,陪着那群战五渣玩躲猫猫,也是浪费了!”
“政治任务?”
杨越听到这四个字惊了一跳,教导员好像还给他布置了个政治任务来的?抬头看看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事情都快凉了吧?
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在操练,各种虐,一回来就洗澡睡觉,根本没心思干别的。杨越从包里掏出那封J省来的信,心说回不回呢?
“咋?你也有?”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越一扭头,张朝封在那笑:“我跟你讲,我也收到了一封,乌市大学的!”
“你小点声吧,爷爷!”杨越感觉一脸都是张朝封的口水,抹了一把,嫌弃地把张朝封推开,“那你回了吗?”
“撒?”
杨越气急败坏,“我说,那你回信了吗?”
“回啦!前天回的!”张朝封点头。
杨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呲”一声撕开了信封。
一张描着花边的信纸展开,带着淡淡的香味,一面娟秀的字体跃然印入眼帘。
“致最可爱的人:
你好!
请原谅我,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可我知道,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在祖国的某个哨所、边关或者某条需要你的战线上,手握钢枪,默默无闻地为我们守护着那一片珍贵的和平。冰心说,在朝鲜战场上英勇奋战的志愿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他们宁死不屈,战斗到最后一颗子弹,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们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相信,你和他们一样。因为你们都是中国军人,流淌着的是同样的鲜血。
我是一个学生,每天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啷啷书声,看车水马龙。我们的祖国正在越变越好,我们申奥成功了,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了,我们的未来一定充满光明……这一切的一切,我知道,都和你有关系。如果不是你和你的战友,甘愿抛弃都市的繁华和夜晚的霓虹,寂寞地坚守在每一个需要你们的岗位上,这一切都不会那么地容易实现。你们在雪山上爬冰卧雪,忍受孤独,在雨林中披荆斩棘,流血牺牲……
祖国的路途也许会遍布坎坷和艰难险阻,但我内心仍然充满希望。
因为有你,有你们……”
杨越一字一句地看完,然后又默默地看了一遍。
张朝封见杨越迟迟没有发声,便凑了过来,他看见杨越的眼眶有些湿,便笑道:“越子!你不会被一封信感动了吧?”
杨越擦了擦眼角,翻着信又看了半天。
这字迹,他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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