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两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到达了医院。
一下车,应碎就用飞快的速度跑向医院,陆京尧关好车门, 也跟在她后面跑。
医院门口有?台阶,应碎的速度太?快了,跑过去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了一下, 台阶还是有?砂石粗糙质感的那种,腿上有?裤子?还好, 她的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摩擦破了皮。
陆京尧赶紧过去扶她,想要看一下她手上的伤有没有事。应碎一下推开?他的手, 继续朝着电梯跑去。她手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手上。
应碎跑到了那个电话所?告知的病房门口。房门紧紧关着, 门口有?一个护士, 她正陪着一个在哭的护工。
护工见到应碎, 站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对着应碎断断续续地说话,“应……应小姐,我对不起你。书小姐她……她说要我带她去湖边散步, 我见她在房间呆着实在是沉闷, 就答应了。”
“结果……结果她跳湖自杀了。”
护工的话像是一把有?几十公斤重的锤子?, 猛一下砸在了应碎的头上。眼前一道?白?光乍过,她的思绪瞬间断裂。
心口也像是别?人?猛地拧了一下。
她面容呆滞、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一样。
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抱住,她被陆京尧带进了怀里,给她站立的支撑点。
应碎开?了口, 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让她发不出?声。陆京尧替她开?口,“开?门让她进去再见她朋友一面吧。”
一旁还算见惯了这样场面的护士点了点头,对着应碎说,“应小姐,我带你进去看看您的家属吧。”
陆京尧在应碎的身后扶着她,替她打开?了专门用来临时放置尸体的一间病房。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冷气开?得足,应碎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冷寒凉,身体都僵硬得不行。正对着她的是一张病房,病床上有?一个人?形,上面铺着白?布。
应碎走到了病床边上,手颤抖得厉害,她触上白?布的那一刻,眼泪像是一条一条线一样不停地落,不停地落。
白?布被掀开?了。
在掀开?之前,她还抱着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希望,希望是医院弄错了,希望是在这里孤零零躺着的人?不是书眠。
但就是她。
那个曾经会对她腼腆微笑、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姑娘。那个曾经给应碎光的人?,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没能逃离人?世间的恶意,她没能逃出?一场又一场可?怕的梦魇,最终选择与死神握手,逃离人?间。
书眠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面色因为在水中泡过,有?些浮肿,脸上的伤疤也显得更加凸起褶皱,面色发白?,又带着淡淡的青。
饶是陆京尧看了,都觉得对书眠这样的境遇有?些心疼,更别?提是应碎这样和书眠有?过很深感情?的人?了。
应碎的眉毛紧紧地锁着,眼泪一刻没停过,像是泄了闸的洪水。
应碎握住书眠的手,双膝跪在了地上,声音是浓浓的哭腔,带着祈求,“阿眠,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是要听我唱歌的吗,你还没听到呢,怎么就不要我了,你们?怎么都不要我了……”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眸色深沉地看了应碎一眼。
应碎哭着,胸腔震颤,“阿眠,你快点醒醒,不要睡了,天还没黑呢。”
应碎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之于书眠的世界,天早就黑彻底了——伸手不可?见五指,更别?说想要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应碎趴在床边上哭着,陆京尧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他没有?对她说,让她不要哭。因为陆京尧知道?,现在的应碎需要一个情?感的发泄出?口,她需要大声地哭出?来。
应碎就这样跪在地上一直哭,哭了二十几分钟,喉咙也哭哑了。
陆京尧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继续跪在地上了,他从?后面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应碎现在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她想挣开?陆京尧,却抵不住他力气大,只?好一抽一抽地被他扶着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陆京尧走到了病床边上,对着书眠认真地说,“你好,书眠。她现在太?累了,我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
说完以后,他用双手拿起白?布边缘,轻轻地给她合上。
病房的门再次被猛一下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岑野。
岑野本来今天被云栀叫出?去,想去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拍点照片,在去的路上突然收到了陆京尧的消息。云栀听说书眠的事,想到应碎一定会很伤心,就大着胆子?和那时浑身严肃冰冷的岑野提出?来想要过来,两个人?就一起来了。
岑野和陆京尧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坐在一边双目无神抽泣着的应碎,又看向?中间那张病床。他走到和陆京尧相对的另一侧,没有?再揭开?那块白?布,而?是伸手把她露出?一点在外的手往里面轻轻挪了挪,把白?布盖好。
书眠因为应碎的原因,和岑野也算挺熟的朋友。如今曾经鲜活的人?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岑野心里面也很是难过。
云栀则是脚步很轻地走到了应碎的身边,坐了下来,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纸巾出?来,给应碎擦眼泪。
原本这个潇洒自在、又酷又飒的女孩好像彻底消失了,此时此刻的应碎像是一个没了精神气的人?,眼睛肿着,满眼泪痕,目光无神。
云栀和应碎接触得不是特别?多的,但是她一直觉得应碎很有?吸引力,很让人?想要接近,想要和她做很好的朋友。所?以看到她这样,云栀也是非常心疼。
云栀安慰她,“遂遂,你不要哭了。逝者?已逝,节哀。”
应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再次落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云栀的回应。
陆京尧见有?云栀陪着她,出?门叫了护士拿擦伤的东西过来。正巧护士认识陆京尧,是他们?院长的儿子?,没多说什么赶紧去拿了。
陆京尧拿到东西以后,用棉签沾了碘伏,蹲在了应碎的面前,抿着唇给她擦拭手上的伤口,碘伏擦在手上有?点疼,但是应碎一点反应都没有?,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擦完以后,陆京尧对云栀说,“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和岑野出?去商量一下后事。”
云栀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放心把她交给我。”
门口。
陆京尧问岑野,“她现在还有?家人?或者?亲戚朋友可?以来吗?”
岑野敛下眉眼,神情?沉重,“没有?。她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有?亲戚来看过,估计指望不上。”
陆京尧大致了解了情?况,“行,那之后的事情?,就我们?两个人?来处理吧。”
应碎现在状态很差,岑野和陆京尧两个人?必须做她的后盾。
岑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没去问陆京尧是站在什么立场,而?是直接回答,“行。”
门里面,应碎冷静了一会,但脑子?里面又闪过她以前和书眠打闹玩耍的画面,只?要一想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
陆京尧和岑野商量得差不多了,又找了专业处理丧事的人?来,这才重新进门。
可?是刚打开?一点门,就忽地听到应碎哑着声音开?口。
“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反正她本来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打击和不如意。可?为什么,她都能好好活着,书眠却死了。
陆京尧握着把手的手骤然用力收紧,心一紧,打开?门,说话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应碎,你他妈在说什么!”
陆京尧第一次这么生气。
他慌了。
他大步走到应碎的面前,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膀,“应碎,我警告你,你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
应碎抬起头,委屈的眼泪再次落下,不过不是因为被骂替自己?委屈,而?是替书眠委屈,“你懂什么啊!书眠那么好的人?,凭什么遭遇这些啊!凭什么死的人?是她啊……”
陆京尧薄唇紧抿,弯下腰把应碎抱进怀里,紧紧地环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不该是她,但也不该是你。”
听到陆京尧的话,应碎的眼泪又淌下。
门口的岑野拿着两件东西进了门,见到云栀的情?绪也很低落,先拍了拍云栀的肩膀,再和应碎说话,“书眠给你留了东西。”
陆京尧松开?她,应碎抽泣着接过。
是一封信和一副卷起来的画。
应碎打开?了信:
亲爱的遂遂小可?爱: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最后的心里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我想你一定会很伤心,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哭。如果可?以……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虽然我非常舍不得你,但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每天晚上我都难以入睡,靠着那些药物行尸走肉地活着。那场大火一次又一次在黑夜里燃烧,就好像每一次都要把我烧死了,但是醒来以后又发现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而?网络上那些难听的话也总是反反复复地跳在我的脑海里,就好像我是千古罪人?一样。所?以啊,死了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千万不要觉得难受。
遂遂,谢谢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一直都在鼓励我,让我感受到人?间的最后一份温暖。细数下来,我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你竟然陪了我三分之一。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更早认识你。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我知道?,你曾经的世界一片黑暗,你也总觉得我是你的光。可?是你知道?吗,其实你也是一束耀眼的光,可?以给人?带来很多很多的温暖。
没能听到你唱歌,但是你的歌声早就我留在记忆里了,所?以我不遗憾的,但我怕你会觉得遗憾,还是想和你说一下。还有?,给你画了一幅画,就当是我当懦夫没能继续和你走下去的赔偿了吧。
应碎,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坚定地相信,你很好。
因为你真的真的很好。
好好地继续生活下去。永远爱你。
长长的一封信。
短短暂暂的一场人?生。
从?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到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原来啊,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卷起来的画被摊开?,画的是充满了笑容的应碎,手里还抱着那只?猫咪。背景是一片朝阳。
没有?人?知道?,书眠是国际很受欢迎的一位画家Sunny,年?仅十七已经拿了两次的国际大奖,所?有?的奖金全都捐给了贫困地区。
救人?者?,不自救。
至此以后,一个善良的天才画家陨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