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赖皮张(1 / 1)

洛仙 浮云深处 525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五十四章 赖皮张

二人来到那排精铁打造的宝剑剑架旁。道人指着这些剑道:“这里有生、熟、寒、温等等各色宝剑,虽然剑质与筋骨各异,脉络却差不多。我来帮你挑一柄好的。”在剑架上看了看摸了摸,取下一柄长剑,端到方仲眼前。这剑的剑身如一滩秋水,明亮鉴人,护手处用少许金丝缠绕,剑柄末端镂空了嵌入一枚普通碧玉,是一把赏用皆可入目的好剑,在普通的长剑当中也算中上档次。

方仲性喜朴素,对于穿金戴银的东西十分看淡,除了剑身将就外并不喜欢,所以先前没有看中,问道:“这剑好么?”

那道人道:“我挑的能不好?你看这剑身,流畅挺直,没有一丁点杂质,筋骨与剑质都是极好,更好的是我感觉得出此剑乃可造之才,使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方仲只关心那道人法门,对于宝剑还在其次,点头道:“那就挑这一把。请道长再试一次那通剑脉络的方法。”

道人兴致勃勃把剑拿在手中,另一手伸出,道:“气凝于掌。”方仲连忙也把掌伸出,把气循着臂腕向手掌流去。道人手中冒出白雾,方仲这股气却憋在掌心就是冲不出来,再一催,呼的一声,一团真火从掌心烧了起来。方仲急忙甩手把火熄了。道人嘿嘿笑道:“莫要急,你把火熄了却照样运气,不就出得来了么。”方仲想想有道理,又照做一遍,可是这掌心火一熄,真气就是出不来,连试几次均是如此,摇头气恼道:“只听说修为高深者可以精气分离,如我这般低微道行,怎么做得来?”

道人手掌一收,握成一拳,那股气也包在掌内,道:“是你的修为高还是我的修为高?”

方仲道:“自然是道长的修为高了。”忽又想不对,二人境界相当,又道:“是师兄经验多些。”

道人笑道:“经验是可以学的,你看!”把掌摊开,那股气团还在掌心。“我便是从这一张一握之间学得的窍门。”方仲奇道:“一张一握之间?”把掌握拳,缓缓运气,果觉真气慢慢汇集掌心。方仲大喜,原来这样运法能让真气停留掌心。也学道人一般,缓缓张开掌来,可是才一松手,真气一部份回返体内,一部份在掌心略作停留,竟然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道人道:“这事急不得,你多加练习就成。”把掌心中的气团变成雏鸡模样,就要灌入剑身之中。方仲想起自己要用此剑,一催真气便出来个小鸡,实在让人笑话,忙道:“道长请换个花样。”

道人摇头道:“复杂的我可不会,你不要小鸡,我只会圆的,那就催一个鸡蛋。”

方仲忙道:“不不,那就算了。”心道还不如小鸡好看。

道人自己拿主意道:“你不要鸡,我再帮你化一化,看是什么模样。”闭了眼,凝神运气,不一会额头见汗,似乎十分辛苦,那掌心内的雏鸡一会头大一会头小,一会儿更长出两个脑袋,渐渐的一个脑袋移到另一个头上,模样奇形怪状,这真气被他控制成如此模样当真不易。

正当这紧要关头,有人大喝道:“赖皮张,你干什么!?”

方仲与那道人都吃了一惊,道人手中的真气眼看要散,也顾不得是什么模样了,掌剑一合,那团真气融入到了剑身里头。道人把剑一扔,颓然坐下。方才这一通变化,累得他只想躺地上休息。

来人赶过来一看,大怒道:“赖皮张,你竟然又毁一柄宝剑。”提脚踢去,正中那道士肩膀,把他踢倒在地。那道人大呼小叫道:“打死我了,打死我了。”

方仲惊道:“师兄,你干么打他?”

赶过来踢道人一脚的正是等候在门口的剑房弟子,只见他气急败坏的道:“我说小师弟怎么还不出来,果然是你藏在这里。”又要去打。方仲拉住他道:“这位道长并无过错,师兄为什么只是要打。”

那弟子指着道人骂道:“他是什么道长?他是一个脸皮贼厚的火头道人,尽出歪主意害人。”

方仲劝道:“这位道长对剑也有几分见识,陪着我挑了一把好剑,师兄不要为难他。”

那弟子痛心道:“你那剑被他做了手脚,已是没用了。唉,师父一回来,必定要罚我。”

方仲愕然道:“这剑分明好好的,师兄为什么说它没用?”把手中木剑拿起来端详,想看看到底无用在何处。

那弟子道:“这把木剑他也做过手脚了?那就是毁了两把,好呀,赖皮张,不把你狗腿打断,你还真是无孔不入。”抢过方仲手中的木剑,狠狠劈去。

道人伸手一挡,啪的一声,切中手腕,道人一声惨叫,缩手捂住痛处哀嚎起来。

“又来作死,谁会信了。”那弟子气愤之下,举起木剑又要打。

方仲眼疾手快,伸臂横在道人之前,这一剑便劈在了方仲手上。啪!木剑断为两截,只剩一半还在那弟子手中。

那弟子一惊,道:“哎哟,怎么打到师弟了,你觉得怎样?”心中担心使力过猛,可别把这位玉虚宫来的弟子打坏了,他要是告到哪一位师长那里,自己未免要吃些苦头。

方仲强忍住痛,摇头道:“没事,是木剑自己不牢。”

那弟子略放下心,堆笑道:“小师弟这木剑不用也罢,你另挑一把好的。”

方仲俯身捡起那把铁剑,问道:“为什么师兄口口声声说道长毁了宝剑呢?分明看不出有何不妥啊。”

那弟子解释道:“小师弟有所不知,但凡长剑随着使用者修炼日长,便有了灵性,剑气伤人,无坚不摧。”

方仲心忖这与道长的所说也是一致。那弟子又道:“那剑气能收能放,能长能短,都在修行者心意之间,可是这臭道士不知从哪里钻研来的破法,经他之手把玩过的长剑,短时间内竟可催发剑气,不但发出的剑气奇模怪样毫无棱角,更是有去无回极耗真气,用不了几次就让人后气不续大损修行,而且此剑再无成长之可能。有几个弟子心存侥幸,以为另辟蹊径,哪里知道用之越久越无成就,反而不如从前,更有一个弟子听了他的蛊惑学什么开剑之法,竟然把十来年的功都散了,只能重新修起,真是后悔莫及。还好这道士的破法用不得几次,要不然不知会被他毁去多少藏剑。”

方仲心道原来这种方法是不好的。想起自己学道士的运气之法,不正是真气外溢后消失无踪了么,初时一两次不以为意,要是长久下去,说不定自己也同那弟子一样把全身的真气都散光那就糟了,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那弟子道:“小师弟这回明白了吧,这道人真不是东西,本事没多少偏偏以为自己是高手,让他好好扫地却东跑西跑,被人打断了门牙都不知悔改,也不枉了赖皮张这个称呼。”

被称作赖皮张的道人却停住了哼哼叫道:“是他们自己没用又怪谁来,为何我就有用,难道不是我比他们高明吗?”那弟子怒道:“你高明个屁,若真有用你还待在这里?”抬手欲打,赖皮张抱头一缩,又哼哼起来。

那弟子当着方仲跟前也非真要打他,骂道:“赖皮张,我们有言在先,日后你再毁坏一柄宝剑,三日没有饭吃,今日你偷进剑房连毁两柄,该有六日没有饭吃,你准备着受罚吧。六日也饿不死你。”

赖皮张一听有六日没有饭吃,撒泼又哭又叫:“你欺负我这个老头子呐,身子骨又不好,分明想饿死我,呜呜呜,我年老无依,孤苦可怜,竟然没人同情,呜呜呜……我的娘啊,你可知生我到这世上,没有享到一点快乐,吃到的全是苦头……”

第五十五谦受益

那弟子指着道人对方仲道:“你看你看,年纪大了也这般无耻。”

方仲求情道:“师兄不如少罚一些。”那弟子摇头道:“毁一剑饿三日不是我定的主意,巴师叔在日就是这样规矩,现在我师父接手,还是照旧,不然他更要无法无天了。这木剑反正用者不多,制作简单,还好遮掩,可是这柄宝剑铸造精良,就这样被毁真是可惜,必然要回炉再铸,这却是瞒不了人的。师父知道,不只他要受罚,连我也要跟着受到牵连。”

方仲道:“师兄便说这木剑被我取了去即可交差,你就少罚这位道长三日,如何?”那弟子犹豫道:“可是木剑已毁,你无剑回去,不怕钱师叔责怪么?”方仲一想也是,这该如何是好。

躺着的赖皮张又叫道:“三日我也饿不起啊,头晕眼花外加呕血,叫我怎么有力气干活,到时又要罚上加罚,还是个死,求求你现在就给个痛快,随便拿把剑抹了我脖子,也不要慢慢的折磨我这老人家……”把袖子掳起,让方仲看方才被劈了一剑的伤处,消瘦的腕骨处果真红肿非常。

方仲心一软,道:“那么师兄便说这两剑都被我取了去,一来你可交差,二来也就不用罚道长六日没有饭吃了。”那弟子道:“可是此剑已经不能再修炼了。”方仲笑道:“我是拿回去学招之用,不催剑气,这样应该无碍。”

那弟子心忖若真这样处置,不只自己不被责罚,还能把此事消弭,何乐而不为,嘴里道:“只怕小师弟有些吃亏。”方仲道:“无妨,本来我只想拿柄剑而已,有了此剑已经心满意足,无复他求。”

那弟子喜道:“小师弟真是好人,这样吧,这剑你拿去,过了一年半载,我再给你预备一柄好的,就说前剑不小心折断了,再领一柄。”

方仲笑道:“那多谢师兄。”那弟子笑道:“彼此彼此,难得和小师弟言语相投,师兄便送你一把剑鞘。”在剑架之下的隔层,翻开一个木板,露出一个长条暗箱,里面躺着几把剑鞘,估摸着取了一把,道:“这是梨花木所造,前后镶了寒铁加固,你试一试合适不合适。”方仲接过来,把剑往里一擦,咔的一声,崩簧已然把剑锁住,不差分毫。

方仲赞道:“师兄好眼光,果然相合。”那弟子道:“我在剑房这些年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岂不是白待了。”转眼见赖皮张还赖在地上,抬脚作势道:“还不滚,难道要我叫人拉你出去。”

道人爬起来便跑,竟然灵活无比,转眼消失在门外。

道人走后,方仲与那位弟子关了库门回剑房大院。方仲问起道人所做何事,才知这道人在后院扫地,已经干了数十年了,本姓张,只因这个无赖脾气,被人取了个绰号叫做赖皮张,真名反而不被提起,都被人忘了。

方仲只身回到小楼,钱文义问起拿剑之事,方仲便把那柄宝剑取出,交给钱文义观看。

钱文义先观外相,对这剑鞘做工倒是赞誉有加,剑柄处镶金嵌玉反不放在心上,皱眉道:“单师兄怎么变俗气了,拿这样一柄华而不实的剑给你。”方仲也不敢说这剑不是单师伯所取,是赖皮张为自己挑得,只怕说出来这赖皮张和剑房师兄都要受到处罚。钱文义又拔出剑鞘看剑身,微微点头道:“剑质还算纯正。”把剑插回剑鞘,还给方仲。

方仲问道:“这剑还使得吗?”

钱文义道:“模样儿与你一般,有些女儿气,其他还算将就。”

方仲道:“本来想取一把木剑,是剑房师兄说,一把好剑造型其次剑质要佳,所以就拿了这一柄,反正也是练习而用,不出去炫耀就是了,也不怕旁人笑话。”

钱文义点头道:“你这话只对了一半,真的好剑不但要剑质要佳,还需身具灵性,剑意相通,方能施展剑气,我昆仑剑法精妙,若修不到剑气化形,便无法施展绝技。”

方仲愕然道:“师父也说剑气重要?却不知剑气应该怎么修来。”想起赖皮张论剑的言语,盯着手中之剑发呆。这剑被赖皮张用他的开剑之法做过了手脚,自己试过一次,真气狂泄,发出白蒙蒙一团,难道那也是剑气?

钱文义道:“一柄宝剑使得多了,自然而然与你气息相合,真气所贯便不止于臂,而是直达剑尖,修为高深者便能迫发剑气,进而伤人。这是个耗年月的本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习学剑道尚浅,所以不知。”

方仲道:“有没有人一拿宝剑便能催发剑气的?”

钱文义道:“若是上代留下的神兵利器,只要与使用之人气息相通,自然可以催发剑气,如姜师兄那柄惊虹剑,就是上代遗留之物,十分珍贵。若是一柄新剑,普通之人自然不能,也有那修行极强之人肯不惜真元,瞬间强注灵力为新剑赋予灵性的,不过那是一时之为,难以发挥威力,还得慢慢修来。我所说都是正统炼剑,也有旁门左道用鲜血为引,与剑通灵,叫做血炼之法,能让刀剑等物短期即可随心所欲,发挥极大的威力,此法有个缺陷,刀剑受损人亦受损,只能己用,不能传世。这等炼剑之法为我修道之人所不齿,只有妖魔邪道为求急进才用。”

方仲道:“原来炼剑也有这么多学问。”

钱文义拍拍方仲肩膀道:“你有新剑在手,不妨多加试炼,就可知我所说非虚,也许你资质天成,比旁人容易精进许多。”自己登高上楼,继续笔中风月去了。

方仲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沿,取过剑慢慢琢磨。

把剑抽出剑鞘,握着剑柄,试着一运真气,真气沿着手腕缓缓通达剑身,秋水般的剑身立时闪过一丝寒光,一股凉意慢慢渗出。方仲心道:“此剑分明很好,为什么剑房师兄却说此剑被毁,修不得呢?”当下起身把床下铺着的地砖移开数块,剑尖低垂,加紧催逼真气。

初时没有变化,真气越集越厚时,忽觉剑身一震,掌心处真气如决堤之水一泻汪洋!剑尖顿时放出一团白蒙蒙‘剑气’来,只是此剑气模样古怪,如一团毛绒,急速发出,噗的一声打入地下去了。方仲都未看清那是何物。

方仲愕然良久,自言自语的道:“那位道长说他只能变化圆的,这毛茸茸又是什么东西了?”方仲不知,其实那赖皮张被人打扰,真气要云散时才匆匆忙忙把所化之物融入剑身,所以弄了个毛茸茸怪胎,可说纯属巧合,要赖皮张再做一次都不能,况且也非赖皮张本意。

方仲惊叹道:“这位道长真是高人,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只道这是赖皮张特意所化,那掌中凝气的本事真是神乎其技,自己连聚气都做不来,更不要说以气化形了。打定主意一定要再去问问那位高人这运气的法门到底怎样,在这之前却不敢乱试,那位剑房师兄说有弟子相信赖皮张之言,学开剑之法把功都散了,自己试过一次果不其然,真气消逝无踪,哪里还敢乱试。忽又想掌中凝气耗去真气,这催逼剑气会不会也如此呢?试着又一提真气,腹中一疼,气海枯涩,竟然不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已经把真气耗尽了!这定然是自己两次发出剑气所至,真气狂泻,岂有不枯之理。怪不得师兄说这是废剑,真气有去无回,耗损极大,威力又是莫测难明,有谁还敢使用。那赖皮张只是运气开剑,为什么自己不发剑气,可能也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个缺点,故意不试。想清此点,对宝剑热情消逝,把它又插入剑鞘,放在床头,自己翻身上床,盘膝打坐,急于恢复耗去的真气。

想迅速恢复真气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姜文冼传自己的道源种心法,当年也是气力枯竭时习得,现在运用,当然驾轻就熟。

方仲闭目宁神,静气默运真元,周身气窍打开,缓缓吸取天地精华。方仲只觉这房间内的气息如丝丝缕缕的丝线从周身毛孔引了进来,进入经脉之中游走,越聚越多,最终沉于丹田气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仲自然而然,睁开眼来,只见房内黑暗,窗前一片如玉月光,已然是深夜了。方仲想不到这一次打坐居然这么久,腾地跳下地来,试着一运真气,只觉气息澎湃,有过之而无不及,反倒比真气大损之前还要充盈。方仲初时疑惑,可仔细一想,不禁大喜道:“这个方法来得,原来停滞不前是为不用之故,我虽然一直修行,却已是真气满满,那里容得下再有,只有亏缺才能盈满,怪不得姜伯伯要趁我真气耗竭之时传我此法,唉,我真是笨死了,早不用此法。”

“谦受益,满招损。”这个古训正是说盈满则亏、谦而受益的道理,与修行之路一般,都是不停发展的结果,只不过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旁人真气大损,自然补回甚难,可是耗去日月补回之后,也必比先时更加深厚,只不过时不我待,几个轮回下来,岁月无几,想再进一步也没机会了。别人补回难,方仲补回却不难,仅仅一个晚上就又恢复如常更进一步,不只他根底深厚,更兼他吸过灵泉之气,体质早就异于常人,还要多谢这柄宝剑帮忙,耗去方仲真气,不然方仲虽然习得*,进境却满,若始终保持盈满之态,想窥探无尽殿堂,难比登天。如今瓶颈一开,顿时豁然开朗。

接连数日,只要到了晚上无人时候,方仲就摆弄宝剑,催发剑气,觉得累了,打坐入睡,舒舒服服直到天亮。仅仅数日功夫,开始只能催发两次剑气就觉真气不续,渐渐的能催发三次四次,竟然越来越多。方仲无意间学了个助长修行的妙法,自然欣喜无限,乐此不彼。只是几天的时间,方仲便觉自身真气充盈,突破凝气期指日可待。但这掌中凝气变化的法门却进展甚慢,始终不得要领。

这日向钱文义说过之后,又来剑房寻那赖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