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共我沉沦(一)(1 / 1)

我们散修,一身反骨 叶上舟 306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3章 共我沉沦(一)

  几个月?

  可他明?明?只是离开了不到一刻钟。

  江陵有些不明?白画卷中的时间同现实里的, 究竟该如何转换。

  但仔细想一想,自己刚回?现实?中的时候,仍是他最初入画时的那个夜晚。

  空气中依旧飘散着淡淡酒香, 连宫流徵都?只坐在?原处,仿佛从未离开过。

  画中一世,不过现世须臾吗?

  他上下?打量谢扶玉一番,见她活蹦乱跳,并无大碍,于是问道:

  “我走之后, 又发生了什么?”

  “你?走之后啊......”

  谢扶玉摸着下?巴想了想,

  “那日,掌门?带着一行人?来剑冢, 本就是来请我出去的, 你?自然……也随我一同出去了呀。掌门?问起你?是何人?, 你?同他介绍, 是我失散多年的长兄,还与他客套,说我年纪尚小,行事冲动,比武场上生死难料, 莫要计较。再后来, 你?说你?还有要事处理?, 让我等着你?回?来。结果, 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江陵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随着她一同出去?

  他何时随着她一同出去了?

  他明?明?在?刚听见外面的响动时,便已经闪回?到了现实?之中。

  也就是说, 此时的他,并非全?然真正的他, 而是占据画卷中自己肉身的一抹灵识。

  所以,在?他脱离画卷,回?到现实?的时候,便又会变成?现实?中的少年时模样,灵力也大不如画卷之中。

  可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情。

  在?这个画卷里,有人?同样可以驱策他的肉身,来维持其中的逻辑稳定。

  毕竟凭空消失这件事,任谁也解释不明?。

  好在?谢扶玉并没纠结这些,只是给他扬了扬身上系着的云纹白玉宫绦。

  “怎么样?”她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这是......”

  “这是我的战利品。历来武道大会的夺魁者才有,系在?腰间,仙门?弟子见者都?需遵从三?分号令,以彰显其实?力。”

  “天枢……阁主他后来没再追究你?杀殷逸之责吗?到底是他的亲传弟子。”他不禁担忧道。

  她随手将宫绦放下?来,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道:

  “他只会动怒,不会追责的。毕竟我也是七剑阁的弟子,且又无人?襄助,在?众目睽睽下?取胜,并非胜之不武。他已经折了一个好苗子,可舍不得再置我于死地,那样的话,新一代弟子的实?力岂非大大受损?”

  “他是掌门?人?,不会不顾全?眼下?的大局和七剑阁的未来,而我师父,偏又是个不看大局的,纵然阁主想杀我,他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放过我,也不再追究当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便是眼下?的最优解。”

  “可这其中哪是仅仅死了个殷逸那么简单?”

  他蹙眉道,

  “殷逸如何与天魂宗的人?勾结,如何商议在?无涯海劫杀你?,又是如何在?武道大会上设计,那些纸人?究竟被下?了何种秘术,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不管不问了吗?”

  “你?同与阁主说话那天……很不一样。”

  她转头看着他,诧异地笑了笑,旋即踮起脚尖,指腹落在?他的眉心上,

  “你?觉得......以我如今的能力,能够在?保全?我自己的同时,将这些彻底查清楚吗?”

  “哥哥,纵然如我师父那般厉害,尚且还要受仙门?挟制,更别提我了。”

  她垂着眼睛笑了笑,似嘲弄,也似无奈,

  “他可以为了我,去同妖界纠缠数日,可他却?无法为了我与整个仙门?对抗。只因他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他的背后代表着许多东西,或是七剑阁,或是仙门?尊者。若是将事情做得太?绝,纵然知道这没错,可也总会被同族打为异己,万劫不复。我能理?解,也没那么执拗,但我也很记仇,记到我的实?力足以报仇的那日。”

  她这番话,让江陵窥见了后来的谢扶玉的影子。

  她身上一直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时而灿漫,时而圆滑,时而善良,又时而狠戾。

  他无法用单纯的好或者坏来评判她,只能知道这样的复杂,反倒归结于一种纯粹。

  一种出世却?又入世的纯粹。

  可摇光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

  他暗暗下?了下?决心。

  “其实?,我这次回?来,只是来看一看你?,我还有旁的事情。”

  “啊?这样啊……”

  她眸中微微有些失望,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的坏男人?。”

  “为什么?”他微微一怔。

  “他们就和你?一样啊,骗了心仪姑娘的心后,就开始假装忙碌,最后干脆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急声?反驳道:“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消失不见。”

  他忽视了她话语中略显隐晦的爱意,却?落在?了急于向她解释句面上的“骗”字。

  只有单纯的笨狐狸,才不会去琢磨人?们话语背后的深意。

  可她,却?骗了他。

  在?他消失不见的数月里,她每晚都?会做着不同的梦。

  从那个求她收徒的小屁孩,到后来石阶上冒失的话,一夜又一夜,如同亲历。

  再到后来,她看见他抱着自己灵魂抽离的身体,焦急地想用灵血唤醒,却?被宫流徵制止,而眼盲的宫流徵却?没留意,一滴血已经滴了进去。

  所以,她初见时,便觉得他很熟悉。

  窥见了这一切后,许多怪异的地方,也随着记忆归位,而合理?了起来。

  譬如她记得曾经因武道大会重伤半月,为何这次,却?极快好了。

  譬如她当年明?明?独自跪在?剑冢,直至摇光归来,才得以被放出,为何这次偏偏会与他做了那出荒唐事。

  她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入画时曾看到的那四个小字——

  向死而生。

  如果在?其中改变摇光的死亡结局,意味着永坠幻境,那么她决定循着记忆走下?去,去亲眼看一看,他究竟因何而亡。

  纵然回?忆再美好,可她也不愿意在?虚幻麻木中沉醉,沦为画卷操控者刀俎下?的鱼肉。

  她宁可清醒着,回?到那个她足够自己做主的现实?中去。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

  只有从容面对死亡,才能迎接新生。

  至于江陵与她......

  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不如当成?一个幻梦。

  不仅是他的,也同样是她的。

  “我知道,我说着玩的。”

  她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从前的少女神态,转过身去,轻轻道,

  “正好,我要去上晨课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带我爱吃的点心。”

  其实?,比起点心,她更喜欢那个略显青涩的吻。

  像是两?张一无所有的宣纸,为彼此铺陈开来,再轻沾笔墨,试探着浅浅落下?一笔,便足以浓墨重彩。

  “等等!”

  他出言唤住了她,旋即朝她走来。

  她顿住脚步,微微侧首。

  余光却?看见他伸出手臂,朝她的腰环来。

  他的呼吸极轻,带着珍视般的小心,落在?了她的耳畔上。

  她闭上了眼睛。

  “你?的宫绦散了。”

  想去触碰她的手终是一转,带着清醒与克制,帮她理?了理?腰间系着的云纹白玉宫绦。

  她睁开眼睛,预想中告别的轻吻并没落下?来。

  她干脆侧过脑袋,柔软的唇在?他脸颊边轻轻擦过,看他愣在?原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朝石廊的另一头跑去。

  “胆小鬼。”

  她的话落在?风里,又送到了他耳边。

  *

  天山雪林的冰牢。

  江陵站在?牢门?前,看着不知多少年没再踏足过的故土。

  终年不化的雪堆积在?此处,可白雪皑皑间,偏偏又生长着万古长青的树。

  “少,少主......”

  守在?门?口的刺猬仍是不大适应出走多年的少主归来,战战兢兢道。

  他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冰牢,顾名思义,是由冰雪造就。

  墙壁本就晶莹剔透,妖王江山月奢靡,冰壁之上悉数装了大颗的夜明?珠,尽数用鎏光贝壳托着,远远望去,丝毫不似一座牢狱。

  如果此间没有吊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的话。

  随他而来的刺猬精道:

  “少主,依您的吩咐,我们将他锁在?冰室内三?日,出来后,又烧了开水浇灌,您看,周身皮肉都?已经烂透了,隐隐都?能看见白骨......可他还是不愿招供。”

  “把他放下?来,你?便可以出去了。”

  江陵和声?道。

  “哎,好嘞。”

  刺猬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放下?,轻手轻脚地走开。

  曾经与谢扶玉比武的天魂宗那人?如今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已是困难,却?仍拼力转过头来,看着江陵不染尘泥的衣摆。

  “都?是我一人?与殷逸联络,同天魂宗没有关系。”

  他的话断断续续,字字句句都?像是混着血,

  “栽在?你?这等妖物手中,要杀,便,便给我个痛快,何至于,在?,在?此折磨我!”

  雪衣银发的狐狸眨眨眼睛,带着笑意道:

  “就凭你??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

  他喘着粗气转过头来,不再同江陵说话,干脆阖了眼。

  这架势分明?是在?告诉他:

  仅这烂命一条,爱要不要。

  一贯好脾气的江陵没和他纠缠,抬手发出一枚冰凌,直入他的经脉。

  那人?瞬间睁开眼睛,痛苦地蜷在?地上哀嚎,声?音传入了走远的刺猬耳中,吓得他当即撒腿跑了出去。

  伴着天魂宗那人?痛苦的嘶喊,江陵缓缓道:

  “天魂宗早在?武道大会数月前,便已经同七剑阁中人?定下?诛杀她的计划,只是那次未成?,她又在?无涯海的竹林中再未露面,才选了你?当比武时的棋子。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

  冰凌并未融进他的血脉里,而是依然带着凛冽寒气,在?他经脉中游走。

  江陵透过他糜烂的肌肤,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过是天魂宗和七剑阁的弃子罢了。你?觉得你?占尽了好处,可你?细想想,所有明?面上的恶事,都?是你?在?做。你?猜她的师姐为何要认输,是因为自知不敌吗?你?猜谢扶玉能杀了殷逸,待她的灵修更上一阶,她会放过你?吗?你?在?这里宁死也要维护的背后之人?——整整三?日过去了,她可曾有管过你?的死活吗?”

  那人?抽着气抬起头来,嗤笑一声?:

  “谢扶玉?若非我败在?你?手里,再过些时日,她的灵修未必会有我的深厚,届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的不错。”

  江陵弯了弯眼睛,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我得先把你?抓进这寒冰地狱之中。”

  那人?疼得又哀嚎一声?:

  “仙门?之事,与你?何干?!比武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我也只是让她受了些轻伤,是她自己不要命!连七剑阁都?不曾干涉!”

  “那是你?们仙门?的规矩,不是我的。”

  江陵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心悦她,想讨好她,所以她的规矩,便是我的规矩。”

  天魂宗人?冷笑一声?。

  江陵抬起头,叹了口气:

  “你?不愿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