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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辰冰 6027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四十章

  九月初五, 上午。

  安家少主暂歇的客栈后院,安继荣的小厮正在照顾少爷的马。

  他正投入着,忽然,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厮一回头, 却?见身后是一披发白衣的青年男子。

  这白衣青年生着一双桃花眼,目光却?锋冷异常。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安家的卖身契, 要多少钱才能赎回来?”

  那小厮大?吃一惊, 抬头上下打量这人, 迟疑道:“您是……?”

  白衣男子未答,反而拿出几块碎银,放到小厮手里?。

  “他”道:“安家是艘摇摇欲坠的大?船, 你想必心里?也清楚。这船真?能不沉还好, 若是沉了,你作为家奴,不知道要被主人卖到何?处。

  “你不必管我是谁, 但?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替我去问。这点银子是定金,你若照实?替我问出来,事成以后, 我会足额给?你银两赎身,护你顺利下船,如何??”

  那小厮惊魂未定。

  他看看男子, 又看看手中?的银钱,良久, 吞了口口水。

  *

  须臾, 小厮端着茶水回到客房。

  他将茶水放好,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桌前的少爷。

  安继荣正在算账,他眉头锁得死紧, 手指飞动,手中?算盘啪啪作响。

  小厮观察着安继荣的表情,过了会儿,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开了腔:“少爷,你先前让小佟快马加鞭赶回昭城,他现?在想来已经到了。”

  安继荣头也不抬,点了点脑袋。

  小厮又问:“少爷,我们当?真?要如此小心吗?安家的内情本就少有?人知道,昭城的铺面若只看表面,也没有?什么问题。谢家左不过是外地人,就算谢老爷真?派人去昭城查安家的情况,多半也只会匆匆看过,又能瞧出什么端倪?”

  “此言差矣。”

  安继荣道。

  “谢老爷虽说是谢家后裔,但?在商路上,几乎是白手起家。能在短短数十年间,在梁城这等群英荟萃之?地,以竞争激烈的字画文玩站稳脚跟,绝非等闲之?辈。”

  “虽说我先前用移花接木之?法,暂且稳住了资金流转,但?此策只是寅吃卯粮,一时之?计而已。普通人当?然难究内情,但?若是眼光毒辣的商人,难保不会看出什么。小佟提前回去安排遮掩,也是以防万一。”

  小厮又问:“可少爷,既然资金周转这么困难,那我们何?不省一点是一点?为什么还非要住这么好的客栈、养那么多匹马?那不是加大?压力吗?”

  “说得轻巧。”

  安继荣手中?的算盘停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当?生意场是什么桃花源吗?

  “正所谓鼓破乱人捶、墙倒众人推。

  “衣食住行皆是商人的门面,你以为人家为何?选我安家做生意?还不是因为认为我们是百年基业、家大?业大?,相比较于那些小商小户,我安家更稳定,更有?保障,更不容易垮掉!

  “若是我安家家底亏空的事暴露,你猜猜我们现?在交好的那些所谓世交好友,还会不会用过去的态度待我们?

  “一旦换掉华贵的车马,卖掉家中?的奴仆,人人都看出我们资金吃紧,你猜猜我们手上那些未结的款子,债主会不会一窝蜂赶来要账,生怕我们还不出钱?还有?那些欠我们钱款的人,会不会立即都咬死不还钱,好等我们撑不下去垮掉,账单一笔勾销?

  “商人都会控制现?金流,若是债主一口气全都上门,家底厚的尚且撑不住,更何?况我们现?在风雨飘摇?!”

  小厮听得背后一凉,喃喃道:“竟然如此凶险……”

  说到这里?,安继荣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恼道:“说到底,还是要怪我那个该死的爹!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赌!他是不是脑子不清醒,竟然数日之?内就将我家千万家产散尽,还敢借赌坊的高.利贷,将大?半铺子都抵进?去!”

  小厮静默,一时不知该接什么。

  半晌,他怯懦地说了一句:“老爷当?时确实?糊涂。”

  说到这里?,他又偷瞄了下安继荣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可若是如此,少爷娶谢家女,真?的能有?什么帮助吗?那姑娘似乎还小呢,就算真?订了亲,离成婚也还有?好两年。

  “还有?,谢家好歹也是书香名门,那谢老爷的堂表兄弟,好几个是在朝中?为官的,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骗了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反而惹来报复?”

  “骗?”

  那安继荣重复这个字,似乎有?些玩味。

  他问:“对谢老爷,我说过我家风光依旧、家财万贯吗?”

  “这……倒是没有??”

  “对啊,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他们之?所以会这样认为,还不是自己打听来的,何?有?我骗他们一说?而且谢家这种书香门第,最是要脸,若是计较这种事情,岂不是坐实?自己嫌贫爱富?你当?他们会摆到明?面上?”

  安继荣两手一摊,满不在乎。

  “再说,只要风头瞒得够紧,等他们察觉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能将嫁出去的女儿讨回去重定人家不成?还是说,他们能坐视自己女儿在外头吃苦受罪,或者等我家彻底败落以后,他们能忍自己受人嘲笑说一代名门看走了眼,将女儿嫁给?一个落魄户?”

  “到那时候,我们两家怎么也绑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何?能坐视不理?拖也能拖下水了。”

  说到这里?,安继荣眼底精光一闪,冷静地道:“说实?话,我也只是临时起意,试试罢了。若不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也不至于在街上撞到一个女的,就甘愿以自己的婚姻大?事做注,出此下策。

  “好在,这世上女子大?差不差,娶哪个也是差不多的。那谢家女长得也还算可以。

  “那谢望麟总共只有?两个女儿,就算他不打算让两个女儿继承家业,无论是出于颜面还是为了两个女儿日后的生活,他也必定会将大?半余财分给?这两个女儿做嫁妆。

  “你知道什么叫千金吗?这就叫千金!

  “当?然,要过三四?年才能娶过门,确实?慢了一点。但?这样的家底,值得放长线钓大?鱼。

  “好在以我们目前之?法,安家再坚持几年没有?问题。

  “等撑到定亲以后,我必会多催促谢家,早日将谢知满娶过门。只要多等几年,谢知满能带来的钱财,就算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想来也可解掉燃眉之?急。”

  “少爷好计谋!不愧是少爷,真?是头脑灵便,面面都想到了!”

  小厮连忙适时地开始捧场,卖力吹捧安继荣。

  安继荣毕竟年龄还不大?,被吹一吹,看上去就有?点飘飘然了。

  小厮趁热打铁,赶紧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求娶哪个娶,少爷何?不提娶谢家的大?小姐?

  “人人都知谢家大?小姐的名气,她又是姐姐,将来嫁妆想必会比妹妹多,如果求娶她,不是更有?利吗?而且谢家大?小姐年纪也差不多了,家中?想必着急一些,也不用空等那么久。”

  安继荣摇摇头。

  “大?小姐不行。”

  “一来,谢知秋有?极高的声望,是甄奕的学生,又是名声赫赫的才女。有?这样的女儿,那谢老爷一定想留着她攀龙附凤,我这样的要求娶谢知秋,恐怕还不够格。”

  “二来,谢知秋年纪比我大?了三岁,我跑去求娶她,比求娶年纪比我小的妹妹,显得更小孩子气、更不慎重,也会引起谢家的顾虑。”

  “三来,你可知道,传闻那谢知秋当?初为了拜师甄奕,是主动住去白原书院,然后留在书院里?读书的?”

  小厮不解其?意:“那又如何??”

  安继荣道:“女子拜师名士学习本已罕见,她还真?敢住到书院中?去,想都不用想,必要顶着不少非议。

  “敢做这种异于常人的事,那谢知秋必定是个极有?主见的女人,野心不会亚于男子,也很不好糊弄。娶这样的人做妻子,我怎么拿捏把控得住?

  “相比之?下,那妹妹就不同了。

  “你看看她在他人口中?的风评——文静孝顺,贤良淑德。

  “一看就是那种老实?乖顺的女孩,既顺从世俗之?道,又在乎自己的名声。

  “到时候,我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为难之?色,搞不好都不用我提,她自己都会主动来帮我这个丈夫,岂不是比娶姐姐省心得多?

  “这种没用的姑娘,她指不定吃了苦头,都不敢跟自己父母抱怨,自己闷声不吭就把压力扛了。

  “我高兴就哄哄她,不高兴就吓吓她,她怕被我休弃,甚至会在她父母面前说我的好话,那你先前担心的那些报复什么的,也就荡然无存了。这难道不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

  这个时候,知满穿着小丫鬟的衣裳,就在隔壁房间里?。

  她是清晨从府里?溜出来的,用的还是老一套方法,这回甚至更简单——趁萧寻初引开门房的功夫,她直接从后门溜出来了。

  而谢知秋就在不远的地方接应她,马上将她带来了这个客栈。

  知满按照姐姐教的方法,将杯子倒扣在墙壁上,耳朵贴着杯底,将隔壁安继荣和小厮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她睁大?了双眼,满脸是泪。

  她双眼通红,满脸泪痕,表情却?还是呆滞的——

  知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内容。

  安继荣轻蔑的语气、刻薄的算计,还有?恣意贬低她的话语,都从未出现?在她的想象之?中?。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在外人面前变成现?在这个文静孝顺、贤良淑德的模样。

  她乖乖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拔掉了自己的锐意,将真?正的想法和快乐都隐藏起来,去当?一个“温柔乖顺”、“受人喜爱”的好女孩。

  她以为温柔体?贴就可以获得喜爱,就可以凭真?心换到真?心,殊不知在别人眼中?,她的努力不过是平庸无能,她苦心打磨的优点反而让她成了一座好拿捏的金山银山。

  知满只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她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闷棍,头脑嗡嗡的,一片空白。

  知满捂着嘴,心知这里?隔音不怎么样,不敢哭出声音来。

  可她的手却?抖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想去扯姐姐的衣角,唤道:“姐……姐姐……呜呜……呜呜呜……”

  谢知秋就在她身边。

  方才知满听到的话,谢知秋也尽数收入耳中?。

  说实?话,她对安继荣可能会说的内容有?一些料想,但?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听,不可能控制对方说话的分寸,谢知秋完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过分到这个份上。

  谢知秋动了动嘴唇,竟不知该对知满说些什么,半晌,只能道:“抱歉。”

  知满用力摇头,泪水却?止不住。

  她说:“我、我没事……呜……我知道姐姐……呜……是为了……呜呜……”

  知满泣不成声。

  谢知秋抱着妹妹,任由她埋在自己怀里?,像小婴儿一样无助而脆弱地哭了一会儿。

  知满很久没有?放任过自己这样展示情绪了,到后面,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万幸,隔壁的人不会想到她们在这里?,就算有?些哭声,或许也不会太注意。

  知满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停下来。

  她抽噎着,擦着自己的眼睛,像只忽然找不到猫妈妈的小奶猫。

  谢知秋揉了揉妹妹的头,说:“我先送你回府。”

  知满点了点头。

  两人回去的路上,知满问:“姐姐一开始就料到,他们会说到这些?”

  “不。”

  谢知秋否认。

  “他们说的大?部分内容,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知满又问:“那姐姐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有?问题的?”

  谢知秋一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知满看。

  那是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印着安家布行的标志,还写了些简单的字样,包括什么布、什么颜色、几尺长几尺宽一类的。

  知满疑惑地接过,问:“这是什么?”

  谢知秋回答:“昭城的人将它叫作布券。”

  谢知秋稍作斟酌,向知满解释:“我这些日子去了昭城,一到那里?,就发现?昭城安家的布铺,铺面豪华,却?客人稀少。

  “向当?地人打听后,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大?概是几个月前,安家的布行忽然开始所谓的优惠活动——

  “当?地人先向布行订布,然后布行就会给?予这张布券,当?作凭证。

  “客人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提前买入这张布券,等待数月到一年不等的时间,就可以凭布券拿到价值远超过布券买入价格的名贵布匹。

  “而且客人如果愿意持有?布券但?长期不兑换,安家布行还愿意给?予奖励,根据持有?的年限,可以换到更多的布。

  “由于听上去让利颇多,且布行大?力推广,安家又是百年布商,有?多年信誉作保,昭城不少百姓口口相传,都在当?时买了大?量布券,一口气预支了此后数年的布匹需求,导致现?在门可罗雀。

  “至于是否能提布,我也在当?地调查了一番。发现?真?要提,还是可以提到的,但?是布行会以订布的人太多为借口,通常会拖延三十到五十日。而且据拿到布的人说,这批布的成色,好像没有?以往的好。”

  若是旁人听说这些,可能也只会当?作布行的经营策略,可是谢知秋却?有?疑虑。

  好端端的一家布行,为什么要忽然低价卖布券,而且为什么提个布,却?还要等数月?

  她觉得这不像是单纯的打开销路之?策,倒更像是布行缺钱,不得不做出的快速聚财之?计。

  凭一张一文不值的所谓“布券”,就快速换来了大?量可用于周转的真?金白银。而布券什么时候兑现?、如何?兑现?,却?完全掌握安家布行自己手中?,完全可以通过拖延的方式控制现?金流。

  快进?慢出,凭借这样大?量聚敛在手中?的钱财,再利用时间差,哪怕是靠放贷产生的利息,都可以获取巨大?的利润。

  而且,谢知秋四?处打听之?后,竟发现?其?他城中?的安家布行也有?类似的策略,只是时间错了开来,并不在同一时期。

  哪怕布行一时周转不开,甚至手头欠了钱,如果凭借这种做法,就可以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用下一座城里?收上来的钱,去填上一座城买布的人留下的窟窿。

  以安家布行覆盖的城镇数量,光是这般玩击鼓传花的游戏,都可以像空手套白狼一样,足足玩上好几年,维持表面繁荣安泰的假象。

  若只是如此,谢知秋或许还当?他们是想出了全新的提高利润之?道,

  可是谢知秋调查之?时偶然发现?,这安家居然还暗中?提前雇好了打手,简直像是做贼心虚,本来就想好了能拖就拖,生怕有?人闹事一样。

  但?聚敛了这么大?量的钱财,怎么还会连老百姓想讨几匹布都害怕?

  难道说……安家是亏空大?到了,连这样庞大?的财富,都填不满的地步?

  谢知秋将自己当?时的想法一一说给?知满听。

  然后,她又道:“我得知这些后,就又去查了一些昭城里?容易有?大?量金钱流逝的地方。

  “当?铺、酒馆、赌坊……安家人做事很小心,几乎没怎么留下把柄,但?问到赌坊的时候,却?有?好几个人说,他们亲眼见过安家老爷来过赌场,还一出手就是百金。

  “我一听说这个,就立即回了梁城来。

  “若这些都是实?情,那安家极有?可能正风雨飘摇,而我也会非常担心这个安公子突然向你提亲的目的。

  “不过,在此之?前,这都只是我的猜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唯有?他亲口说出口,才能知晓。

  “我想我信口揣测,倒不如让你亲耳听到……其?实?,在实?际过来之?前,我也想过,他或许是当?真?对你一见钟情,只是怕我们家中?不同意,才不愿将实?情向你吐露,但?……”

  谢知秋没有?说下去。

  安继荣的真?实?想法,居然比谢知秋原本猜测得还要恶劣数倍。

  他将知满这么个又小又无害的姑娘,从头算计到了脚。他不仅想吃下知满,还想借此吃下大?半个谢家。

  若当?真?被他着了道,知满再想逃出那个魔窟,非得抽筋拔骨不可。

  知满鼻子一抽,又要哭了。

  她半个字都说不出,唯有?拉住姐姐的袖子哽咽:“姐姐……呜……”

  谢知秋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尽量摸着她的头,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顿了顿,谢知秋对妹妹道:“你别怕,我会写一封匿名书,里?面附上这个布券,找合适的时机寄给?父亲。我定不会让你和这个安继荣定亲的。”

  知满哭着点头。

  *

  那客栈离谢家有?些距离,两人走回谢家,为了配合知满的步子,她们走得比平时更慢。

  两人一同走了一路,知满就淌了一路眼泪,一双眼睛哭得像两颗核桃。两人看起来简直像落魄少爷在欺负小丫鬟。

  还剩最后一个弯就要回到谢家的时候,谢知秋忽然停住脚步。

  “满儿。”

  谢知秋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总说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知满茫然地回头看姐姐。

  谢知秋说:“这世道天有?不测风云,就像这昭城安家,说来也是百年基业、世代富裕,可仅仅是沾上一个‘赌’字,千里?之?堤,崩塌也不过一夕之?间。

  “若是寄身于他人,永远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祸福难料。一旦出事,浮萍失水、菟丝断木,难以为生。

  “所以我一向觉得,与其?努力去博得他人的喜爱,不如尽可能寻找自己的立身之?法。

  “唯有?自己掌握一点本事,掌握谋生之?能,方能以己为立身之?根,茁壮而长,立于不败之?地。

  “无论世道兴衰胜败,无论走进?何?等绝境,总有?后路,总有?翻身之?可能,总有?几寸立足之?处。”

  知满听得微怔。

  老实?说,姐姐说话她经常似懂非懂,但?这一刻,尽管她脑袋还哭得钝着,她仍能觉察到,姐姐话语的分量之?重。

  知满点点头,认真?将姐姐的话记下,这才跑回去,溜进?谢府。

  *

  这回知满外出,比过往久得多。

  丫鬟小喜本以为小姐在睡懒觉,谁知快到午饭时,唤了半天没动静,闯进?屋中?才发现?小姐不见了,吓得到处找人。

  知满在萧寻初的帮助下重新出现?时,谢府已经乱成一团,全部都在找她。

  “二小姐,你没事吧?!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小喜重新见到知满,大?吃一惊,连忙奔过来。

  小喜也不知找了她多久,满头大?汗,瞧着十分狼狈。

  发现?知满忽然在府中?消失,又忽然在府中?出现?,还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像是哭过,小喜显然十分吃惊。

  不过,她倒没想到知满出过府,因为知满小时候也换过丫鬟的衣服玩捉迷藏,她还想许是小姐本来玩心又上来了,结果被困在哪里?出不来,这才吓哭了。

  知满胡乱点头摇头了一番,却?没有?精神答话。

  实?际上,她虽然是一路哭回来的,但?先前要么在客栈,要么就在路上,她其?实?还算克制。

  知满有?一肚子的情绪需要发泄,她既委屈,又难过,还很后悔,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想法。

  现?在她终于回到家了,这至少是个可以嚎啕大?哭的地方。

  知满这样一想,“哇”地一下就哭出了声,她甩开其?他人,一头奔回房间里?。

  她一开门,就看见自己先前绣了半只鹰的手帕还放在床边。

  知满毫不犹豫地将它拿起来扔了,然后锁上门,一头扎进?枕头里?,不管丫鬟们在外面唤她,放肆大?哭。

  *

  同一时刻,一辆马车由两匹马拉着,骨碌碌走了一段路,轻车熟路地停在谢家门前。

  不久,一个乌云高绾的端雅妇人搀着侍女的手,缓缓从车里?走下来。

  那妇人仪态端方古典,举手投足之?间,不发一语,已显不同于俗众的高雅气质。

  她走到谢府门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立即有?侍女代她,上前问门房道:“谢府今日怎么了?怎么里?面这么吵闹。”

  门房显然认识这马车和这妇人,见她到来,难掩意外。

  门房忙行礼道:“见过秦家夫人。没什么大?事,是二小姐年纪小,穿丫鬟的衣裳闹着玩呢,虚惊一场。”

  那女子浅浅颔首,矜持典雅,涵养尽显。

  此女名为高月娥,正是秦皓之?母。

  秦谢两家世代相交,自从秦皓对谢家大?小姐表露出好感后,两家之?间逐渐热络,两边夫人逢年过节也会有?来往,算是常客。

  不过今日,门房见到秦家夫人到来有?点惊讶,问:“夫人可是与我家夫人有?约?抱歉,我之?前不知怎么竟没得到通知,我这就去通报夫人……”

  “稍等。”

  这时,高月娥叹了口气,主动说了话。

  她柔和地道:“今日我来,确实?没打过招呼。其?实?……我冒然来访,也是为了皓儿。除了解语,你可否也替我通报一下老夫人,说我有?重要的事想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