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辰冰 4334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二十七章

  谢知秋回?想起她在萧寻初的簿子中看到的内容。

  火炮、突火.枪、□□……

  这些东西要是能做出来, 想必会很不得了,能应用的地方也会相当多。

  谢知秋没有实权,但她若是为官……

  她只是稍作思考, 轻轻松松就能为萧寻初手记中这些器物找出不下百种用途。

  方国的局面或许也会因此大有变化。

  人人都说萧二少这人不学无术、玩物丧志, 可在谢知秋看来,这些话实在偏颇了。

  谢知秋垂眸, 不由遗憾道:“你手记中这些器械, 若是真能问世?就好了。只要能有人赏识、得到应用, 必能改变世?间之面貌。”

  谢知秋本只是真心表达想法,她一介平民女子,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她说完一抬头, 竟见萧寻初吃惊地看着她。

  谢知秋:“……?怎么了?”

  萧寻初似乎有点愣愣的, 直到和谢知秋对上视线,他才慌忙收敛起自己的神态,可在他自己来不及注意的时候, 语调已不经意变得更温柔。

  “你……当真这么想?”

  “我?为何要骗你?”

  “不,我?只是……”

  有一刹那?,萧寻初的头脑是空白的。

  在谢小?姐说出赞同之言的时候, 他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我?只是……”

  自从?他学习墨家?知识以来,除了自家?师父和师兄弟,几乎从?未得到他人的认可, 他也早已不抱希望。

  可是谢小?姐,她竟又与旁人不同。

  萧寻初转过头, 轻咳一声, 以遮掩自己几乎抑不住要过分上扬的嘴角, 说:“我?只是……有点高兴吧。”

  细细想来,这么多年?里, 谢小?姐竟好像还?是除了师门?中人外,第一个?赞赏他的人。

  而?且,由于这个?人是谢小?姐,他似乎比起普通的高兴,还?要更欢喜一点。

  当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和谢小?姐表面上毫无共同点,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他们又总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

  他说:“我?原本以为,你自幼学习正统知识,可能不会对这种歪门?邪道感兴趣。”

  谢知秋否认道:“只要是书,我?基本都看,但不是我?看了什么,就全都照单全收的。

  “儒家?经典我?确实都看了,甚至能背出来,这门?学问能至今受到推崇,自然?有其优秀之处,但其中内容,我?绝不是篇篇认同。

  “而?且,这一门?学有出彩之处,不意味着别家?就不值得一看了,何必只拘泥一门?学说之内?

  “其实不只是我?,这世?上那?么多读书人,大部分也不是因为完全认可儒学的理念、认为这是开?天辟地绝无仅有的圣贤之言才寒窗苦读的。”

  萧寻初有些迟钝:“那?为什么?”

  谢知秋回?答:“当然?是为了功名,为了做官,为了当人上人,不得不读。”

  她眼睫低垂道:“包括我?。”

  萧寻初怔住。

  谢知秋回?答得如此果断,如此理所当然?,她的表情波澜不惊,如同早已知晓这才是普世?不变的真理。

  她先?前并没有机会科考,但纵然?如此,她仍抱着一线希望,在这种“有用之事”上多费了许多功夫。

  谢知秋定了定神,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碍氛围,便改了话题。

  她拿出一个?紫色的锦囊,交给萧寻初,道:“你先?前说的香米,我?找到了,是这个??”

  萧寻初一见,眉开?眼笑:“对,就是这个?。”

  他伸手去拿。

  就在这时,一阵烈风吹过,谢知秋被萧寻初身体披散的长发?挡了一下眼睛,她下意识地眯眸,身体前倾——

  “小?心!”

  萧寻初一直很关注谢知秋的情况,在这一瞬间,他似乎以为她要摔倒,急忙一步上前,待扶住她。

  下一刻,萧寻初发?觉入手的触感不太对劲,才想起来,谢知秋现在实际用的是他的身体,没有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么单薄。

  然?而?这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

  萧寻初抬起头时,对上的是真正属于谢知秋的眼眸,那?双静夜秋水一般的乌瞳。

  他仿佛被烫到似的,匆忙松开?她,一连后退三步,口中道:“对不起,对不起。”

  谢知秋本未觉得这有什么,萧寻初的反应,反而?令她意外。

  她问:“何必道歉,你不是怕我?摔倒吗?”

  萧寻初说:“但你并没有摔倒,我?做出这样的举动,多少有冒犯之嫌。”

  “这本就是你自己的身体,碰一碰有什么冒犯的?”

  “……话虽如此,但我?看到的不是……”

  说到这里,萧寻初像是想到什么画面,掩饰地躲开?她的目光。

  谢知秋一顿。

  谢知秋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主动抓住萧寻初的手腕,将他先?前未拿的锦囊塞到他手心里。

  “——!”

  萧寻初似乎愣了下神。

  “你如果是介意我?的女子身份,才避免和我?肢体接触,那?么大可不必。”

  谢知秋直截了当。

  “且不说我?不介意这种程度的触碰,你我?现在使用彼此的身体,本就不同于寻常关系。你对我?,可以不必如此拘礼。”

  “……!”

  谢知秋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萧寻初也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

  他愣了愣,道:“我?明白了,那?我?……尽量吧。”

  谢知秋观他的神情,只觉得这个?“尽量”好似有些勉强。

  不过,两人过去都没什么与异性相处的机会,又是交换不久,老实说,其实谢知秋自己也没有完全习惯萧寻初的身体。

  这种情况,大抵在所难免,只能慢慢适应。

  如此一想,谢知秋便没有再逼迫对方,将此事暂且搁置。

  萧寻初好似也感到尴尬,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他打开?锦囊,确认里面的香米。

  谢知秋见状,也看过去。

  这是两人接下来的重要通讯方式,他们真正能够定亲之前,见面恐怕没法频繁,掌握一种稳定的交流工具,在短期内或许比见面、搞清楚那?黑石头之类的事都更重要。

  这令谢知秋有些在意。

  “你之前说,这是训练麻雀的?”

  “……对。”

  “为什么是麻雀?送信的话,用信鸽不是更好?”

  “这个?……其实说来是凑巧。”

  提起这个?,萧寻初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大约是两年?前吧,我?们草庐前面,有一窝麻雀从?树上掉下来了,正好被宋师兄捡到。

  “这种从?树上落下的幼鸟,若是无人照顾就活不了了。宋师兄他向?来容易心软,便将那?窝麻雀端了回?来,我?们一起养着。

  “谁知这窝麻雀大了以后,居然?会恋家?。它们白天飞出去觅食,晚上还?都知道飞回?来。

  “这种特?性与信鸽有点相似。说实话我?们当时也是闲着无聊,就抱着试试的态度训练它们送信——白天用它们爱吃的香米引它们,在它们身上绑上信函,等它们回?巢时就能顺便带回?去。反向?也是同理。

  “没想到这窝麻雀天赋异禀,还?真成功了!”

  萧寻初说到这里,自己都表现得很稀奇的样子。

  萧寻初说起以前的事,一双眸子会发?亮,熠熠生辉,仿佛整个?人都被有趣的事所吸引,对其他事都不再有顾虑。

  谢知秋问起这个?,本是有意分散他注意力?、让他放低对两人性别的戒心的,谁知看着萧寻初投入的神情,反是谢知秋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她问:“所以我?们接下来,就用这种方式联络?”

  “对。”

  但说着,萧寻初又摸了摸脖子。

  “不过毕竟是麻雀,不是信鸽,时灵时不灵的,十回?里会寄丢三四回?吧。而?且之前我?们都在山里,捎信也捎不远,没送过谢府那?么远,未必能成功。

  “总之这两天先?试试,我?尝试在谢府用香米引它们,如果不行,我?们再另寻的方法。”

  谢知秋应了声“好”。

  她想起,这几日住在草庐中,是不时会见几只小?麻雀来窗前叫唤,甚至会进屋来,五谷也会主动喂它们。

  谢知秋原以为是山间的常见鸟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

  思及此处,谢知秋微妙地流露出几分羡慕。

  萧寻初注意到谢小?姐的表情变化,问:“怎么了?”

  “……没什么。”

  谢小?姐一定。

  “只是忽然?觉得,山间生活甚为有趣。”

  只这一句话,便让萧寻初想起,谢小?姐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

  在两人隔墙通信那?几年?里,谢知秋不止一次写过,女子出门?不易,女子限足,难以远行。

  她并非在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么多年?来,谢知秋几乎都生活在一方之地,无非是偶尔能从?一个?小?院,移到另外一个?小?院里。

  她性情孤僻,喜爱读书,这么多年?来,她差不多只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读书。

  那?是她探知宅院以外世?界的唯一方式。

  但并非是她不想用其他方式去学习,而?是不能。

  她懂很多事,她冰雪聪明,她通过读书学会了很多,她真像她的名字一般,可以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一壶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可是,这不意味着她不需要见识真正的外界,这不意味着,就可以将她关在狭小?的牢笼里。

  “你现在也可以了,可以去试试过这样的生活。”

  萧寻初脱口而?出。

  他的眼睛明亮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方法。

  忽然?有一瞬间,他由衷地高兴,由衷地庆幸他们两个?人交换了。

  以前他没有办法带谢知秋去看这天下真正的模样,可现在他可以了。

  他或许没办法亲自陪在她身边,但现在比那?更好——

  她可以自己用双脚去看、去体会,去见识以前没有见过的事物,去感受他曾感受过的美好之处。

  萧寻初不由兴奋起来,道:“我?桌边应当有一张临月山一带的地图,是师父当年?带着我?们绘制的,上面有附近的地势,还?有一些知名或者不知名的景点。

  “若是有空,你可以拿着地图去转转,你如今顶替我?的身份,理应熟悉那?周围的环境。

  “等比较近的地方你都熟路以后,还?可以试着走远一点。那?一带人不算多,但风景很好,也没有山贼什么的,很适合游山玩水。”

  谢知秋听到萧寻初所言,怔了怔。

  她好像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从?小?到大,好像很少有人对她说“你多出门?走走吧”。

  谢知秋指尖稍稍一动,似有动摇。

  “这……可以吗?”

  “当然?当然?,完全可以!我?本来就不是那?么闲得住的人,要是一天到晚都闷在草庐里,反而?不太像我?。”

  “……我?明白了。”

  谢知秋眼神微晃,似被说动。

  不,与其说被说动,不如说,她自己也有点期待的样子。

  只是谢知秋稍稍考虑,又道:“但最近一段时间还?不行,秋闱的时间太近了,这件事对你我?都很重要,我?需要集中精神准备。”

  “当然?。我?不是强迫你出门?的意思,看你自己的意思。”

  “嗯。”

  萧寻初完全表示理解,要是他可以决定结果的话,他当然?希望谢知秋顺利考中,最好成绩还?名列前茅。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个?话题了,萧寻初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问道:“说起来,关于科举……”

  谢知秋望他。

  萧寻初稍作停顿,问:“你是必须今年?和明年?一举成功吗?”

  “嗯。”

  谢知秋垂眸。

  “秋闱和春闱都是三年?一考,若是今年?明年?榜上无名,就只能再拖三年?。我?今年?十七岁,若是拖到二十……祖母和父亲那?边,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失败的成本太高,未知性太大。”

  萧寻初一静,其实他也猜到多半会是这个?答案。

  可是……

  一阵清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卷起不知何处飞来的桂树叶。

  萧寻初斟酌着,有些担忧地问:“现在已经五月,离秋闱不过只有三个?月。而?即使是明年?二月的春闱,也顶多九个?月的准备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你来得及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再拖三年?的方法?”

  谢知秋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闭目凝神。

  萧寻初的顾虑,她完全明白。

  而?且,在此之前,同样的问题,她也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

  ——科举对读书人来说,可谓人生大事,光宗耀祖还?是碌碌无为,成败在此一举,天下书生数十年?寒窗,不过为夺得功名二字。

  然?而?,最终能够蟾宫折桂的,却只有其中少数,可谓千军万马争过独木,绝大多数人都将从?桥下坠下,化作面孔模糊的踮脚泥沙。

  准备三个?月去秋闱,再六个?月去春闱,这么短的时间,她做得到吗?

  她当真,要将自己的一生命运,悬在如此蛛丝之上?

  或许她唯有此一战之机会,一旦失败,再无法回?头。

  须臾,谢知秋开?眼,回?答:“若我?是今日想到有此机会,今日开?始准备,那?必然?来不及。

  “但我?这十余年?来,不曾有一日不期望有此机遇,日日勤读,日日为此日磨练自身。虽说现在实际情况和我?想象得有点不同,但是……”

  谢知秋顿了顿,握紧拳头,道:“我?等候这一天……已算久矣。”

  谢知秋眼底已全是坚定,显然?,她愿意为了达成对他们二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去迎击此战。

  她接下来的命运,已经画好了弧线——

  先?得举人,再中进士。

  ——待明年?春来之际,她将以纨绔浪子萧寻初的身份金榜题名,然?后,迎娶梁城才女谢知秋为妻。

  谢知秋道:“你放心,若是当真失败,我?也考虑过后路。

  “只是这条后路,对你我?都损伤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我?暂不想用。”

  萧寻初下意识地问:“什么?”

  谢知秋心知若不明说,她的搭档难免会心有不安,本也没想瞒他。

  谢知秋道:“若真到万不得已,我?可以直接去谢府,说你我?二人早已暗通款曲。或者我?找个?机会坏你的名声。再或者,你寻个?机会假装落水,我?游过去救你。

  “实在不行,看看能否借你萧家?的势,直接强夺。

  “总之,只要真下狠心,总有办法将你我?绑在一条船上。”

  萧寻初听得目瞪口呆。

  这可真如谢知秋所说,代价太大,纵然?成功,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说实话,他萧寻初本来名声就是纨绔子弟,再坏一点也没什么,无非多加几条罪责罢了。

  而?谢知秋那?边……风险和损失几乎都是她在承担。

  哪怕按照谢知秋提出来的建议,“谢知秋”这个?身份其实没做错什么事,也难免要因为所谓的“女子清白”之类的东西,承担大量风言风语。

  难怪谢知秋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

  相比之下,确实还?是走正路顺畅许多。

  但谢知秋能说出这种办法来,亦可见她决心之大。

  谢知秋见萧寻初惊得说不出话,也没有立即逼她表态。

  她垂眸道:“我?们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也还?没有被逼到要走绝路的地步。

  “在此之间,你我?也可以多想想退路,以防变故。”

  “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忧……因为无论如何,无论用何种方法,如果当真失败,那?就是我?自己的责任,怨不得别人。

  “现在你尽可能拖延成婚的时间,等换回?来以后,无论结果如何,后果我?自己承担。”

  言罢,两人时间相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对萧寻初行了一礼,旋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