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1 / 1)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辰冰 4339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一百三十章

  一时间, 二人都?没?有开?口。

  秦皓见她没?有极力反驳,只当是默认。

  他说:“出?了这样离奇的事,你为何没?有向?我们其他人求助呢?”

  谢知秋动?作迟凝, 她在?继续否认和承认之间思索片刻, 最后姑且搁下了笔。

  谢知秋不喜欢无意义的拖泥带水。

  她熟悉秦皓的性格。

  要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他是不会为了这种神怪作祟一样的诡异情况来找她对峙的。

  而?且, 他此刻的眼神, 也不像是她还有反驳余地的样子。

  谢知秋双手交叉抵在?唇边, 淡淡地道:“就算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秦皓道:“一开?始恐怕难以置信,但你的性情、文采都?不是轻易能够模仿的东西, 只要是熟知你的人, 最后一定能认出?来。不过……”

  秦皓抵住额头。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也觉得难以开?口。

  这不是那么快能接受的事,像他这样自己发现的还好, 若是主动?告知,难保对方?不会十分惊恐、一惊一乍。知道的人多了,也很容易生出?事端, 最严重的就是被当作邪祟,那麻烦就大了。

  更何况,看谢知秋的情况, 她和萧寻初交换恐怕有三年多了,应该是在?两人成?婚之前, 既然他们这么久都?没?换回去, 这想来不是什么容易事, 其他人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

  而?且, 单看谢知秋现在?的情况,她似乎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她如今呈现出?的状态……也令秦皓感到吃惊。

  他说:“你穿这身朱色的官服很精神。不过,依照皇上如今对你的信任,恐怕再过不久,你就能换成?紫服了吧?”

  谢知秋一顿,道:“有可能,但说不好。”

  “……”

  “……”

  两人之间的氛围颇为怪异。

  秦皓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

  他知道“萧寻初”为官期间的全部经历,知道那些腥风血雨。

  以前,他总觉得女子是没?有办法当官的。

  谢妹妹是很有才华,在?读书上的天赋少有人能及。

  但她不知道当官还有很多没?有写在?明面上的规则,不知道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不知道做官的男人拥有更多权力背后,也要承担极大的责任、面对更大的风险和意想不到的危险,这都?不是轻易可以承受的。

  他认为谢妹妹只将当官想象成?正?气凛然地喊一喊仁义礼信、众生平等之类的大话口号,就会人人称颂、万民归心,所以她才会天真?地以为,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秦皓不讨厌谢妹妹的主见和野心,尤为欣赏她的才学,只是觉得谢妹妹生活在?单纯的环境中,想法并未考虑实际。

  但他可以建造一个坚实的堡垒,来保护谢妹妹的这份天真?。

  他会为她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将风雨阻挡在?外面,谢妹妹可以继续抱怨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但真?正?的挫折,他会替她来承受。

  直到现在?,看着眼前的谢知秋,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谢妹妹并不只是在?说没?有基础的空话,她认为客观环境对她束缚太多,是真?的对她束缚太多。

  只要将她放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一样会审时度势、杀伐果决。

  现在?再回想过往的很多事,金鲤鱼、月县、天鹤船、齐宣正?……

  秦皓甚至发现她比自己更加狡猾果断。

  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脆弱。

  这世上有很多人叶公好龙,或者表面上说得好听,事到临头又会退缩,不敢面对半点?风险。

  但谢知秋,她的觉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过了很久,秦皓问她:“当初月县那么凶险,你一个人在?那里……会害怕吗?”

  谢知秋稍凝,半晌才回答:“会怕……很害怕。”

  她看向?秦皓,乌眸清亮,问:“你该不会说,因?为我会害怕,所以不适合做官吧?”

  “不……”

  秦皓道。

  “是个人都?会害怕,换作我也会。我甚至会找理由离开?,不敢留在?那里。”

  “……”

  秦皓望着灯下的谢知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对她的经历有意外、有佩服,但与?此同时,也有心疼。

  那都?是他本不希望谢妹妹有的经历。

  如今他已经明白,谢妹妹为什么那么抗拒进入他的羽翼之下。

  比起天上的风霜雷暴,无法挥动?翅膀对她来说更可怕。

  她对理想的追求和对自由的渴望更甚于对危险的恐惧,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她并不畏惧挫折、甚至乐意去经受这些挫折。

  她甚至已经证明了,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战胜它们。

  但是,当一只勇敢的战鸟,不意味完全不需要栖身之地。

  当她经历困难的时候,也会无助、痛苦、伤心、害怕。

  就像任何一个人一样,这种时候如果有人陪伴在?她身边、和她商量,一定会比孤身一人好上许多。

  秦皓此刻很希望在?过去的那些时候,他曾经在?她身边,提供自己的力量,为她遮蔽一部分风雨。

  但时至如今,这些似乎都?已经错过。

  秦皓犹豫了一下,问她:“你和萧寻初,现在?算是什么样的关系?假夫妻?”

  “……朋友。”

  谢知秋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如实回答。

  但她还是对秦皓补充道:“关系远比一般男女更加亲密的朋友。”

  其实不必谢知秋刻意强调,光凭当初的天鹤船,还有谢知秋能条件反射一样脱口说出?萧寻初本人的经历和家庭背景,秦皓就能判断出?两人合作密切、关系紧密。

  依然说是朋友,说明这两个人还没?有其他意义上的关系,但从谢知秋的回答来看,恐怕他们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暧昧。说不定就是谢知秋本身,并非对萧寻初全无好感。

  秦皓无法否认自己的嫉妒。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谢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当初和你交换的是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谢知秋摇了摇头。

  “为什么?”

  秦皓有些不甘心地道。

  “我和萧寻初,在?你眼里,有什么不同?”

  谢知秋望他。

  “那天晚上,我对他说齐宣正?这里的情况,告诉他问题很不好解决。然后,他对我说,他会想办法断绝他与?父母之间的关系,让我不用顾忌别?的事情,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

  谢知秋如此道。

  她问:“如果换作是你,你会这样信任我的判断,放手交给我决定吗?”

  秦皓一愣。

  不必多想,他已经意识到他不会。

  原因?无他,他并不完全相信谢妹妹在?官场上的能力,他认为由自己来处理会更好。

  至此,已不必多说。

  须臾,秦皓道:“我明白了,你说的,我会想想。”

  “!”

  谢知秋听他说会想,反而?有点?意外。

  稍有踌躇,谢知秋礼尚往来,也问他一句道:“你以后……还是会和齐慕先保持现在?的关系吗?”

  秦皓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谢知秋道:“……齐慕先今日虽在?最后力挽狂澜、扳回一城,但有了这样一桩事,他与?皇上之间嫌隙已生,想要像以前那样坚不可摧,是不可能的。

  “齐氏巨船已有裂痕,今后朝中势必再生动?荡,若是还乘在?这样一艘破船上,恐难抵波涛。”

  秦皓闻言一笑?,略带自嘲地道:“谢妹妹这样说,难不成?,是在?担心我?”

  “……你我多年同窗的情谊并不是假的。要是我这样说会让你误会,那我以后不再关心了。”

  “不。”

  秦皓顿了一顿,方?道:“我与?你不同,不可能说下船就下船。我是师父的弟子,秦家这些年来依附于师父,从我父亲开?始,秦家就已经与?齐家绑得很紧,现在?想要撇清关系,已然不易。”

  话完,秦皓又笑?了笑?,说:“我还想要保护你呢,没?想到现在?,反倒需要你来替我担忧了。

  “不过,谢妹妹,你认为自己不需要人庇护,怎么又将我当作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你放心,我走到今天,靠得也不是运气,若真?事到临头,总有办法。”

  听他这样说,谢知秋便?知,秦皓目前是不打算,也没?有办法下齐家的大船了。

  她垂眸道:“既然如此,那唯有祝君前途无忧。”

  秦皓笑?道:“你也是。”

  他说完,又问:“夜已经深了,你今日不回将军府吗?”

  谢知秋原本是不打算回的,出?了亲王谋反的事,大理寺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而?赵泽无疑又最信任谢知秋,将所有事都?交给她,她责任重大。

  不过,被秦皓这样一打岔,谢知秋转念又觉得,有必要和萧寻初见一面,说一下现在?的情况。现在?离天亮本来也没?多久了,她离开?一会儿应该无妨。

  于是她颔首道:“会回去报个平安,去一下就回来。”

  秦皓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吧。”

  谢知秋婉拒:“不必。我现在?外表并非女子之身,再说也有张聪护送,你不用担心。”

  秦皓却摇了摇头。

  “你今日刚得罪了齐相,又牵出?事关辛国的大案,不知道多少人对你恨之入骨,想要你的项上人头。即使师父今夜大概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你,但别?人不好说。有我跟着,其他人至少会多顾忌一点?。”

  他说。

  “你若真?是萧寻初,我可能还不会在?意你的安危,但秦家与?谢家是多年世交,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要让我如何放心?哪怕不论别?的原因?,只因?你是谢家女,为了两家的交情,我也不可能放任你不管。你若实在?不愿意我送,我坐车跟在?你后面五丈远,等看到你平安回家,我再走。”

  “……你可真?不嫌麻烦。”

  秦皓笑?道:“我不过是图个自己安心罢了。”

  *

  这日,萧寻初原以为谢知秋今晚不会回将军府,但他一直在?关心大理寺那边的情况,得知事情闹大、齐慕先手刃亲子,他惊得根本睡不着,干脆在?门口等等,明知极大可能只是白跑一趟,还是抱了一丝万一谢知秋会回来的想法。

  谁知到了后半夜,寂静的街道上,还真?响起了谢知秋马车的声音。

  萧寻初本在?高兴,可刚一张望,才发现在?谢知秋的马车后面,不知为何还跟着秦侍御史的马车。

  萧寻初一怔,脸上的笑?容忽然少了一半。

  不久,谢知秋的马车在?将军府前停下,秦侍御史的马车亦在?其五丈远处停下了。

  秦侍御史远远撩开?车帘,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为何,萧寻初感觉他这一眼,眼底充满深意,既像是警示,又像对他有难以言喻的敌意。

  须臾,秦皓坐回车里,随车离开?。

  这时,谢知秋从车上下来,萧寻初立即去接她。

  萧寻初问:“秦皓怎么在?后面跟着你?齐慕先让他来的?”

  谢知秋面色平静,如实道:“他认出?我了。”

  只这一句话,让萧寻初当场僵住。

  良久,风中才传来一句:“哦。”

  萧寻初说:“外面凉,你快回屋睡觉吧,天都?要亮了。”

  谢知秋摇摇头:“不睡了,事情很多。我回来跟你说几句,再从家里带几个人手就回去,不久留。”

  说着,她意外地看萧寻初,问:“你不担心秦皓知道我们的事,会宣扬出?去?”

  萧寻初道:“我记得你一直比较信任他的人品,我印象里,他在?书院也一直是个正?人君子。他对你又……我想他总不至于卑鄙到在?这种事上做对你不利的事吧。”

  见萧寻初如此心宽,谢知秋亦松了口气。

  她对他解释了一下今日朝堂上的情况,不敢耽搁,便?匆匆忙忙去做事。

  萧寻初和平时一样陪着她,偶尔适时地插手帮她提高一下效率。

  只是,当他站在?后面看着谢知秋走来走去的背影时,眼神又有一瞬间的不安。

  说实话,他对秦皓的出?现,比想象中更介意。

  以前,他当然知道秦皓一直喜欢谢知秋,但这世上只有他一个男人知道谢知秋的身份,秦皓就算存在?,也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而?现在?……

  毫无征兆地,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知满充满警告意味的话——

  “说句实话,秦皓哥当年比你主动?多了。”

  “就这样下去,你小心姐姐被人抢走。”

  萧寻初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紧了又紧。

  *

  另一边,秦皓送完谢知秋,就径自回了秦府。

  天已经快亮,他也没?有睡觉的欲望,只是坐在?窗边,仰望无边星空。

  得知谢妹妹和萧寻初之间并没?有多少实质关系,他其实心情轻松了许多。只是,当他反复回忆那些谢妹妹以萧寻初的身份对他说出?来的话,他胸中又不由浮现出?别?的感受。

  这时,小厮从窗外经过,见他迟迟不睡,不由忧心道:“大人,你怎么还没?休息?齐大人那边的事情是大,但您总不休息,也撑不住啊!对了,您今日在?大理寺都?没?出?来,该不会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吧?要不要小的给您弄点?吃的来?”

  秦皓回过神。

  这么一说,他真?的感到了几分饥饿。

  秦皓想了想,问:“你知道谷糠吗?”

  “啊?”

  “我想尝尝这个,能否给我弄一碗来?”

  小厮大惊失色:“大人您身体金贵,怎么能吃那种粗食!万一吃坏了怎么办!那都?是没?身份的人才吃的!在?咱们府里只能拿来喂马!”

  秦皓听他这样说,反而?愈发坚定:“我想尝尝。就用喂马的好了,给我烧一碗。”

  小厮震惊不已,百般相劝,但架不住少爷死脑筋,他只得去找。

  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厮匆匆回来,手里还真?拿了点?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物递给秦皓道:“这是糠窝头,外头早餐铺子正?好开?门,这是铺子老板自己揣着吃的,我拿钱跟他换来了。少爷您真?要吃,尝尝这个就好了。”

  秦皓闻言,也就接过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秦皓从小吃惯精谷细面,哪里吃过这种玩意?只一口,他就难吃到差点?吐出?来,根本咽不下去,方?知谢知秋形容的“粗糙且难以下咽”一点?都?不是虚言。

  秦皓看着手里的糠窝头,眼神一言难尽。

  小厮在?旁边看得紧张,见秦皓动?作停了,忙道:“好了好了,大人您吃一口试过就得了,小的拿去喂马。”

  秦皓却问他:“你吃过这种谷糠吗?”

  小厮坦然地笑?道:“小的当然吃过了!要不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小的怎么会打小就被卖到府里来?小的家里只能拿谷糠煮粥喝,半天捞不着多少,根本吃不饱。”

  但说到这里,小厮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不过自从进了秦府,小的日子可比以前好多了!少爷您打小脾气就好,不难伺候,老爷夫人平时最多责难两句,不爱责罚下人。小的不但平时三顿都?有大白米饭吃,菜里还有肉!

  “上回二小姐吃剩几块白糖糕不要,赏给小的,小的就拿回家了。家里那弟妹抢的,哈哈,跟见到饲料的小猪崽似的,真?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

  言罢,他略显得意地道:“那些农民哪儿见过秦府里的好东西!要说在?咱们村里,说起小的在?城里干活,谁不羡慕小的独一份的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