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赶在第二年夏天的尾声, 一场大雨覆盖炎热,夏风清凉。
段之愿的预产期到了。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 前一晚就把生活用品收拾好,这一天对他们来说并不突然。
可张昱树就是坐不住。
在产房门外和吸烟区来来回回地晃。
脑海里回忆的都是段之愿安慰他的话。
说来也真是够操蛋的,明明是她进产房,却要反过来安慰他。
张昱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爷们。
终于等到门打开,他第?一个凑过去。
段之愿生了小女孩。
女孩皮肤红润光泽,脸蛋胖嘟嘟一点也没辜负她孕期补充的营养。
等护士交代完了出生时?间后,张昱树看了几眼忙问:“我媳妇呢?”
段之愿紧随其后被推出来,意识是清晰的, 看上去有些疲惫。
没?说几句话, 就在推回病房的路上睡着了。
张昱树的视线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帮她抚平额前碎发,再轻轻抚摸她的脸蛋。
比刚进去时?更苍白,唇色看上去也黯淡不少。
姥姥过来看了看段之愿,跟他说:“没?事, 让她睡一会儿吧, 你去看看孩子。”
张昱树这才来到女儿这边。
小朋友刚出生不算好看, 但在他心里是最美好的存在。
浑身上下是淡淡的粉色,手指那?么细那?么小。
只?看一眼, 心就会融化。
这是他和段之愿生命的延续, 他愿意许她一辈子荣华富贵, 只?要她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
到此刻, 张昱树才体会到生命的真谛。
突然感觉曾经那些年岁活得都不算太明朗。
好像是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年, 直到遇见段之愿才知道人生困难大于享受, 爱而不得似乎更普遍。
但好在他是幸运的,不得最终也得到了。
现在有了女儿, 他突然又有新的体会。
肩上扛着的担子更重了,但并没?有因此而厌恶生活。
反而更加期待看明天的太阳升起。
看自己珍惜的人露出笑脸。
指腹轻轻滑过女儿面颊的这一刻,他和她的体温是相通的。
那?便足矣。
段之愿在三天后出了院。
这天万里晴空,云朵覆盖在蔚蓝之上。
出院又被送到月子中心,每天好几个人围着她转。
段之愿的性格还是不太能接受被围在中间,水泄不通的感觉。
好在有张昱树每天陪在他身边逗她开心。
两个人商量了好久,最终决定给女儿取名字叫灼玉。
张灼玉。
这天晚上,灼玉躺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
张昱树靠在床头将段之愿搂在怀里:“在这里一个月了,明天就家开心吗?”
“开心。”她点头?,又问:“那?明天可以带我去吃麻辣面吗?”
生了个孩子,段之愿的口味和之前大不相同。
她开始喜欢吃辣,这一个月也时?不时?就问张昱树,可不可以给她买一碗北街的麻辣面。
都被张昱树残忍否决。
产后的女人心思细腻,为了这事还委屈好久。
张昱树隔三差五就要哄,愁坏了脑袋终于把这一个月熬了过去。
今天她用期盼的目光又提了一遍,张昱树低低地笑,惯着她:“行,吃。”
说完,又问:“你不想跟女儿多待一会儿啊?”
“就吃一碗面的功夫。”她说:“吃完了再抱她嘛。”
张昱树到底还是没叫她去,中午给打包买回来一碗。
虽说调料放得很少,但也足够让段之愿解馋了。
张昱树靠在旁边,声音懒散,吓她:“让你妈知道了,看她骂不骂你。”
“这不是没在她身边嘛。”
出了月子,她就回到他们新家。
隔了大概一年的时?间,段之愿总算住进了这里。
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选择的窗帘和壁纸,只?觉得幸福感爆棚。
只是幸福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女儿离不开她。
灼玉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时?常在夜半时?分哭。
小家伙不安分,不肯在摇篮床里睡,一定要埋在妈妈怀里才肯老?实。
每到这时?候段之愿就会起床把她抱在怀里。
这一次,张昱树自告奋勇:“来,我抱着,你睡。”
段之愿轻手轻脚将灼玉放在他怀里,手臂刚刚舒展了一下,就听张昱树慌乱出声:“完了完了……”
她像是有心灵感知一般,一离开段之愿的怀抱眉头就蹙起。
睡梦中开始大哭,哭到睁开通红的双眼。
张昱树泄了气,将灼玉重新送回段之愿那。
待等她完全睡熟后,才轻声开口:“脾气也太大了吧,爸爸抱一下都?哭。”
段之愿弯弯唇,说:“脾气大还不是和你一样。”
“我脾气还大?”张昱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差跪着和你们娘俩说话了。”
段之愿想笑,又怕吵醒灼玉,只?得忍着问他:“那你说说,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凶吗?”
倒也是。
自从和段之愿在一起之后,他都?忘了曾经那些光辉岁月了。
张昱树垂下眼,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说:“脾气差点也挺好,不当包子不受欺负。”
剩下的半句他没说。
——省得像你妈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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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张昱树就发现灼玉的脾气好像只对他。
每次段之愿走到摇篮前,她就乐得只?蹬腿,好像在等着她抱。
但张昱树一过去,她立马晴转多?云,气得眉头立马拧起。
段之愿在的时?候就会告诉他:“那就先别抱了,等睡着了偷偷给你抱抱。”
张昱树点头?说好。
可段之愿不在时?,他才不会扮演慈父。
单手就把灼玉抱起来,手掌不轻不重拍她:“再给你爹哭一个试试。”
语气冷得犹如窗外的飘雪。
一双丹凤眼瞪起,教训她:“没有我能有你?”
“老子抱你一下就给我唧唧歪歪,真以?为不敢打你是不是?”
他咬着牙,样子凶狠。
灼玉本来瞪起的眉眼就渐渐平淡下来,一双澈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最终努了努嘴。
笑了。
呵,就没?有他拿不下来的人。
当初段之愿再不情愿不也得老老实实听他话吗。
张昱树抬了抬眉,又强调:“知道你爹的名声有多?响吗?那?都?是给你打下来的天下,以?后都?是你的,现在你还不让你爹抱?”
等他抱着灼玉玩了好一会儿,发现灼玉犯困才给重新放回摇篮里。
这时段之愿才发现。
一脸惊讶:“她肯跟你玩了?”
“是啊。”张昱树扬着眉:“乖得很。”
走近一看,灼玉的确没?有哭,手掌里还攥着张昱树一根手指,跟着他的节奏来回地晃,时?不时?咯咯笑流出口水。
“那?你们好好玩。”段之愿说:“我去翻译个文件。”
即使现在在休产假,工作上的事她还是能做尽量做。
总觉得这第二种语言要是放下了,再捡起来很难。
必须得时?时?刻刻复习,这样才能找回最初的自己。
段之愿做什么都认真,工作起来更是忘我。
等再回过神来是张昱树抱着灼玉送到她怀里。
“喂奶。”他说。
段之愿接过来,正喂着,忽地听他说:“什么味的啊?”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
顿了一下,又看向他。
他目光灼灼盯着,看得她不自在。
只能背过身去:“你去做饭吧,我有点饿了。”
张昱树没?动,靠在椅背上,将腿搭在她纤细的小腿上:“我也饿了。”
很明显。
俩人的‘饿’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从她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里,他没?那?么心急,反正自己有手。
实在觉得无趣的时候,段之愿也有手。
哄着她哄了这么久,一年也过来了。
之前医生说段之愿过于瘦弱,身子单薄,侧面提醒过这种事可以暂停一下,等孩子长大一点。
张昱树答应了。
现在灼玉已经会看大人脸色,他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了。
“她吃饱了,也喂喂我呗。”张昱树说。
段之愿背对着他,耳朵尖都?红了。
小孩子还在跟前呢。
青天白日,这人真是讨厌。
灼玉一边吃一边睡,等彻底睡熟后段之愿将她轻轻放回摇篮。
见她又要哭,忙轻轻地拍。
直到她眉头舒展开后,才松了口气。
刚直起腰,突然手腕被一把抓住。
她直直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段之愿推他,小小声:“小心别把女儿吵醒了。”
“好,我们去客厅。”
“……”
除了睡觉时?间,灼玉几乎经常在妈妈怀里,要么就是在客厅爬。
地板上铺满了小孩子专用的软垫。
所以一点也不硌人。
张昱树问她:“我这一年表现够好了吧。”
段之愿咬着嘴唇点头。
的确好的出乎她的预料。
听医生说她身体瘦弱,他就生生忍了一年。
偶尔深情难耐时?,也只?是吻她,或咬一口她的下颌。
张昱树单手褪下T恤,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那?你今天也得给老子好好表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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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灼玉三岁这年,顽皮程度难以想象。
经常气得段之愿喘不过气,一向心平气和的她偶尔也会抬起手作势要打她。
前几次灼玉还会害怕收敛,后面慢慢发现妈妈不会真打她,便开始彻底肆无忌惮。
房间里的玩具要摆到客厅,段之愿才收拾好的童话书又被她扯出来放到厨房。
每到这时?,段之愿就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张昱树。
张昱树就会走到灼玉跟前。
本来就凶巴巴的一张脸,面无表情时更是让人害怕。
都?不用他多?说一句话,灼玉就会耷拉着眉眼,将弄乱的玩具一个一个放回原位。
爸爸的威严也就能维持一天,第二天对于灼玉来说依旧光辉灿烂。
晚上,段之愿哄好她睡觉后回到卧室。
捶了捶腰:“小孩子睡着了可真好。”
世界都?安静了。
她利用每晚灼玉睡着的时间看书,张昱树则会去厨房给她煮个宵夜。
今晚的宵夜是小馄饨,撒上胡椒粉和小半勺辣椒油。
段之愿吃得很开心。
她在看书?,张昱树就站在她身后帮她捏肩膀。
捏了几下她就缩着脖子:“不行不行,你力气太大了。”
张昱树笑说:“大小姐,那?我再轻点。”
熄灯之后,段之愿靠在他怀里,忽然听他说:“要不明天把灼玉送我妈那。”
“妈要守着旅馆忙不过来吧。”段之愿说:“没关系的,反正白天是你管着,我也就休息和下班能看她一会儿。”
张昱树的手覆上她的下颌,不轻不重捏了两下。
“明天我得跟她算算账,都?给我媳妇累瘦了。”
第?二天他送段之愿上班回来后顺带拿了两个幼儿园的宣传单。
“张灼玉,明天就给我上学去。”
小孩子也知道上学就失去了自由,瞬间红了眼睛跑回自己的房间。
张昱树说:“别人家的孩子都上学了,就你每天在家气你妈。”
“我还小呢!我不要上学!”
张灼玉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他,突然爬下床一把抱住张昱树的大腿。
“爸爸抱我!”
张昱树面无表情看着她。
张灼玉努了努嘴,又伸出藕白色的小手:“爸爸,抱!”
待和他一般高以?后,张灼玉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保证道:“我以后不气妈妈了,我不要上学。”
当天晚上,段之愿下班后就看见客厅前所未有的整洁。
那些玩具车、洋娃娃统统没有扔在地上。
她猜想灼玉应该在别处搞破坏,放下背包和钥匙就进了她的房间。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灼玉自己的房间也干干净净。
声音突然从卧室传来,段之愿推开门。
张昱树坐在地上,拿着手机在看。
灼玉就趴在他身边,专心致志背对着段之愿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进了一看,段之愿笑出声来。
灼玉拿着新买的水彩笔,正在慢慢描绘张昱树手臂上的纹身。
本来是黑色的字母,愣是被她图得五颜六色。
有空白的地方也被仔仔细细填满,像是在玩图画乐园。
灼玉描得正开心,突然发现段之愿回来了。
赶忙放下笔跑到她身边:“妈妈,你回来啦!今天累不累呀?”
段之愿说不累。
灼玉偏偏扯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双手握拳给她敲腿。
段之愿微怔,看向张昱树。
却见他一脸坦然地扬起下巴,唇角上翘。
俨然是一副邀功的模样。
晚上,段之愿刚给灼玉讲完睡前故事,就听见张昱树在浴室喊她。
原来是水彩笔在身上的时间太久了,怎么也蹭不掉。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手臂上被女儿画得花里胡哨,还带着蝴蝶结和花瓣图案,一脸颓败地站在那?里。
“这让我怎么去店里查账。”
段之愿说:“没?关?系,明天给你找个长袖穿吧。”
“夏天你让我穿长袖?”
“那?不是你女儿的杰作吗。”段之愿说:“这是灼玉对你的爱,接受吧。”
张昱树属于被动接受。
白天教训完女儿,见她一个人坐在自己房间里,不吵不闹,看背影都?觉得可怜。
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张昱树就问:“要不要爸爸跟你玩?”
结果张灼玉就拿出新买水彩笔,一脸兴奋地过来了。
“能不接受吗。”张昱树说完,突然瞧了段之愿一眼。
问她:“你觉不觉得灼玉现在长大了。”
“是长大了,一出门就想跑。”段之愿试着用洗衣液蹭他手臂上的颜色。
瞧她认认真真的模样,张昱树一把搂过她的腰,将自己身上的水蹭到她身上。
“你说咱俩要是再要一个,性格是不是就像你了?”
又乖又听话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
“要不要?”
段之愿推他:“不要。”
下一秒她就被横着抱起,只?得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张昱树,我说,我说不要。”
“不要。”张昱树将她放到洗手台上,双手按住她的膝盖,分开。
“都?听你的。”
他说完就弯下腰。
不要也可以有另一种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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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之愿昏昏欲睡,被抱回卧室下一秒就卷着被子坠入梦境。
张昱树从鼻间发出一声气笑,戳了戳她的脸。
见她眉头蹙起,就没?再敢碰。
他吃饱喝足,拿起手机给钱震发了个信息。
“地点选好了吗?”
钱震很快回复他:“选好了,就等嫂子放假了。”
过几天过节,段之愿能放一个星期的假。
他们商量着不带孩子出去玩几天。
地点选在枫城,因为记得段之愿之前说过,枫城很美。
等他们下了飞机才发现,枫城只是用美来形容实在过于简单。
这座城市是个古城,风景秀丽,建筑物古色古香。
走过一条著名的古街时?,他们入乡随俗每个人都换上一套汉服。
段之愿选了一套浅黄色,上面绣着白色小雏菊的汉服。
走出门才发现张昱树居然换了一套纯白色深衣,外搭一条相同颜色大氅。
手持一把折扇,整个人看上去一副翩翩公子样,如果不看脸的话。
他一换上就后悔了,这古代汉服太紧,又不透风。
穿上只觉得喘不过气。
折扇在他手里晃到重影,他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攥着段之愿的手往出走:“快逛快逛,买完赶紧回酒店,老?子把这身衣服换了……”
段之愿拦住他,手扶在他肩膀上自己端详。
赞许般点点头?:“张昱树,你知不知道你这身衣服看上去很贵气很君子呀?”
“是吗?”张昱树晃了晃脑袋:“就是古代的王爷呗?”
“差不多吧。”段之愿点头?。
“那你就是王妃?”
“不是啦。”段之愿想了想,告诉他:“应该叫福晋。”
张昱树一把将她揽到怀里,大氅瞬间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也不热了,满脸得意:“走吧福晋,相公给你买衣服穿。”
一身汉服从早到晚,回了酒店张昱树就立马洗了个凉水澡。
出来时?总算神清气爽,抬头?看见段之愿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桌前摆弄什么。
张昱树将毛巾搭在颈间,悄悄凑过去。
原来是之前她买的十字绣。
抻开的长度能到她腰间,张昱树说买这么大的得绣到猴年马月。
段之愿却不以?为意,宝贝似的装进包里,告诉他:“你需要做的是别让灼玉看见给我弄坏了就好。”
现在,他看着段之愿在上面画出三个人影。
两高一矮,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
女孩子爱玩的东西?,张昱树get不到其中的奥妙。
有这时间还不如在床上快活快活,也能表达对家庭的爱意啊,何必摆弄那?些浪费时?间。
张昱树将毛巾扔到她面前:“给我擦擦头?发。”
下一秒,段之愿忙将毛巾拿起来,紧张拂去上面的潮湿:“小心一点。”
“你男人都快累垮了,你还在意别的?”
张昱树吃醋了,提着她的手臂给人提到床边,按着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我和它掉河里你先救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