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轻狂(1 / 1)

临高台 昔在野 357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2章 轻狂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 雨声拍打着窗户。

  魏云卿做了一个梦。

  梦中,宋太师咄咄逼人——

  “如果我被打击,必然?会牵连你。”

  “齐州文?武,都盼着从你肚子里生出下一任皇帝。”

  她痛苦地在床上挣扎着——

  转瞬, 宋太师消失无踪, 她掉到了一片火红的无边花海之中,花海中, 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她听见哇哇的婴儿哭声, 却?找不到孩子在?哪里, 她看到鲜血从地上女子的腿间汩汩流出?,染透全身, 和这?火红花海融为一体。

  女子的脸色苍白如雪,随着血液流失, 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透明,如一团冰雪。

  魏云卿踏过花海,来到她的身边, 她低头?, 与地上的女子面对面。

  她伸手,想要去触碰女子白若冰雪的脸, 空气中荡漾开水波一般的涟漪。

  女子突然睁开了眼——

  那一刻,她看到地上的女子脸, 化做了她的容颜。

  魏云卿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淋漓。

  杨季华闻声,匆匆披衣走进来, 点上?了灯。

  “殿下, 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魏云卿连忙拉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还在?发抖。

  杨季华坐在?她身边,给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梦到了什么?”

  “血,都是血,我梦到我在一片花海。”魏云卿抱着膝盖,声音犹在?发颤,“我在?生孩子,我要死了。”

  “嘘。”杨季华轻掩她的嘴,制止道:“这?样的话?,可不敢胡说。”

  “季华,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

  “别怕,殿下。”杨季华学着大嫂哄她的模样,抚着魏云卿的背,哄着她,“肯定是因为外边下雨,雨流在身上就像血流出来,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魏云卿抬起头?,看向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暗夜雨幕,花木枝叶都在雨中摇晃着。

  杨季华又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要是陛下在?就好了,殿下和陛下一起睡,肯定就不怕了。”

  魏云卿眼神?一滞。

  “雨夜寒衾,孤枕难眠。”杨季华摇着头?,一本正经道:“殿下,你肯定是寂寞了。”

  魏云卿脸色茫然,“寂寞?”

  “就是心烦意乱,忧思多梦,辗转难眠。”杨季华看着她,突然?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殿下是不是梦到了生孩子的事了?”

  魏云卿微微胆怯的缩着身子,躲避着她的手,不解道:“生,生孩子的事?”

  她是梦到在生孩子,鲜血淋漓。

  杨季华看着她那模样,想起入宫前姐姐的吩咐,便试探着问她,“殿下,你想不想让人摸摸你?”

  “摸我?”魏云卿脸上染上一酡红晕,羞赧不已。

  “就是这里、这里、这里。”杨季华从上?到下,指着她的锁骨、□□、腰腹,“想要有人抱抱你,温暖你。”

  她每指一处,魏云卿的手就掩上一处。

  杨季华拉开她的手,摇摇头?道:“殿下,我们都是女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魏云卿诧异地看着她。

  杨季华眼珠子一转,突然?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榻上?拉了下来,拉到了那面等身的落地铜镜前。

  魏云卿观察着镜中的自己。

  杨季华开始动手解她的衣带。

  魏云卿一惊,连忙推开她的手。

  “殿下,别害怕,你要正视自己。”杨季华安抚着她。

  魏云卿抱着自己,她颤抖着,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又想起那天在母亲面前脱光的自己,母亲的目光,让她感到冰冷、恶心、恐惧。

  可现在不是面对母亲了,她必须克服恐惧,正视自己。

  她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了自己衣带,亲手褪去了衫襦。

  光洁如玉的胴体倒映在镜中。

  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杨季华惊叹着,“殿下,你看看,她多么美丽,像花一样,绽放的如此美丽!”

  魏云卿忸怩地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同于男人躯体的干瘪、平坦,女人有着可爱而饱满的外凸,那里像鲜花一样,在?最好的季节光耀夺目,而过季之后就会枯萎下垂。

  魏云卿显然还处于最美好的时节,就这?样静静绽放着。

  那真是不可言状的美。

  “如此?美丽,殿下不想给人看看吗?”杨季华引导着她。

  魏云卿抿着唇,嘴角含着羞赧的笑意,不做言语。

  “殿下会绽放,在陛下面前绽放。”

  闻此?,魏云卿一惊,脑中不由浮现出大婚之日,傅姆给她看的画册上?的靡靡画面,她连忙捡起衫襦,又披在?了身上?,掩起了一身风光。

  “殿下必须正视自己,你到底是害怕呢,还是不愿意?”杨季华认真道:“害怕的话?,可以慢慢克服。可如果是不愿意的话?,就得知道殿下为什么讨厌陛下?”

  “我没有讨厌他。”她低声道。

  其实,她早就不怪萧昱了。

  外公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毛骨悚然?,更加理解了天子的艰难。

  有那么多人,在算计他的性命。

  活下去,对于他?来说,都是万般艰难。

  他?有他?的身不由己,而不能对她全心全意。

  她忽然明白了一句话,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们是至高的帝后,也是至疏的夫妻。

  杨季华点点头?,肯定道:“那就是害怕了,害怕的话?,殿下可以和陛下慢慢尝试。”

  “慢慢尝试?”

  “比如说——”杨季华点了一下她的唇,“让陛下亲亲你,抱抱你。”

  魏云卿脸上?红了一片,他?们早就亲过抱过了,她想起每次亲吻时萧昱不安分的手,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殿下?”

  魏云卿回神?,裹好衣服,沉默着往床榻走去。

  杨季华跟了上?去。

  魏云卿躺到了榻上?,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转头看着杨季华道:“季华,你和我一起睡吧。”

  杨季华想了想,上?榻躺在?她身边,安抚着她,“睡吧,殿下,我陪着你。”

  魏云卿闭上眼,渐渐平静。

  *

  西山。

  经过数日休养,柳弘远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宋逸神?色淡漠,坐在?桌前,和柳弘远相对而坐。

  刘氏端来药,柔声对他?道:“孩子,你跟我说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让逸儿带你去报官。”

  柳弘远摇摇头?,他?看这?房间中清俭朴素,宋逸又是一身布衣,便推测他是附近居住的村民,不想连累了他?。

  “多谢伯母和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那样的权贵人家,报官亦是无用?的,我不想连累你们。”

  宋逸面无表情,继续询问,“是哪家权贵?”

  柳弘远摇摇头?,“我不想拖累她,不想连累她的名声。”

  刘氏也劝道:“孩子,你就听一句话?,说出?来,去报官,把这?些恶人绳之以法,任他?什么权贵,都不用?怕。”

  柳弘远依旧沉默着。

  宋逸平静劝说,“你不想拖累她,可若她心里在?乎你,又岂会让人把你打成这样?”

  “不是她,我知道不是她。”

  “既然罪魁祸首不是她,你又何须顾忌?”

  柳弘远神?色一滞,他?纠结着,终于下定决心,将情况简单叙述——

  “我是河东人,有缘在河东结识了裴氏女郎,约定来京城找她,可到了裴家之后,却被一个年轻女郎拒之门外,不许我见她,还让人打了我一顿,要把我丢到西山喂狼。”

  刘氏听完,便是一脸愤色,“真是太猖狂了,逸儿,你带他?去河南尹报官,定要将这人绳之以法。”

  宋逸思索着,“裴氏的人?那我知道是谁了,这?般张狂的贵女,恐怕只?有华林射圃,建安传名那一位了。”

  柳弘远微微惊愕,看着宋逸,“兄台到底是什么人?”

  宋逸没有回答他?,对母亲道:“打压这种权贵,光官儿大是不够的,河南尹刘讷虽是朝廷三品大员,可其品性纯实平笃,是个和稀泥性子,不是敢于纠劾权贵之人,这?事儿,得去建安令处报官。”

  刘氏听完,赞可地点了点头。

  随后,宋逸便套上?马,带柳弘远前往建安令县衙,击鼓鸣冤。

  建安令县衙——

  县令袁延伯正敞着衣衫,在?后堂喂鱼纳凉,忽闻衙门外鼓声震震,眉头?微微蹙起,大热天的,谁这?么不长眼鸣冤?

  刚想让叫人把人轰走?,却?听县衙官吏来报,说有人击鼓状告胡氏女郎草菅人命,残害百姓,当堂喊冤。

  袁延伯眼皮一提,“胡氏女郎,哪个胡氏?”

  “就是安定胡氏,华林射圃,一箭成名那位。”

  袁延伯闻此,恍然?大悟,双眼放光,鱼食一扔,大步而出?,“开门,升堂。”

  *

  公堂之上?,柳弘远静跪于地。

  袁延伯便修整着衣冠,边往堂上?来,上?下打量着柳弘远,“是你告状?”

  好小?子,有种!

  柳弘远恭谨道:“正是草民。”

  袁延伯打量着他那满身伤痕,惊堂木一拍,便打断了柳弘远的话?,给他?定案,“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全知道了。”

  柳弘远心中一凉,只?觉此?番报官无望,说不定还要落个以民告官的罪名。

  却?听袁延伯话锋一转——

  “定是这?胡氏仗势欺人,殴打与你,罔顾人命。放心,本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柳弘远愕然看着袁延伯,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般猖狂无礼的丫头?,还做梦做齐王妃,她连我妹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看我怎么治她!”

  说完,袁延伯便气势汹汹操起马鞭,拿起令牌,吆三喝四地招呼着县衙众人,亲自调兵遣将,带上?官衙兵吏浩浩荡荡杀去裴家。

  柳弘远微微惊愕,“宋兄,这?……”

  宋逸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在?一旁坐下,“不必惊慌,安心等待就是。”

  *

  东乡侯府前街——

  袁延伯纵马而来,带兵包围了裴家,整条街上?甲胄森然?,水泄不通。

  看门下人一看这?阵仗,屁滚尿流回府跟裴通传信,“郎君不好了,建安令派兵把咱府上全围起来了,说,说要抓女郎。”

  说完,还胆怯地看了胡法境一眼。

  裴通“蹭”地站起身子,茶盏打翻在?地。

  “太猖狂了!”胡法境拍案而起,“一个小?小?县令,竟敢兵围侯府!”

  裴通平复着心神?,提醒她,“建安令虽是六品,但是京县长官,有遇大事可直接入宫面圣的特权,不小?了。”

  “那又如何,我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袁延伯那脾气,不是好惹的。”裴通劝说着,“你好好呆着,我出?去解决。”

  “小?舅!”

  时值六月,烈日炎炎,袁延伯带兵在裴府门前跟裴氏的家丁们僵持着,士兵们个个汗流浃背。

  裴通匆匆而出?,焦急道:“袁县尹这是做什么?”

  袁延伯懒得多看他?一眼,“有人当堂状告胡法境草菅人命,杀人灭口,我今日就是来抓人到公堂对峙的。”

  裴通大惊失色,“不可能,我家女甥年?少,虽是脾气大些,却?也绝不会行此恶毒之事,此?中定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把人带县衙审一审不就知道了,把人交出?来!”

  “不行!”裴通严词拒绝,“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跟你上?公堂,我家女甥名声还要不要了?”

  “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名声啊?”袁延伯冷笑道:“看裴郎这架势,是不准备放人了?”

  “我不能把女甥交给你。”

  袁延伯咧嘴一笑,饶有兴味,“来人啊,裴通为长,管教不严,先把他给我抓起来。”

  “袁延伯,你无礼!”

  “我今儿个还就先兵后礼了,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就带你回去挨鞭子。”

  “袁延伯,你……”裴通气的手抖,话?都说不利索。

  二人对峙之际,胡法境提着马鞭便气势汹汹杀了出?来。

  她看着马背上的袁延伯,一鞭子抽了上?去,“放肆!”

  袁延伯目光一冷,抬手抓住她的马鞭,“正主终于肯出来了是吗?”

  胡法境想抽回马鞭,可对方力?气很大,她拽不回来,“欺人太甚,区区一个建安县令,竟敢带兵包围侯府!”

  袁延伯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手上?一用?力?,少女的马鞭脱掌而出?,落到了他?的手上?。

  手心震的生疼,胡法境攥紧手掌,气的牙齿发抖。

  袁延伯收好证物,继续吩咐,“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来啊,把胡氏给我押回县衙,听审!”

  “我看你们谁敢!”胡法境面若寒霜,目光阴冷。

  袁延伯冷笑,轻嘲道:“你不就是仗着薛太尉要还朝了,才敢如此?猖狂,我告诉你,今儿个别说太尉大人不在京城,就算太尉大人在?京城,当着他?的面,我也抓定你了!”

  继续吩咐左右,“来啊,带走?!”

  胡法境后退一步,指着兵吏,正色道:“我乃三品辅国将军,齐郡内史,都亭侯胡轸之女。太尉长史,东乡侯裴雍之甥,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袁延伯露牙一笑,这?小?丫头?,果然?是个野性子!

  “呵,拼背景是吧,我乃天子门生,朝廷宾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我还非带走你不可!”

  “你……”胡法境全身发抖。

  狂悖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