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客栈门口, 几个背着行囊的万相宗弟子正准备离开此地,而柳莺莺与孟潮青到了附近,他便止步不前。
几年没见过, 柳莺莺不知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好奇地拉着他往前, 可一身白衣的男子固执地站在了过街楼下,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你即可。”
“师兄?”
拂落她的手, 孟潮青负剑立在角落里,并不解释。
见状,柳莺莺跟门口几个师妹打了个招呼,去楼上收拾自己的东西。
簌簌雪粒从天落下, 孟潮青袖着手, 朔风里依稀辨出了百千种声音。
只是听着听着他眉尖略微挑起, 抬起下巴,被白绸蒙住的眼虽然看不见,可所对的方向,正是客栈的高楼。
屋檐下挂着辟邪风铃。
铃声泠泠, 风一过,沾着的雪水结成薄薄的冰,灰沉沉的天幕里, 一些声音过于微弱, 却也过于的暧.昧。
长街一侧, 一个青年并一个少年走在路上。少年人火气大, 走走停停,骂骂咧咧。
阿葵负着手, 耳朵要听出茧, 他闭了闭眼, 下巴乌青,面颊一侧是枝丫剐蹭过的痕迹,行走于风雪中,他快步拉开了距离。
早间熊小鱼出了客栈随机选取城外一座山头出气,那一座山头如今惨不忍睹,他想想就头疼,山脚下的土地抱树痛哭,恨不能削了这条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蒲牢兽。
“你在长衡山,也是如此吗?”
熊小鱼笑他没见识:“我就是把这些死婆娘的脑袋扭下来,埋在地里浇点粪也没人管。”
“那长衡山的小霸王,怎么来了六朝府、沧波城找瘪吃呢?”
熊小鱼被戳中伤心事,自然是把孟潮青拖出来骂一顿,对于杜宜修,更是大骂特骂。
“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狗东西,暗地里偷摸摸诓了不少妖怪捣鼓他那些阵法邪术,若非小爷洪运齐天,现在就成一堆踩在脚底的枯骨了,真该死,不过死的还算便宜他。”
“若我当时在,我定要把他尸体挖出来,狠狠抽一回!”
绑着红色额带的少年抓过路边卖的两串糖葫芦,装作鞭子,挥的振振有力。
阿葵摸了几个铜钱递过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回到客栈,客栈里万相宗的弟子已经走得一干二净。
小傀儡掸去一身尘灰,走到顶楼叩门寻找乔孜。
只是过了半天,没有任何回应,路过隔壁那扇门时他脚步停了停,想到私下万疏君找他对打的事情,阿葵到底是无声一笑。
无论如何,并未以大欺小,这位长大后的万疏君弃剑封穴,仅以凡人之躯与他过招。
两个人所学路数皆是一样的,拼武力,这副傀儡之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受的伤不比他少,但打出去的伤害显然要厉害许多。
阿葵叩了叩门,门内亦无回应。
他心下冒出几个猜测,便收回手下楼去了。
各人有各事缠身,独独他一个大闲人,甩了甩袖子,九层楼高的客栈不见多少人,小傀儡慢慢走下去,楼顶的琉璃瓦一片通透,雪光簌簌落在脚下,他嗅到空气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阿葵,乔姑娘买回来一大捧鲜花,后厨的厨子手艺实在好。”
“你瞧瞧。”
两个穿着水蓝广袖裙的婢女掀起帘子,一个叫若浮,一个叫若休。
她们往先与小傀儡有过几面缘分,如今对着那张酷似万疏君的脸,笑容满面。
婢女手上提着两个戗金小食盒,就在堂厅分了一半给他。
是玫瑰小酥饼,杏花糯米糕,酥油桃乳糖之类的甜食,混杂着浓浓的蜂蜜,扑面就是一股甜香。
阿葵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道过谢,顺带着询问起乔孜的去往。
若浮:“姑娘把一大捧花交给我们,身上洒了好多结晶的蜂蜜,我与雪娘先前送水到她屋里,不过没有瞧见人,兴许是去找公子了。”
“公子没有出去,大抵是在屋里待着。”
“你有什么事么?”
小傀儡抬头望向顶楼,他坐在案边,手指不觉叩了几下,浓长的羽睫翕动几下,喃喃道了两个字。
若休:“什么?”
阿葵站起身笑了笑,拿过小食盒道:
“我替姐姐跑一趟路。”
——
门外叩门声响起,门内尚未停下动作,粉墙上的人影未曾分开,四下灯烛无光,只有一点雪色透过垂地的幔帐,枯瘦的梅枝上两朵红梅含苞待放,隔着薄纱,愈发朦胧幽雅。
室内几种气息混杂在一起,乔孜呆呆望着门那处,身后有人抱着她,十指交错,乌发从颈侧流泻,万疏君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他总这样缠着你吗?”
“嗯,我有些不想见他。”
微微使力,乔孜伏在案上转不动身,耳听着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她的心也愈发躁起来。
“快开门,阿葵他想来有急事。”
“你想让他看见?”万疏君轻笑了声,“我无妨的。”
他声音微沉,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乔孜身前横着一方黑漆长案,身后被他堵着,进退两难。
她一动不动,手指扣紧木案的边缘,倔强地不肯说一个字,疏疏掩面的青丝拂过襟口。
万疏君静静替她整理衣衫,指尖划过那些红痕,半阖着眼,用帕子擦干净少女脖颈上的汗。
“很快就好了,这个小傀儡,心思不纯,藏得又深,与他相处要慎重一些。”
乔孜一把推开他,涨红了脸,蹙眉道:“你也一样。”
万疏君不辩驳,只道:“小心一点。”
“用你说?”
乔孜端过茶喝了一大口,稍稍缓了会,低头看到自己皱巴巴的衣裳,头上一黑。
“这是新衣裳,你若是现在想见他,暂且可以换上。等会我让若浮送套女装给你。”
身后的青年衣衫松松垮垮,说话间眉眼弯弯,声音低柔。
乔孜捂着脸,苦笑一声,指缝里望着墙上的影子,心下感觉纷杂。
她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只开了一条小缝。
阿葵瞥到一只水润润的杏子眼,少女粉白的肌肤上绯色稍稍退却,唇瓣红肿,细长的脖颈上斑斑红痕,遮掩不住,他嗅到了一股过分浓郁的味道,不觉令人心生厌恶。
“原来如此。”
他本是微笑着的,强忍着,终是面无表情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