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这个瞎子说什么瞎话?”
“放手!”
他听到短促的呵斥, 哗啦啦的水流声即刻盖过,迎面便有一拳砸来。
乔孜打到他的耳边,孟潮青始终没有放手。
三指宽的白绸缎蒙住眼, 他站在面前一动不动, 唇角微扯, 低着头似乎是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四下并无旁人,如情景重现。
乔孜果然记起很多过去事, 那一刹的感觉十分奇妙。
仿佛是经年偶遇,孟潮青没有幡然悔悟,而是在人前自作多情。
想到自己还是乔竹,喉咙便干涩起来, 乔孜费了不少力气, 说出的话依旧难听, 这之后胃也跟着痉挛,身体不像是自己的。
“打你都嫌恶心。”
她学着轻描淡写说了句,垂下手,脑海里的画面一帧帧飞速跳过, 携了诸多压抑的情绪,渐渐地便叫人难以忍受。
山洞里被踹走、抢走的蛋炒饭。
六朝府里被他用剑打脑袋,当着两个人的面骨头碎成渣。
……
潜意识里沉没的记忆被一根线钓上来。
乔孜摇了摇头, 垂眸瞧见被打碎的水潭, 琼珠千万点, 照破这一身潮湿的轮廓。
山洞里两人僵持着, 一黑一白,日光穿透水帘, 良久, 乔孜猛地将人推下, 趁势要逃。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惊飞白鹭。
小潭清澈,衣袂漂浮其间,孟潮却在那一刹死死抓着她,如狗咬住了骨头,倔的不肯松口,任凭乔孜如何踢打。
“松手松手!!”
可失明的剑仙跌跌撞撞入了妖界,一路搜寻,如今骤然相见,岂是那般容易松手的。
黑色的衣衫被水彻底打湿,乔孜长发散乱,几次磕到石头。腕子被牢牢按住。
她背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逼压,耳畔吐息混乱,加了冰凉的水,一时间像是将人丢在熔炉当中,沉沉浮浮不断炙烤。
无力感上头,思绪已然无法理顺,只有一股恼怒并着恐惧伴着乔孜。
谁知道接下来他会发什么疯?
孟潮青抱着水里挣扎要跑的小医女,箍着腰身用尽余力,将她差点勒死。
好不容易头冒出水面,他却再次将乔孜摁下去,来来回回几次,像是打定要她窒息的主意,直至耗的她没有力气逃跑,像条翻肚皮的死鱼。
妈的,畜生。
孟潮青从未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探过她的鼻息,这才将人带上岸。
两个人浑身湿透,摸到那一段系在她脚踝上的红绳,他解下蒙眼的绸缎,日光落在薄薄的眼皮上,瞳孔所见是浑浊的暗红色。
孟潮的眼睛早在一年前让瘴气冲毁,后来循着红绳留下的薄薄残息,堪堪至沧波城。
若非几个月前乔孜没有苏醒,他也不会寻到这座山。
孤篁山像极了青云山,孟潮青初到此地,风尘仆仆,蒙眼的绸缎上沾了草木残花。
水边濯剑,白鹭下翔,迎面的风里夹杂着春日的暖香,冥冥之中似乎有个指引,他抬起头,一步一步走到早先未曾觉察的山洞里。
水帘外月升月落,光影模糊,孟潮青静候多日。
而今兜兜转转,像是命中注定。
水珠从眼睫上坠落,他垂着凤眸,眼中空洞无神,伸手摸了摸那已在心里勾勒过的眉眼,不久前的意外渐变作一种隐秘的情绪,难以言喻。
“我找了你很久,原来你在这里。”
“以后我会抓紧你,绝不会像上次那般。”
凤城的巫铃,漫天飘洒的纸钱,以及骤然开裂的崖缝,被吞噬的人影……
初夏的日照下,孟潮青独自低语,与她靠得越近,那一丝破土而出的愉悦便蔓延的更多。
就像是自己丢失的东西失而复得了。
他低头碰到少女温热的面颊,湿漉漉的鬓角润湿了他的唇。
——
“姐姐?”
阿葵背着小竹筐回来,院里院外都没有她的影子。
小傀儡初时一惊,随后一喜。
或许她醒了,没有找到自己,去了山里。
他丢下竹筐匆匆去山里找些小妖怪打探消息,谁知路上瞧见两只黄鼠狼匍匐在一处隐秘的灌木丛里,两条尾巴摆动迟缓,最后竟然在一起打结了。
伴着一阵窃窃私语,两只小妖怪纷纷捂眼。
“这是狗妖吗?”
“他好厉害,抓着人就要留记号,看起来荤素不忌。”
“可是阿葵说过,这样也是耍流.氓。”
“什么耍——”
讨论正要激烈,一双黑手揪住他们的后颈肉,小妖怪霎时静音了。
身后的青年嘴角的笑意敛尽,心里有一处似乎被人打碎。
他望着那道结界,剪水眸里混杂了诸多不明的意味,沉的窥不见一丝浅色。
像是风雨欲来时的浓云,阴测测压在树梢,只余一步即刻崩塌。
风过林,枝叶飒飒作响,初夏芳甸像是柔软的毯子,光影随着风声挪动。
被凸起的树根遮挡大半身影,阿葵只看到落在别人怀里的乔竹搭着脑袋一言不发,发带垂落胸.前,半边肩.头白的像雪,如今映了点点红梅。
背着他的男人低头一点一点留下痕迹,时有耳语落入耳中,句句皆是荒妄之言。
薄薄的朱唇压在她的唇角,猛然间两只黄鼠狼砸来。
孟潮青嗅到风里飘来的其他气息,抬起头,撑开的结界已弹飞了两只小妖怪。
一截断枝携风刮地而来,薄薄的结界竟此时破了。
这样饱含怒气的招式,弃了任何修饰,杀意极强。
转瞬间孟潮青便撤身百步,他看不见来者何人,依稀觉察出一丝熟悉感。
而阿葵此刻才发觉是孟潮青,目光飞快扫过,又惊又怒,连带着声音也有一丝发颤。
他孟潮青传言里光风霁月,眼下却有如此下作之行径,实无礼义廉耻。
“畜生,受死!”
剑术荒芜一年,阿葵咬着牙以残枝代剑,如今竟奇迹般地使出九成威力。
衣摆猎猎作响,刹那间迸出的气流冲向四方,枝上叶落纷纷。
而与此同时风里卷携的声音堪堪而至,孟潮青那双溃散无神的凤眸望着前方,只等他靠近,直至最近。
残枝逼至灵府,陡然气流炸开,他抬手握住了一把粉末。
当风扬尘,孟潮青忽而笑了笑,低声询问道:
“万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