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刀叉切了一块烧鹅,细嚼慢咽地吃完后,用餐巾抹了抹嘴才说话。
“没有,这不前阵子太关心时事、功课都落下了么。忙着复习迎考呢。”
顾骜私下里跟朋友吃饭,就没那么斯文了。虽然不至于嘴里边嚼边说,但也没讲究到“说句话擦下嘴”的程度。
叶纨进一步压低了音量:“你不怕战争提前么?那篇《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社论,你可是亲自参与了的。”
顾骜确实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历史。
当然,仅限于结论。
至于前因后果、推演经过,后世的历史课没教那么细。
所以要回答叶纨的问题,只能是随便推测:“我觉得至少也要过完年、过完元宵节吧?越南人毕竟是主攻柬埔寨,又不敢大规模打我们。我们肯定有准备时间。”
叶纨急得微微跺脚:“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没外交敏感性了呢!你知不知道,越南人推进得太快,比国防部的推演预期快得多!10天就攻下金边了。
昨天部里特地安排了一架波音707专机,把亲王从包围圈里接出来——昨晚就住进东交民巷15号了。唉,也不知这次要在我国流亡多久了。但愿仗打完就能回去吧。”
顾骜很想告诉叶纨:那位亲王这次要流亡一辈子了,人家会在中国住满40年。
不过他知道这话不能说。
“但仗还是得过完年才开打,对吧?”顾骜擦擦嘴,严肃地确认。
“结论是对的,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叶纨咬文嚼字地纠正,“一方面,我们确实没想到越南人打得那么快,军队临时调度动员有难度。
但另一方面,也是需要在战前跟美日访问一下,展现我们的姿态,仗不能白打。以如今的局势,彻底消灭越南政权恐怕是不可能的,柬埔寨的立场能救回来多少,也是未知。动兵的关键,是让西方相信我们开放的诚意、以及与教条主义决裂的决心。
至于你说的舍不得让部队过年的时候去厮杀,这都是次要的了——目前部里已经安排了出访行程,连首长都要在去美国曰本的飞机上过新年,这是何等的为国为民。”
叶纨提到这一点,顾骜倒确实是肃然起敬。
这一年的春节,伟人是在对外访问的飞机上渡过的,确实为国为民不辞劳苦。
不过,这种程度的反应,落在叶纨眼里却远远不够。她忍不住追问:“你怎么又不觉得意外?”
顾骜:“这些目前还是国家机密吧,你和我说也不好,虽然我们都算是能接触一些机密的人了。”
叶纨:“那你就不问问,你这次能不能捞到哪怕一个给随员拎包的实习机会?”
顾骜:“不可能吧,上次是因为同时要安排出访东欧十国,部里人手不够。这次是跟首长集中访问美日,哪怕是拎包,我也远远不够资格的。”
叶纨神色一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但其实,你这种刚刚树了典型、趁热打铁的情况,本来也不能说完全没机会。
韩老师昨天来通知我跟去实习的时候,我还说自己不太够格,为什么不是你。她也很不忍地跟我解释了,说你已经不适合这种‘鸽派’的任务了。我提前告诉你,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下学期,你的实习工作可能会有大的调整,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我没太听懂,难道是让我将来毕业不进外交部、自己择业么?”顾骜确实没听懂,但他的语气也不像是多紧张的样子,竟然反而有些期待。
叶纨急了:“你说什么呢!国家辛辛苦苦培养你,你还成了典型,怎么可能不重用你,只是要换个用法!”
第55章 你负责韬光养晦,我负责有所作为
叶纨非常细心地解释了很久,也着实让顾骜收获良多,总算是听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
国家培养外交官,都是用的树典型的方法,也就是把一个人塑造成强硬的鹰派形象,或者柔韧的鸽派形象。
或许平民百姓只能记住几个最顶层外交部高级官员的形象,记不住下面的人,就因此觉得外交官的立场形象不重要——但这是极大的误解。
因为这种形象本来就不是给本国民众看的,而是给外国的专业分析人士看的。只要对方的智库信了,这种工作就算没有白费。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就像《三体》里面,人人都骂圣母表程心害了全人类——就因为她的软弱无能,当了“执剑人”后却不敢摁下让两个恒星系同归于尽的威慑按钮,所以地球完蛋了。
(没看过《三体》的人,可以想象为冷战时美苏某一方掌握核按钮的元首,在看到对方核弹飞来时,因为不忍地球毁灭而不还击,导致自己祖国灭亡。一个性质。)
可如果真心分析一下,程心真摁了威慑按钮,就是最好的选择么——显然不是,因为她摁了之后,结果依然是两个恒星系同归于尽。
所以《三体》最该负责的不是程心,而是把程心选上去的傻哔人民。
如果继续是罗辑或者维德那样铁血鹰派形象的人当“执剑人”,让三体人相信“这是一个敢拿两个星系的灭亡来报复的狠人”,那战争一开始就不会爆发。
现实政治中,大家也经常可以看到美国人怎么又换了国务卿了,如何如何。殊不知并不一定是后一任国务卿干得比前一任好。
有可能只是一开始国家需要鹰派形象,那就上个鹰派烙印的国务卿。过两年需要鸽一鸽,那就换个鸽的。
到了曰本人那里,国家需要亲美反华的时候,甚至首相都可以换。到亲华疏美(曰本不可能反美,最多疏美)的时候,就再换回来。
而事实上,曰本的首相对国家的掌控,要比其他大国的政府首脑弱得多。就因为很大程度上,只是需要这张脸去对外代表当前的政策左右倾斜程度。
正如尤瓦尔赫拉利所说:国家,民族,公司,这些东西最重要的不是构成其物质的物理实体,而是背后的“人类想象共同体”。
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你的信用名片,让外部社会的整个协作网络相信你能做到什么——
尤其在这个分工越来越细化的社会,哪怕你做科学家,真才实学通天,看似才能最客观、最不需要外人的承认。
但如果毫无名声和口碑,那也只能给大佬打杂,否则连第一桶金的科研经费都申请不到,项目都立不起来。
……
具体到顾骜身上,按说他才16岁,并没有定型。
但也正是因为他还没凸显出其本身的价值,所以已经在他身上投资的那些传媒资源,才更显得不容放弃。
尤其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