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1)

我和副本必然有一个有病 茶茶喝茶茶 404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5章

  他早就该想到了。

  明明她都已经好转得像一个正常人,但系统任务却迟迟没有完成。

  感染源......原来感染源根本不会消失。

  当一个宿主已经不再适合它寄生,它就得寻觅另一个宿主。

  只有新的感染源出现,旧感染源才能被取代。

  短短几秒钟,各种不着边际的想法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感染的速度能有多快?

  他的感染方向会是什么?

  明天他来不来得及给她做好早饭?

  如果、如果他想再等两天再死......病毒还能给他这个时间吗?

  他就这么站着,精瘦的胸膛看着依旧坚强、可靠、游刃有余。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除了接受命运的安排、选择沉默地忍耐......

  他能怎么办呢,这个副本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如果感染源只能在他们中间转移......就算他能治好她,就算她也能再治好他......可难道就这么轮换着感染下去吗?

  谁能保证在哪一次就两个人都感染了,一起走向人不人鬼不鬼的结局?

  这种局面必须要打破,也只有他能终结。

  他染上红痕的喉结近乎痛苦地滚动一下,发出哑哑的气息。

  如果是为了风筝能不模糊在天际,那这条线无论怎么紧绷、舒张、都能凭着一股韧劲、拼上失去一切风险,牢牢地把她拴在抬头就能望见的天际线。

  但线断了......线断了,风筝就也终于能落地了。

  从此往后,不管是高山还是溪流,凭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再也没有天空非要吞噬她不可。

  只是,只是他能不能把明天的早饭给她做完再死?

  他又该上什么地方去死才能不让她发现呢。

  他站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

  虞姜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

  她总这么敏锐,越涟有点苦涩地想。

  “你怎么——”

  她话音蓦地一顿,温热的指尖抚上他胸前的红线。

  镜中,她脖颈的红痕已经完全消失了,什么也不剩。

  但这道红痕不知什么时候,跳跃着爬到了他身上。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转凉,因为颤抖而划出破碎的幅度。

  越涟一笑,清澈的眼眸荡起涟漪,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指:“没事,我们的训练不是很有用吗?现在换你来当我老师......除了这一点,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嗯?”

  虞姜好像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她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而松了口气。

  随即便匆匆披上一件外套,翻箱倒柜地去找那些以前令自己最头疼的书。

  她又拿不定主意到底哪些才会是他需要的,便费力地一股脑搬来厚厚的一摞。

  “那现在就试试,你不能理解的是哪一部分......不,不对......”

  她又匆匆撒了些鱼食进玻璃缸。

  才在桌前坐好:“......这根本没法分辨,不管是什么,你都应该摄入一些才好。”

  “咱们就先......”她在这堆习题里找了找,“要不就先从数学开始吧?系统的逻辑思维对那东西总是不太一样的。”

  她不愿意单单拿病毒、传染病、这样的字眼入形容感染源。

  这些都太不贴切了。

  但目前,她还没能想得到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它。

  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像囤积食物准备过冬的松鼠似的,叫越涟没忍住笑出声。

  “不急于这一时......你当时不也是好几天之后才变得......”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状态,“......不太对劲儿的吗?”

  ......那倒也是。

  他现在还是个正常人。

  虞姜再次松了口气。

  “不过也不能懈怠。”她板着脸,拧开笔帽,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什么——难道是习惯性地在做题?

  “明天怎么也得开始做了。”

  越涟走近些许,朝她笔下的字迹看去。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在回忆自己这一段日子仿佛被浸泡成了另一个人似的想法。

  各种不着边际的,连病毒是不是会使人更爱吃螃蟹?都有。

  字字句句,行行页页,或是开头,或是末尾,有时也穿插在中间......

  那上面最多的两个字,全是他的名字。

  越涟、越涟,越涟......

  她一天得想多少遍他的名字?

  真好。

  不管她是什么模样,总这样想着他。

  他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这些也不急于这一时来做,明天再写吧。”

  “不行。”

  虞姜头也没抬,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沙沙声响一刻不停:“我怕我记不住。记忆会模糊的......你记得吧?”

  她顿了顿,仰起头,有点迟疑地问:“......你记得你来到这座城市多久了吗?”

  “当然记得,两个月零四天之前。”他手指抚上她柔顺的发丝。

  “没错。”虞姜笑着垂下头,拿笔的指尖却有点抖了。

  距离他来到这座城市......

  分明才过了63天。

  今天,才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两个月零二天。

  -

  越涟不错眼地盯着虞姜的身影。

  看她忙忙碌碌地批改他做下的一系列题目——这些可比他原先监督她做题要难多了,因为他就连微积分的运算都还游刃有余。

  看她忙忙碌碌地给鱼喂食、换水、连里面每一根水草都要每天检查一遍——可能只是怕他心血来潮往里丢点什么东西把鱼毒死。

  当然,他最喜欢看她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不管干什么都好。

  只要能这么看着她......就让他忍不住劝慰自己:要不,明天再死吧。

  死是肯定要死的......他不死她就活不下去,这个副本就永远成为一个闭环,最终只有一种结果,两个人都在疲惫挣扎中跋涉向死亡。

  他哪能让她死呢。

  但只要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再很难拔下来,很难说服自己少看一眼、趁这功夫先把自己捅死。

  这到底要怎么办呢。

  越涟一边盯着虞姜,一边任由这点甜蜜的烦恼在脑袋里打了个结。

  逐渐摆脱病毒控制的虞姜面色一天比一天冷下去。

  就像被厚厚黑土压抑着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发现外面的世界是一片荒原,精心浇灌自己的农夫已经被抽干了血液,即将被埋进她刚刚逃离的厚厚黑土。

  无力感涤荡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刚刚从土里长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长了,更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下跟自己渐渐成了平行线的农夫。

  她偶尔也想跟越涟聊聊——虽然她也不知道属于他的躯壳里还剩几分他自己。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地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病毒对他的侵蚀远比对她快得多。

  虞姜伸手摸上水杯,玻璃杯恰到好处地盛着半杯水,温热的触感预示着这杯水是刚有人细心为她准备的。

  就算感染病毒,他都不厌其烦地为她做好所有一切她能想到的事。

  她抿了口水,喉咙却依旧干涩。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她问。

  “啊——我么?”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动作叫他看着竟有点孩子气,“精神科医师。”

  所以才能那么系统地针对她的病情设计出一套合适又贴切的疗法......但在这一方面她没有一点涉猎。

  如果能给她一点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她也能找到办法......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她竟然就连病毒使他产生了哪个方向的转变都找不出来。

  刚啷一声。

  虞姜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溅出的水渍把习题上的字迹晕染得逐渐浅淡。

  最终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出那是一个什么字。

  她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拽着越涟的衣领就把他往卧室里拖。

  他轻得像一片随时都能飘远再也看不着的云。

  这使她的怒火一瞬间蹿上胸膛。

  她像困兽似的撕扯掉囚禁自己的上衣,告诉他:“把那个该死的病毒还给我。”

  摆脱病毒的每一秒,她都没想过再任由自己沉进那个深渊。

  但现在来看这似乎是最直接、最清晰......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她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滑下去——她总得救下他。

  越涟顿了顿。

  这几秒就像慢镜头一样被不断拉长。

  等虞姜思绪再回炉的时候,越涟已经俯身捡起落在深蓝地毯上的上衣。

  披在她肩头,动作温柔得就像捧住了一块易碎的玻璃。

  他冰凉的唇瓣划过她的锁骨,擦掉缀在上面的、大颗大颗的泪珠。

  “别闹。”

  他嗓音像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虞姜这才发现自己眼前都模糊得很难连成字句了。

  “如果......如果是你,一定能再次......再次把我救回来,只要我们小心一点......”

  她紧紧抱住他就像小孩子三岁时抱住一只心爱的娃娃,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越涟把手搭在她后背上,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两下。

  看来他是非死不可。

  一天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越涟想。

  -

  虞姜是在一个转身就发现越涟不见了的。

  她不敢让他一个人出门,怕他像泡影似的在她没能看得见的角落消失。

  但她没想到,不过是听他的话转身拿了一罐盐的功夫,灶台前的人就蒸发了。

  锅里的油滋滋地冒着热气,煎蛋安静地躺在里面——被摆成标准的心形。

  锅铲也就放在一旁,尖端还沾着一点油渍......厨师却不见了。

  她愣愣地熄了火。

  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似的。

  最终把半生不熟的蛋盛出来,在心形的蛋白上咬出一个豁口。

  “......没放盐,不好吃。”

  她缓缓地吸一口气,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叫自己的腿往前迈了一步。

  走到客厅时,喂了一把鱼。

  然后拧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没有一点有关于越涟的消息。

  他就好像真的在世间某个角落蒸发了。

  他没有身份信息、履历完全空白......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又一眨眼就消散在世界彼端。

  但虞姜觉得他不可能就这么真的消散。

  说不上是因为对他的了解还是对病毒的了解。

  对、没错,就算是病毒,都不会让一个感染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她像孤魂似的终日在城市里游荡,除了喂鱼,她不敢回家。

  比起“家”,她更愿意称之为一个“空房子”。

  家里的人没了,就成了一栋没有灵魂的外壳。

  她回执法大队上班——保安老头被她囚在底层监狱,每天嚷嚷着劝说让她回归宇宙——他自己却怎么也不肯先走一步。

  你看,病毒怎么会轻而易举地叫自己的宿主死亡呢?

  宿主死了,难道它们还能活?

  她也关心每个被感染、没被感染的人......以至于渐渐能第一眼就分辨出谁还是个人,谁看起来是个人,但内里其实已经不是了。

  再听说越涟的消息是在一个三流小报上。

  #震惊!年轻大学生竟是连环杀手!#

  #当心!杀马特浪潮再次席卷都市!#

  到这,她终究确信了,他确实还没有死。

  -

  虞姜跟鼓吹人类该回归宇宙的保安老头面对面坐着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久到保安老头都烦了。

  “你天天看着我不累吗你?”

  虞姜却不说话,她好像只是在坐着,或者说,在等待什么。

  一个月后,她终于等到想等的人。

  越涟浑身都裹在黑漆漆的风衣里。

  本就削瘦的线条显得更瘦了。

  “你来看我的?”她问。

  雪白的手指拨弄桌上一叠袅袅的熏香。

  “不是。”他嗓音干哑得厉害,声音好像是拿刀子硬在喉咙里割出来的。

  “我只是过来杀个人。”

  他目光落在她唇瓣上,喉结滚动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顺便看你一眼。”

  真的就只是看她一眼。

  他知道她猜到他的意图了,还是没忍住来了。

  如果能看她一眼就好了。

  只看一眼

  他想。

  从虞姜家里离开那天,他准备悄悄地终结生命。

  随着病毒对他的影响一天天变重,他很快就明白了。

  病毒潜移默化地改变他、想要让他做的,是杀了她。

  他想让她活,于是想到自己死。

  他不怕死,可要是能再跟她多呆一秒就好了。

  哪怕只多呆一秒。

  一秒又一秒地累计下去,病毒狡猾地抓住他想能永远跟她在一起的奢望,告诉他......你们一起死了、一起变成感染源,不也是能一起吗?

  这个念头头一次冒出来的时候,他就警惕地察觉到病毒的意图。

  也同时明白,他再想活下去......真的会害了她。

  如果他想杀了她或者感染她......世上还有比那更容易的事吗?

  同一天......他也终于知道了病毒改变他的方向。

  虞姜指尖划过他的眉骨:“你被改变的方向......是人格分裂......是不是?”

  他艰难地闭上眼:“......对。”

  语气渐渐地跟“越涟”有点不一样了。

  “我是分裂出来的第三个人格......第四个人格,就一定会杀死你,或者感染你。”

  所以拖了这么久,他还是非死不可。

  或者说,“他”早就死了。

  “但就连病毒也没想到的是......都已经分裂出了三个人格,也没有一个人格想要杀死我,对不对?”

  她的声音也轻极了。

  这回越涟......或者说越涟三没答话。

  他看向保安老头。

  他、他们只想,在他们最后的时间里,把所有思想偏激、以后可能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人全杀了。

  这样,就算他死了副本没有结束,她至少也是安全的。

  空气中浮动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些。

  越涟三感觉膝盖一软,就撞进虞姜怀里。

  她拖住他无力的身体:“睡一觉吧。”

  她声音还是那么轻。

  “等睡醒就好了。”

  她轻轻揉了揉他散乱的发丝。

  “你跟我说过,当一个世界濒临崩溃时,宝塔就得插手——维持一个世界的平衡,叫这个世界还能运行下去......是不是?”

  那么,这个已经变成这模样的世界,怎么还没能崩溃呢?

  “如果要毁灭一个世界才能救下你......”

  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