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
——在穿过铁门之前,赤狐的脑袋就在她眼前、在她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掉了...的那一回。
推开铁门之前,虞姜稍稍犹豫了片刻。
她指尖挨在铁锁上,视线不自觉地低垂。
铁锁个头不小,她一只手堪堪能握住。
再往下,是她自己的脚尖。
饮冰市风沙很大,卷着漫天的灰土,叫她鞋子边沿沾了很多黑灰。
而鞋尖最前端,比黑灰的颜色还要更深一点。
黏腻的、暗褐色的......
是血。
她刚一注意到,抗争和代码立刻也注意到了。
“怎么会有血...你在什么地方踩到血了?..荒坟那里吗?”
不,不是。
血液看着还有点粘稠,没完全干透。
显然是刚刚溅在她鞋面上的。
刚刚......就只有赤狐脑袋掉落的时候...她才有踩到血的机会。
代码也想到了这一层。
它哆嗦着:“不...不可能吧......”
虞姜还牵着赤狐。
她指尖温热,只牵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叫虞姜的手指也跟着变得热乎乎的。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会不像是个人。
“怎么了?”
赤狐跟虞姜挨得很近。
柔软的身体整个儿贴在虞姜手臂上,像个滚烫的小火炉...她的体温实在太高了,虞姜甚至怀疑她都有点发烧。
她的声音跟她的身体比起来就显得凉多了。
吐出来的热气也没法挽救她低哑的声线...简直像喉管被割破,整个嗓子在漏风似的,甚至有些含糊、吐字不清。
“怎么不开门?”
虞姜眉尖轻蹙。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声线比她还冷:“发烧了?”
“啊...?”赤狐的额头贴在虞姜掌心,属于虞姜的冰冰凉凉的温度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有点冷...但冰冰凉凉的,又很舒服。
她眯着眼睛,往虞姜掌心又蹭了蹭。
虞姜再次注意到赤狐面上不正常的潮红...看来不是爬楼梯累的,是真的发烧了。
她看了眼生锈的铁门,又看了眼赤狐。
叹口气,扶着她在楼梯上坐下:“先休息一会儿。”
“啊?”赤狐有点懵,“可是...不找到我们‘门’,不是很危险吗?怎么、怎么能在这儿休息呢?”
“没事。”虞姜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带着点余温的外套被赤狐裹紧,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居然在这种关头感冒了。
“奇怪...怎么可能会感冒?”
当人可真麻烦啊,赤狐想。
“小鱼,白天你说的‘锁链’是什么意思啊?”
虞姜的动作蓦地一顿。
锁链...?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锁链”?
“咦,你不记得了吗?”赤狐伸手比划着,“那么长——银色的、闪着光的锁链。”
“你说...”她揉着脑袋,好像不太记得清了,“..还有钩子...什么的......”
烧糊涂了吗?
“没说过。”代码摇头否认,“我记的很清楚,你绝没说过这样的话。”
“她一定是烧糊涂了。”
赤狐还锤着脑袋,努力地回想。
虞姜刚想问她,铁门却咣当一下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紧接着,就是一道女声:“嗯...你不愿意?”
“不、不是......”另一道女声哭着说。
虞姜这时才发现——不是什么“东西”,击中门的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她的熟人。
先她们一步回到宿舍楼的红发卡。
...她怎么会在这里?
赤狐也听出来是红发卡的声音了。
她屏住呼吸,挪动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虞姜按住了肩膀。
她登时就老老实实地捂着嘴,坐在那里不动了。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好像也不止她们两个人。
更多的脚步声传过来。
虞姜数了数...约莫有四五个人。
她们指着红发卡的鼻子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霏霏挑中了你是你的福气,哪有你说不的道理?”
又是哐当一声。
摔在门上的红发卡被人揪起来。
清脆的啪啪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
伴随着女生们拍手数数的声音:“一、二、三...十八、十九...诶,霏霏怎么停了?该打满她一百下!”
赤狐瞪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瞳仁里写满了愤怒。
门后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正在对红发卡施加暴力。
叫霏霏的女生就是最开始的那道声音。
她懒洋洋的:“行了,教训一下就好,真打坏了耽搁了我的事怎么办?”
女孩子们笑嘻嘻的:“霏霏说得对,耽搁了正事就不好了!”
正事...?
她们能有什么正事?
虽然虞姜看不见门后的场景。
但光听声音,就知道紧接着霏霏吐了个烟圈...烟味太呛人,隔着一道门她都闻到了。
赤狐压抑着想咳嗽的欲望,一张脸憋得更红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什么爬虫在地上爬似的。
红发卡细碎的痛呼从唇齿间溢出来。
“啧,”霏霏掸了掸烟灰,“何必呢你,你有什么不愿意的,说说看?”
有什么不愿意?
红发卡简直要气笑了,但是她不敢。
她嗓子早在中午吃石头的时候就坏了,声音像破锣一样,在黑漆漆的顶楼回荡。
“能活着...谁想死啊......”
“这叫什么话?”
又是啪地一声。
不用想,红发卡的脸一定被抽歪了。
虞姜甚至能闻到在鼻尖萦绕的淡淡的血腥味。
“又不是不让你活了。”霏霏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甚至带上了点蛊惑,“咱们都是室友...难道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虞姜的眉尖蹙紧了。
她好像大概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
“你那能叫死么?”霏霏自有她的一套逻辑,“...不能啊。”
“只要你再慷慨一点、再大方一点,咱们都能活下去,这不是挺好的吗?”
“都能活?”
红发卡这下真的忍不住了。
她艰难地举起手,抹掉唇角的血迹。
“你的都能活...能展开说说吗?”
霏霏叹气。
“你的命...我来替你活......难道这不叫我们一起活吗?”
她问跟她站在一起的女孩子们:“只要她简单地做出一点点牺牲,我们就能一起活,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好自私啊!”
“怎么就连一点点牺牲都不肯?我们可是室友啊!”
“霏霏对她那么好,所有活儿都给她干,让她充分实现自己人生的价值,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女孩子们谴责红发卡。
她们自己也知道,这“谴责”根本站不住脚——又嘻嘻地笑起来。
根本就是欺负红发卡反抗不了么。
虞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对赤狐说:“想咳就咳,别憋坏了。”
然后朝着铁门走过去。
她确定了。
很确定她们是在这里干什么了。
“原来你们是在这里‘续命’啊。”她轻声说。
午夜、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的顶楼。
突然出现的、泛着森然冷气的女声。
就算霏霏她们是施暴的一方,还是被吓了一跳。
女孩子们大声地呵斥:“是谁!”
“谁在装神弄鬼!”
“滚出来!”
“..也没藏起来啊。”虞姜轻轻扣响了铁门。
她再一次出声,好像终于叫女孩子们确定了门后是个人。
她们又重新找回了胆气:“滚出来!在门后逞什么英雄!”
铁门被她们踹得摇摇欲坠。
虞姜的指尖落在铁锁上。
抗争急切地出声制止:“不能开门!”
祂语速飞快:“你没有第一时间通过铁门,门后就出现了这些人...太巧了...副本里哪有什么巧合?一切都是伪装成巧合的假象!..她们真是人吗?”
“为的不过是引诱你通过铁门,别忘了,不是所有‘门’都是安全的!”
虞姜垂着头,冷白的月光打在她的指尖。
她听见了抗争的话,却还是打开了铁锁。
咔哒一声。
铁锁开了。
铁锁直直地下坠。
虞姜今晚第四次接住下坠的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