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夜 盐城之行(7)
他从她还小的时候,便惦记上了她,悄悄目睹她从稚嫩生涩的小女孩,蜕变成娇俏姣美的女子,他酝酿了十多年的欢喜,从萌芽到生长,从生长再到成熟,终于可以采撷而下。
这种欢喜,拥有强大的光和炽烈的热,他不知道那个当初列在死亡名单的小女孩,可以成为他生命的光,坐井观天地即可仰望到的光,那怕他自己并不知道,哪怕他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光。
实际上,十年以来,他们还见过很多次很多次,只是每一次,都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一个是懵懂,一个是蓄意,一个是被仰望,一个仰望的。
十六岁那一年,她考上本市最好的一所高中,高中三年过得像是一块拼命缩水的海绵,把时间都挤压在一间不到六十平米的教室,王后雄薛金星五三等各大硬核考册致力于把书桌之上堆造一座珠穆朗玛峰。
她不是孜孜矻矻的好学生,但实力也绝对不逊,只是懒而好玩,每次发下考卷看不都看直接塞抽屉睡大觉,最后等老师讲试卷时才想着要订正,但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份试卷了,抽屉仿佛会吃掉所有试卷似的,每一次她一扔,那试卷都不会再让她找到。同桌调侃她生得精致,但书桌却跟修罗场似的跟一场浩劫灾难没什么两样,直白一些,就是乱脏。
她当时讪讪地嘀咕了一句:“要是有人能够帮我收拾书桌,顺便帮我订正一下试卷,该多好啊。”
讵料,翌日,她的书桌真的变得光洁如新,桌面上的习题册和各册笔记变得整齐划一,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皮文件夹和一个文件袋,她从高一开学以来所做的每一份试卷都被分类到里面,并且试卷上面都做了规整的红笔订正。
她当初那一句话绝大部分都实现了,唯一没有实现的一小部分是,那个为她实现愿望的不人,是个堕神。
十七岁,她因家里的原因,从住宿生变成了走读生,每一天都会骑自行车回家,回家的道路上必然经过一个施工道路,那个施工道路常年盘踞着外来务工群体,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索霓骑车经过时,他们有时朝她起哄或者吹口哨,甚至有的人会朝她扔石子儿。
当时索霓的性子还没现在那么飒那么狂,看到这么多戴着工帽且赤膊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难免会害怕。她想着要寻找别的道路,但不知从何寻找起。有一天,当她再度骑车经过那个路口,出现了跟她骑着单车的青年,青年戴着口罩,似乎病怏怏的,眸色和头发都有些非主流,刚开始,她认为他住在附近艺校的学生,毕竟搞艺术的人,他们的外在形象多多少少都会与寻常人有些不一样。
他跟她竟然是同路的,两人时不时会攀谈起来。青年虽然羸弱,但却让她不自觉心生安全感。看到那个青年,那些男子便没有起哄与调笑。
那一年每一段夜路之下,她每次骑到路口,青年修长清隽的身影都会适时出现。两人之间交谈不算少,也不算多,既不算活络,也不算疏冷,她从不主动问他的名字,也不问他的其他信息,他也没主动介绍。路上,一般是她主动说话,他默默听着,时而会给予回应。
两个陌生人就像两个同胞,很能体现出一种人民与人民之间不需要理由的互爱、互助。当然,并不是所有与陪伴有关的故事,都需要一个圆满的结尾。
十八岁,她升了高三,从走读生又恢复成住读生,升高三的第一天,晚自修就开始有任课老师突击考试,班上哀嚎一片,她原想逃,但班主任就在课室后面死死守着,她根本逃不出去。等到孜孜矻矻终于熬完了考试,她却发现外面已然下起了大雨,她心内不太好受,迅疾向同桌借了把伞,飞快地离开校门,借来路面一辆小蓝车,一路跑到当初的路口。
青年果然还在等她,他的手上执着一柄黑伞,大雨稀里哗啦地打在他的伞檐上,他的眉目掩映在雨色和雾霭之中,朦胧不清。她从街角跑过,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眼前,她局促地收住自己的小伞,跑到他的大伞下。
“那个,对不起啊,”她穿得很单薄,身上仅有一件校服白T恤,风一扫,她打了个寒噤,“今天晚自修要考试,我来晚了……”
“怎么穿得这么少?”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她到底有没有来迟这个问题上。
那时是暮冬初春的夜晚,地面上还有残霜结冰,路边绿树尚未抽枝,远处有几位披着雨蓑的环卫工在清扫街面,雨雾凉出透,近处几乎没有任何路人,街头长颈路灯的光晕染一片。
青年把他身上的黑色大衣脱下来,披挂在眼前少女纤瘦的身上,他俯下身,帮她细心地扣好大衣上的每一粒扣子,把她校服的衣领敛好收在大衣之下。
鼻尖完全萦绕他的气味,犹若乔木的扶疏清逸之气,好闻舒服。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一句话,衣服是拥抱爱人的另外一种方式。他和她明明都守在安全的界限之外,现在他主动给她衣服穿,无异于是破戒,他的举止,也似乎不再像是当初那一位陌生人。
她的心神完全震愕得手足无措,等到青年道了一句“走吧”,她才堪堪如梦初醒。
“等一下。”她揪住他衬衫的袖口。
青年侧过身,略显苔绿色的邃眸一瞬不瞬地凝她。他没有说话。
“我今后一整年都是住在学校,”她斟酌着口吻,口中呼出了一丝白色寒气,面容淡然,心底下却砰砰直跳,“可能不能跟你同路了。”
空气里只剩下了瓢泼雨声,雨声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推远,远得她看不清他的眉眸之间的情绪。
“所以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过去一年谢谢你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揪紧,很认真地看着他。
到底是,还是忍住了问他要名字和联系方式的念头。
她承认自己是有私心,她人生的关键时刻,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分心。
说着,她把身上的绒大衣脱下来,踮起脚,披挂在他的身上,笑了一笑:“我体魄强健,没有你想象的那个羸弱不堪,你还是自己穿上吧。”
话毕,她不等青年的回应,自己返身骑车撑伞离开。
往后,她没再那个路口见到过那个青年。
十九岁,她考上了帝都电影学院。往后七年的青春岁月,都是跟师兄陈遥一同度过。
二十六岁被陈遥劈腿那一天,她大醉了一场,但醺至深处,她的脑海深处却想起了那个修长清隽的身影。
心底莫名涌上懊憾的情绪,她记不清他的脸了,但他给她带来的感觉却一直存在,恍若陈年贮存依旧的精酿,越是在时光之中积淀,越是能让人回味。好想重返回那个时候,好想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时候,她就不应该把大衣还给他的啊。
他成了一道白月光,难以企及的,被她裱在心河深处,任何人都触碰不得,就连前任陈遥也不曾知晓。
白月光,正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才是最最美好的。
她认为自己这辈子和白月光注定是bad ending。
讵料,她的白月光一直在筹谋着,和她重逢。
他的小姑娘如此没自信,走过一段曲曲绕绕的路以后,又踅返回来。那么这一回,让她倒追他,让他成为可攻略对象。
让她慢慢地知道,她可以追上他的。
她可以与白月光有个happy ending。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她。
这么多年了,她变化很大,但有些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下来了。
比如,她笑得时候会翘眸,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她的睫毛还是那么长,恍若鸽子的羽毛,轻颤着轻颤着,能绽成一枝花。
比如,她喜欢穿冷色系的系带长裙和高翘高跟,对一些小众牌子的衣物情有独钟。
比如,她对海鲜过敏。
比如,她睡觉时依旧会蜷缩成婴儿姿态,且爱踢被子,睡姿让人难以恭维。
比如,还是那么爱逞强当大姐大,哪怕会让人误会,还是会默默去把一些事做好。
比如……
还有成百上千个“比如”,细细描摹她的轮廓。
这就是他的女孩,他的小姑娘,他捧在掌心里的幼鸟,亦是要悉心呵护的珍宝。
他在时光深处终于等到了她。
她从他目光的角落里一步一步走到他世界的重心位置,一张一弛自安好。
*
【亲爱的宿主,特殊支线游戏加载结束,接下来为你跳转回主线界面……】
【主线剧情加载中……】
【现实场景生成中……】
【主线界面跳转成功!】
【主线剧情加载完毕!】
【现实场景生成完毕!】
从骆以熙视角经历的十多年,恍若一张张黑白电影胶片镜头,在索霓的视域之中飞快切换过去,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她适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的太多了,那个男人精心策划了这么长时间,而自己全然被蒙在鼓里。
索霓抬手捂着脸,很突然地,她不知道该这么整理情绪,这些情绪就像她高中时代那个被塞得乱七八糟的抽屉,无处安放,无枝可依。眼眶攒着湿重的雾气,鼻头很涩,喉头梗着,她捶男人的胸口,一连就是捶好几下。
骆以熙也纵任怀中少女打他,每捶他一下,他搂她搂得更严实,放在她腰肢上的手逐渐敛紧,恨不得将她揉入怀中。
终于,少女不捶他了。
她高高踮起了双足,双手捧住他的脸,直截了当地把唇怼上去,牙齿霸道且用力地撬开他的唇舌,一通近乎风卷残云式地猛亲乱咬,她的动作很大,骆以熙不得不接住她,她朝前一步,他微微后退,最后,他的身体靠在了衣柜的柜门上,任着她亲,任着她咬,任着她啃。
她一边吻他,不知怎么的,一边眶下泪直直滑落,气息紊乱之间,整个口腔都是咸湿咸湿的气息,他把她的泪一点一点吻净,等待她没有气力了,他顺势反客为主。
一时之间,两人陡然换了一个位置,她的纤背紧紧贴着柜门,他倾身上前,把她压在身下,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搂着她的腰,温凉的薄唇停栖在她的唇瓣上,彼此气息交缠,体温灼烫,几乎要将彼此点燃。
他缓慢地亲吻她,唇舌一点一滴描摹着她嘴唇的轮廓,同时,他也垂落着眼睑,深邃的视线,贪婪而眷恋地凝着她。
少女浓纤密长的睫毛上,悬着几抹泪渍,眼褶处晕染着一抹情动印色,鼻尖粉红,颊腮湿哒哒地缀着粉晕,粉晕从颊腮一路途经耳根,再从耳根处烧至脖颈间。
气氛正浓,两人缓缓松开了彼此,他看着少女被他欺负到哭的娇软模样,还有濡湿的粉唇,他甚至想把她托起来,再吻一次。
却不想,外边想起了敲门声,传了牧婳的一记轻咳声:
“你们……收拾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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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又有些晚了,很抱歉哈~今天这一张趋向于回忆,把羁绊讲清楚,然后我们又能愉快地继续剧情啦~
(追文时,留下你们的小脚印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