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夜【睡姿】
还是小姑娘形态的索霓,就这么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走近,再走近一些。
而她居然也没有丝毫的惧意,就呆愣愣地坐在床上。
他收起爪子,藏在身后,半跪在小姑娘身前,视线与她齐平:“说吧,你想要谁死。”
小姑娘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你晚上被父亲用花瓶砸中了后脑勺,按照常理,半个小时后,会有死神来带走你。”
“可是你不是死神。”
“当然,”男人笑,“我在跟死神作对,让你一命换一命。”
索霓怔了怔,男人的嗓音近乎嗫喏般的呓语,字字句句皆俱音律,尾调轻盈却低磁性感,音色动听得俨似睡神在撩拨竖琴琴弦,不知不觉之间,她好像要被他的话蛊惑了,虽然这话的内容听起来如此扯淡和中二。
索霓认真思忖良久:“让我爸爸死掉吧。”
她出生在三口之家,如果真的要有人死,那一定是爸爸。她的妈妈曾是学会计的,后来嫁给汽修设计专业出身的爸爸,妈妈辞去工作来照顾索霓,但这偏偏就是噩梦的开始。爸爸那阴晴不定的情绪比极端天气还要可怕,他占据了家庭经济的制高点,动辄看她妈妈和她不顺眼,一怒之下就拳脚招呼过去。
例如明天要小升初了,今晚爸爸去应酬了,回到家酒劲儿上来,他开始又殴打妈妈,索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护身挡在了妈妈身前,那一瞬,爸爸就拿着花瓶砸在她的后脑勺上了。
花瓶没有碎裂,但索霓晕厥过去了。等她意识清醒时,就发现时间已是半夜了,一睁眼就看到了眼前这个男人。
“报酬呢?”男人问,“如果我真的让你的爸爸死掉的话。”
“那我把我最心爱的布偶熊送给你吧。”索霓正儿八经地思忖了一会儿,接着决定忍痛割爱,从枕头旁抱起那堪比成年一人之高的布偶熊吃劲儿地抱起来,把熊熊报到了男人的眼前。
“就这只布偶熊,它是我最最心爱的小伙伴了!”
“……好。”男人似乎嫌弃地接过了布偶熊,伸手在索霓眼前快然一挥,索霓蓦觉困意袭来,复昏睡过去。
翌日,考完试,她就听到了父亲出车祸的噩耗。
父亲开着一辆拉风的蓝色超跑从公司去汽修厂的路上,忽然被一辆失控的巨型货车碾在了车轮之下,蓝色超跑被车轮碾成扁平的烙饼,而父亲直接殒命。
索霓心里没有任何的痛感,仅是对这件事的发生感到不可思议,原来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男人还真的没有诓骗她。
她床头前那一米八左右高的布偶熊消失不见了。
而父亲是真的死了。
这个鸡犬不宁好多年的家终于安静了。
*
故事讲完,索霓看着骆以熙道:“后来撒旦真的让我爸死掉了,所以,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以相信的,存在即合理。”
骆以熙没有接话,黝深的眸中缓缓蓄起了暗色潮水,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索霓没留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兀自在揣测道:“骆以熙,如果你真的不是人,那你是神祗,还是妖魔?亦或者是说别的物种?”
索霓把自己平时在仙侠电视剧和玄幻小说里能想到的身份都一一道了出来。
结果,骆以熙只用一个瞟白眼作回应:“无可奉告。”
但这个回答显然让索霓亮了眼:“你还真的不是人?!”
骆以熙懒得跟她讲了,直接甩出一句话:“晚了,去睡吧。”
他这句话委实就是逐客令,索霓讪讪地闭上了嘴。骆以熙这厮在回避他的真实身份,但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从都是把骆以熙当人来看待的,但有朝一日他说他的真实物种可能不是人,她心内所受到的冲击程度不亚于九级大地震。
卓悦收拾了一间小仓库作为临时客房,客房里有一张可供两个成年人卧躺的方形床,她对索霓和骆以熙道:“你小两口就睡这儿。”
索霓眼角抽抽:“……小两口?”
卓悦从衣柜里抱着一条毯子走过来:“对啊,你们不正是小两口吗,阿姨看你们还挺有夫妻相的。”
索霓:“……”
她身为当事人,万分惊恐地觑了身侧正在准备躺床上的骆以熙一眼,此刻他没有看过来,她私底下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听到,不然她真的要尴尬死了。
秦之韫没跟他们俩睡一块儿,他去睡方肆的房间,方肆在打地铺。
卓悦收拾行当以后,就退出了客房,临走前,她神神秘秘地朝着索霓眨了眨眼,叮嘱道:“深夜动静不要太大哦,方放的房间就在隔壁,给小孩听到那声音影响不太好。”
索霓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卓悦所说的“动静”是什么,直至看到后者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抹炽炙的热意如爝火般从索霓的耳根处烧了起来,从头顶直接烧到了脚底,遍体通红,犹若熟虾熟蟹,悉身冒着滋滋滋的乳白蒸汽。
更关键的是,骆以熙也听到了,他的视线看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
这位反应迟钝缓滞的冰山淡淡地看着她道:“阿姨让你夜半睡觉别打呼或者磨牙说梦话,你脸红干什么?”
索霓熟红的脸一下子切换成了铁青色:“嗯,你说得对。”他喵的,是老娘自作多情了!
卓悦出去后,索霓迅速在床上画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她用一个长枕搁在床铺中轴线的位置,尔后指着骆以熙道:“不准越界。”
骆以熙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但愿如此。”
索霓一听,骆冰山这话不对味,分明就是在指她不准越界。
人怼人能气死个人,索霓在嘴皮子方面的功夫不占丝毫的优势,所以不想逞强跟他做无所谓的挣扎,她裹上自己的衾被,把自己的躯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颗脑袋出来透个气:“我警告你噢,若有你任何非分之举,我会报警叫救命的……”
骆以熙颇为语塞地扫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那脑袋整天想得都是些什么。”
他拉下了熄灯拉绳。
索霓不认床,很快就困意上头,隔着那一个被视作楚河汉界的长枕,她瞄到男人坚实劲韧的宽厚肩膀,在她的印象当中,骆以熙很少会躺床上睡觉,他一般都是坐在靠椅上阖目休憩的。
这一次他破天荒躺床上来了,真是个奇迹般的存在。
空气之中弥漫着男人清淡的雪松气息,气息裹挟着对一定的温度从枕襟的轮廓上蔓延而来,幽幽扑至她的鼻端和神经末梢。
夜间的地下车库空间温度偏低,索霓觉得空气每一个分子都是冰块,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不自觉裹紧了衾被,腰肢稍稍弓起来,身体呈蜷缩状,往对方的方向忍不住靠了靠。
骆以熙是个很醒睡的,身后有了动静,他就在黑暗之中缓缓睁开了眼,隐隐约约地,他切身察觉有一具娇小的躯体慢慢挤了过来,眉心微微凝起,语气调侃:“不是说分界了?”
他一边说,一边翻过了身,一抬起眼来,他的视线就微微滞住,娇弱的少女依偎着长枕枕芯,姣好的睡颜绽放在他的面前,她的墨发盛开在雪白的枕襟之上,如山水墨画的写意在衾丝之间缓慢流淌着。
少女的身上弥漫着好闻的清爽香气,引人深陷而沉醉。额发细碎,掩盖下一双紧闭的眸,肤若凝脂,鼻翘唇红,奶白色的脸腮微微鼓起,俨似小巧鱼鳃正吐着气泡。
她的面庞就近在咫尺,淡粉色眼睑之下的睫毛浓密纤长,清晰可数,形态恍若墨蝶饱满而轻盈的翼羽,勾勒出婀娜的轮廓线和渐变光影。
“冷……”索霓近乎呓语般的低声呢喃从粉唇之中吐出,接着,她的小脑袋在他胸膛前的枕芯上蹭了蹭,身体蜷缩得更紧。
佳人楚楚怜弱,惹人不忍硬心。
骆以熙也许是出于这种心思,没有伸手将她推开。
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滑了过去,最后落在了她的粉唇上,他脑中一片记忆如飓风过境,还记得她那一双藕臂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将软唇送上去,静默地六十秒,一句对白也没有,气温不断攀升,温度和气息在彼此肢体之间交融置换,有电流在刺激神经末梢,血液在血管里疯狂迸动。
还想再要一次。
冷不丁地,骆以熙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眸色深黯了一瞬,丝毫没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
他伸出手,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长枕抽掉,扔在一旁。接着,他缓缓伸出手臂垫在少女的身体下,臂力收紧,将她的躯体搂至他的身前,掌心触感一片滑腻,清香更加浓郁撩人,她的小脸庞就贴着他的胸膛,呼出来的温湿热气如羽毛般,拂扫过他的颈侧。
骆以熙的喉头微动,视线低垂,锁住索霓的粉唇,颅首一偏,他的唇稍稍压了过去。
嗯,没错,他在偷亲她。
实际上,他也不是个会接吻的人,经验甚至为零,但他会模仿和借鉴。
回忆起上一次她亲他时的举止,他也依葫芦画瓢般,嘴唇轻轻地压着她的唇瓣,力度由轻到重。就像当两种介质的材料在此一刻碰撞在一起,擦出了化学反应的花火,他察觉自己体内就像安置了一架蒸汽机,汹涌的热潮从体内深处涌上来。
骆以熙感觉自己中蛊了。
中了她的蛊。
他不是贪杯的人,浅尝辄止,他松开了她,为了掩藏犯罪痕迹,他刻意拿起索霓的手臂揽在他的腰侧,将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营造出是她自己主动抱上门来的错觉。
做完这一切,骆以熙就阖上了双眸。
夜半,方肆刚值完班,去客房叫骆以熙,结果刚敲开门,眼前的画面香艳得他不忍卒睹,他嗓子眼里的那一句“卧槽”差点滑了出来。
方肆这动静有点大,索霓很快就醒了,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像个八爪鱼似的缠在近侧男人的身上,竟然还抢了他身上的被子,而她自个儿的被子早就被踹到地面上去了。
原来的长枕分界线早已无影无踪。
索霓大囧,她看到近侧男人用一种面无表情的神态看着她:“怎么回事?”
索霓欲哭无泪,她的睡姿啥时候变得那么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