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162夜 复乐园(7)
沈约整个人都不太妙:“???”
少女居然拿驱鬼辟邪的东西来防他?还居然防着了?甫思及此,沈约攥紧了那一张符箓,符箓很快在他的掌下被捻为了齑粉,青筋暴跳的手指稍稍松了开,那齑粉便是消弭在了凛风飞雪之中。
漫天风霜雪夜之下,沈约的眸心由暗转红,他舌头舔了舔獠牙,抬头看了看夜色,戍时已到,恰值百妖最为猖獗之时,纵使少女能逃,亦是往死路绝境的方向逃,他盯上的猎物,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被少女丑拒的沈约,身上泛散着一种迷之自信,正如是作想。
不知此刻是戍时亥时的索霓,此时此刻正在深树林里小步狂奔,林内枝叶繁密,拢不入丝毫月光,窄仄的林道上毛毵毵一片,她看不清路,跑着跑着就气喘吁吁,她又怕沈约那狗皮膏药会紧追不舍,不敢妄自停下。
又跑了一阵子,她听着潺湲溪水的流动声响,喉咙正干涩得紧,她遂是捋顺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循声赶至了溪边,挽起云袖,伸出皙白皓腕,轻轻掬了一口水来喝,唔,入口一片暖热,索霓对此感到颇为惊喜,此溪乃是天赐的温泉啊,也难怪大雪夜此泉未曾结冰。
那脑袋上的凤冠委实是太沉了,几乎是她逃命的绊脚石,索霓的脖颈和脊椎几乎亦是疼得厉害,掬了几捧水喝了后,她心急火燎地将凤冠卸了下来,搁置在一旁。
解放了脑袋,索霓身心一片轻松,身子骨暖融融一片,也不觉得寒冷,只是待她起身寻路的片刻,忽地那树林里却传出了几些尖酸肆笑之声,此些笑音迷离而鬼魅,忽暗忽近,若即若离,索霓听了心里一凛,一边起身拿眼探寻觅避身方向,一边用余光扫视来者。
定睛看去,帛曳,昔拉,还有身后一众张牙舞爪的小妖喽喽。
帛曳与昔拉虽然都是身着翩翩古装,生得人模狗样,但皆是粗野蛮莽之徒,心智仍旧滞留在堕神时态。
索霓一边战战兢兢地退后一边倒抽了口冷气,啊啊啊,怎么都是熟面孔!气运这么衰,这让她怎么活儿!
索霓攥紧了袖袋之中的桃木剑,刚刚用去了一张符箓,现下还剩这柄剑,还有另外一柄匕首,得省着点用。她凝神想着,那浪荡的笑声愈发近了些,她遂是悄咪咪地背过身去,见着有棵瘦高的树,她咬了咬牙关,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捋起霞帔的云袖快速爬树!
爬上去,如此一来,那些堕妖便是抓不着她了!
索霓是个手脚皆勤的主儿,不出片刻便飞快上了树,瘦弱的身子刚刚避藏在幽谧的枝叶后边,帛曳和昔拉便亦是踱步至了溪畔。
昔拉眉心一凝,眸色掠起兴味,舔了舔血红色嘴唇:“此处有凡人的气息。”
帛曳笑呵呵地“噢”了一声,“刚刚我便听沈约兄说,那祭祀的人类女子往这个方向逃了,我今生还是头回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是祭品罢了,弄死祭品不过是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沈约兄也竟捉不住她,真是稀罕事儿。”
帛曳话一出,那身后的小妖们纷纷附和称是。
昔拉峭翘的鼻尖翕动着,眼睛眯了一眯:“那个人好像在……那儿。”
昔拉倏地抬眸,如霜刃般的眸子掠风直去,拨开了重重雾霭,犀利眼神直往那近处的一株高木看去。
视线赶巧地与藏在密叶背后的索霓相触。
双方的视线就这般对峙上,昔拉的视线如利刃般一举扎入了她心口处,她一个不慎,重心不稳,就这般硬生生地从树上跌了下去。
昔拉虽是见着了少女,但没料到那少女会乖乖的自投罗网,它和帛曳眼睁睁地盯着大红嫁衣自半空之中直掠而下,少女径直跌倒在了溪畔的古井背后。
晦暗的空气里砸出了一阵闷响,老半晌,古井后边都没有反应。
昔拉眸心一凛:“该不会是摔死了吧?”
帛曳亦是如惊弓之鸟般捂着心口:“天哪,如果真摔死,那被骆兄发现,我们就死翘翘了!”
倘若把少女视作一锅粥,每一位堕妖皆可有份,只是骆以熙会是占比份额较大的那一位。且外,每岁冬祭有个铁律,人必须是活的,这是骆以熙亲自声明,祭品不论美丑妍媸,皆必须是活物,死是最大的一个忌讳。
眼下,昔拉和帛曳彼此互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惊胆战,昔拉招呼道:“你上前去看看她死没死。”
帛曳推搡对方一下:“人是你吓出来的,你又怎能将包袱甩我身上,要去也是你去。”
昔拉咬牙切齿:“咱俩去,不然我就把那些你暗摸摸看得禁书捅出来!”
帛曳太阳穴突突直跳,遽地捂住了昔拉的嘴:“你瞎扯淡些什么呢,损我清白!”
因此昔拉那一番话,帛曳那苍白的面颜微微轻染上了几分薄红,最后实在是招架不住,他们遣了几头小妖前去古井那边探看一番。
那几头有些不幸的小妖遂是领命而去,它们探头探脑地绕过溪畔,走到古井近前,眼看那就要看到古井后边的情况——
猝然,一抹飞红衣影掀身而起,那些小妖看过去,看到了一张披头散发的少女,少女面容极度苍白,毫无雪色的脸上唇上淌着血,而眼上已然没有黑瞳,泛着死气沉沉的眼白,模样诡谲而可怖。
饶是身作妖物,但那些小妖仍旧是被吓了个半死,嚎叫着返身便跑:“啊啊啊啊啊诈尸啊,有鬼啊!——”
前头探路的小妖吓得屁滚尿流,后边的小妖亦是格外躁动,受到了惊惧的气氛感染,抬眸也跟着惊喊,逃向四方!
帛曳:“???”
昔拉:“???”
索霓双手平身前方,煞有介事地朝前跳了好几步。
那帛曳是个看志怪小说看得有些走火入魔的小盆友,当下见索霓这般模样,吓得两股战战,扯住了昔拉的袖袂道:“是厉鬼索命!”
昔拉不迷信,被帛曳扯着走,它挑挑眉:“何谓厉鬼索命?”
“我听闻身着红嫁衣的人类女子,在至阴时辰死了,将会化作怨气最深的厉鬼,向那些生前曾屠害过她的人寻仇!”帛曳说得栩栩如生、绘声绘色,它害怕地盯着一跳一跳的索霓,嗞着牙忍住颤意,“别傻站在原地了,我们快逃!你瞧那女鬼,戾气凶得很呐!”
但昔拉显然不吃这一套:“凡人才会畏惧鬼神,我们是妖,从不做亏心事,那鬼物何惧之有?”
帛曳几乎要吓哭了:“我们把祭品吓死了,这不算是亏心事嘛???!!!”
昔拉原是镇静的面颜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你说得好像有点点道理。”
但昔拉又说:“但我们也不能把祭品搁在在这儿吧不管。”
帛曳哪管三七二十一,遽地扯住昔拉的胳膊肘便逃:“若是骆以熙发现了是我们将祭品便作了厉鬼,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别剔除妖籍!”
帛曳说地有道理,前几年的确发生过有个祭品被妖怪们戏弄而死一事,那祭品未曾进入洞府,便已流血过多死去,骆以熙知晓此事以后,不仅处死了那些肇事的小妖,还将涉事的堕妖剔除了妖籍,让它贬谪去畜生道。
帛曳和昔拉当然不想被剔除妖籍,亦是更不想被贬谪去畜生道。
一面是捉住已然化作厉鬼的少女,一面是肇事逃跑,俩妖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后者。
就这般,索霓淡眼看着帛曳和昔拉领着一众小妖们落荒而逃。
索霓遥遥朝着他们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趁着堕妖们尚未察觉出破绽前,她赶忙揪起了霞帔两侧的裙角,垫着步子快步跑出了树林。
又是一阵寒风凛冽,大雪铺面,索霓悉身筋骨皆在作疼,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衰落了下来,她的臀骨盆骨都差不多磕碰着,奔逃起来,整个人皆是一瘸一拐的。
她顺手用一枝雕花簪子将散落的墨发轻绾起来。
索霓不熟稔这一代,自己跌跌撞撞绕出了树林,又不知自己往何处逃了,不经意间地,雾霭深郁了起来,她撞见了不远处的喜骄。
索霓悉身皆滞,她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气氛过于静谧,雪片落在了她皙白的后颈处,仿佛是毒蛇吐着芯子在舔.舐着她的肌肤,索霓心下惕凛,局势诡幻又危急,身后一抹黑影一掠而过,她骤地旋过身去,赶巧地,撞见了沈约肆邪的面孔。
他早已守株待兔多时,话声吊儿郎当:“好巧呀,小姑娘,又给我投怀送抱上来呢?”
索霓冷眼后撤几步:“我已经死了,现在是厉鬼之身。”
沈约凤眸敛了一敛,朝她步步紧逼,一抬手,便捉住了她的腕子,虎口与利爪掐住了她的下巴颔:“冲你这般面貌,就算是厉鬼,我亦是喜爱得紧。”
索霓听罢只觉反胃与恶心,心中划过一念:“沈约,你看,骆以熙!”
沈约听了了这个名字,觳觫一怔,遽地往身后看过去。
索霓适时挣脱开他的桎梏,旋即朝着远处跑。
但索霓究竟还是失策了,人没跑几步,又被沈约捉了回去:“敢诓我!你好大的胆子!”
索霓翻着眼白:“你之所以被诳,可能是智力可能还没开化。”
沈约:“!”
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