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夜 盐城之行(19)
被众人调侃,方肆的容颜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并不在意。
在酒气熏腾的热烘空气之中,他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粥粥,她的面颜也染上了三两分酡红,似是酒精在无声发酵,她回望他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回避,也逐渐开始胆大,眼下,她正微微歪着脑袋,鹿眸轻敛,眸光溢出一抹光泽,有点点放肆地睨着他。
双方对视之间,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而明面之上,彼此都是客套而疏离的朋友,在众人眼中,他们俩连个基本的水花也打不起来。
“不玩了不玩了,没劲儿,”杜汶把酒瓶搁在一边,懒懒地起身,顺带扯了方肆一下,“去一枝抽烟吧。”
方肆应了一声好,视线一转,没再看向粥粥,跟着起身离开,不忘叮嘱近侧的秦之韫:“哥哥们抽烟,你可就别想跟着来,好好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秦之韫瘪嘴,闷闷地点了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上楼。
两个大男人慢悠悠地踱步至玄关处换鞋,他们俩喝了些酒,话里也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醉意。杜汶低首看到自己脚上的鞋,然后又瞥视方肆脚上的,指道:“喂,你穿了我的鞋。”
方肆浑不在意地拧开门栓:“那你穿我的。”
甫一拨开门,便是漫天风雪夜,无数纷飞的雪絮跌跌撞撞地蔓延入内,侵骨冷意倾巢而动,他们就这般迎着风雪出去了,临行之前,方肆微微顿步,朝屋内道了一声:“我们去去就回,留个小灯就好。”
他这番话没有主语,好像是在对屋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但他的视线,却凝在了屋中的某个女人身上。坐在屋中的粥粥,乌眸稍稍一抬,正巧接住了这份视线的重量。
她嘴唇欲动,但其他人已经快她数拍,纷纷应下了声,须臾,只闻“吱呀”的一声,大门重新阖上,无数风雪被抵挡在外,方肆的修长身影已经跟着杜汶消失在门背后。
随着这场游戏结束,其他人也嘀咕了一句“好累”,也跟着离开,陆陆续续地上楼去。
鹿寺原想拉着粥粥上楼,但察觉粥粥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一直落在虚空的某一处。鹿寺顺着她的视线瞅过去,视线的落点正巧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对面的一个位置。
此则方肆刚刚的位置。
鹿寺沉吟了一会儿:“粥姐?”
粥粥的意识还是在线的,她一边低首收拾地面上的酒盏,一边拿着抹布擦着地面:“嗯?”
鹿寺斟酌了一下词句:“上楼休息吧,这儿我来收拾就好。”
粥粥没有看她,只道:“不用了,我很快弄好,你先上去。”
鹿寺推阻不过她,有些话鲠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踌躇了一会儿,只好妥协地道:“好,那我们先上去了。”
鹿寺就和刘昆上楼去了。
客厅只剩下了粥粥一人。
当她把所有的酒杯拿入厨房的水槽里擦洗干净,再把客厅的地面擦洗干净时,视线再度落在客厅的玄关处,门口还是紧闭,没有丝毫的动静。
粥粥挑挑眉:“抽烟抽那么久?”
她话音甫落,门就适时被推开了,一个人钻入屋内。
粥粥看到那人,却是杜汶一个人,方肆还没有回来。察觉到粥粥看着,杜汶一边哈气搓手,一边抖着腿,道:“外边雪太大,我实在扛不住了,就打算回来。方肆那位老铁还想在抽烟,自己想呆一会儿,我也就自己回来了。”
杜汶说着说着,耷拉着眼皮,走着醉步,一路歪歪晃晃地踱至楼梯间,看了粥粥一眼,她正把酒杯分门别类地放入橱柜里。杜汶在楼梯间堪堪立稳,凝眸看向窗户,雾蒙蒙地窗扃之外,雪势更加狂凛,大片大片的雪砸在窗沿上的声响,像是敲击在耳鼓之上,教人振聋发聩。
“雪下大了,”杜汶醺醉的声音带着些担忧,自顾自儿地说道,“可方肆只穿了毛衣出去啊,扛不住冻的,怎么办?”
粥粥闻声,视线落在客厅沙发的毛毯上,那处的确摊着一件驼色毛大衣,方肆的确是忘了穿。
杜汶从楼梯间下来,歪歪扭扭地踱步至沙发上,拣起方肆的那一件驼色毛大衣,就要往玄关处走,但没走几步,重心不稳,几欲要歪倒在地。
粥粥不忍看下去,动了恻隐之心,收拾好酒杯以后,一边穿上自己的外套,一边走到杜汶身前:“我去拿大衣给他。”粥粥把方肆的大衣挽在了臂肘之间。
杜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雪很大,你能行吗?”
“没事,”粥粥把外套的绒帽扣在了脑袋上,走到玄关处穿鞋,“他现在在哪儿?”
女人的嗓音裹藏在暖融融的空气里,地暖把她的音色熏得暖和又温柔,恍若刚烧好的暖酒精酿,温度刚刚好。
杜汶指了指一个方向,道:“就在农舍背阴处,那里有个小院,院中有些柴稻,他就坐在柴根上。”
粥粥略微颔首,以示明白,抱着大衣把大门拨开,随着沉重的“吱呀”一声,门又阖上了。
外边的雪整整堆积了有一尺之厚,雪深及膝,围在农舍周遭的篱笆几乎要被凛风掀起来,夜色被漫天的皑皑之色覆盖,无数雪粒扑在粥粥的脸上,她艰难地抗住大风,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前行着。
粥粥按照杜汶所指的方向来到了小院子,借着院落的一枝灯盏,她不需要花费很多气力,便看到坐在柴根上的男人。
天地之间,伶仃一人,形影相吊。
粥粥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身影很单薄,茕茕孑立,俨似一张薄纸,几乎要被风雪掀倒。
几乎毫不犹豫地,粥粥快步走上前。
男人高大清隽的身躯半倚在柴根上,手上捻着一根已经熄灭的烟,他的身上落满了雪絮,身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粥粥朝他“喂”了声,方肆缓缓地抬起眸来,看见来者是她,岑寂的脸上绽出了个轻漫的笑:“才十多分钟没见,这么快就想哥哥了?”
粥粥面不红,耳不赤,直截了当地把大衣丢给了他:“穿上。”
方肆懒懒地接过大衣,却没穿,只是温声叮嘱:“这里雪有点大,妹妹赶快回屋。”
粥粥凝眉:“你呢?”
方肆敛下眼睑,歪着脑袋看她:“关心我?”
粥粥原地掀白眼:“……”
粥粥显然被他看得很不自爱,她不想跟他搭话,几乎是扭身便走,这一个大雪夜,她给他送大衣,算是偿还他上一回在了望台送她衣物的恩情。
至于他自己穿不穿,则是他自己的事。
粥粥毫不留恋地返身离开。方肆也没有进一步追上她的预兆。
粥粥踱至半途,不知为何地,她心口漫上一阵绞痛,她的脑中依旧回荡着男人孤坐在院中的岑寂身影。他对她种种的好,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方肆对她的确很好,他也不打算从她这里索取些什么。他从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纠纷和困扰。
但他之前所对她做的一些事,又让她军心大乱——那个落在眼睛上的吻。
粥粥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裹藏在棉袄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她还是放心不下,踅身回去院落之中。
方肆依旧待在原地,大衣未曾穿在身上,落在他身上的绒毛雪絮更多了。
粥粥走到他眼前,一举劈手夺过他的大衣,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强势姿态,托起他的两个胳膊肘,帮他穿上大衣。
方肆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切,女子的馨香萦绕在侧,让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粥粥帮方肆穿上了大衣以后,再度帮他把纽扣一颗一颗地细细系好。
“你干什么?”末了,他哑声问。
“驯服小男孩。”粥粥虎着一张脸瞅着男人。
起初方肆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时,突地笑起来,一对深眸翘成了上弦月。
他抓着了她的手:“万一小男孩不愿意被你驯服呢?”
男人的掌心极冷,力道微紧,让粥粥几乎打了寒颤。
粥粥又是气又是笑,自己的手任由男人握着,她眯着眼看他,不接这茬,另起个话题:“小男孩是不是有了小情绪?”
她问话之时,音色比寻常都要温柔许多,甚至有几分诱哄的意蕴。
方肆眸色流转,他攥着她的手力度又是紧了紧,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嗯,也许真有呢。”
粥粥借由他的力道,身体顺势跌坐在他的腿上。
方肆自然而然地敞开大衣,把娇小的她牢牢实实地裹在了他的怀中。
地面上的两道人影,一刹地,渐变成了一道大粽子般黑影。
粥粥轻轻眨着深眸,一瞬不瞬地瞅着男人,精致秀挺的五官之上,晃曳着一抹浅笑:“该不会是刚刚的游戏里,我喝了酒,小男孩不高兴了?”
方肆把双手伸进她身上大衣口袋里,眼中露出了赞许:“Bingo,妹妹真聪明。”
粥粥看着方肆的眼睛,反复确认他的意识是清明且清醒的。方肆的确是清醒的,酒精对他而言不足为训。
粥粥佯作困惑:“那该怎么让小男孩高兴起来呢?”
方肆舌头顶了顶上颚,眸中笑意益盛:“方法很简单啊。”
粥粥看他:“怎么个简单法?”
方肆的手在她大衣口袋里摩挲着:“要我示范给你看?”
他的语气既危险又迷人,笑意和唇角抿起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这明明是个冠冕堂皇的陷阱。
他就是在请君入瓮。
粥粥却是沦陷,不再说话——算作一种含蓄的默认。
方肆低低笑了一笑,双手从她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被焐热的掌心,一手挑起她的下颔,一手伸向她的后脑勺。
下意识,她的瞳孔之中,覆盖下了一个蝴蝶触感的吻。
他吻了她的眼,蜻蜓点水,浅尝辄止,极为克制。
“看见示范了吗?”他看着她,笑得很坏。
“现在轮到你实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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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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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章都是副CP的支线,给主CP一些缓冲时间,他们很快返回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