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在家里,后来都是去酒店。(1 / 1)

他不曾告别 有厌 4897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回 在家里,后来都是去酒店。

  这事确实让人上瘾,警校生体力是真的好。

  北央秋天很短暂,冬天漫长,但总有一天会过完。

  许喃像期待春天一样,期待着两个人的未来。

  -

  一切从楚培风出现在央大那天起,发生了改变。

  当时是大一下学期,许喃在图书馆看书,接到楚培风的电话来到校门口。

  “你跟我走。”楚培风脸色阴沉,有种让人畏惧的狠绝。

  他出现得突然,让许喃一头雾水:“要去哪?”

  许喃被强制推进后座,车子发动后,才听他说:“你妈晕倒了,带你回去看她。”

  许喃陡然一惊,立刻郑重道:“怎么会晕倒,是之前手术的后遗症吗?”

  楚培风从后视镜里朝后看一眼,那眼神仿佛许喃是罪魁祸首般。

  许喃心里担心楚越,也记得楚培风对自己的敌意从不加掩饰,没再问,也未多想。

  楚越在一场工作会议中晕倒,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便醒了,各项检查做下来,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度,缺乏休息。

  她被迫停掉了一部分工作,在家休了一天。

  对于许喃为此赶回来,楚越表示诧异:“医生都说没什么事了。不过你回来得正好,妈妈有事跟你说。”

  许喃看过医院的化验单,确定楚越没有骗自己。

  她刚松一口气,便听楚越提到:“妈妈找专业的朋友了解过,还是想送你去国外留两年学。要去的学校和央大有合作,每年都有交换生名额,我和学校老师了解过,你的条件很合适。”

  许喃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及时表态:“我不出国。”

  “只是出去待两年,还回来的,人眼界要开阔,不能止步于眼前。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楚越的态度同样决绝。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替许喃做决定的一方,从不觉得此时的决定有何不妥。

  反倒是对许喃此刻抵触抗拒的反应格外关注,“是不是你爸和你商量了什么?”

  这和许群究有什么关系。许喃说:“我很喜欢央大的学习环境,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想过出国。”

  楚越还要说什么,楚培风怕她又上火伤身体,喊了声:“姐,不早了,让小喃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楚越没受许喃的态度影响做出让步,摆摆手催她先回房间休息。

  许喃也顾忌着楚越的身体,没非要在此刻把事情说清楚。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许喃回房间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过了会,许喃端着空杯子,下楼去接水。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出的楚越和楚培风的说话声。

  许喃本不想偷听,但他们提到了自己。

  “姐,和他离婚吧。咱家不缺那点家产,你一直拖下去对自己精神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楚越这次晕倒是因为进会议室前刚结束一通和许群究的电话。他想要许喃和他一起生活,楚越对此坚决反对,急火攻心才晕倒的。

  楚越说:“等我把小喃送出国,就去办理离婚。”

  许喃在门外听到这,以为楚越仍把自己当小孩,不想她面对父母婚姻的破裂才坚持把她送出国。许喃想,自己需要找机会和楚越聊聊,自己尊重她在婚姻中的一切决定。

  高三那年,看着楚越和许群究在电话里一次比一次糟糕的沟通,许喃也有过努力,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让步、互相理解。

  可又觉得这对楚越很不公平,被欺骗的是她,受伤害的是她,如果可以,许喃希望楚越有更好的生活。

  “她要是喜欢那姓许的,就让她去。”门内声音还在继续,许喃本以为楚培风说的是别人,可听下去,才发觉不对。

  “隔三差五就往北央跑,还让同学帮忙打掩护,以为你不知道呢。也就你觉得她乖巧单纯,其实人家心里拎得清着呢,估计早盘算着跟他爸生活了。总归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是说她吗?

  比起震惊楚越早知道她为了去北央撒的谎,许喃把注意力都放在最后那句——

  她不是亲生的?

  怎么可能。

  “培风!——”楚越因为弟弟的口不择言呵斥出声。

  也是这个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一声沉闷的什么东西摔到地毯上的声音。

  楚越皱眉:“你没关门?”

  楚培风也没料到会有人在外面:“一着急忘了。”

  许喃手里的水杯掉在脚边,没碎,她往后跌了几步,扭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玻璃杯顺着楼梯咕噜噜滚下去,到第四级台阶时,还是跌出了裂纹。

  越往下滚,碎得越彻底。

  许喃回到房间,缩在被子里,竭力将刚刚听到的内容忘掉。

  可这个念头越强烈,记得就越清晰。

  她刚刚应该冲上去质问的,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许群究和楚越亲生的。她拥有他们百分百的爱,比很多同龄人都要幸福。

  可楚培风面对的是楚越,是她妈妈。

  楚越没有反驳,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也是。楚培风那么担心自己的姐姐,半点苦都不想她吃,又怎么舍得为难自己的外甥女让姐姐担心呢。

  原本许喃也以为楚培风是因为讨厌许群究,因此恨屋及乌,看不惯许喃。

  谁知真相更残酷。

  卧室门被从外面敲响,许喃没有回应。

  几声后,楚越推开门,进来。不似在客厅急言令色要送许喃出国的决绝,也不像在书房里为婚姻和女儿忧心的疲惫,她走到床边,坐下。

  许喃生怕她跟自己说什么,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楚越坐得远远的,没有给她压力,却问道:“囡囡都听到了是吗?”

  -

  李衡得知许喃家里出事时,人在她的学校。

  警校这周末有体能考核,没有休息时间,周五傍晚给学生安排了两小时自由活动时间。

  李衡换成私服,第一时间去央大找许喃。高强度的训练模式让少年人挺拔宽阔的身型越发强壮硬朗,随便往那一站,英姿勃发的气质尤为突出。

  央大有规定,非本校人员入校需要登记,但执勤的保安人员对进出的学生也不是每个都查证件。

  李衡来的次数多了,对此驾轻就熟,混在人流中进去没被盘问。

  他边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边给许喃打电话。

  许喃没接,隔了几秒才给他打回来。

  得知他在央大,许喃说:“我……我没在学校。我回顷沪了。”

  她一次性说的话多了,哭哑的嗓音藏不住。李衡刚听她接电话时“喂”的那一声,以为是怕打扰周围人学习压着音量,这会听出不对劲,当即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你刚哭过?”

  被李衡过问,许喃竭力平复的委屈再次涌出来:“我没事。等我回学校跟你说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李衡听她说话声心狠狠地揪着,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

  许喃却犹豫:“……我也不确定,应该再过一两天。”

  李衡卡着时间回了警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跨进校门的前一秒,扭头,拦车去了机场。

  许喃翌日一早才得知李衡来了顷沪,她在住家阿姨的敲门声中醒来,清嗓应了声,听见对方说:“小喃,你同学来家里找你了。”

  许喃半梦半醒地坐在床上,闻言,以为来的是鹿央。她简单洗漱,下楼,谁料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和楚越说话的李衡。

  他把棉夹克脱了,只穿件黑色的卫衣,头发又剃短了,肩背宽阔笔直。

  不知聊了什么,楚越露着得体亲和的笑容,李衡神情放松。

  攀谈的两人注意到许喃,许喃视线从李衡身上移开,对楚越喊了声:“妈,你今天没去公司?”

  因为昨晚的事对母女俩影响都不小,楚越自己还没调整好情绪,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许喃躲闪心虚的目光。

  “要走的。在门口碰见李衡,说了会话。”楚越看看时间,说,“也该走了。小衡,你留在家里吃早饭,一会儿让小喃陪你在附近逛逛。”

  许喃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自然,说:“妈,我送你出去。”

  楚越的反应不见端倪,似乎没深想李衡来这的原因。

  许喃送她上车,适才松口气。昨晚的聊天异常的顺利,楚越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了自己因为小产不能生育的事情,说了自己在福利院见到她时有多喜欢,说了这些年看到她越来越优秀的欣慰与自豪。

  许喃从不怀疑楚越对自己的感情,可也知道,很多东西变了,她不得已又必须做出改变。

  住家阿姨在客厅布置早餐,许喃趁她进厨房才问李衡:“你怎么来了?”

  “抬头,我看看眼。”李衡没上手捏她下巴,也没装看不见。

  昨天更严重,晚上用鸡蛋滚过已经消了很多,许喃没避着,仰头让他看:“可能是昨晚睡前喝太多水了,有点肿。”

  李衡没听她的胡扯,不知道得哭多狠才能把眼哭肿。

  那边阿姨备好了早餐喊两个小孩过去吃,等在餐桌坐下,他回答了许喃最初的问题:“本来没想进来,在门口被你妈看到了。我没跟她见过面,没想到她能认出我。”

  “之前她送我去你家时,看到过你和李叔的照片。”许喃把话题岔开,故作轻松道,“阿姨做的葱油拌面挺好吃的,就是早晨吃有点油,你喝点鸭血汤暖一下胃再吃。这个生煎也好吃,咸口的,皮薄,底部脆,里面有汁,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别溅到衣服上了。你尝尝看吃得惯吗?”

  瞧着许喃操心的模样,李衡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来顷沪。”

  是了。

  许喃转来顷沪读高中的一年半里,李衡空闲了就会过来。许喃的心态从最初想见他,慢慢变成见面了要带他去吃什么。

  那段时间每一次见面紧迫却可贵,甜滋滋的冒着蜜。

  想起来本该是开心的,但许喃想到在李衡书桌上看到的那一沓车票,除了甜,还品出了苦。

  她垂着眼,藏着眸底不安难舍的情绪,商量道:“你不着急回北央的话,再陪我去坐次摩天轮吧。”

  三月初,倒春寒还没结束,气候湿冷。

  赶上周末,来游乐场的人不少。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进了轿厢,没一会,摩天轮缓缓转动,城市逐渐变得渺小。

  李衡收回视线,说起来:“马上到你生日了,今年想怎么过?我到时请两假,我们出去过。”

  许喃从早饭吃到一半便没什么话,这时终于说出心里话:“李衡,我们分手吧。”

  周遭空气凝固住了,落针可闻。

  李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神情,知道不是开玩笑,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出什么事了?”

  许喃不敢看他,偏头看窗外,声音冷淡疏远:“之前我借住在你家,不得不忍受你的暴躁脾气。我在学校被孤立,只有站着你身边,别人才不敢欺负我。后来和你接吻、在一起、做更亲密的事,则是因为我对爱情好奇,有新鲜感。可是李衡,我现在不好奇,也不需要沾你的光,就能好好生活,还会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往来。”

  许喃一口气说完,才敢正回脸,紧接着她被李衡的眼神狠狠地刺痛。

  李衡以为自己脾气较以前收敛很多,因为许喃太乖了,多说一句重话自己都得检讨她会不会当真。但此刻,李衡又变成了初见时带刺的模样,脸色阴沉,冷硬道:“我看着像傻子吗?”

  许喃没有说话,她怕再开口,自己就忍不住了。

  李衡却步步紧逼,上前将人推倒在座椅靠背上,虎口卡在她颈前,不管她身体的反应是抗拒还是接纳,密集而热烈的吻落下。

  许喃仰着头,微微张嘴,身体敏感又隐秘的反应让她夹了夹腿。

  李衡抵着她的头,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嗓音低哑:“这不是有感觉吗?你继续骗我啊。”

  是继续骗他,继续沾他的光,对他感兴趣,离不开他。

  也可以是继续骗他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骗他。

  不需要回答,许喃的反应说明一切。李衡的吻重新落下,强势的、霸道的。

  等他意识到许喃泪流满面,不回应,也不反抗,才如梦初醒地停下动作。

  他后退一步。

  许喃眼神呆滞,身体失去依靠贴着座椅滑下去。

  “你要我怎么办?”许喃抱着膝盖哭了很久,身处高空,让她没什么安全感。

  许久后,她才说:“李衡,我是许家从福利院抱来的孩子。我妈妈因为小产失去了一个孩子,之后一直不能生育。他们在福利院找到了我,给了我最好的亲情和最好的成长环境。他们一直将我看作是那个失去的亲女儿,将流产日设为我的生日,试图给我足够充盈的爱,来抵消这个日期所代表的苦痛。但只要我有丁点反抗、忤逆、偏离了他们对完美孩子的设想,这个日期变成了束缚我、甚至逼死我的枷锁。那天一直是我的生日啊,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忽视,逃避,假装忘记。”

  “你还记得辛霓吗?如果不是许群究和楚越,我过得就是她那样的人生,也可能更糟。我感谢他们给我的一切,我必须感激,并且用一生来报恩。现在我妈要我出国,只是出国而已。李衡,我没有办法不听她的建议,他们让我出国我就得出国。”

  李衡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指擦拭过她眼下,缓声说:“只是出国而已,不用分手。”

  “可是以后呢?李衡,我不敢想以后。我不是我,永远不能是我。我是楚越和许群究的孩子,是不可以有任何独立想法的孩子。”

  李衡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任何难关都不是问题。

  在曾经承载了两人美好记忆的摩天轮上,他们正经历着一次告别。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二十岁,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纪,也是一个力不从心的年纪。

  面前的女孩哭得悲痛,他能做的,只是把人拥住,轻拍着哄道:“好了,不哭了。我送你回家。”

  自始至终,说不出那句“我答应你”。

  城市暮色四合,像极了许喃转学来顷沪的日子。

  很多时候,许喃在想,如果她和李衡的故事停在那个寒假,是不是不会那么难忘。

  一切撕心裂肺的真相还未显露,心灵相惜的甜蜜从未发生,他们没有开始,便不会结束。

  多年后,再重逢,仍是记忆中最纯净善良的模样。

  -

  李衡把许喃平安送到家,目送她身影消失,内心汹涌的情绪终于崩溃,他挥臂,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坚硬粗糙的墙壁上,鲜血淋漓。

  暴躁、叫嚣、狂怒。李衡不可能对着许喃发泄。

  他没有在这座城市多留半刻,许喃的态度决绝,是深思熟虑后的,他甘愿为许喃赌上生死性命,却不能逼她。

  航班落地北央时,天还没亮。两座城市,气候环境,甚至民众的生活节奏都是不同的。

  高中有一半的时间,他无数次地往返,对这段路程过分熟悉。

  但他这次站在出站口,看着身旁的旅人行色匆匆,或疲惫或喜悦,唯独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能做什么。

  直到李常滨的电话打进来,饱含怒气的痛斥声将李衡拽回来:“辅导员说,你逃了考核?!李衡你到底在想什么,警校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警校纪律如铁,李衡逃训练的行径恶劣,引起校方高度重视。

  记过处分,体力惩罚。李衡毫无怨言,这是他应得的代价。老师和同学为了他的前途可惜,只是不曾想,当晚,学校给他安排了一次特殊的补考。

  没有题目,没有时间,有个英勇精悍的领导给了他一张照片和一张麻将牌。

  李衡通过牌上logo,找到了一家麻将馆,在麻将馆里待了两天一夜,见到了照片中只拍到侧脸的男人。

  本能的警觉,让李衡猜测,考核才刚开始。

  借着打牌熟络,李衡尽可能地从对方嘴里套信息。他精神处于麻痹状态,李常滨的训斥铿锵有力地回荡在耳边,加之又在麻将牌没日没夜的盯守,整个人颓废、瘦削、压抑,却异常专注。

  两天后,李衡截断本该传给侧脸男的消息,李代桃僵成了接头人。

  从公园垃圾桶里找到那个藏着五公斤白面的黑色手提袋时,他知道这次特殊的考核结束了。

  但交给他麻将牌的那个领导告诉他,这次考核让他争取到了消除处分的机会,前提是他以卧底身份潜入禁毒一线,帮国家打击一支猖獗的贩毒团伙。

  李衡终于记起,这个领导叫韩政标,是缉毒大队的队长。有年李衡去所里给李常滨送年夜饭时,打过照面。

  黄昏笼罩城市,暗夜将临。

  李衡搭飞机去了广州,然后以新的身份,坐上了前往丰南的列车。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