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半明半暗的破旧房屋蛰伏在黑暗中有若一座座坟包,山间不时传来诡异的声响,的确能让人只是站在这里就头皮发麻。
好在冯斯这两年见识的东西足够多了,还有经受疯人院幻觉的洗礼,这样的场景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他把车随手停在路边,走进了村子。
四合村还是和两年前那样,房屋歪歪扭扭破败不堪,透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贫困。然而,上一次来的时候,冯斯好歹还能在村长万东峰家里借宿,如今万东峰已经死了,他连该住在哪儿都无法确定了——毕竟老祖宗是被他干掉的,估摸着村民们应该对他仇恨颇深。
“可别一觉醒来脑袋搬家了……”冯斯嘟哝着,打定主意还是一会儿自己用蠹痕创造一个帐篷。但在村里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发现,应该是用不着帐篷了,因为有不少的房屋都空了,完全可以鸠占鹊巢。
那些原来的屋主,都已经发疯致死了吗?冯斯心里一颤。
他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愈发感觉整个四合村已经变得死气沉沉。尽管是除夕之夜,有一小半房屋都空着,黑漆漆的没有半点灯火,也没有什么人走在路上、相互串门拜年什么的。即便是那些亮着灯的人家,也都门窗紧闭,不知道是不是怕“疯病”传染。
最后他路过了村长万东峰的家。这里曾经是全村最热闹的所在,因为村民们每天晚上都会聚集到村长家,享受他们唯一能享受到的娱乐:看电视。冯斯还记得那一天晚上村民们围着影碟机观看了施瓦辛格的经典动作片《真实的谎言》,然后又边看新闻边叽叽喳喳,让他意外获知了五十岚贤一的名字。
然而现在,村长死了,村长的家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离开了,房屋已空。冯斯甚至都不必用蠹痕来创造钥匙,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借助着照明灯,他可以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堆积着厚厚的尘土,甚至已经结成了不少蛛网。地上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骼,看样子像是一只猫。
“真有点儿鬼屋的氛围了。”冯斯笑了笑,随手变出几样扫帚抹布之类的工具,粗粗地把堂屋里的沙发及四周清扫干净,打算就在这里过夜。他注意到,村长家的电视机和影碟机仍然放在原地,没有被人搬走,看来村民们是有意识地维护了这座房屋的完整性。
这些愚昧的村民,冯斯想,他们对老祖宗的信仰和畏惧深入骨髓,以至于连村长的这么一丁点权威都变得那么高高在上不容侵犯。但转过头一想,这又何尝能怪罪在村民们身上。当千百年的传统都没有丝毫动摇地被坚决执行时,每一个出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难有机会拥有真正的自由意志,像关雪樱这样的异类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就像守卫人别无选择,黑暗家族别无选择,天选者别无选择一样。
我好像慢慢变成了一个宽容的人,冯斯自嘲地想,被无情的世道逼出来的宽容。
他用蠹痕创造出了一碗米饭,一份香喷喷的烤鸡和一盆鱼头豆腐汤,在黑暗里填饱了肚子。
“新年快乐。”冯斯对自己说,然后往沙发上一蜷,打算睡觉。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耳畔却听到了点儿声音,好像是有人正在推门。他暗暗用蠹痕变出一根甩棍握在手里,耐心等待着。
门果然打开了,一个听上去有点怯生生的脚步一步步走了进来。但刚刚走进堂屋,对方似乎是闻到了残留在空气中的食物的香气,停了下来。那个脚步很轻,听起来像是个女人。
冯斯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联想。他索性用第二个附脑操纵了时间的停止,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对方的跟前。果然没错,来的真的是他所猜想那个人。
他叹了口气,解除了时间停止。对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向后退出好几步,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动,却并没能发出尖叫声。
“我早该猜到的,你一定会来这儿。”冯斯笑容可掬地说,“果然,转来转去又转回到了原点,还是我们俩。新年快乐!”
在他的身前,惊魂未定的关雪樱也露出了笑容。
三
从和范量宇认识之后,文潇岚就从来没有见过这颗小头有过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于范量宇会经常性地把这颗头按进身体里去藏着,简直像是挤掉一颗脸上的痘痘一样无所谓。所以她也并没有太在意过这颗头颅,还时不时地拿出来把范量宇取笑一番。在她的猜测中,这颗先天畸形的头颅应该是生下来就已经死了,或者直接其中并没有大脑,虽然由躯体提供营养物质而并未干枯朽坏,却也没有任何用处。
但到了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不但这颗头颅是活的,而且,仿佛范量宇真正的力量就蕴藏在这颗头颅中。这个双头人一向被所有人称之为怪物,一向是公认的守卫人中的最强者,但人们却没有料到,他还远远没有展现出自己最强的威力。
此刻,小头颅上睁开的双眼里一片血红,瞳孔却呈现出黯淡的灰色,和范量宇蠹痕的颜色几乎一样。那片灰色中透露出的残忍和肃杀,让范量宇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个人,而是近乎于魔。
“大头,你这是怎么回事?”文潇岚很是焦急,“别做傻事啊!”
但范量宇已经不能回答她了。随着小头颅的觉醒,大一点的那颗头像是在瞬间被吸干了生命力,那张总是龇牙咧嘴带着或邪恶或嘲讽的怪笑的脸变得僵硬死板,有如被冰冻一般,连嘴唇都不能动了。仿佛范量宇的灵魂已经发生了转移,转移到了新的头颅之上,而旧有的那个人消失了。
然而,在这样的转移完成之前,文潇岚看得清清楚楚,在她熟悉的那张脸上,那双她熟悉的眼睛最后转动眼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短不过刹那,却又长若一生。
那双眼睛随即闭上。文潇岚认识的那个范量宇,彻底消失了。
而“另一个”范量宇却在这一刻圆睁双目,发出一声粗砺的嘶嚎声。那声音充满着野兽的狂野和暴戾,已经完全不再有人的意味包含其中。这一声吼叫甚至吸引了两位正在各自用蠹痕性命相搏的魔王的注意。“宁章闻”转过头来,目光里头一次有了微微的诧异,金刚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不安。
“小文,你们在搞什么名堂?”“宁章闻”居然还能用朋友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