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金凤单挑革委会◎

　　出乎意料, 又在情理之中，来郑家拜年的人，居然是金凤。

　　许久未见, 金凤看着憔悴了很多。曾经穿金戴银, 打扮的光鲜亮丽的作精大小姐，今天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掉色臃肿旧棉衣。棉衣看着就不暖和, 金凤肉眼可见的非常落魄。可奇怪的是，一身破落户打扮的金凤, 态度居然很平和。

　　从前金凤心性高傲，谁也瞧不上, 看什么都劲劲儿。现在, 她从天堂掉落尘埃, 却好像大彻大悟了似的, 眼神明亮，头脑特别的清醒。在历经劫难、浴火重生的金凤身上, 幸芳隐约的，居然看到了洒脱和豁达？

　　就挺离谱的。

　　幸芳暗自吃惊的打量着金凤，想不通她这几个月遇到了什么事情, 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沉稳大气的模样？

　　现在的金凤, 看着可比从前顺眼多了。如果金凤以前是这样的，幸芳敢保证，她一定不会讨厌她。金凤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气质还是外形，她看着都和从前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在郑家遇到，走到路上碰见这样的金凤, 幸芳肯定认不出她来。

　　金凤是来郑家道谢的。见幸芳和宋文城也在郑家, 她愣了一下, 随后对幸芳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幸芳同志，新年快乐。之前的事，对不起，同时也谢谢你。”金凤真诚的跟幸芳道谢。

　　多亏幸芳警局骂醒了金凤，让她意识到了她家危机四伏的处境，早早做了准备，不然她和金家就都完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金凤率先释放了善意，幸芳和她没有特别大的冲突，就笑着，礼貌的回金凤道：“新年快乐，不用谢。之前的事，不值一提，你不用放在心上。”

　　金凤听出了幸芳话中的疏离，她自嘲的尬笑了一下，识趣的没有再往幸芳身边凑。

　　“婶，过年好。之前的事谢谢你们，这是我家的一点儿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说完，金凤把她手里拎着的两瓶好酒，一股脑的，都递给了郑小娥。

　　郑小娥不想收金凤的年礼，就一边用力往回推，一边躲在幸芳身后说：“你不用谢我，我们也没干啥。当初我们就是实话实话而已，你别这样。你家现在也不容易，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曾经的金、郑两家，闹的那样难看。如今她们唯一的联系，金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夭折了，郑小娥就再也不想跟金凤扯上关系了。

　　金凤也知道她现在不招郑家人待见，所以郑小娥拒收她的礼物，她心中也没有特别难受。

　　担心拉扯中，不小心把这两瓶好酒摔碎了，金凤后退一步，没有再追着郑小娥送礼。环视一周，金凤想郑瀚当突破口，让他帮她说说话，劝郑小娥把东西收下。结果，看了一圈，金凤发现郑家的其他人，都皱眉警惕的看着她，一副她闹什么妖？他们不想和她说话的模样。

　　金凤把郑瀚的抗拒全看在了眼里，想叫郑瀚帮忙的话，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找不到人帮忙，金凤想自力更生，把酒直接放到郑家的储物柜里。然后，金凤的计划又失败了。

　　看着郑家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金凤再次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真是好笑，在郑家生活了三年，她居然不晓得郑家的储物柜在哪，也没交下一个郑家人当朋友，这简直是太讽刺了。

　　看来这婚她离的不冤。她这个妻子当的，真的是非常的不称职。

　　找不到储物柜，郑家也没人欢迎她，金凤只好放弃把礼物亲手交给郑家人的打算，又后退几步。

　　稳稳的把酒瓶放到墙角，金凤站在门口对郑家人和幸芳深深地鞠躬，又郑重的说了一句：“谢谢。”后，就想转身离开。

　　金凤走的干脆，郑小娥不想她之后再去金家退礼物，赶紧从幸芳身后跑出来，拉住金凤说：“唉，别走，别走。这个你拿回去吧，我真不要，你……”

　　“妈，看着宝宝的份上，你就收下吧。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不起，你让我再任性一回，就把东西收下吧。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金凤说着双目含泪，满眼悔恨，神态十分的悲切。

　　郑小娥被她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也很难受，不忍再对金凤冷脸、说狠话。

　　宝宝的意外夭折，是所有人心中的一大痛。金凤提到那个被盼望过，最后却无缘睁眼看世界的孩子，郑小娥就沉默了。屋子里的所有人也都沉默了。

　　孩子的话题太沉重，郑小娥一时间都忘了计较，金凤对她的称呼。郑秀从前没少被金凤欺负，生怕郑小娥心软，把金凤这个前嫂子再招回来，就赶紧跑到郑瀚身后，偷偷的推他一下，示意他赶紧过去把这事处理了。

　　不然，金凤这妈再这么叫下去，郑瀚和金凤之间就解释不清楚了。

　　郑瀚也知道现在男女关系很保守。合法的两口子在外边走的太近，都可能会被人说闲话。郑瀚和金凤这样已经离婚的前两口子，就真的不合适再纠缠。

　　“金凤同志，进来坐坐，喝杯茶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装些吃的，大过年的你空手回去不好。”

　　郑瀚这个摆明了不愿亏欠的态度，疏离的好像金凤是洪水猛兽，让他唯恐避之不及一样。他那种想要和金凤保持距离，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的意思，被他表达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金凤听着他这样绝情的话，心里瞬间更加的难受。她不想要回礼，她难堪的只想马上转身离开。

　　金凤不想看见这样，对她无动于衷的郑瀚。这样绝情的郑瀚，会戳破她心中的那些妄想，把她的心撕扯的生疼。

　　金凤不想告诉别人她后悔了。她想守着她最后的骄傲，潇洒的转身离开。

　　被郑瀚提醒，回过神来的郑小娥，却小跑到金凤身边，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走。

　　“你瞧我，都老糊涂了。大过年的，你来婶子家拜年，婶子居然忘了请你喝茶。走，走，坐下喝杯茶水再走。外头那么冷，你这一路冻坏了吧。”

　　郑小娥话说的客气，态度却不甚亲密。她这一看就是碍于面子情的假客套，和她对幸芳的那种真心留客，是非常不同的。嘛天差地别的态度，只要不傻，是个人都能感觉的到。

　　坐下的时候，郑小娥表现的更明显。明明幸芳那头地方不够用，郑小娥却还是要和幸芳挤着坐在一起，不去坐离金凤比较近的位置。

　　金凤一个人独占那么大地方，坐立不安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郑家和金凤伤了感情，就没话可说。金凤有话说，也因为理亏，不敢开口。郑家怕了金凤，全都沉默着，不想说话。

　　所有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压抑。

　　幸芳呼吸了一会儿这让人窒息的静止空气，受不了的开口道：“金凤，你家的事情解决了吗？你爸妈还好吗？”

　　虽然这话题有一丢丢不合时宜。但幸芳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这么沉默下去，她就要憋抑郁了。

　　正好金凤也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幸芳给她找了话题，她就顺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我爸妈命保住了，也没有被扣帽子□□。只是，她们受了惊吓，也遭了大罪，身体大不如前，正在吃药调养中。”

　　金凤的爸妈年纪大了，这回她们被折腾的不轻，回家后就都病倒了。看着像是时日无多了一样。尤其金父，他刚手完术就被拉去调查，没有得到好的术后护理，他的伤口就感染了。

　　现在，金父的命根子已经废了。身体、自尊加信仰的三重打击，让金父有些心灰意冷，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力。

　　那时候，金凤刚失去她的孩子，不想再失去疼爱她的父亲，她就拖着虚弱的身体，天天衣不解带的照顾金父，不停的跟他说话，陪伴他，跟他道歉，才让金父重燃生的希望，熬过了最痛苦的时期。

　　金凤也是因为没有坐好小月子，又过的操劳，看着才憔悴了许多。

　　这些事，幸芳都不知道，金凤也不想对人外说。郑小娥看着就很唏嘘。

　　等金凤拿着郑瀚的回礼，匆匆忙忙的从郑家离开，她看着金凤狼狈、单薄的背影，特别感慨的对幸芳说：“你不知道吧？金家这回能全身而退，全是金凤的功劳。如果没有她力挽狂澜，金家如今已经家破人亡，分离崩析了。”

　　“金凤？你没开玩笑吧？”幸芳怀疑。

　　对上幸芳怀疑的眼神，郑小娥肯定的点点头，表示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撒谎逗幸芳玩。

　　“金凤母女两个原来是什么样，你是见过的。她们那个自诩高人一等的做派，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回金凤犯了众怒，就有人想借机报仇，把金家拉下来。”

　　“幸亏金父严谨不贪钱，也没在职业生涯中犯糊涂，金家的成分才有回旋的余地。但凡金父有不好的心思，金家现在都已经完了。”

　　郑小娥说着说着，忍不住唏嘘的叹气。幸芳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急着想知道金凤怎么救的金家，就问郑小娥：“后来呢？”

　　“后来，金家的仇家不甘心，不愿意金父毫发无损的被放出来，就开始造谣。革委会那帮人听风就是雨，他们办案全靠心情。金家被人举报，金凤和金母又确实骄奢淫逸，很有资本家的做派，他们就想给金家扣帽子，去抄金家。抄家不算，他们还要群众去批判金家，还要给金家人剃阴阳头，让她们接受人民和党的再教育。”

　　“金凤父母就是在那时候，把身子骨弄垮的。”说着，郑小娥难过的垂眸，心情很不好的低声补充道：“金凤的孩子，也是在那时候没的。金凤来感谢我，就是因为我在那时候帮了她一把，及时把她送去了医院，让她捡回一条命。”

　　说来，那也不算是凑巧。郑小娥再嘴硬，再不待见金凤，她也还是期盼抱孙子的。从幸芳那知道，金凤有可能会把孩子留下来之后，她就天天假装路过，偷偷的去看金凤。

　　金凤流产的事，就这么被她给赶上了。天知道郑小娥当时有多心痛！

　　这事就不能回忆，稍微回忆一下，郑小娥都难受的想要掉眼泪。她的大孙子啊，已经能看出人形的大孙子啊，就那么没了。

　　郑小娥捂着心口，默默难受。

　　幸芳闻言，小声地惊呼：“天呐。”这也太虐了吧。

　　郑小娥苦笑着叹气。

　　“唉，可能那孩子跟我们没缘分吧。本来，跟你谈完，金凤已经想把孩子生下来了。结果，金凤想开了。革委会的那帮鳖孙，却缺大德的，把我的大孙子给害死了！金家的事，最终还是牵连到了金凤。金凤本来就容易动胎气，被革委会那帮人不管不顾的一顿折腾，她就流产了。”

　　幸芳听着，跟郑小娥一起叹气。唉，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条小生命，就这么没了。幸芳听着都替郑小娥心痛。

　　郑小娥却没幸芳想的那么悲伤。悲痛中，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痛快的表情，继续对幸芳说：“你别看金凤娇滴滴的，没有个当妈的样子。当她的孩子被人害死了，她却敢跟对方拼命，给她的宝宝报仇。”

　　金凤天生是个会作的。之前有人宠着，她能把郑家作翻天。现在，为了给她的孩子报仇，不再伏低做小，当三孙子之后，她就火力全开的，把革委会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革委会的人严格来说是没有执法权的。他们做的很多事情，就不能细究，不然全是问题。革委会权利大，做事霸道，没有顾忌，被他们祸害的人，他不止金家一家。金凤跳出来反抗革委会，就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现在舒城的革委会才刚成立不久，还属于是摸索阶段，一个比较尴尬的组织。它明面上的权利很大，话语权却还没有几年后大。现在，人们对它还没有几年后那样畏惧。

　　碰到不公平的待遇，现在的人敢说话，也敢反抗。平时大家有把柄被革委会抓着，他们不是特别过分，大家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选择息事宁人，不跟小人计较。

　　等金凤一身血的从革委会跑出来，凄凄惨惨的说革委会草菅人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大家就怒了。等金凤把她们家是被副厂长陷害的证据拿出来，说革委会这么作践金家，是因为他们收了副厂长送的礼，在帮家具厂副厂长排除异己之后，众人就更怒了。

　　愤怒的同时，众人也后怕。

　　谁能保证他们永远不招惹小人呢？万一有一天他们因为能力出众，挡了小人的道，也被小人像对付金似的摆一道，那他们不是也得玩完？

　　兔死狐悲。众人怕了。

　　有了帮金家，就是帮他们自己的念头，众人对金家的事，就没有再保持沉默。

　　金凤得到群众的支持，乘胜追击，用她的鲜血写了一份万民书。写完血、书，金凤来不及去北城，就先找报社，找广播，找所有能发声的渠道，让人家替她和她的家人喊冤。

　　媒体不敢让幸芳把事情闹大，影响社会的安定团结，就吓唬金凤，想让她见好就收。金凤不是被吓大的，她现在为了给孩子报仇，连命都可以不要。哪会被威胁？

　　别人越阻碍金凤报仇，金凤就越恨，越能作。

　　媒体不帮她主持公道，不给她申冤，她就去找市长，找法院院长，找各种她有名有姓的大官。让他们保护她这个被欺压的老百姓。

　　市长他们不管，来回踢皮球不搭理金凤，金凤就自己找地方演讲。自己给自己申冤。她本来就脸皮厚，后来被□□着，脸皮锻炼的更厚。脸皮厚，能说会道很会哭，还长的挺好看，金凤的悲惨遭遇，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给革委会以及各路领导，都带去了不小的压力。

　　事情就这样被金凤越闹越大，等革委会不知收敛，傲慢的还想屈打成招，逼金凤跳护城河，以死明志后，这事就大的上边控制不住了。

　　这回，群众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金凤被限制人身自由，出不了舒城，就有无数的自由人，愿意替金凤去北城，帮她去告状！

　　路见不平一声吼，花国人骨子里就带着侠气。

　　原来金凤是资本家大小姐的时候，大家可以随大流批判她。现在金凤改过自新，金家也是被冤枉的，大家看不惯革委会如此欺负人，就有许多人愿意毫无保留的去帮助金凤。

　　一个金凤无足轻重，革委会态度轻慢的，觉得碾死她，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千千万万个‘金凤’汇聚在一起，革委会就牛不起来了。

　　现在可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社会。革委会与人民为敌，当然会输。

　　舒城的市长为了他的仕途，是绝对不会允许金凤那封万民书被送去北城，送到领导人面前的。拦不住千千万万个‘金凤’，他只好整顿革委会，还金凤和金家一个公道。

　　“小芳，你是不知道，金凤这功劳可大了。自从她闹过之后，革委会就被大换血了。原来革委会的那些败类，和激进分子，都被处置了。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是个性情温和圆滑有真本事的。有他压着，最近舒城都太平了很多。”

　　是真的消停多了。

　　本来自从去年开始，革委会受政策影响，就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做事越来越过分。原本的革委会主任，是个心术不正，靠举报前辈上位的。怕别人搞他，他当主任期间，就鼓励大家内斗。并且特别喜欢，给比他强，或者比他过的好的人扣帽子。

　　为了业绩，为了钱，或者是为了折辱比他强的人，他没少干屈打成招，栽赃陷害的腌脏事。像金凤这样成分不好的人，就只能吃哑巴亏，任他欺凌。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这位被处理的前革委会主任，就害了不知道多少人。直到他遇到金凤，才被金凤反杀，送进了监狱。

　　金凤搞掉了这样的败类，真的算是行善积德，立了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