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生语重心长:“李锦生,你的线条不要太繁琐,大胆点,一点点改变就很好,魏晓婷,把头发处理好,像这样……”
画到谁,万长生就如数家珍的提到谁,在速写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每个人大概就他一句话的时间,也就是寥寥几笔的十几秒钟画完一个,万长生差不多画十多个人,才会回头看一次。
艺考生们就一动不动,挺起胸摆出姿态,好像在合影一般。
只是有好些人忍不住从红眼圈变得热烈盈眶,因为有人忽然开始唱:“朋友一生一起走……”
歌有点土,平时谁要是唱,没准儿会被这些个个都追求标新立异的美术生嘲笑,但这时候却没人笑,而且立刻有好些人在跟着唱和,还使劲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怕太大了影响作画的老师。
可这种情绪真的就起来了,连助教和导师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哼唱。
有些学生更是开始哽咽,甚至泣不成声。
但在场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要让万长生把自己都画进去。
作为只是相伴四个月到大半年的艺考强化班同学,本来很难聚集起多深厚的情感。
万长生他们那个班之前就基本上相互形同路人的。
可大美社这帮人参与进来,给学弟学妹们自豪的提到上一届相互之间是多么团结友爱。
自然是把这种情感凝聚力也传递下来。
更何况绝大部分人,还要共同前往高考强化班。
那种对未来前程的向往和压力,让这些艺考生格外期待也能变成大美社的一员。
万长生的子弟兵就是这样打造出来的。
对那个站在台上,画出每个人身影的老师,确实充满了亦师亦友的感情。
七百多人呢,站在后面的最多也就能出现张脸,可万长生就把这又变成了对面部刻画的千叮万嘱。
只有他,仿佛不受现场感情涌动的歌声和抽泣声影响,坚硬得像块海岸边的石头一样,把自己这一届学生的最后一课上完。
用美术生最应该有的方式。
252、自省
七百多名艺考生,放进超过十万人的蜀美艺考大军里面,在全国百万艺考生里面,如同池塘里面丢个石头,溅起点水花的动静而已。
而且艺考生进培训校基本上不看基础如何,不像重点高中、普通中学那样还有中考来淘汰筛选。
所以刚开始水平都是参差不齐的,基本上只要给学费就会收。
但无论肥沃的厚土,还是贫瘠的薄田。
辛勤耕耘之后终究会出成绩。
正像万长生说的那样,仅仅一天的专业校考以后,绝大部分大美艺考生的专业考试之旅就到此结束了。
只有极少数七八个人还会参加春节之后平京美术学院、国立美术学院的校考。
当天晚上所有人就开始各奔东西。
离开家几个月,大部分人还是先回家过春节,然后再奔赴宁州参加高考强化。
只有一百来人是有清京美院这样的高要求,或者是成绩太差,需要笨鸟先飞,他们立刻结伴前往宁州,整个春节都会在那里度过了。
万长生安排考试大巴车直接把这部分学生送到宁州,不少家长也开车来学校接送孩子。
热闹喧哗了大半年的培训学校终于空空荡荡。
小伙伴开车把导师送到机场去,万长生给辛苦了一个学年的助教、行政组、后勤组挨着发了红包,算是给大家放一年唯一的春节假。
顺带也从教务主任徐大妈那里知道了范老师的情况,因为属于商业案件,范老师并没有被拘留关押,但必须要经常去警察局报到等候审判出庭,所以万长生嘱咐徐主任帮忙把范老师应得的结业红包也带过去。
他依旧没恨过这个在爱情里面昏了头的傻子。
大家陆陆续续都走了,留下万长生在琳琅满目的办公室里面,和外面的空荡形成强烈反差。
这是万长生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带几百个艺考生走过重要的人生历程,他自己的学生身份,又让万长生不那么完全把自己当成老师或者管理者。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不仅仅是为人师表那么简单,这关系到几百个艺考生走进这个培训机构以后,是否学到了东西,是否能够考上他们心仪的美术院校。
更关系到他们未来人生道路的重要转折点。
万长生不是为了赚钱,才从老曹的手里接过这个担子。
这就是他从小被培养的那种责任感。
能力有限的时候,对家族、对观音村负责,现在走出来那就要对培训校……乃至更多负责。
坐在办公桌边,难得安静的呆坐了几分钟。
惯常教室走廊上充满学生们的脚步声,或者窗外空地、绿化带也有数不尽的嬉闹谈笑声。
现在都没有了。
整个文创园区在艺考结束以后,就少了几乎一大半人。
所以安静得要命。
大美培训校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万长生,询问什么事情了。
安静得万长生的耳朵里面都有点发堵。
所以意识到这点,万长生站起来,拿过桌上的毛笔,分点墨汁,没什么犹豫的就在铺好的毛边纸上疾书:“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忧劳,卿此事亦不蹔忘……”
内容不重要,这是东晋宰相王导的书法杰作《省示帖》,基本上有点类似现在日记,自我检省的意思。
作为王羲之的伯父,这份行草代表作,是万长生从小就练得滚瓜烂熟的碑帖,用錾子打石头都刻出来过,所以都不需要动脑控制笔墨,就能带着飘逸的笔法重现。
大脑里面逐渐平息那点情绪,对那些艺考生的期许,对自己肩头担子卸下来的总结反省。
碑林里的万长生,无数个日夜里面,都是这样孤独的在自我修炼。
才能有今日的功力和气度。
但有点意外的是,小伙伴把奔驰越野车开回来的时候,竟然顺便带来了苟教授!
敲敲门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时候,悄悄给万长生解释:“在车站和文创园之间的路边,正好看见苟教授在问路。”
苟老一个人,一眼先看见了柜子上的大印章石,还以为万长生刻了什么跟玉玺一样的作品,惊喜的翻看下,发现居然是空的,小失望:“我刚从考场那边审查完了回来,正好有人说你的学校在这里,就下车来看看……”
这时才看见桌上的《省示帖》,又惊喜:“你写的?”
小伙伴偷偷给万长生做个眼色就跑了,几乎所有的美院师生在苟教授面前都会觉得有点拘谨。
也就万长生这个奇葩。
先给师父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