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新芽(1 / 1)

隐痛 白小侃 2474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5章 新芽

  简营死了, 就在新店剪彩的当天。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阔气的店门两旁摆了若干花篮,店里一早就为祁总的到来准备着, 最后这位老总却因为抽不开身没能来了。

  礼仪小姐已端着盖了流苏缎布的托盘上前, 吴哥从盘里拿剪刀时严耀一把拽了简昆的胳膊,把他拽进剪彩的队伍。

  几人一块儿剪了彩。

  来庆贺的人很多,剪彩之后吴哥带简昆认识品牌方的负责人。几人正聊着, 简昆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星云街的房东打来的, 说屋里有味儿,又不敢找简营, 怕他蛮不讲理瞎胡闹, 就打给他了。

  他给简营打了好几个电话, 没人接。自从上回他下了最后通牒, 简营除了喝完酒跑去楼道里谩骂,没敢闹出别的动静。

  每骂一回也总要安宁一阵, 因为房东会通知简昆,简昆不常去看他,但每去一趟他总能收敛许多。

  一礼拜前简昆刚去过一趟, 这才几天他就又开始折腾。

  简昆挂了电话继续应酬, 直到忙完才赶过去。

  人是倒在卫生间的,脑门上的血都凝固了,尸身浮肿,臭气熏天。

  简昆心中波澜轻微,死亡带给他的冲击还不如那惨不忍睹的场面来得震撼, 尔后只剩大片的舒心, 仿佛被束缚的蝉蛹终于化蝶飞向了广阔空间。

  他不觉得自己冷酷, 也不回忆过往,只有平静。

  简营没被催债的打死,还带着一身病痛躲过了疫情,却死在了简昆站稳脚跟的这一天,他魂牵梦萦的发财梦终于跟随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

  简昆简单地处理了丧事,晚上睡觉时却梦见早年的简营,仍是他醉酒后的样子,他疯疯癫癫拎了把菜刀在屋中乱砍,梦里的简昆四处躲,躲进卫生间时却发现自己满脚的血。

  他梦中吃痛,皱着眉抽搐了一下。

  章玥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哄着,他醒来,眼中透着迷茫。

  章玥拍拍他的胸膛:“风吹不动泰山,雨打不弯青松。”

  简昆:“……”

  章玥:“百个懦夫百回头,一个勇夫照样走。”

  简昆:“……你是在安慰我?”

  “不明显吗?”

  “你哄人的技术不行啊。”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笑,“像要和人拜把子一样,就没有柔软点儿的?”

  章玥想了想:“一二三四五,上山找老虎,老虎没找着,找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

  “……”

  “你好歹也是老师。”简昆说。

  “我教数学的。”章玥道。

  “行行行。”他伸手楼她的脑袋,“感谢章老师的安慰,我很感动。”

  过了几秒,一只大手放在她胸口。

  “……你干嘛?”

  “我找找看有没有老虎还是松鼠。”

  “流氓。”章玥小声骂他。

  夜很黑,阳台上的植物偷偷发了新芽,这天儿又暖和起来了。

  之后的章玥继续去南市学习,简昆的事业也终于进入正轨。

  这天刘岩正在店里忙着,前台的小伙子跑来找他,说一星期前的那位顾客又来了。

  刘岩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一穿着皮衣的女孩儿。

  他头也不回去找简昆:“昆儿,她又来了!”

  简昆正在办公桌前看报表,问他:“谁又来了?”

  “就那女的,嗓门儿超大可凶那女的,上礼拜来保养车的那女的。”

  简昆:“具体点儿,每天那么多人不都是来弄车的。”

  “就那。”他边说边指指头顶,“扎着小辫儿戴着大耳环的那个。”

  简昆笑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就你很害怕的那个。”

  “……谁怕了。”

  “不怕你躲什么啊。”

  刘岩的嗓音低了几度:“我是懒得和她吵……”

  这姑娘叫吕芯,上礼拜来保养车时为配件的事儿和刘岩争了半天,后来事实证明,吕芯说的比刘岩更专业。

  刘岩在她面前本就吃了嘴巴亏,又被证明专业不如人,一来二去有点儿怵她。没想到她又来了,他干脆躲起来。

  简昆看了他一眼:“这姑娘不错,心直口快。”

  “不错什么不错,跟个母夜叉似的。”

  “说谁母夜叉呢,你就这么对待客户?”

  何止心直口快,脚也很快的,一眨眼人都到门口了。她穿着件皮衣夹克,头发被绑成一缕缕小辫子,辫尾用彩色橡皮筋扎着,五颜六色挺显眼。

  刘岩缩了一下肩膀:“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吕芯说:“你们这店服务不行啊,我在门口站半天了没人理,还得我自己跑这儿来。”

  简昆站起来迎她,又领着她往外走,问她有什么需求。

  她朝停在门口的汽车抬了抬下巴:“跟上回一样,老毛病了。”

  简昆看了一眼汽车,又看着刘岩:“这毛病刘总最熟,让刘总帮您看看。”

  刘岩瞪了瞪眼睛:“刘什么总,我可不是什么刘总,我就是一打工的。”

  吕芯道:“那刘工你给看看是什么毛病,这次能不能完全弄好,要不然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店,说你们水平不行,就想坑车主的钱。”

  刘岩嘴巴张成个“O”,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

  后来俩人跟车前捣鼓了半天,半中间刘岩跑去前台说了两句话,再回去时递给吕芯一东西。

  吕芯蹲在地上一转头,看见他摘了手套的手指还挺干净漂亮,那手上拿着一根黑色橡皮筋。

  “扎起来吧,方便。”他说。

  吕芯心中一顿。

  “一会儿头发搅进机器算谁的啊,还得赔钱。”他又说。

  吕芯心中那一顿消失殆尽,甚至翻了个白眼。

  再后来车弄好了,吕芯提出请客吃饭,刘岩本想拒绝,看在她请五星饭店的份上又答应了,还去叫了简昆。

  简昆拒绝:“我晚上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

  “不用你,我一会儿就办了。”

  他执着:“到底什么事儿啊?”

  简昆看着他:“吃你的饭去,当驴当上瘾了,不干活就难受?让你歇着还不好?”

  “那好吧。”他说着顿了顿,“但是……”

  “但是个屁。”简昆不让他退缩,“就一女孩儿,能吃了你?”

  “……我也不是怕她……我就是……说不来,不知道怎么说……”

  简昆:“刘岩浆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觉得是你爸凶还是这姑娘凶?”

  他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吧,这姑娘比我爸凶。”

  简昆笑了一下。

  刘岩:“你笑什么啊?你问这问题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吃饭去吧。”

  晚上简昆给章玥打视频说了这事儿。

  章玥挺高兴:“刘岩浆这傻小子就没看出来?”

  简昆:“能看出来至于单身到今天么。”

  “他不是怕她么,能成吗?”

  “你还不知道他,话说得比天大,其实压根儿没主见,找个主意大的姑娘挺好。”

  章玥道:“听你说的,我都想见见这姑娘。”

  “等你下次回来我组个局约个饭。”

  于是又一个周末,一帮人齐聚饭店。

  再露面的吕芯没有扎小辫儿了,齐肩的头发又黑又直,仍戴着一副大耳环。

  几人边吃边聊,一通交道打下来,吕芯总结:“我就说以他的性格怎么能混到现在,原来背后有你们这些军师。”

  刘岩说:“不是军师,这都是我的靠山。”

  薛恒道:“也不是什么靠山,我们都是好多年的朋友,一直互相照顾。”

  许君莉啜了一口杯里的饮料:“刘岩浆对朋友还是很好的,之前他们做事需要钱,他把压箱底儿的钱都贡献出来了,还问他爸借了一笔。”

  “哦哟。”刘岩惊道,“难得听你说句人话。”

  许君莉真想骂他白痴,活该万年单身狗,但她没开口,冲着吕芯笑了笑。

  饭后他们又去唱歌,这是刘岩强项,他霸着话筒就没松过手。许君莉怂恿吕芯和他PK,俩人合唱一首荷塘月色,薛恒举着个手掌道具摇得啪啪响,一下子把氛围拉到最高点。

  挨着门坐的简昆悄悄戳了戳章玥的胳膊,章玥转头看着他,他指指屋外,章玥便随他一前一后溜了出去。

  俩人手牵着手在夜空下散步。

  “我看能成。”章玥说。

  “嗯,不成人姑娘也不会和我们吃饭了。”简昆道。

  “真好。”章玥又说。

  简昆笑着看了看她,抓起她的手亲了一下:“我也觉得好。”

  她想了一下,笑:“怎么有种废儿子终于成器的感觉?”

  “可不,拖油瓶么。”他握着她的手来回晃着,“我看中一辆车,明天你也去看看。”

  章玥:“你才上班没多久,现在就买吗?”

  “内部价,划算。”他说,“也不是我开,主要给你买的,来回方便。”

  “你定吧,我也不懂车。”

  “那也得去看看啊,你挑个喜欢的颜色。”

  章玥说行。

  俩人又聊起别的。这家KTV离花园路很有一段距离,他们竟就这么聊着走了回去。

  那地上的尘土似蹚过的艰难,终于被俩人并肩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