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听到这声震耳欲聋的喊声, 玩家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言于归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出木屋。
也许是为了增加威慑力,飞梭降落些许, 维持在一个能让人看清, 却必须得仰视的高度。
玩家们自发地汇聚到钟长风他们身边, 那飞梭上的人也就明白了谁才是主心骨,操纵飞梭向着钟长风降落。
谢留夷很不喜欢仰头看人脚底, 右手虚空一抓,飞梭便如同被看不见的巨手抓住,失去平衡,向着地面坠落。
“啊——”
元婴修士努力想稳住飞梭, 然而无济于事, 旁边的凡人吓得发出尖叫, 随着飞梭一起感受了一把紧急迫降。
那飞梭到底是个法宝,从三层楼的高度摔下来,也只是震了一震。
里面的人虽然摔得东倒西歪,但是性命无碍。那名元婴修士很快就稳住身子, 警惕地铺开神识,然后,他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一向习惯性收敛威压和气息, 若不仔细查探, 看不出她的修为, 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那元婴修士神识扫了一圈, 只发现两个练气修士, 和一个看不透深浅的女人。
让他忌惮的是女人身上穿的法衣,那法衣看着其貌不扬,品阶也不高, 但是那耐脏的颜色,那俭朴的款式,怎么看怎么像剑宗门派弟子服。
穿同款衣服的还有那个男性练气修士。难道这两人真是剑宗弟子?这群来历不明的平民背后靠着的竟然是剑宗这座大山不成?
他右手在胸前结了个拜谒的手印,正要开口询问,身后那贼眉鼠眼的男人却不知他心中纠结,迫不及待地叫嚣开了。
“你们一群贱民,竟敢直视元婴仙人,还不快跪下!”
穷乡僻壤的乡民们骨头软,看见修仙者大多直接跪地磕头叫仙人,因此,他们这些坐落在凡人界的小门派修士习惯了在凡人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并不觉得身后狗腿子这话有什么问题。
不过顾虑到对面两个疑似剑宗弟子的修士,他还是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斥责了两句。
元婴修士乃杨家先祖,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自以为老祖宗只是装装样子,于是拱手哈腰,谄媚道:“老祖宗,这群贱民骨头轻得很,不给他们点颜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否则也不敢把杨管事伤成那样。”
元婴修士一听,心里头压着的气又被撺掇起来。杨管事虽然资质不佳,只是个外门管事,可也是他的后辈,代表着他们青玄门和杨家的面子。
于是面色不善地看向谢留夷,“阁下可是剑宗弟子?这些贱民伤我青玄门弟子,我今日便是来讨公道的,个人恩怨,就算是剑宗也没资格插手吧?”
他觉得,就算这两人是剑宗弟子,可是这里距离剑宗远,穷乡僻壤的,高阶修士不屑于来这里,这两人可能也就是刚入门的新弟子。若对方真不识趣,直接斩杀了就是,剑宗也不会为了两个小弟子千里追杀他。
谢留夷先前没有开口,只是想看看这元婴修士是什么态度,如今看见他眼里的杀意,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开口,直接伸手到后颈,一点一点从脊柱中抽出星河,提剑斜指地面。
“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
这是修仙界的规矩。入了仙门,当了断凡尘恩怨,不可以插手凡人间的争斗,也不可以对凡人出手。
所以,先前谢留夷来替玩家撑腰,也只是起个镇宅神兽的作用,让对方知道将离公会身后有化神剑修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对方不讲武德,先后请了两名修士来欺负玩家。
“看来阁下是打定主意要管闲事了。”那元婴修士面色不善,一挥手放出个金色的罩子,将整个村落罩在里面,“那你们就一起留下来吧!”
那罩子是一种禁锢法阵,他此举是为了防止两个剑宗弟子逃脱去报信,打定主意要将二人同时灭口。
话音刚落,元婴修士右手幻化出巨大的掌印,向着谢留夷拍过来。
这一掌如果拍实了,谢留夷身边这些玩家都会被拍成肉泥。
对方这样毫不犹豫就对凡人下死手,可见本身就视人命如草芥,绝不是第一次对凡人出手。
谢留夷心中一怒,星河凌空劈下。
掌印如同被看不见的利刃凭空劈成两半,消散于空气中。剑气劈开掌印依然去势不减,摧枯拉朽地向着元婴修士头顶而去。
元婴修士面色大变,急忙躲闪,丢出压箱底的法宝阻挡剑气,同时缩地成寸,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他一躲开,身后一众凡人便暴露在剑气之下。他们见识过那道剑气的厉害,却没有修士的逃命手段,只能抱头蹲下,等着被劈成两半。
然而,那威势摄人的剑气却在劈中他们的前一刻,消散于无形。而他们只觉得劲风铺面,被掀翻在地上,虽然有些丢脸,但是毫发无伤。
那元婴修士看见这一幕,脸色都绿了。这样登峰造极的控制力,对方一定是元婴以上的剑修。
剑修同阶无敌,越阶杀人也是常事,自己这种元婴初阶的修士,人家一剑能杀掉一个。
当下也顾不上找场子报仇,飞梭也不要了,拔腿便要跑。然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毒蛇一般,贴上他的脖颈。
他顿时定住不敢乱动,垂眸向下,就见通身黑色的飞剑不知何时恰好堵在他逃跑的路上,剑尖正抵在他喉间。
身后不远处,催命一般冰冷的女声响起。
“你杀过凡人?”
听距离,那女剑修分明还站在原地。刚才那场战斗他鬼门关走了一遭,可那女剑修连脚都没动一下。
听得这个问题,他不禁想起关于剑修的传闻:剑宗是修仙界的官府,专管天下不平事。
剑修战斗在抵挡魔修和妖兽的第一线,保护身后的修仙界,却也制约着修仙之人不可胡作非为,简直是天道的小帮手,天天替天行道。
他要是知道此行会踢到钢板,说什么也不会瞎掺和。这就像是犯罪刚好撞到捕快手里,惨不惨?就问惨不惨?
“道友,误会,误会,”那元婴修士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便求饶道,“我只是听说,自家小辈被人打伤,一时气愤,这才冲动了些。既然道友是剑宗之人,那一定是我家小辈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话音刚落,手腕一痛。元婴修士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不仅是因为剧痛,更是因为惊恐:他明明感受到对方的剑气,却根本无法躲开,这说明对面的人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
该死,怎么会撞上化神剑修?原本还想搬出门中化神期的太上长老来震慑对方,却没想到……
自家太上长老在化神剑修手下能过几招?
谢留夷轻描淡写地挑了对方的手筋,语气极冷漠地重复一遍自己都问题,“你杀过凡人?”
元婴修士心一横,转身跪下,“前辈饶命,我是被逼的!是……是青玄门的太上长老,是他逼我杀人。不光是我,青玄门每个人手上都沾了凡人的命。您放过我,我带您上青玄门去,给枉死的凡人讨个公道!”
“哦,”谢留夷声音很轻,“所以你确实杀过凡人。”
那修士心中一凛,跳起来就跑。然而,下一秒,一道极为霸道的剑气冲入身体,绞碎了他的丹田和元婴。
他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逆光而立的纤瘦身影。
修仙多年,早就习惯了灵力充盈全身的畅快感,如今却感受到了久违的疲乏无力。他的修为……被废了。
他如今成了他视如草芥的凡人。
还站在飞梭里的几个人都傻了。谢留夷没管他们,转头对钟长风说:“抓了送官。”
凡人的事情,自有凡间的律法去管。至于这个元婴修士,谢留夷直接交给钟长风审讯,问出了不少青玄门的阴私事情。
青玄门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因门主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去谢家家主身边,成了宠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个在谢家备受宠爱的姨娘,青玄门就靠着谢家给的资源发展起来,成了一方毒瘤。
青玄门发现一座山中有灵矿,怕消息走漏,屠尽了山中大大小小十个村落。又从外面抓了许多青壮劳力,不分昼夜地采矿。
因为上头有谢家庇护,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原本这里不止青玄门一个小门派,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要么搬走,要么被青玄门吞并,要么被灭门。
尽管知道这只是潜识自己捏造出来的副本,这样的行径还是听得谢留夷怒火上涌。
“这些事,谢家参与了多少?”她寒声问。
“青玄门负责和谢家交接的是掌门和太上长老,这些私密他都不清楚。”钟长风脸色也不太好。
“知道了。”她看向言于归,对方不等她开口直接说:“你去吧,我带人去矿场救人。”
谢留夷单人只剑杀上青玄门。
青玄门的护山大阵在她剑下如同草搭的,两剑便劈开了。
大阵破碎的巨响惊动了青玄门太上长老,老头从后山飞出来,看着倒是仙风道骨,可谢留夷一眼就知,他寿元将近,命不久矣。
“小友大张旗鼓地杀上我青玄门,所为何事?”
也许是慑于谢留夷的修为,老头忍着气问道。
“为牛头山屠村之事。”
那老头面色一变,上下打量一番,“小友……是剑宗之人?”
“是。”谢留夷有问必答。
“呵呵,”老头一笑,“官府断案还要多方求证,剑宗向来公正,可不能听信一家之言。”
“嗯,你说。”谢留夷点头。
她这样好说话的表现,让老头脸上露出些不宜察觉的轻蔑之色,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门派里娇生惯养、不懂庶务的天之骄子。
谢留夷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反驳,在老头邀请她下去喝茶的时候也没有反对,乖乖跟着落在青玄门正殿前广场上。
察觉到各个隐蔽处窥视的目光,谢留夷眼神冷漠地扫过去。许多弟子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立刻眼神闪烁着躲开。
来到正殿,元婴期的掌门迎上来,谢留夷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根本不理会掌门。
老头笑呵呵地吩咐人上茶,让掌门先下去。
“小友可知十七年前,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之事?”
老头捋着胡子问。
谢留夷神识铺开,监视着外面的动静。掌门退出去后,便立刻召集弟子,严阵以待。谢留夷正听他们讨论如何诛杀自己,就听到老头提起不久前自己刚刚从缘空那儿听说的消息,暂时收回注意力,点头说:“知道。”
“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我们与谢家乃姻亲,自然要帮忙查探真相。多年苦寻,才发现牛头山那些村民并非凡人,而是魔修!”
老头说得煞有介事,谢留夷十分配合地露出夸张的表情,“什么?竟有此事?”
“不错,”老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方为保修仙界太平,与那些魔修鏖战多日,方将其尽数诛杀。事后我们在牛头山中发现灵矿,这才知晓那些魔修占山为王,竟是为了盗取矿脉。”
灵矿虽有一个灵字,实际上和灵气无关,是一种特殊的矿石,打造法宝兵器时不可或缺,因此,不管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都离不开灵矿。
老头是个聪明人,真话掺着假话,听起来十分可信。如果谢留夷真是个埋头修炼的愣头青,说不定就相信了。
可是谢留夷不是。
牛头山和魔域隔着剑宗佛宗和法宗,别说普通魔修,就是九位魔将亲至,也不可能在三宗眼皮子底下把灵矿运回魔域去。
魔修去牛头山挖矿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
见谢留夷表情动摇,那老头乘胜追击,“此事谢家也是知道的,小友不信我,总该信谢家吧?谢家可是七世家之一,嫡女拜了你们剑尊为师,不知小友在宗门内可见过我那大侄女?”
看着对方一脸褶子管小白花叫大侄女,谢留夷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虽然心里鄙夷,面上却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好像她十分崇拜老头话里提起的剑尊高徒。
“玉雪仙子真乃……”谢留夷耿直的性格让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小白花,搜肠刮肚半晌,终于挤出个词儿来,“娇花。”
老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有证据。
老头活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谢留夷的表演自然骗不过他。也许以为谢留夷和小白花有什么过节,老头话里也不再提起小白花,开始东拉西扯地说闲话,无非是他们和谢家关系多好,谢家又和其它世家铁板一块。
总之就是:别惹我,我有后台。
谢留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口打断他,问:“谢家主母为何临产前外出?”
“这……”老头捋着胡子,浑浊的小眼睛里透着精明,“这是谢家的私密之事,我也不好乱说。”
一番话,既表明自己知道答案,无形中显示自己和谢家关系匪浅,却又没有透露关键信息。
谢留夷换了个问题,“牛头山之事,谢家可有份?”
“自然是有的,”老头极力想把自己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当家主母遇袭,谢家自然不会放任那群魔修逍遥法外。”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谢留夷站起身,“知道了。”
老头以为她要走,起身相送,“小友慢走。”
谢留夷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谁说我要走?”
看着老头脸上惊讶地神色,谢留夷心情愉悦地开口。
“剑牢,起。”
霎时,巨大的剑牢拔地而起,代替护山大阵,将青玄门整个笼罩其中。
外面穿来弟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头面色不善地问:“小友这是何意?”
“赔你们一个护山大阵。”
只不过这个护山大阵,对阵内的人不太友好而已。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剑牢太大,谢留夷也不需要和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多废话了,耳朵疼。
“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结阵!”
他暴喝一声,门外守着的元婴期掌门立刻带着另外几个元婴长老及金丹弟子摆阵。
然而阵还没摆好,剑牢便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弟子们自顾不暇,乱了阵脚,这阵自然也结不成。
谢留夷冷冷看着老头,“在我剑牢中结阵?”
谁给他们的勇气,在化神剑修的剑牢中结阵?
她师父的剑牢能在一方虚无混沌中开辟出安稳的空间,她没那么厉害,只是化神之后,她的剑牢升级成了领域。
在她的领域内,她就是神。
老头察觉不对,面色大变,挥手招出一尊其貌不扬的小鼎。
这鼎刚一出现,谢留夷便察觉到不对。
鼎中怨气横生,周身煞气浓烈得恍若实质。这种东西,已经算是魔物了。这青玄门太上长老竟然堕魔!
鼎身煞气氤氲,模糊了鼎后老头的面目,只听到他狞笑着道:“我的炼魂鼎还未尝过化神修士的元神,今日便用你来……”
话音未落,天上、地上、墙上……四面八方涌出密密麻麻的剑气,向着老头刺去。
谢留夷有着剑修的优良品质,说打就打,绝不多话。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总有人出招前喜欢说废话。
老头到底是化神修士,手腕一翻,一只金色的钟出现在他身上,挡下了所有剑气。
就在这点时间里,谢留夷已经逼近了炼魂鼎,一脚踹在上面。老头的钟被剑气劈碎,刚看清外界景象,迎面便是一只鼎砸过来。
他双手撑住鼎身,双脚发力踩住地面,然而,鼎上穿来的巨力还是将他一路推到了墙根儿,只在地上留下双脚拖出的深深沟壑。
他狞笑两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我碰到炼魂鼎。”
见他又开始废话,谢留夷星河脱手,向着老头丹田疾驰而去。
就在这时,老头一掌拍在炼魂鼎上,鼎身倾斜,数不清的冤魂尖啸着从鼎中飞出,冤魂汇集成滚滚洪流,向着谢留夷而来。
气温骤降,四周一片阴寒,煞气顺着毛孔就往骨头里钻,耳中充盈着刺耳的尖啸声,一瞬间似乎能看见十八层地狱,就连阳光也被煞气遮蔽。
这一招,若放在外面,说不定能让谢留夷头疼一下,可惜,这里是剑牢,是她的领域。
谢留夷手印飞速变换,周身剑气暴涨,万千剑气穿透了冤魂的洪流。
在刺破耳膜的厉啸声中,冤魂消散,阳光重新落在谢留夷身上。
方才的剑气不仅绞碎了冤魂,还顺道拆了青玄门大殿的屋顶。
那边,星河正正插在老头丹田处,剑身上星芒闪烁,与之前通体漆黑的样子截然不同。
老头此前全力催动炼魂鼎,却被鼎这挡视线,没有注意到逼近的星河剑,如今遭受重击,不可置信地低头,贯穿小腹的剑,目眦欲裂。
“星……河……”
他认出星河剑,伴随着不成调到声音,鲜血从口中溢出。
“你是……留夷……剑君?”
谢留夷招手,星河飞回她手上不停扭动身体,她又掐了诀,替星河清理干净,星河这才安静下来。
嗖——老头枯槁的身体里,一抹流光窜出,飞速往天空逃窜。下一秒,剑牢爆发出剑气,将老头的元神绞碎。
咚——
老头身体里的灵气散逸,再也承受不住炼魂鼎的重量,炼魂鼎重重砸在地上。
那些被剑气追着到处跑的青玄门弟子闻声回头,便见门派大殿坍塌成废墟,废墟中,太上长老被废了修为,形容枯槁地委顿在地。
谢留夷伸手抹去炼魂鼎上的禁制,将神识探入其中。
此前她绞碎了鼎中所有冤魂,原本以为里面已经空了,却没想到,里面还剩下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的魂魄上蒙着一层功德金光,看着神智清醒,并未受鼎中怨气所扰。
不过常年待在鼎中,她身上金光已经所剩无几,再晚几天,她也要被炼化了。
谢留夷以神识化形,出现在她面前,问:“你是谁?”
老婆婆吓了一跳,定神打量她片刻,紧张道:“闺女,你也被抓紧来了?快来婆婆身边躲着。”
谢留夷没有多说,直接用神识卷住她,将她从鼎中拉了出来。
原本魂魄不宜在百日出现,容易被阳光灼伤。但是这个婆婆有功德金光护体,外面又是谢留夷的剑阵,自然不会有碍。
那婆婆晃神片刻,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天,眼中泛出泪花,激动得嘴唇发抖。
“我……我终于出来了?”
看到被剑气追着四处跑的青玄门弟子,她顿时面露憎恶,大喊:“是他们,就是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她不记得凶手的长相,却记得他们穿的衣服。
谢留夷等她平静一些,才问:“你是牛头山的村民?”
老婆婆闻声,回头看过来,愣了半晌,扑通一声跪下。
“你……你是仙人吗?仙子娘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谢留夷没有否认,耐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婆忙不迭地讲述起来。从她的讲述中,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牛头山中突然来了一群修士,说他们说魔修奸细,二话不说就开始屠村。老弱妇孺全部被杀死,青壮全部被抓走。
他们死后,魂魄被吸入炼魂鼎,日日受怨气折磨,村民的魂魄全部化为厉鬼。
老婆婆情况特殊,她们家世代行医,老婆婆也是个优秀的医者,早年四处游历,救过瘟疫中一城的百姓,功德深厚,有金光护体,才能在炼魂鼎中维持多年清醒。
先前老头说牛头山中的都是魔修,谢留夷还当是老头胡扯,却没想到当年他们屠村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谢留夷直觉此中有蹊跷,转头看向被废了修为的青玄门太上长老。
他没了修为,外形迅速老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僵尸,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再不见一星半点高高在上的气势。
谢留夷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老头马上就要死了,身上所有器官都在萎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于是也不费力去问什么,手指作剑诀抵住他额头,搜魂。
老头活得比谢留夷还长,记忆自然也比她驳杂很多,找了许久,谢留夷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由于老头寿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的记忆也在消散,这段信息并不完整,谢留夷只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男人对青玄门掌门说:“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抬你女儿做如夫人,如何?”
青玄门掌门犹豫道:“这……您确定吗?不过是个凡人,就算目睹了尊夫人生产,也看不出什么。这要是被剑宗发现……”
记忆戛然而止,手下的老人承受不住搜魂的损耗,已经咽气。
谢留夷眸色沉沉。
看来,当年牛头山的事情,谢家才是主谋。
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如今的谢家家主。
当年谢家主母生产究竟有何秘密,竟让他杀掉牛头山十数个村子灭口?
缘空不是说,小白花是他接生的吗?那么他和荀墨书才是应该被灭口的那个吧?
她看向疲于应付剑牢的掌门,掐了个诀,围攻掌门的剑气瞬间消失。
掌门喘着气停下来,茫然四顾,视线渐渐落在谢留夷身上,想了想,试探着走过来。
“剑君,太上长老他久久不能突破,寿元将近,生了心魔,这才犯下大错。如今首恶已经伏诛……您放过我们吧?”
他还想把锅全部甩到太上长老头上,却不知谢留夷刚才借着搜魂,已经把他们的恶行摸透了。
“谢家主母生产有何秘密?”谢留夷没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开门见山地问。
掌门一惊,眼神飘忽,“没,没有啊,谢家主母……”
谢留夷抬起手,指尖一点灵光,“我搜魂,还是你自己说?”
搜魂会损伤对方识海,因此,正道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搜魂。谢留夷此前已经通知了剑宗执法堂的人,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老头快死了,搜了魂也没关系,可掌门身体康健,到时候执法堂那里不好交代。
谢留夷还没狂到和全世界为敌,这么说不过是吓唬对方罢了。
许是因为自己经常干违法乱纪事,也可能是被谢留夷的剑气打怕了,掌门没有怀疑谢留夷的说法,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谢家家主说……说谢家主母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谢留夷一道掌风打在掌门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说谎!”
戴绿帽子和屠杀凡人有什么关系。
掌门吐出一口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在谢留夷的威压之下再次跪下去。
“我……我说的是真的。谢家主母生产时有异象,为她接生的妇人看见了,回去之后四处乱说。后来……后来牛头山一个年轻人去外头找生活,恰好替谢家打短工,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来,谢家这才知道牛头山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
谢留夷:“……”
她这次能肯定,掌门没有说谎。这算什么?一个流言引发的血案?
她大概还原出谢家主母生产的过程。先是不知何故临产前回娘家,路上被人伏击,命大被缘空和荀墨书救了。
夫人生产,他们一个和尚,一个书生,自然不好意思亲自接生,就去附近村子里找了个接生婆。两人应该在产房外守着。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异象是只有接生婆能看见,产房外两人却看不见的?而且这个异象,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谢家的人?
出家人虽然不打诳语,却能隐瞒一部分真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趟缘空。
不多时,剑宗执法堂的人便到了。执法堂的弟子服颜色比其它峰的更深,已经接近藏蓝色。当然,这点细微的差别只有剑宗弟子才分得出来。
谢留夷打开剑牢,把人放进来。带队的是化神期的师兄,她将事情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执法堂的人比她还沉默寡言,领队的师兄打了个手势,执法堂的人便将几个主要人物分开带走问话,全程不需要谢留夷插手。
没有用武之地的谢留夷只好先告辞离开。
既然这个副本是按照她的记忆编织出来的,那么这种主持公道的事情交给剑宗弟子绝对可以放心。
回到将离公会的时候,言于归他们还没回来,一直到深夜,大部队才陆续返回。
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是伤都不重。
“我们请了城主府的卫兵和我们一起去救人。”钟长风简短描述了一下救人的过程。
“师父,你不知道,我们把被你废掉的元婴修士往城主面前一丢,他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爽!”周海洋现在叫师父已经叫得十分熟练了。
谢留夷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看了眼他胳膊上被利器划出来的伤口,“走,去练剑。”
堂堂练气剑修,竟然被凡人伤到,都怪她这个师父不够负责。
于是谢留夷十分负责地操练了周海洋一整晚,第二天,周海洋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看着言于归拉走谢留夷。
谢留夷将之前在青玄门得知的线索告诉言于归,言于归沉思片刻,问:“谢家主母现在怎么样了?”
谢留夷卡了一下,摇头。
“我觉得这件事情,与其问别人,不如问当事人。如果谢家主母还活着的话。”
于是,谢留夷改变方向,带着言于归御剑飞往谢家本家所在的城池。
进了城,两人找了间茶楼,正在商量如何打听消息,就听见街上一阵骚动。
走到窗边往下看,就见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从街头驶来,马车由价值连城的灵檀木所造,拉车的是双翼吞云兽,马车前有侍卫开道,后有美貌婢女跟随,声势浩大。
言于归瞥了一眼马车上的纹饰,转头凑到谢留夷耳边,“是叶家。”
叶家?那不就是谢家主母的娘家?
她依稀记得七世家中有这么一户以财力位列上位世家的家族。
真巧,她刚要调查谢家主母,叶家就自己来了。
茶楼一向是八卦的发源地,修士们在茶楼说八卦的时候可不会设隔音结界,谢留夷只稍微留意了一下,就听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
“谢家主母抱病多年,今儿叶家大张旗鼓地来谢城,难道是人不行了?”
“我怎么听说,是谢家家主宠妾灭妻,轻慢正房,叶家这是来给家里姑娘撑腰的吧?”
“谢家主宠妾灭妻也不是一两年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
有人好奇问:“你知道什么?”
先头说话那人得意地晃晃脑袋,“还不是因为,谢家嫡小姐拜入了剑尊门下。据说剑尊极疼爱这个小弟子,连星河剑主留夷剑君都要靠边站。这叶家早几年不管谢夫人,不过是因为已经放弃了这个出嫁女,现在突然想起替谢夫人撑腰,八成啊,是因为母凭女贵,想通过此举向剑尊高徒卖好。”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赞同。
“剑尊是何等人物,咱们修仙界第一人!叶家也算那谢小姐的外家,这关系若修复好了,受益无穷啊!”
谢留夷听到这个评价,微微撇嘴。她记忆中的剑尊的确是修仙界第一人,可是副本中这个……啧啧,哪来这么大脸?
“哪那么容易?叶家这么多年对谢小姐不闻不问的,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想靠上来,若那谢小姐是个有风骨的,就不该理会。”
“那可是叶家,巨富之家,修仙之路艰难,多一个后盾有什么不好?”
两方人马立刻争论起了小白花该不该原谅叶家,简直比本人还上心。谢留夷不想再听下去,跟言于归简单交代了刚才听到的消息。
言于归眼珠一转,坏笑着说:“我们去谢家拜访。”
谢留夷:???
“你可是那位谢小姐的师姐,路过谢城,听说师妹的母亲病了,去探病不是人之常情吗?”
谢留夷恍然大悟。虽然她知道自己和小白花关系不咋样,但是谢家不知道啊!
看着那华丽的车队消失在街尾,谢留夷当下不再犹豫,带着言于归跟上去。
为了符合剑尊高徒这个身份,谢留夷十分嚣张地没有递拜帖,站在谢家大门口放开威压,用神识传话。
“剑宗谢留夷前来拜访。”
不多时,门内急急忙忙迎出来一名元婴期的管事,一出门便告罪道:“留夷剑君到访,本该家主亲自迎接,然今日家中有事,家主无法亲迎,还望留夷剑君海涵。”
谢留夷神色倨傲,没有说话,旁边言于归适时上前接话,“家师与玉雪仙子姐妹情深,今日路过谢城,特来替玉雪仙子探望家人。刚巧玉雪仙子的外祖家也在,那便一起探望,回去也好跟玉雪仙子交代。”
谢留夷脸上没表情,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言桃花这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管事十分热情地将两人迎进门,往正厅而去,还未进门,便听到一尖利女声疯狂地喊道:“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怪物!”
管事听到这声音,便知里面情况有异,脸色一变,就要带谢留夷他们换方向。
谢留夷挥手,强横的灵力将管事推开,自己大步赶去吃瓜,后面言于归替她找补的声音渐行渐远。
“家师担心师叔的家人,这才着急了些。她就是这样热心的人,剑尊也最看重家师这一点,若他老人家知道家师今日所为,定会倍感欣慰。”
……
谢留夷一进正厅,就吸引了厅中众人视线。
厅中上首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旁边的女人容貌倾城,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左手边贵客位上坐着个浑身金灿灿的男人,戴金冠,一身金线织就的长袍,脚上蹬着金线刺绣的靴子。
厅中站着个骨瘦嶙峋的女子,穿戴倒是华丽,只是那张脸几乎瘦得脱相,眼下青黑,似乎很久没有睡好。旁边有年长的嬷嬷揽着肩膀轻声安慰,女子神色中却还是可以窥见疯狂之色。
想来刚才在厅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位发出的。
上首的男子起身,拱了拱手道:“难道阁下就是……”
刚才谢留夷用神识传音自报家门,只是对方不一定相信,于是她拔出星河剑,注入灵力,激发剑身上的星芒。
“星河剑主谢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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