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话说,你怎么了？”张芸轻声问。
她已经察觉出了大雪的异样。突如其来的固执只是其中之一，他说话的习惯也有了细微改变。
“我没事。”大雪安静地坐在床边，略微俯头,指尖轻轻剥出两粒消炎药，把药放在她掌心上,又端给她半杯温水。
“行吧。”张芸吃了药，没再多问。
大雪用酒精擦拭她皮肤，再给她伤口涂上双氧水消毒。张芸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点事：“你该吃抑制剂了。”
大雪专注仔细地做事，又固执地拒绝：“不吃。”
张芸皱眉：“不吃的话，你会吸引丧尸过来。”
“我也可以让他们走。”
柜子上的茶具发出颤动的脆响,张芸望过去，看见是安都路后背撞上了柜子。安都路谨慎地靠在墙角，似乎接收到了“走远点”的无形命令,慌张地睁眼看着大雪,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点什么。
“你先让他放松点。”张芸指一下安都路，再好奇地询问,“所以你可以用意念决定是否让丧尸接近你？”
大雪挪走视线，思索片刻,重新看向张芸：“大概是的。”
“就没有一个平衡状态吗？让丧尸既不接近你，也不远离你，而是把你当做透明的普通丧尸？”
大雪又挪走视线,又思索片刻，又重新看向张芸：“应该没有。”
只要不吃抑制剂，信息素就不会消失,丧尸就没有办法忽略他的存在——就算他控制出那个平衡点,可以让没有智力的低级丧尸看上去好像忽略了他,但高级丧尸还是可以直接发现他的不同。
“你不到处跑，被高级丧尸发现的可能性就很低。”张芸想了想，同意道，“那就不吃了，不吃反而能把你体力恢复到正常水平，我们更加安全。”
“是。”大雪给她胳膊缠上纱布，系上活结。
“大雪？”张芸开口。
“……”大雪抬眼，没发出声音，只用眼神示意“有什么事”。
他的反应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之前，他的智力虽然在不断进步，但他性格和行为的过度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真的变了。
而现在，大雪的语言和微表情都出现了全新的反射弧，许多表现是前所未有的。
她一直听王海笠和郁轩提起“大雪会变成另一个人”，她一直都不以为意。到了此时，她才真正感觉出“变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尽管没有变化太多，先前的记忆也全部保留，但他单纯的灵魂中，已经出现了全新的东西，他的反应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
张芸询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大雪半敛眼眸，一时不愿意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抚摸张芸头顶，转移话题说：“你要吃什么？”
“还不想吃。”
“要睡觉吗？”
“睡会儿吧。”张芸腰身已经酸痛得坐不住，撩起被子钻进去，翻过身又小睡了一个小时。
她没有吃早饭，到了中午醒来，她也没胃口吃午饭。
“你要吃什么？”大雪再问。
张芸可怜兮兮：“我不想吃。”
大雪劝她：“你必须吃一点。”
张芸惹人怜爱：“我不要吃。”
“……”眼看张芸废了，大雪只能自己摸索使用控制面板呼叫前台，找工作人员定了三份套餐，再额外给张芸点了清粥。
等服务员把午餐送来，张芸不为所动继续躺尸。
“吃这个。”大雪把她从被子下面拉起来，让她靠在床上，准备亲自喂粥给她。
“不吃。”张芸歪头望向窗外。
大雪端着粥握着勺子，耐心和她讲道理：“你总得选一个。”
张芸：“我现在想吃芒果千层蛋糕。”
“……”净挑没有的东西瞎说。
但大雪的脾气还是很好，明知道她在故意矫情，还是耐心引导她自己走回正途：“换一个。”
张芸：“我还想吃爆浆珍珠吐司。”
“……”大雪放下粥，“要吃甜的，是吗？”
“是的。”
大雪起身：“我去买。”
张芸这才即兴悔悟：“你踏马给我回来。”
然后她吃了半碗粥，把自己灌到饱，看了会儿新闻后，她又躺在床上继续睡。
到了傍晚，低烧变成了高烧，张芸再也没有了趁机在大雪智商顶上兴风作浪的活力。
大雪发信息叫来王海笠。
王海笠见她已经把药吃了，而医院已经沦陷，也只能挥手：“等着吧，现在只能熬过去，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见他也没什么好建议，大雪于是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海笠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补充：“话说，你是不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大雪眨眼，眉眼略微一抬，故意表示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王海笠突然觉得张芸在他手里很危险。他干脆询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雪俯头看自己黑色指甲，慢条斯理地询问对方意见：“你有什么好建议？”
张芸呻-吟：“喂……”
怎么可以跳过她来谈论接下来行动。
王海笠：“倒没有，我们挽不起这个狂澜。现在要看的，就是人类能不能撑住这一批丧尸攻击。”
大雪：“撑不住呢？”
王海笠：“那就快进到下一步。金城保留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口，建立多个基地保留文明，与丧尸进行长达几年的对峙，在此期间还会损失至少一半人口，直到外界丧尸被大量饿死，然后反败为胜——我是说，理想的话。”
张芸：“喂……”
大雪侧头听着，平静地询问：“这个理论，你从哪里得来的？”
“史学资料。”在中学和大学时期，王海笠阅览了大量人类与丧尸的战争资料。
金城是这个星球上最强盛的国家，史学家会记录其余小国家在过去与丧尸的斗争历史，也会尝试还原被丧尸消灭的人类文明。
王海笠再说：“不管那些历史上的国家最终有没有幸存，在丧尸占据优势后，他们都会选择建立基地，这是必须会经历的一个过程。”
大雪再眨眼：“也就是说，我们要继续等。”
张芸：“喂！”
大雪终于侧身去关注她，无奈又怜悯地安抚道：“睡觉。”
张芸：“你给我……睡一天试试……”
王海笠心想张芸应该已经知道大雪有了奇怪的变化，于是挥手告辞：“我出去了，你们要是有点事，记得叫我。”
室内安静下来，张芸的暴躁情绪也逐渐平复。
大雪坐在床沿上看着手机新闻，张芸费力翻了个身，又莫名踹了他一脚。
“……”大雪又看她。
张芸连续蹬了两下，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抿着嘴巴表示不开心。
换成以前，她生病受伤都不会吭几声，但现在不一样了，旁边正好有个大雪。换成是以前的大雪，她也不会过多添麻烦，但现在也不一样了，这正好是个有主见的大雪。
于是张芸没了心理负担，使劲霍霍他。
然而她腰酸背痛提不起力气，霍霍大雪就跟小猫挠痒一样。
大雪不为所动，看了张芸一会儿，等张芸蹬不动了，轻声问：“是不是躺着不舒服？”
“当然了。”
大雪仔细想了想，俯身爬到床上，轻轻把张芸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双手搂住她腰身：“这样可以吗？”
“可以。”张芸满意了。大雪的皮肤不冷也不热，隔着衣服贴上去，在新鲜感作祟下，感觉有点舒服。
大雪打开手机继续看消息，张芸也得以和他一起看消息。
大量感染丧尸已经冲上街头袭击路人，他们还会撞碎门窗入侵人类的住所。无数市民选择暂时离开容腾市，目前交通事故频起，道路交通几乎完全瘫痪，街上的汽车堵成长龙，丧尸会随机挑选车辆敲打玻璃。
张芸长长叹出一口灼热的气。
大雪觉得这会影响张芸心情，于是划过这个视频，打开狗子唱歌的合集给她看。
过了一会儿，张芸把酸痛的眼皮闭上，轻声说：“大雪，你叫什么名字？”
大雪沉默两秒，终于坦白他已经完全恢复记忆：“旭明。”
“听起来很普通嘛……”
“是。”
“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新城。”
“新城……”张芸觉得这个国家名很耳熟，但头脑昏昏沉沉，想不起究竟在哪里接受过这个信息，“新城还在吗？”
“不在了。”
“是吗？和我一样……”
“是。”
张芸沉默一会儿，似乎快要睡着了。大雪抬手想碰她，张芸又振作起来说：“大雪，我们不能一直躲下去。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出去……”
“好。”
“放我下去吧。”
“是。”
大雪把张芸放回床上，张芸敛着被子又浅浅入睡。
由于交通瘫痪，今天运送食材的车辆暂时无法到达，为了保证接下来几天不断粮，酒店暂停了点餐服务，只为入住的客人提供最简单的三菜一汤套餐，发布温馨提示表明不吃拉倒。
服务员挨个来检查客房是不是锁好了窗户。
趁着张芸睡觉，大雪准备出去看看附近的甜品店有没有关门，如果还在营业，他就买点新鲜的点心。
他只走出一米，张芸立刻敏感地苏醒，声音微弱地挽留：“你别出去。”
“我不会有危险。”
张芸解释：“我想要你陪我。”
“好。”大雪走回来。
他们在酒店内平静地过了一夜。
丧尸在街上游荡，家家户户紧闭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