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宋氏：“……”
她刚说了不让熙姐儿多吃炒花生。
顾熙儿看了看宋氏, 杏眼圆溜溜的，无辜又可怜。想吃又不敢接。
宋氏瞬间心软了下来。
她摆摆手, “既然是你长兄给的, 都剥好了，你就吃吧。”
“谢谢母亲。”顾熙儿喜笑颜开，乐滋滋的伸手接过来, 又给顾慎道谢。
顾慎桃花眼微弯，索性坐在了顾熙儿身旁给他剥起了炒花生。他身穿天青色圆领袍子，白玉簪子结髻于顶。身后还跟着胡俞。
不过他气质看起来温润如玉, 又十分俊秀, 看起来就像个文雅读书人。但谁又知道，内里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锦衣卫首领？
宋氏记得长子早上离开瑶光院时还穿着官服, 区区一个上午, 竟然连衣衫也换了？
她随便拿了一块桂花糕吃，问道：“慎哥儿，你怎地不在衙门待着？”
“临时陪二皇子殿下出来办事。”顾慎头也没抬, 他给顾熙儿剥炒花生的间隙怕她口干, 还亲自端了热茶水喂顾熙儿喝下。
顾熙儿显然是被顾慎照顾习惯了, 她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满屋子的人看到顾慎对顾熙儿无微不至的，都没有大的反应，毕竟他们也都见的多了。
就只有白薇, 和顾慎相似的眉宇间隐隐带着郁色。好像只要有熙表姐在的地方, 众人的眼神就都在她身上。
白薇现下走在了死胡同里，所以她根本忘记了顾熙儿是在顾家受尽千娇百宠长大的……顾慎、顾恒一帮兄弟里, 在当初哪个不是对顾熙儿言听计从的, 更别提顾家的下人们了。
有些习惯一旦根深蒂固, 是很难改变过来的, 那是种下意识的行为。
顾恒英俊的脸上带着笑，也说道：“我也是路过鸿宇楼见到的长兄。”
他吃了一块橘子饼，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也给顾熙儿拿了块。
鸿宇楼就在顾家酒楼的斜对面。顾慎刚好找顾恒说点事，既然碰到了，也就跟了他出来，不料想母亲和顾熙儿她们也在。
“熙表妹，你喜欢的，尝尝好不好吃？”
“好呀。”顾熙儿乖巧的接过来，低头咬了口，立刻称赞道：“果然好吃。”
她随手给白薇也拿了一块橘子饼，“薇姐儿，这里面还加了蜂蜜和桂花，闻着都香。”
白薇却断然拒绝了，“我不喜蜂蜜，吃不了这个。”
金菊就站在白薇身后，闻言去看白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主子是很喜欢吃蜂蜜的，更加喜欢蜂蜜做成的吃食。
顾熙儿被白薇冷淡又带着不耐的语气给弄的愣住了。
她很是不知所措，“薇姐儿，对不起……我以后都记下了。”
顾慎神色淡淡的看了白薇一眼，他从碟子里拿了桂花糕换回顾熙儿手里的橘子饼，“桂花糕一直是你喜欢的。吃这个吧。”
白薇被顾慎冰碴子般冷淡的眼神给看的怔住了，她明确清楚，那是无声的警告。随后又见橘子饼被随意丢弃在渣斗里。
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长兄讨厌了……但是凭什么呢？
就像祖母说的，她才是长兄的嫡亲妹妹啊。就算故意使了脸子给熙表姐，长兄也应该要向着她。
难不成就因为长兄要娶熙表姐为妻了，所以就对她格外好吗？就不顾及她了？
若她和熙表姐一开始就是没有被恶意抱错。她就是顾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那时候熙表姐在哪里还不知道呢，更不可能和长兄认识了。
怎么还会有如今的缘分？
雅座刚才的和谐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顾熙儿和白薇都寡言少语起来。尤其是白薇，眼圈都红了。
宋氏心里暗叹，吩咐伙计让后厨专门做一份蜂蜜槽子糕端过来。
她和白薇说道：“槽子糕是咱们燕京城的老点心了，蜂蜜和鸡蛋放的足，你必定喜欢。”
白薇勉强和宋氏笑了笑，“多谢母亲记挂。女儿还没有吃过槽子糕呢，听您一说兴趣就来了。”
“自然好。”宋氏不明白女儿今儿是怎么了？总是莫名的在闹脾气，不是对着熙姐儿发火，就是闷闷不乐的。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其实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她向来都是宠着来的，也小心翼翼。害怕那句话说不对就惹了女儿不高兴。
顾恒也是个聪明人。
他自觉是自己给顾熙儿拿的一块橘子饼惹了事端，当下就唤了贴身小厮毛豆过来，附耳几句。
毛豆瘦高个，是个利索的。
他躬身给顾恒行礼，立刻转身退下了。
半盏茶的功夫还未到。
毛豆就拿了两根冰糖葫芦进来了雅座。圆滚滚、红彤彤的糖衣，还粘了葵花籽和碎块核桃仁。看起来就诱.人的紧。
顾恒分别把冰糖葫芦给了顾熙儿和白薇，笑着说道：“你们嫂子是最爱这口的，我隔三差五的总买给她吃，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顾熙儿杏眼睁的又圆又大，惊喜的很：“喜欢！三哥哥，谢谢你。长兄白天还说要给我买冰糖葫芦呢，没想到是三哥哥抢了先。”
她性子单纯，这会儿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眼里心里就只有冰糖葫芦了。
顾恒爽朗的笑起来：“熙表妹喜欢就好。”
白薇嘴角上扬，也和顾恒道了谢。
宋氏见顾熙儿和白薇都开心起来。
她松了口气，和顾恒说话都亲切了不少，还连着关心了李婉几句。
“婉儿一切都好，母亲尽可放心。”
顾慎略坐了坐就要走，他临走时还嘱咐顾熙儿：“回去之后要好好歇息，我晚上带你去看灯展。”
“好呀。”顾熙儿应下了。
顾慎一走，顾恒也起身要告辞忙事情去了，因为是长兄交待的，他丝毫不敢怠慢。
再者，顾恒原本也是要过来酒楼查账的，只是听说母亲和表妹、妹妹都在，来见个面、说说话而已。
宋氏和顾熙儿、白薇在自家酒楼吃了午饭，三人就坐马车回去了顾家。
白薇一到顾家，就直奔幕斋堂去了。
她心里一直担忧祖母的身体，什么都顾不得了。
白薇到幕斋堂的时候，顾老夫人正倚靠着大迎枕坐在床头喝茶水。
“薇姐儿，快过来。”顾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整个人比着前两日精神了不少。
“祖母……”白薇一见到顾老夫人，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的流了一脸。
顾老夫人吓了一跳，慌忙招呼着白薇上前来。
她一把搂在了怀里，心疼极了：“好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记得孙女和大儿媳妇一起去了前门子大街，说是给添置首饰的，怎地回来就哭起来了。
白薇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委屈极了。
她说又说不出来，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顾老夫人心里着急，去骂跟着进来内室的金菊和迎春，“小蹄子们，让你们好生照顾着小姐的，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何该把你们打一顿都赶出府去。”
金菊和迎春扑通一声跪下给顾老夫人磕头，两人哀求声不断。
金菊说道：“老夫人，是奴婢没有尽到责任，还望您惩罚。但求不要把奴婢赶出府里。”
迎春实在想不起来白薇今儿受了什么委屈，只能茫然的给顾老夫人磕头。
白薇也觉得今儿是自己矫情了。
她看金菊和迎春额头上都磕出了血痕，和顾老夫人说道：“祖母，不管她们俩的事情。您别责怪她们。”
顾老夫人见孙女脸颊上还带着泪水，怜惜的紧：“好薇姐儿，祖母都听您的。您可千万别哭了，再哭下去祖母的心就要碎了。”
她拿了帕子给白薇擦泪，又骂金菊和迎春：“还不赶紧滚出去，今儿是你们主子给你们求了情。要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金菊和迎春给顾老夫人磕了头道谢，又给白薇磕头道谢。
白薇自从来了顾家，一直以来都是金菊和迎春陪伴着的，三个女孩又年纪相仿，相处的久了感情自然也深。
她此时看两人狼狈的模样，心里也不忍的紧，“赶快起来吧。”
等金菊和迎春都退了出去，白薇才小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和顾老夫人讲了一遍。
顾老夫人长叹一声，拉着白薇的手和她说话，“薇姐儿，祖母就是怕这遭。不过有祖母在，你应得的那份是决计不能少的。熙姐儿那里，你就看开一些。”
依宋氏的性子，她若是给熙姐儿准备了什么嫁妆，以后给薇姐儿准备的也不会少了。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
白薇“嗯”了声，嗓音有些哑：“祖母，我心里都知道。但还是……”
白薇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顾老夫人已经清楚她想说什么了。
她低声劝白薇：“好孩子，你不要多想，更不要为难自己。遇到这种事，很少有人想得开，且你年纪还小。以后长大了，经历的多了，就不会如此介意了。”
在顾老夫人看来，她的薇姐儿实在是温柔多情的，只有这样的孩子，才会多思多想。
矛盾又纠结。
即不想伤害到别人，也不想自己受委屈。但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带着遗憾结尾的，很难两全。
白薇哭了一通，心情也平静下来。
她从袖袋里拿出赤金佛头簪子递给顾老夫人，红通通的眼里带着笑意：“祖母，这是我特意给您选的……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顾老夫人都是活一辈子的人了，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赤金佛头簪子再精致华贵她也见了不少了。
但是心里却觉得不一样。这可是嫡亲孙女亲自挑选了送给她的，意义重大。
顾老夫人接过来，看了又看，高兴的让贾嬷嬷拿了铜镜过来。
她比照着插在发间，还问贾嬷嬷和白薇：“好不好看？”
贾嬷嬷笑起来：“这簪子陪您正合适。”
白薇也回答道：“祖母戴什么首饰都好看。”
顾老夫人笑着摆手，“祖母老了，是个老婆子了，还好看什么，不丑就不错了。”
她伸手点了点白薇的额头，“小鬼头，就你嘴甜，会哄祖母高兴。”
白薇陪着顾老夫人坐了一会儿，告别离去了。
她怕自己待的久了再累着了祖母。
等白薇离开了幕斋堂，贾嬷嬷就伺候着顾老夫人躺下歇息。
她还说道：“奴婢瞅着大小姐还是有心结……您还要多多劝说。”
顾老夫人“唉”了一声。
她摇摇头，“我知道。但是要真正想开，还是要靠她自己。就像我一样，当初对于顾慎和顾熙儿的婚事也是百般看不上，现下不还是妥协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反对不成，还不如遂了顾慎的心意。我老了，以后顾家真正的当家人还是顾慎，和他对着干能有什么好结果。”
尤其是白薇，她是顾慎的嫡亲妹妹，若以后她嫁了人，又或者在婆家受了委屈……顾慎都不管不顾的，白薇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贾嬷嬷是看着顾老夫人转变的人，如何没有感慨。
她体贴的给其盖好被子，说道：“老夫人，您这样想就对了。一辈人不管一辈人的事情，就算是您心里还是不满意熙表小姐，往后少见她就是了。犯不着和慎哥儿以及大老爷、大夫人过不去。”
顾老夫人笑起来，看向贾嬷嬷：“难为你这样劝我，我虽然固执，却不是老糊涂。”
贾嬷嬷瞧着顾老夫人也困了，就没再说别的。她悄悄的退去了外面。
下午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照在幕斋堂高大的树木上，又透过叶子的间隙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像一捧又一捧的散碎金子。
芙蓉却拎了食盒走到贾嬷嬷身前，“嬷嬷，表小姐刚才着人送来了养胃羹汤，说是亲手给老夫人做的。”
贾嬷嬷打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是桂圆红枣山药汤，还加了一些小米粥。
小米粥熬的软烂，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给我吧。”贾嬷嬷叹息道：“表小姐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老夫人对表小姐远不如原来亲近了，但自从老夫人这次病倒，表小姐还是常常差人来问候。偶尔也亲自过来。只是老夫人待表小姐冷冷淡淡的，表小姐人也知趣，略坐坐就走。
“是的。”芙蓉点头，“表小姐幼时就格外的亲近的老夫人，总是黏在老夫人身边，有时候大夫人来抱表小姐，表小姐还不肯呢。”
贾嬷嬷却没再说什么，她提着食盒进去了堂屋。
是孙桂花给顾老夫人送的羹汤，她一回来芳华院，就被廊下做秋袜的杜鹃拦住问话。
“见着顾老夫人的面了没有？”
“没有。芙蓉姐姐说老夫人睡下了。”孙桂花摇摇头。
她丫髻上绑了两个红丝带，随着她摇头还左右摇摆，很是好看。
“这时候睡觉？”杜鹃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睡午觉？”孙桂花也学着杜鹃的动作去看天上的太阳。
“午觉的点过了吧。”杜鹃拿剪刀去剪多余的秋袜毛边，“都已经申时了。”
“有什么关系吗？又不下地干活。还讲究个时辰点。”孙桂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杜鹃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截细细的绳子，还喊了个正在庭院打扫落叶的小丫头陪她玩翻绳。
她又说道：“咱们小姐不也躺在床上睡觉的嘛。”
杜鹃：“……”
她第一次被孙桂花堵的无话可说。
顾熙儿睡觉是因为逛街逛的比较累。她原本也没有准备睡觉的，谁知道一躺下就睡着了。
差不多酉时一过，天色就黑透了。
芳华院里点亮了烛火。
顾熙儿盼着顾慎带她出去看灯展，结果左等顾慎也不来，右等他也不来。就有些失望。
她唤了茉莉去碧落院看看顾慎回来了没有。
茉莉去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说是顾慎还没有回来。
顾熙儿想着顾慎在忙，索性也不等他了，自己先吃了晚饭。
瑶光院的桔梗过来请顾熙儿过去。
她屈身给顾熙儿行礼：“表小姐，夫人亲自炖了汤水给您喝。你务必要去一趟。”
顾熙儿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儿，“我晚饭吃了好多，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了。”
她刚才吃了不少，就连八宝甜羹都喝了两碗。
桔梗只是笑，“表小姐，您就听奴婢的。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顾熙儿无奈的紧，只得应允下来。
她在衣柜里拿了一件月牙白薄氅披上，跟着桔梗就往外走去。
深秋夜里都是极冷的，她怕直接穿着家常的衣衫直接出去会得了风寒。
杜鹃和茉莉紧随其后。
宋氏亲自做的当归炖鸡，味道很好，老远就能闻到香喷喷的。她盛好了就隔在堂屋的餐桌上，一心只等着顾熙儿的到来。
连宁妈妈都笑话宋氏：“夫人，您有多久没有洗手做过羹汤了？”
“不一样的。”宋氏也跟着笑：“我瞧着是熙姐儿太瘦弱了，就她那个小身板，若是嫁了人……可怎么得了？总要好好给她补补吧。”
她到底也是亲手养大的熙姐儿，这种事情她再不操心，也就没人会替熙姐儿操心了。
当归炖鸡可是个好东西，想当年她嫁过来顾家的前两个月，母亲天天炖给她喝。说是能女子美容颜，变得丰腴起来。
宁妈妈当即点头，“夫人说得对。”
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禀，说是表小姐过来了。
宋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她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夜里冷，快请表小姐进来屋里。”
桔梗给顾熙儿打起门帘，她抬脚走进来堂屋。
“给母亲请安。”顾熙儿见到宋氏屈身行礼。
“好熙姐儿，快些起来。”宋氏摆摆手，让顾熙儿坐在餐桌旁。
她亲自舀了羹汤给顾熙儿放在面前，笑眯眯地：“熙姐儿，快喝吧。”
顾熙儿白皙小脸上都是挣扎。
她试图拒绝：“母亲，我吃饱了……可能真的喝不下了。”
“汤水又不是什么实在东西，不撑肚子的，你只管喝就是。”宋氏都准备亲自喂顾熙儿喝了，“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拿些消食的丸药即可。总之，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你撑的难受。”
顾熙儿：“…… ”
母亲都准备好消食的丸药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熙儿一闭眼，决定豁出去了。
她低头先闻了闻，意外的香，“母亲，好香呀。”
“那必须的。”宋氏有些自豪：“没看是谁做的，味道自然是好的。”
顾熙儿抿了嘴笑。
她一口口喝下去，虽然觉得有些撑，却也不是到了喝不下的地步。
宋氏看着顾熙儿乖巧懂事的模样，欣慰极了。
她难免又想起白天的薇姐儿，轻轻叹息，那孩子越长越大，和她反而不如刚回来顾家时亲近了。或许是养在婆母身边的缘故吧。
她总是和婆母更亲近一些。
一想到这里，宋氏心里就惆怅。
顾熙儿喝了一碗，见宋氏还要盛给她喝，她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母亲，我真的不行了。要不，我把余下的带回去芳华院吧……等到明日热热再喝。”顾熙儿和宋氏打商量：“这也是一样的。”
她去看宋氏神色，又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喝完。”
宋氏伸手摸摸顾熙儿的头发，忍俊不禁：“好了，喝不下就不喝了。等到明日母亲再给你炖新的，咱们不喝这过夜的。”
“谢谢母亲。”顾熙儿弯了眉眼和宋氏道谢。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