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 回程 要么让我去找她，要么让我死。……
恶种太多了。
任听霄神色冷静, 下手沉着，每一下操作都干脆利落，没有浪费一个动作。
屏幕上扫描敌方数量的屏幕已经基本全红, 那是敌人过多占据全部视野的结果。
察觉到有活物的移动, 原本平静的恶种有了本能的反应, 它们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 在空旷的天地间传出悠远的距离。
一批恶种想要调转方向, 朝着已经离开的飞船追去，任听霄张开巨大的能量罩，将大部分恶种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至于剩下的，她相信那些人能搞定。
恶种的形貌让人无法形容, 它们和已知的任何生物都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它们就像章鱼和土豆的结合体，只是比那要丑恶得多。
任听霄看着，突然有点庆幸，她真是当机立断, 带上了差点被她杀死的瞳。
面对这种群体范围的敌人时, 瞳起到的作用比单体作战要强太多了。
经过任听霄的那两下狠揍，瞳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他眨着纯白的眼睛，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看向任听霄，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任听霄指哪打哪，像个听话的小炮台。
任听霄对此非常满意。
“以将它们冻住为主, 不用苛求杀死它们，注意保存能量。”任听霄叮嘱。
他们本来就不是来消灭这群恶种的，进去容易，他们还得出来呢。
看到机甲的能量条，任听霄神色有些紧绷，她将能量注入助推器，加快了速度。
再看向瞳时，发现他本就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然，虽然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接近透明状态了。
刚才的战斗，他们两人都消耗了太多能量。
任听霄心中有些复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向瞳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陪我死在这里，你会恨我么？”
“恨你？”瞳歪了下头。
“你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是恨吧？”任听霄突然想起来，这家伙一开始连死的概念都不是很清楚，会不知道恨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生出一种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讽的感觉。
瞳就是联邦手里的一把刀，但是这把刀本身是无意识的，他没有明显的善恶观念，甚至连世界观都模糊不清，从小被联邦秘密养着，早就了他现在的人生。
“我知道。”瞳鼓了鼓脸颊，一边按照任听霄标出来的路线释放冷气，一边说，“动画片里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会说我恨你，但现在是你想杀死我，你恨我吗？”
“……”任听霄一炮击出，干掉几只恶种，“你多大了？”
“十七岁。”这次瞳回答得很快。
联邦异人的发育要比人类快一点，十五岁就算成年，但是这个年纪在任听霄看来，还是个妥妥的孩子。
“殿下，你恨我吗？”瞳好像很执着这个问题。
“不，我不恨你。”任听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不是单纯的个人恩怨，而是两国之间积怨已深，“收收你的雪花，冰到我了。”
瞳往旁边侧了侧，让周身又不受控制出现的六角晶体避开任听霄。
“那你现在还要杀死我吗？”
“瞳，我不想杀你。”任听霄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连我自己死不死都不一定。”
“你刚才还是想杀我的。”瞳就像个认准死理的小朋友，“你用那把枪指着我的头。”
任听霄已经不想理他了。
她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哄小孩子的。
瞳没有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整个人都显得不开心了起来，他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纯白一片的眼中没有人类的情绪，仿若神性的光辉和他幼态的表情结合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任听霄没有看他，就像之前的谈话没有发生一样，指着屏幕上一个点：“那边。”
瞳乖乖地出手。
恶种太多了，任听霄操控着能量濒危的饕餮，在里面周旋就已经很困难了，因此一时没有注意到从后方一直靠近的机甲。
当另一架机甲的数据出现在扫描屏幕上，任听霄神色一凛，刚要发动攻击，就发现饕餮并没有将对方标记成敌人。
和能量告危的饕餮不同，这架机甲能量充沛，充满蓬勃的生命力。
它迅速靠近饕餮，当扫描影像在屏幕上浮现出来，任听霄眼中划过一道愕然。
她迅速开启联络器，接通那架机甲。
“加拉赫？”
“殿下。”
联络器里传来加拉赫淡定的声音，好像他们只是在军部偶遇，而不是在充满危险的恶种群中艰难前进。
当狴犴靠近饕餮，强大的能量瞬间补足了饕餮的空缺，原本还有些艰难的路立刻变得通畅许多。
加拉赫一句废话都没有，能量舱连接的请求传输过来，任听霄明白了加拉赫是想干什么。
她表情复杂地点击了同意。
下一秒，庞大的能量汹涌流入，充斥着饕餮干涸的能量舱。
“可以了。”当补满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后，任听霄就喊了停，“回去的路也不好走，你留一些。”
加拉赫也没有执着，依言收回了能量传输桥。
“你……”任听霄张口想说什么，脑子里却浮现出加拉赫那张八风不动恍若面瘫的脸，她顿时又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人都已经在这里了，让他单独回去反而更危险。
何况以加拉赫的固执，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已经劝不动他了。
任听霄关掉联络器，表情有些恼火。
如果她还是任听霄，这时候加拉赫保不准已经被她说得狗血淋头了。
两架机甲没再有交流，一举一动却极为默契，一方清路另一方就推进，犹如已经并肩作战过许多年。
许久没说话的瞳转过脸，看了任听霄一会儿，开口：“你很担心那个机甲的主人。”
“真难得，你居然知道担心这种情绪。”任听霄干巴巴地说。
瞳垂了垂眼，白色的睫毛耷拉下来：“我妈妈就很担心我。”
任听霄心里软了一下。
“我是很担心他。”她说，“他是我的朋友，是朋友的话，就不想让对方身陷险境，这么说你懂吗？”
瞳考虑了一会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帮助任听霄清路。
恶种群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任听霄搜寻了许久，没有发现中心点，她又接通了狴犴的联络器。
“去大气层外面看看，操控它们的东西很谨慎，不打算让自己在战场上露面。”
“是。”加拉赫还是没有一句废话。
两架机甲变换队形，由齐头并进变成饕餮在上，路线改变，直冲太空。
当他们转变方向之后，那些他们不靠近就不攻击，只是在周围徘徊的恶种似乎得到了什么指示，突然转过一双双细小的红色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两架机甲。
任听霄喉头一紧，立刻将防护罩开到最大：“准备战斗！”
她的通知非常及时，就在她说完之后，无数触手向他们伸来，远方的恶种也缓慢地向他们挪动，饕餮被缠住后发出干硬的吱嘎声。
“你还好吗？”任听霄抽空看了一眼瞳。
瞳的嘴唇也呈现出惨白的颜色，面对任听霄的询问，他默默点头，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通天冰柱从饕餮上空凭空出现，它重重砸向前路，一大片恶种被其砸中，向下栽去。
任听霄有些惊讶，看到少年的面孔越来越白，连忙制止：“不要浪费能量！清路就好。”
“你说朋友是不会想让对方身陷险境的。”瞳白色的瞳孔看向任听霄，“我想让你活下去。”
任听霄顿了一下：“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
“我不知道。”瞳的声音很茫然，“我没有过朋友，但听你说的，我感觉这是个很好的东西，我觉得你很好，所以你不是朋友吗？”
在这么危机的时刻听到瞳单纯的话，再面对他不顾自己也要保护她的行为，任听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几刻钟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敌人。
她扭过头：“瞳，你讨厌帝国吗？”
“不讨厌。”
“那你喜欢联邦吗？”
“不喜欢。”
任听霄勾了勾唇角：“如果今天之后我们都还活着，你就跟我回帝国吧。”
“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瞳的眼睛一亮，“你在担心我，是不是你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了？”
“就当是吧。”任听霄笑了，“就算不是朋友，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跟着我，起码能不再把你当成个工具使用。”
这话对瞳来说有些深奥了，他没听懂后面的，但是前面那句“就当是吧”他听懂了。
他惨白的脸焕发出新的光彩，还在座椅上挺了挺背脊，眼睛望向窗外更加认真起来。
“我不要让我的朋友身陷险境。”他学着任听霄的话，“我能做到。”
任听霄勾了勾嘴角。
随即，她的眼神凌厉起来。
“会排斥成这样，就说明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喃喃着，“就是这里，我看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伴随着震动的嗡鸣，饕餮一直蜷缩着的第二羽翼砰然张开，边缘锋利，瞬间收割了几只恶种的性命。
“加拉赫，加速。”
说完，黑红色的机甲浑身燃烧起金色的火焰，那是将防护罩开到极致的表现，无论前方有多少敌人，它都坚定地破开层层防御，直击向敌人的最痛点。
凭借灵巧的操作和强悍的防御能力，在经历破开大气层的震颤之后，视窗中的视野倏然变化。
广袤漆黑的宇宙星空在眼前展开连绵的画卷，同时展露的，还有徘徊的恶种。
太空里没有传导声音的介质，那些恶种冲向任听霄，长大的口中发出无声的嘶鸣，让任听霄有种闯进地狱的错觉。
这种景象真是久违了。
狴犴紧随其后，一记光炮击飞一只正缠向饕餮的恶种，加拉赫的声音传进机甲。
“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这里的恶种等级明显要比下面的高，而且数量要少，它们在保护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们今天冒险的目的。”任听霄说，“撑一下！”
她的命令不是非常清晰，但是加拉赫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狴犴收缩期防护罩，转而将能量更多注入武器系统中。
一轮耀眼如日轮的光芒从狴犴身上散发出来，这看似明亮的东西是死神的镰刀，在这日轮的扫射下，恶种无一不被拦腰切断，坠向宇宙深处。
与此同时，任听霄在加拉赫清空的场地中向上漂浮，扫描系统开启到最大，吸收着整片星系的信息。
在太空中，瞳的能力没有介质，也就无法使用，他的眼睛渐渐变回正常的模样，看向任听霄认真的侧脸。
“和我打架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表情么？”他含含糊糊地嘟囔，也不知道在问谁。
任听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扫描结果上，并没有听到他在说话。
现在这种模式，就和当初在狂风海的星域时一样，她当时不清楚爆炸星云的具体位置，但是可以通过扫描系统得知哪一部分区域传来的能量波动最大。
能够控制普通恶种的恶种，所蕴含的能量无疑比这些都要强很多。
加拉赫在她下方，如同一个忠诚的骑士，一丝不苟地守卫着她的周身，没有让一只恶种近身。
战斗的能量十分驳杂，给扫描造成了一些困扰，好在饕餮不是普通的机甲，几分钟之后，任听霄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我知道它在哪了，跟上。”
加拉赫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跟紧黑红色的机甲。
越靠近任听霄判断的地方，他们所受到的阻碍就越发巨大，那些有着初级智慧的恶种就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自身的生死，前赴后继地向两人扑来。
与此同时，还在巨沙岛大气范围内徘徊的恶种也受到了召唤，层层叠叠地向上飞来，费劲一切力气，保护它们的首领。
然而它们越这么做，任听霄就越确定，被它们如此保护着的就算不是母兽，也起码是个四级以上的恶种！
全星际根据恶种的威胁程度，给它们划分了等级，最顶层的无疑是母兽，没有等级，其次是五级恶种，数字越低，威胁越低。
之前在巨沙岛上的那些，只是一些一级和二级的恶种罢了，因此饕餮能靠残血拼杀许久。
恶种层层叠叠，宇宙漆黑无光，这些怪物如同恶鬼的影子，映在任听霄的瞳孔里。
“你还好吗？”瞳突然出声，“你的脸色有些不对。”
“我没事。”任听霄没有回头，放轻的声音有种遥远的幽然，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瞳看到她的嘴角虽然勾着，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然后说了一句他不懂的话。
“只是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坟墓。”
她曾经就死在这样的场景下。
系统自以为把握住了人类的弱点，任何人都会害怕曾经杀死过自己的东西，何况从死去到现在对任听霄来说并没有过去很久，那些死亡刹那的疼痛和记忆，只要一回想就能蔓延全身，让她如在梦中。
但是系统错了。
任听霄想到系统的话，心中只有嘲讽。
她曾经亲自回到过埋葬自己的坟墓，不但见证了杀死自己的凶手，甚至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尸体。
这种狠人，能用它那些普通人类的数据加以揣测么？
瞳只听到任听霄冷笑一声，随即整个机甲倏然加速，毫无畏惧地冲向了最密集的包围圈。
狴犴紧随其后，为饕餮开兵引路，极尽辅佐之责。
经过一番战斗，两架机甲终于冲入恶种的保护圈中，看到了被它们保护在最中央的东西。
任听霄和加拉赫都是久经战场的将领，没有惊叫发出，联络器里传来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构成这空旷宇宙中唯一的声音。
饕餮的扫描系统里，侦测能量的数据条已经濒临爆表，任听霄听到加拉赫有些不稳的声音。
“扫描结果，五级恶种。”他的声音骤然低下去，不知道是在问任听霄，还是在问他自己，“已经有了五级恶种的诞生，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了新的母兽。”
任听霄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用力盯着眼前那个比起其它恶种尚显幼态，能量却翻了无数倍的怪物，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传出。
“趁它还是幼崽，干掉它。”
一旦五级恶种成功长大，到时候再想消灭它，可能要搭上无数士兵的性命。
“有点奇怪，恶种一般不会让它们的高级种在成体之前就暴露在人前，这只五级种却出现了。”加拉赫说，“小心有诈。”
任听霄在心里冷笑。
没有诈，这只五级种的幼崽会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是系统的手笔。
任听霄的实力还是让系统产生了顾忌，否则它一定会把恶种的母兽亲自弄过来，一举干掉任听霄。
五级种虽然强大，但是和母兽比起来，它也只是个儿子而已。
任听霄没有解释，只是问：“那你能做到把它这么放着不管，扭头直接离开吗？”
加拉赫沉默了。
任听霄知道他会怎么选，正如以前加拉赫同样了解她。
“如果我害怕死亡，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加拉赫淡淡地说，“您下令吧，我们怎么做。”
即使在如此性命攸关的境地，任听霄也有点想笑。
“你信我吗？”她问。
加拉赫的声音透过电磁传输过来，比现实更加磁性清晰。
他说：“我愿意把命交到你的手上。”
任听霄这下真的露出了笑容。
“好。”她迅速做出决断，“你现在能量条还剩多少？”
“三分之二。”
“给我三分之一。”任听霄说，“我等下会尽可能地靠近它，把所有能量都注入到粒子炮中，然后成与不成，就看那一击了。”
粒子炮的强度会根据往里面注入能量的多少决定，威力巨大时，甚至可以一招毁灭一颗中型星球。
加拉赫这次却没有马上回答。
短短几秒钟之间，他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再次开口时，他的嗓音有些发哑。
“你想以自己为弹吗？”他没有控制好情绪，强烈的怒火通过联络器传达过来，“你难道……想在我面前做出那种该死的牺牲你自己，拯救其他人的事吗！”
除了当庭指责凌卓的那一次，任听霄从没见过加拉赫这么严重的情绪爆发，她愣了愣，马上回答：“当然不是！我会给自己留下飞行的能量。”
“恕我直言，在这么近的地方发射粒子炮，即使是能量满格的饕餮也不一定能逃得出来。”加拉赫强行抓回了自己外露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冷得能结冰。
“所以这就要看你的了，加拉赫。”任听霄说，“狴犴有一种功能叫引绳，它能带动另一架机甲动作，就像拖车一样，我没说错吧？”
加拉赫的怒气一敛：“你是想……？”
“没错，既然你信我，那我也愿意把命交到你手里。”任听霄说，“你愿意吗，加拉赫？”
在加拉赫沉默的这几分钟里，任听霄一直在和恶种周旋，她望着视窗中几乎近在咫尺的五级恶种，眼中有着志在必得的坚定。
当加拉赫的声音再次传来，她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
“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不会同意就这么离开吧。”加拉赫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跟在任听霄身后，将她一切命令都执行得井井有条的副官，“我答应你。”
“很好，这让我们省去了更多浪费的时间。”
任听霄就像怕他反悔一样，立刻申请连接两架机甲的能量舱，看着能量条重新回弹，她神色平静，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隐隐流露着疯狂和执着。
“瞳，你害怕吗？”她问在场的另一个活人。
瞳说：“你的颜色好暖。”
这小子又在答非所问了。
任听霄弄不明白瞳的逻辑，就像很多人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在这种时候她竟然有些理解了那些骂过她疯子的人。
“不管怕不怕，上了我这条贼船，估计是下不去了。”
她脸上笑容逐渐扩大，碧金色的瞳孔几乎烧灼起来，驾驶舱内的灯光落在她的红发上，她整个人就像一丛艳烈的火。
“好暖的颜色。”瞳的眼睛落在任听霄的头发和眼睛上，也不管任听霄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感觉好像要化了。”
“现在开始就没你什么任务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能量补充完毕，任听霄调整饕餮的姿势，准备一击必杀。
“启程。”
她突然加速，离心力将瞳死死压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距离五级恶种越近，那种能量的干扰就愈加强烈，系统的准星几近失效，无数光点漂浮在屏幕上，严重干扰判断。
“你就这点本事吗？”
任听霄喃喃，她控制着机甲不断扭曲成刁钻的姿势，躲避攻击的同时，始终让五级恶种停留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那就只好说声再见了。”
怎么瞄都瞄不准，机器就是机器，在固定程序被破坏之后，根本没有任何变通的可能。
没关系。
任听霄索性放弃了准星，她仔细观察着和恶种之间的角度，瞬间在心中掠过千百种模拟。
“就是这里。”
砰——
无声的炸裂，如同在宇宙中绽放出寂静的烟火。
就在她射出粒子炮的那一刹那，任听霄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从外界传来，拖着她一路狂飞，很快脱离了爆炸的范围。
这是加拉赫在引绳在起作用，任听霄甚至能想象到他皱着眉头，不管不顾地开机甲逃命的样子。
饶是他速度如此之快，在如此巨大的能量爆破之下，饕餮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任听霄似乎能听到外甲融化的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烤熟的时候，一阵凉气从旁边散发出来，瞳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她再操作机甲了，双手平放在操作台上，被瞳一把握住。
凉意顺着双手迅速向全身传导，有些模糊的大脑再次清明起来。
“瞳……？”
“我在这。”瞳声音清灵，罕见地多了一丝紧张，“你别死。”
任听霄愣了一下，叹息着反手握住了瞳的手：“放心，离我死还有一段距离。”
她抬起头，加拉赫正带着她倒着飞离，从视窗中能看到宇宙深处绽放的烟花，将无数恶种包裹其中，它们惨烈地长大了口，却只能徒劳地被吞没。
“这一幕真漂亮。”她轻声说，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瞳不安地出声。
“嘘。”任听霄遮住眼里流露的神色，哪怕瞳可能不懂，她也不想被第二个人发现她的脆弱，“打了一天了，你不累吗？休息会儿吧。”
“但是我们还在太空里。”
“别担心，加拉赫会把我们带去安全的地方的。”任听霄说，“希望到时候你受到的针对能小一点，比如某个穿披风的老顽固什么的。”
瞳听不懂，但他看出来任听霄现在不是很想说话，他没有松开任听霄的手，转而看向她的头发。
眼睛看不到了，看看头发也不错。
任听霄就这么搭乘着加拉赫的顺风车，直到咔哒一声轻响，她感到漂浮的机甲落在了实处。
她睁开眼，透过视窗，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军舰的内部。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任听霄定了定神，抽出了一直被握着的手。
她没看到瞳眼里闪过的失望，随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
“到了，我们下去吧。”
任听霄一露面，就迎上了好几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她还没等看清，面前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
加拉赫眉头紧皱，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面前，脸色苍白，铅灰色的眼睛里流动着后怕，愤怒，悲伤等一系列交织的复杂感情，定定地望着她。
“加……”
“就差一点。”加拉赫第一次不礼貌地打断了任听霄的话，或者说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有发现任听霄想说话，“就差一点点。”
“就差一点什么？”奥古斯塔斯凑上前，漫不经心的目光在瞳的身上看了眼，“刚才那个爆炸是你们弄出来的吧。”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非常时刻，非常举动罢了。”任听霄说，“好在我们成功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我们面对的敌人里，将会少一只五级恶种。”
“五级恶种？！”
大家脸上都流露出惊悚的神色。
“现在已经没有了。”任听霄摆摆手。
收获了好几束敬畏的目光。
“我倒是更想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奥古斯塔斯盯着紧贴在任听霄身边的瞳，“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和联邦人已经可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了？”
“这是瞳。”任听霄拍了拍瞳的肩，“你们都认识了，如你们所见，他在这场战斗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可以说救过我的命。”
大家都露出愕然的神色，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时之前还喊打喊杀的对手，现在却成了同伴，还被他们的头儿给带进了内部空间。
“他由我直接负责，我回去自己和陛下交代，你们不用担心。”任听霄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提前打预防针，“起码在陛下做出决定之前，保持平和，好么？”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任听霄发话，还是没人不听的。
任听霄看了看已经恢复成一脸冷漠的加拉赫，又看了看明显有话想和她说的牧阳曜，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哪怕再去干一只五级恶种，好像也不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困难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去给瞳安排了一个房间。
从这里回帝星需要五天的时间，看来这五天都无法消停了。
交流赛结束了，但是这次比赛遗留下来的问题，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多。
再加上最后普天盖地的恶种，已经通过各种方式传播到了整个星际，现在全星际的智慧生物都已经知道，恶种归来了。
任听霄和凌卓取得了联络，他们一直在沟通，力求在回到帝星之后，一切事物都能迅速回归正轨。
看到她的忙碌，牧阳曜很懂事地不来因为私事打扰她，她倒是想要和加拉赫谈谈，只是几次堵人，都被他未卜先知一样提前避开了。
要么就是一脸冷淡，恭恭敬敬的模样，任听霄说什么都应是，要么远远的调头就走。
总之就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见到加拉赫耍小性子一样的行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堵了几次都无果之后，满心都是抓瞎的无奈感。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身份很重要，就这么当着加拉赫的面去送死，还把命拴在了他身上，让他不高兴了。
毕竟如果她真出事了，作为在场的人，加拉赫也逃脱不来干系。
这是在怪她吧？
任听霄摸摸鼻子，心想就算她真堵住了加拉赫，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都是她实打实干出来的事。
所以加拉赫如果觉得她是个惹事精，想要避开她的话，那……也就这样吧。
任听霄自以为想开了，也就不再满军舰到处围追堵截加拉赫。
她除了和凌卓交流一些事，剩下的时间，就挑出来一些帝国幼儿启蒙之类的书和科普片，监督瞳去学习。
她已经发现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匮乏得可怜，既然打算帮助他，就不能再让他如同一个豢养的工具一样，继续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瞳虽然不太喜欢看动画片之外的东西，但是任听霄严厉要求他照做，他看了看她的眼睛，也就乖乖去看了。
这让任听霄松了口气，好在不是那种可怕的熊孩子。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在航行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
在帝国境内，也有了恶种出没的踪迹。
还不算太多，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他们也就没有停留，但是这些站在帝国顶层的人已然意识到，战争来了。
这让任听霄的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在抵达帝星的前一天，任听霄敲开了塞西利亚的房门。
“殿下！”
看到是任听霄来访，塞西利亚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因为不是任务时间，他没穿正式的军装，一身轻便的常服趁着他的金发紫眼，就像个帝星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
塞西利亚请任听霄坐下，然后去给她拿了一瓶饮料。
“很抱歉招待不周。”他温文尔雅地微笑，“好像我每次见到殿下，都有些捉襟见肘，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
“倒也不需要。”任听霄拿过那瓶已经被打开的饮料，“你坐。知道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塞西利亚如言坐下，有些不确定：“是因为……您想和加拉赫元帅谈一谈，想找我代为转达？”
原来她想找加拉赫谈话的目的已经这么昭然若揭了吗？
任听霄无语了一瞬，摇头：“不，不是这个。”
“那我就不知道了。”塞西利亚专注地望着任听霄，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请您指示。”
提到加拉赫，任听霄倒是想起了什么，顺便就问出来：“从巨沙岛离开的那天，我下令让你们全员开军舰离开，加拉赫违反军令，你们怎么没拦着他？”
“那是元帅大人，只要他铁了心想做的事，即使是奥古公爵也不能拦住他。”塞西利亚笑了笑，意有所指，“您不是也没拦住吗？”
确实，加拉赫就那么直接出现在了恶种包围圈里，让她措手不及。任听霄沉默。
塞西利亚望着她，温声说：“虽然元帅违反了您的命令，但我私心希望您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任听霄说，“他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真会死在巨沙岛，也不打算给他什么惩罚。”
“那就太好了。”塞西利亚松口气的样子，笑意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其实在当时，元帅大人给出了他的理由，而这理由成功说服了我们。”
“嗯？”任听霄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之前都没人提过，“他怎么说的？”
塞西利亚眼中闪过一丝回忆，显然回到了那天。
“当时我们刚上飞船，还没启动的时候，加拉赫元帅就走到奥古公爵面前，让他执行您的命令，带其他人离开。”
“哦豁。”任听霄说，“这听上去不太像个理由。”
“奥古公爵和元帅一向不和，但那种情况下也没有马上反驳，只是问作为任务第一执行人的他为什么要转移责任。”塞西利亚露出“的确如此”的表情，“然后他说，在场的人里，能够帮您的机甲，只有他还算完好无缺的狴犴，他虽然得了命令，但是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长官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我们想要阻止他，就干脆杀死他，否则没有什么能阻拦他去找您。”
任听霄眼中流露出一丝震撼：“他……是这么说的？”
“的的确确。”塞西利亚说，“我们都知道，任将军曾经就是……所以我理解他。”
任听霄想到加拉赫那种复杂难言的眼神，沉默了。
看到她似乎有些失神，塞西利亚连忙出声：“殿下，您今天来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的事情经过吗？”
任听霄看了看他，摇摇头，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经过这次比赛，帝国决定将我提拔为上将。”
“嗯……嗯？！”塞西利亚露出惊讶的神色，还有一丝隐隐的激动，“恭喜殿下，帝国从来没有过像您这么年轻的上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紫罗兰般的眼睛里流动着快乐的笑意：“但是这也在情理之中，以您的军功，的确足够成为上将了。以后您是不是需要常驻帝星？帝国现在的上将可不多。”
任听霄摇摇头，也露出一丝笑意：“我答应升上将的原因，就是因为陛下同意我可以不停留在帝星，能继续带兵去打仗。”
“什么？”塞西利亚这下真的愕然了，“加拉赫元帅居然也同意吗？”
“……大概吧。”任听霄其实也不知道加拉赫是个什么态度，他现在压根不和她说话，只是凌卓没有说他反对什么的。
“那……”塞西利亚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在真心为任听霄高兴，也为她想要保卫帝国的决心而敬佩，只是饶是他玲珑心思，也摸不准现在任听霄为什么要特意来和他说这些。
他困惑的表情没有掩饰，任听霄一眼就看穿了。
她喝了口饮料，继续用那种“今天晚餐吃什么”的语气，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成为上将之后，我好像缺副官了。”她说，“你愿不愿意离开狂风海，跟我去征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