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决赛 雪族原形。
看着任听霄的房门在眼前关闭, 牧阳曜伸手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如此鲜明灼热地跳动着，说明着它已然倾倒的方向。
比赛输了，他没有得到责备, 更没有得到败者应得的冷落, 每个人都和以前一样对待他, 甚至因为他所作出的选择, 而对他更加亲切和蔼。
“士兵会愿意跟随你这样的将领, 因为你会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那个叫塞西利亚的少将这么和他说，含着笑意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更深层的东西，望向了任听霄, “你不用害怕和殿下坦白自己的害怕，她都懂, 并且我敢打赌，她绝对不会怪你。”
同样是男人，那种似曾相识的眼神，让牧阳曜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
“去和殿下说吧，你的想法。”塞西利亚说，“说实话, 我很期待和你在真正的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 塞西利亚也没有那么了解任听霄。
她也许什么都懂，也真的没有怪他什么，但是她压根不打算听他那些幼稚的担忧和想法。
因为……他正在渐渐变得更加强大，过去的想法，很快就会被自己摒弃，脆弱得不值一提。
她不听，是因为她坚信他会变得更好。
牧阳曜缓缓抬起原本低垂的头，望着房门的眼睛炙热而坚定。
任听霄本来打算得很好, 但是直到她被众人劝着去睡觉了，加拉赫也还没有回来。
“殿下，政治博弈会花的时间比您想象的要久，既然您已经交给加拉赫元帅了，就放心地去休息吧。”塞西利亚说，“您明天肩负重任，元帅阁下也不想让您为他熬夜的。”
任听霄看着这个儒雅的年轻将军，忽然有种看到十几年前的凌卓一样的感觉。
塞西利亚有点撑不住她这么定定地望着，有点不自在地偏移开视线：“您怎么了？”
“没什么。”任听霄转回头，若有所思，“我只是觉得……算了，打完这一仗再说。”
等着她说话的一圈人都露出郁闷的神色。
任听霄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神色，在众人的目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还要面临一场硬仗要打，之前的那一丝闪念，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
刚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有个新的副将了。
但是塞西利亚和她一样，同样是少将军衔，这点有点麻烦。
任听霄考虑着这个问题，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在她入睡之后，刚刚结束忙碌的帝王给她发来的加油消息。
凌卓的消息独有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短暂地笼罩住任听霄，如同那个远在几千光年之外的男人将她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任听霄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她在餐桌上见到了加拉赫的身影。
面容严肃的元帅在早餐桌前正襟危坐，眉宇间川壑皱起，一点都看不出熬了一夜的疲惫。
“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听霄问。
“今早凌晨。”加拉赫回答。
任听霄发现他的语气似乎要比往常柔和许多，再一观察他的脸，发现他虽然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铅灰色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满意。
任听霄就懂了，打趣地笑道：“看来谈判的结果很不错啊。”
加拉赫顿了顿，目光转到她脸上时，就变为了些许担忧：“您……”
“打住，我会注意的。”任听霄连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要知道加拉赫一旦唠叨起来，可比凌卓可怕多了，她不想在大早晨吃饭的时候面对。
加拉赫眉宇间的川壑又有了加深的趋势。
任听霄看不得他这么苦大仇深，无奈地安慰他：“你放心，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不会轻易被他放倒的。”
加拉赫的眉头不见减轻，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继续在餐桌上唠叨了。
其他人默默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给彼此使了个眼色。
能这么理直气壮打断元帅发言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任听霄了吧。
就连陛下，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元帅这么胡闹，还不被他死亡射线击杀过。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地用餐，准备去参加决战的时候，餐厅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众人一惊之下回头去看，只见浑身滴答着营养液，连睫毛上都坠着沉沉液体，满身狼狈的奥古斯塔斯正站在门口，脸色傲慢地望着所有人。
他紫金色的眼睛定在任听霄身上，在寂静中开口：“你的比赛，不会想要瞒着我偷偷比完吧？”
大家都愕然地张了张嘴。
冲击太大，一下子竟然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奥古斯塔斯自诩为蓝血贵族，无论什么时候见人都衣冠楚楚，哪怕是半夜把他叫醒，也是一副马上就可以去参加宴会的模样。
何曾有人见过他这种形象？
而这个崩了人设的奥古公爵，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任听霄的比赛。
众人的目光又默默转移到任听霄的脸上。
任听霄皱着眉，目光从他滴着液体的头发过渡到他的左手上：“你还没有康复，闹什么呢？”
奥古斯塔斯举起自己的左手，那只手被腐蚀得太厉害了，原本宽厚修长的大手此时只剩下皮肉相连的几根骨架，被他这么举起来有种拍恐怖片的架势，如果不是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难保不会有人被吓坏。
“一帮卑贱的东西……”奥古斯塔斯眼中流过一丝浓重的阴郁，嗤笑一声，“这手再泡也不会好，等回帝星之后我会修理一下它的。”
任听霄不再多说，奥古斯塔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现在已经醒了，她没有权权力再去帮对方决定什么。
即使是为对方考虑，她也不会控制别人去做什么事。
于是她点点头，语气里有几分戏谑：“就算要去，你也不能就这样过去吧？飞船上可没有给你洗澡的地方。”
前往比赛场地的飞船只有简便的运输作用，不像进行长时间太空航行的那种，设施比较完备。
奥古斯塔斯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他的表情就像吞下了十几只苍蝇，随即身影立刻消失在了门口。
任听霄神色自然地回过头，看到几双震惊中夹杂着复杂的几双眼睛，以为他们也为奥古斯塔斯不愿意错过决赛的决心惊呆了。
她额外扫了一眼牧阳曜，少年望着她的脸上还含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任听霄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奥古斯塔斯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他很快就就整理好，除了双手上新戴上的白色手套，他看上去和比赛之前没有任何不同，矜贵傲慢，鼻孔之下皆为蝼蚁。
而昨天受到控制的几个战士，因为及时服用了解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也都紧随在任听霄身后。
除了已经牺牲的两名战士之外，帝国代表团全员到齐，浩浩汤汤地来到了比赛场地。
相对而言，联邦没剩下几个人的坐席，看上去十分空旷可怜。
同样是熬了一夜，和胜者立场的加拉赫明显不同的是，安达的脸色都能用憔悴形容，他身边坐着目光空茫，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的瞳。
看到帝国一行人走进来，安达的目光一眼就落到了奥古斯塔斯身上，面对他毫不掩饰的冷酷和憎恨，安达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然而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就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眼底流露出一丝堪称疯狂的光彩。
“任少将。”他声音幽幽，“这次我很感谢你，给我上了很深刻的一课。”
“还没有开始比赛，你就已经开始发表失败感言了吗。”任听霄说，“虽然有点早，但你这个感谢我收下了。”
直播间里发出一大串嘲笑的弹幕。
“殿下还真敢说啊，我打赌这个秘书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
“他在我们殿下手里受的气还少吗？昨天都把他坑成那样了，不过他活该。”
“殿下真是个狼灭，我就爱这么肆无忌惮的她。”
“看到奥古公爵和昨天的选手都没事，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最后一场比赛了，殿下加油！”
……
安达现在已经十分清楚，和人听霄打嘴仗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不知道这个疯子会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击溃你。
他眼睛里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冷笑一声：“希望你和奥古公爵一样，都能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吧。”
奥古斯塔斯眯起眼，周身开始萦绕着实体可感的低气压。
弹幕里又是一阵调笑，说这个安达是不是已经被气疯了，居然还去揭奥古公爵的伤疤。
任听霄的眼中却闪过一道深思。
她不认为是安达疯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道理在刚吃过一个大亏的情况下还主动挑衅两个当世的最强者。
这帮不干阳间事的联邦人，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些什么讨厌的算盘。
任听霄也不和他啰嗦，只是勾唇一笑，将目光落在安达旁边的瞳身上。
两双眼睛相对，她停顿一秒，率先向台上走去。
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决赛台，整个宇宙似乎都安静下来，所有活物的眼睛此时都注视着这一幕，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任听霄赢，帝国还有赢的机会。
任听霄输，帝国将彻底失败。
星际时代两个最大体量的国家，在此刻爆发出最尖锐明显的冲突。
任听霄看着瞳站在自己面前，她不召唤机甲，对方也不召唤，只是用那双白色的眼睛望着她，眼睛里有一丝奇异的光。
“你叫瞳，是么？”她主动开口，“你知道我们现在要进行一场比赛吧？”
“知道。”
出乎意料的，瞳居然开口回答她。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听到瞳的声音，之前他表现得就像个木偶娃娃，没有自己的灵魂，更没有开口说过话。
很清灵，就像高山上的积雪化为流水，潺潺流入人间。
任听霄愣了一下，倒是笑了：“你之前和人战斗过吗？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瞳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们会安排很多人来和我玩，告诉我这是战斗，但是很弱。”他问什么答什么，看上去毫无心机，“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玩？”任听霄挑了下眉，“那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战斗，可能会以其中一人的死亡作为结束么？”
瞳缓缓地眨了下眼，白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死……是什么？就像我妈妈那样，变成水融进大地吗？”
任听霄这下真有些惊讶了。
她侧过头向场外看了一眼，安达已经暴躁起来，似乎在向台上喊着什么，而帝国的一方也看上去神色微秒。
机甲内部的交流他们听不到，但是这样直接暴露在台上的谈话，其他人是可以听见的。
估计没人想到代表两国巅峰之战的最强者居然会在场上聊了起来，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任听霄不管他们，继续问：“你是传说中的雪族，对么？联邦现在还有你的族人吗？”
“族人……”瞳想了想，慢慢摇头，“我只有妈妈。”
任听霄一时有些摸不准，这少年到底是联邦派来迷惑她视线的，还是真的被养成这种过于单纯的性格。
“你的领队好像不是很开心。”她故意说，“因为你和我聊天，让他不高兴了。”
瞳连眸光都没往安达那边瞟：“他开不开心，和我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比赛？”任听霄的目光凌厉起来，“你知道这场比赛已经死了多少人么？你还帮他们作弊，如果不是我那天打断你，你还会多杀一个人。”
瞳似乎不太明白任听霄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如果死是变成水与大地融为一体，那不是很好吗？”
任听霄觉得和他说不通了。
她仰头看了眼灼目的太阳，在这种浓烈的光线下，两个人呈现出完全相反的特质。
瞳就像一瓣透明的雪花，轻盈淡漠，仿佛随时会随着阳光融化。
而任听霄则如同一朵向阳而生的玫瑰，烈烈灼燃，充斥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开始吧。”
黑红色的巨型机甲听从主人的召唤，在阳光下缓缓现身。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倒我，或者杀死我。”任听霄的声音通过饕餮传出来，“否则的话，死的就是你。”
她不是什么圣人，不打算将这么可怕的敌人留给帝国。
不管他是否真正纯净如未经世事的少年，不管他是不是只是因为恰好有着三S级的基因才被联邦推上风口浪尖，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联邦的一把刀，她不能让这把刀继续握在联邦的手里。
看到饕餮现身，帝国席位上的每个人都展现出不同程度的激动，而直播间里更是炸开了锅。
现在没人不认识饕餮，这是帝国最强者任听霄的专属机甲，只要它出现，就代表着帝国的胜利！
不知道是任听霄的话发挥了作用，还是瞳终于注意到了外面已经几乎要扑到台前的自家领队，他从茫然中回过神，同样召出了自己的机甲。
洁白无瑕，没有一丝杂色的三S级机甲伫立在任听霄面前，任听霄一边开启防御，一边随口问：“不错的机甲，它叫什么？”
她是通过扩音，没有进行机甲连接，因此场外的人也能听到他们说话。
瞳似乎犹豫了一下：“它应该有个名字吗？”
任听霄这下确定了，这少年大概真的被养得完全不知世事。
不过现在是敌人的立场，她也无意和他培养过多的感情，就说：“随便你。”
瞳沉默几秒，居然真的把任听霄的话放在了心上，说：“那它叫小白。”
小白？
任听霄压下心中莫名的叹息，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感情：“幸会，小白。”
话音刚落，巨大的机甲瞬间移动，身形如鬼魅般迅速，几乎在眨眼间就来到了白色机甲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所有帝国这方的人民都激动起来。
至今为止，饕餮出马的战斗并不算多，但是每次它一出场，就代表着压倒性的实力！
黑红的机甲欺近，白色机甲居然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咯嘣。
一声刺耳的脆响，白色机甲的一条胳膊被反扭到身后，关节处几乎脱节，甚至都能看到里面裸露的机械。
白色机甲这才有所反应，它立起防御系统，一阵巨大的能量波从它身上发出，即使是三S级的机甲，恐怕也会被这股强悍的能量弹出，如果强行忍耐，甚至可能会造成机毁人亡的下场！
伴随着隐隐的惊呼，任听霄动都没有动。
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能量都注入防护罩，以饕餮强悍的防御能力硬生生地停在原地不动，死死地绞住白色机甲，不给它丝毫逃离的可能。
她就像只草原上饿极的凶狼，任何威胁都无法使她松开已经到嘴的猎物。
一重能量，两重能量，三重能量。
三重强悍的能量对拼之后，白色机甲不得不收回能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任听霄那种宁愿把所有能量都消耗在某一功能上，完全不担心机甲报废的疯子。
一察觉到白色机甲能量的减弱，任听霄马上乘胜追击，分出能量注入机甲手臂。
咔——
白色机甲的一条手臂就这么被她整根扯了下来。
随即她立刻后撤，庞大的机甲丝毫没有影响到动作的灵活性，只是平移的话可能会被白色机甲的攻击波及到，但是她在空中迅速的几个翻身，居然巧妙地规避了白色机甲发出的所有炮火。
两方后撤停在场中，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进行完第一波交火。
台下和直播间一片寂静。
任听霄随手将白色的机甲手臂扔到一边，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为什么一开始没躲？”她问。
白色机甲里传出瞳的声音：“他们都这么做过，但是……他们好像不能做到这样。”
他动了动机甲的手臂，已经缺失一条手臂的部分只剩下暴露的复杂线路，动起来显得特别滑稽。
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刚才任听霄的举动很简单，似乎每个会开机甲的都能做到，但是能在那种恐怖的能量对拼中仍然坚持在原地，既处于防守又处于进攻的角色，甚至成功卸下另一个三S级机甲的一条手臂。
这种胆魄和实力，让所有对机甲对战有所了解的人震惊。
要知道那天奥古公爵比赛时，即使前面能压着对面打，也没能伤害到同为三S等级的机甲本身。
就像两个普通人打架，力量明明差不多，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其他人的手臂拆下来的。
这不止需要实力，还需要技巧。
“还不想认真吗？”任听霄声音冷淡，“真的会死哦。”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瞳的语调有些奇特，“如果你说我们两个人会有一个死去的话，你不是应该很盼着我死吗？为什么要提醒我？”
“我想击败对手，不代表我想凌虐对手。”任听霄说，“如果你是想一心求死，早点告诉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瞳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他说，“我无所谓，但我答应过妈妈，不能这么早就变成水。”
任听霄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长久的战斗素养让她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操纵着机甲整个向前趴倒！
就在她趴下的瞬间，几道薄薄的光刃以恐怖的速度从她头顶削过，连绵不断。
可想而知，如果她没有及时卧倒，恐怕现在她就像条砧板上的鱼，已经被人剁成了鱼肉蓉。
台下的人倒抽几口冷气。
同时，他们对任听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几乎不可能的反应深感震惊。
越熟悉机甲操作的人，越看任听霄战斗，就越会对自己的认知产生质疑。
机甲可以向前卧倒吗？可以。
机甲能够扫描其它能量以规避危险吗？也可以。
但是这场暴露在所有人眼中的比赛，让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在任听霄有所动作的时候，对方明明甚至还没有发出攻击！
而就在对方说完话和发动攻击之间，恐怕只隔了短短的零点几秒。
就在这眨眼都怕来不及的时间里，任听霄完成了判断对方动机以及操纵机甲卧倒两项行为，而且居然还都完成了。
那时候饕餮的扫描系统甚至都来不及扫描到对方的能量波动！
这堪称恐怖的反应能力，放眼机甲历史，也是闻所未闻。
台下，奥古斯塔斯眼眶微眯，醇滑的嗓音里夹杂着蛇类般的嘶声：“她是个天生的战士，天生就为战斗而生。”
加拉赫在他身边沉默不语，他和奥古斯塔斯本来就不是亲密到能说小话的关系。
然而奥古斯塔斯瞥了他一眼，声音中掺入一丝叹息：“你和凌卓真是压对宝了。”
“你是后悔了么？”加拉赫淡淡地说，“恕我直言，在那场领队争夺赛上，即使增加使用机甲的比赛，你也赢不了她。”
奥古斯塔斯嗤笑一声，却并未反驳。
“狐假虎威。”他说。
任听霄听不见底下的声音，她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经过几番交手之后，她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了。
天赋型。
其他人都觉得任听霄很有天赋对机甲作战，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或许有点天赋，但更多的是依赖从前大量的战斗经验以及瞬间的判断力。
瞳和她截然不同。
这个少年不是像她一样突然被查出有三S级基因，凭他不谙世事的性格来看，他很大概率是从一出生就被人保护起来，而且由于实力的优越，他所接受的训练并没有给他带来根本性的提高。
他就像个随心所欲的孩子，全凭本能行动，根据对手的强度调整自己，作战的一举一动堪称完美。
没有一丝浪费的能量，也没有一个无用的动作。
很完美，也很精确，严苛到任听霄几乎以为自己在和教学型的机器打。
同样的，也很难缠。
瞳身上几乎融汇了所有机甲战斗的战斗技巧，就像有人强行将这些塞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形成一个完整的战斗程序。
很强。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两架机甲在偌大的场地上辗转腾挪，天空和大地都是他们的战场，他们爆发出阵阵强悍的能量，让赛场的整个防御系统都开始震颤。
咚——
白色的机甲被重重从天上砸落，在地面上砸出硕大的坑。
哐——
两架机甲对轰，黑红色的机甲坚硬的手臂上被撞出明显的凹陷。
两人势均力敌，貌似谁都无法奈何谁。
但是，只要是人在操控机甲，怎么可能全无疏漏？
任听霄眼中光芒一闪，面对又一记强悍的光炮，她做出和自己的强硬作战方式相反的举动。
她硬生生挺住了这一波光炮，装作被击中后不堪重负的样子，操纵着饕餮，整个机甲都向后滑去。
只要她持续向后，迟早会掉出台外，自动认输。
瞳怎么会放弃这种乘胜追击的好机会，白色机甲马上跟进，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爆发出更恐怖的能量。
他一边逼近任听霄，一边释放着武器，势必要一举将任听霄打下台，取得最终的胜利。
台下和直播间里，无数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任听霄如此被压着打的时候？
眼见着饕餮已经被逼到了赛场的边缘，甚至都有半个脚掌滑了出去，无数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帝国……要输了吗？
而在台下，奥古斯塔斯的呼吸不易察觉地一窒，他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笼罩在他心头，却抓不住头绪。
粗重的喘息传来，他下意识地向旁边一看。
加拉赫双拳紧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忍再看，铅灰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场中，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辉。
“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奥古斯塔斯在看他，还是在说给其他人听，压得低低的声音里，充斥着几乎将他自己烧灼起来的执着和狂热，“她不会输。”
被敌人逼到边缘，因为不敌而狼狈跌落？
任听霄自问自己不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接受自己以这种窝囊的方式输掉。
她将所有能量都调入防御系统中，在视窗中望着白色的机甲越走越近，眼神也愈加狠厉。
“走近点，再走近点……我还没掉下去呢宝贝儿，别那么小心，对了，再靠近一些……”
她没有开启扩音，嘴里呢喃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话语。
来了！
此时饕餮已经被能量逼得向外倾斜，整个机甲就要保持不住平衡。
瞳终究还是没能抗拒将任听霄一举击败的诱惑，他不断地向前靠近，同时加大输出。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将全部残余的能量都注入到了武器系统中，让防御空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已经接近了任听霄能碰触到它的范围。
就是现在！
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两人距离，任听霄果断按下操作按钮，将防护罩开到最大，同时已经将要掉出边缘的她一个挺身，缓慢而坚定地从边缘直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她不顾伸出去的机甲手臂在能量的烧灼下爆发出尖锐的警鸣，一把抓住了凑近过来的白色机甲！
机械手指狠狠用力，抓住的不是别的，而是白色机甲驾驶舱的位置。
整架机甲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位置。
警报声越来越响，视窗中血红蔓延，这是机甲的防御体系濒临崩溃所发出的哀鸣。
外面的人看不清任听霄做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饕餮快要崩盘了。
一旦机甲损坏，帝国人类几乎没有和联邦异人抗争的本钱，这是全宇宙的共同认知。
惊呼声乍然响起。
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巨大的黑红色机甲忽然腾空而起！
在那种重压之下，它居然还飞得起来？
这个疑问在人们心中一闪而过，但他们马上就发现，饕餮不是靠飞行系统飞起来的。
它是靠操作者强大精妙的操纵能力，整个机甲翻身而起，在空中翻出一个巨大的半圆！
而白色机甲则被它牢牢抓在手中，不顾造成的损伤，被它抓着整个调转了个方向。
在剧烈的眩晕之下，瞳不得不终止了能量的输出。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如同任听霄选择玉石俱焚，那么他自己也会成为垫背的尸体。
“你停下了什么？很好。”
任听霄幽然的声音飘进耳中，瞳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毕竟没有任听霄那么快的反应能力，他所依赖的本能没有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何况任听霄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然而，当任听霄开始行动起来的时候，再想有所反应已经太晚了。
饕餮将白色机甲牢牢缩在怀里，一手死死扣住驾驶舱，一手扣住白色机甲的所有行动，伴随着咔吧几声令人心惊的脆响，饕餮残破的手指强硬的抠破了白色机甲的驾驶舱防御。
台上台下陷入一片沉寂的默然。
瞳默默地看着巨大的金属手指探进来，将他捏住，并提了出去。
他吊在金属手指上，望着黑红色机甲的光学镜，似乎看到了里面那个女孩灼热燃烧的灵魂。
“对这个姿势熟不熟悉？”他听到任听霄的声音，“你太宠你自己了，以至于你居然会败在同一招底下。”
瞳向下望去，黑红色机甲锁住白色机甲的那个姿势，分明就是前两天任听霄前来打断他控制人时，对他做出的锁喉动作。
只是当时锁住的是喉咙，而这次被攻破的成为了驾驶舱。
出生以来第一次，他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那个女孩强大灼热的灵魂正紧挨着他，让他浑身都要融化掉了一样。
看到任听霄将对方捏在了手里，帝国这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直播间的屏幕几乎无法承载那么多的弹幕，破天荒开始卡壳。
“你会让我死吗？”瞳问。
任听霄投过视窗，望着少年纯白无瑕的眼眸，他问着把握自己生命的刽子手，除了刚才消耗或大而让脸有些发白，他的眼中居然没有丝毫愤恨。
看到任听霄犹豫，底下有人开始发出不安的喃喃：“殿下在做什么？不会想要劝降吧？为什么不马上杀死他？”
他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很快知道了答案。
以握住瞳的部分为源头，一种霜白的颜色开始迅速蔓延，向饕餮的全身扩散。
那不只是颜色，同时散开的寒气告诉所有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冰霜。
而且这种冰霜和普通的不同，在狂风海也依然能上天入地潇洒自如的饕餮，在被这种冰霜包裹住时，就丧失了全部的动作。
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饕餮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冰雕。
不是任听霄不想动，而是饕餮整体已经被低温冻结，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机械手指。
“这……这是……”
白色的少年缓缓从饕餮的手中脱离，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一片无机质的白色，甚至连眼白都没有。
他满头白发无风自动，周身凝结出呈实体状的六方晶体，仿佛被包裹在一片巨大的雪花中。
沉稳如加拉赫，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在这种恐怖的低温下，连饕餮都承受不住，失去机能，任听霄……还活着吗？
这种疑问也爆发在直播间中，铺天盖地的弹幕袭来，比起担心输赢，更多的人在担心任听霄安危。
就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中，任听霄的叹息从冰冻的饕餮里传出来。
“早该习惯了，你们这种打不过就化原形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