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天大的误会 有嘴说不清。
任听霄本来就饿着肚子, 这一只油亮亮的烤鹅横着面前，还散发着喷香诱人的味道，她几乎就伸出手抓向了那肥硕的鹅腿……就差一点点。
她想起来现在的状况,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然后装模作样地擦了一下盘子旁边的餐巾。
任听霄将本来就挺拔的背脊又悄悄挺直一些, 回视加拉赫锐利的目光。
无论她的身份是否比加拉赫要高, 现在在人家的地方, 她就是客，在主人表示同意之前动手不合适。
她现在眼珠子都要变成了烤鹅的形状，闪动着明晃晃的渴望。
至于刚才心中的那一丝丝尴尬, 早已被忘在了脑后。
看着她的这样的眼神，加拉赫默了默。
“您请用。”他低沉地说。
任听霄就不再客气。
她先瞄准了刚才一直盯着的那根鹅腿, 一用力就撤了下来，放到自己的副盘里。
加拉赫不说话，她也乐得吃东西不被打扰。
直到一根腿快被吃完了，加拉赫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你真的和她很像。”
和谁？
任听霄抬起头，这才发现，加拉赫刚才一直在盯着她, 自己面前的东西一下都没动。
任听霄可惜地看着那只同样的烤鹅, 开口：“元帅阁下指的是谁？”
加拉赫没有回答，他先向旁边看了一眼。
一直尽忠尽责守在旁边的副官立刻对二人行了个礼，然后退出了这间房间。
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加拉赫的表情一看就是有话要说，任听霄慢吞吞地撕下鹅腿上的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也不催促。
她了解加拉赫，虽然他现在的表情还处于平静的状态，但那只是习惯性的面瘫。
他的眼睛已经将他心中起伏的波动都暴露出来了。
任听霄垂下眼。
加拉赫虽然凶悍，但也不是面对所有人时, 都使用这种猛兽警惕对手时一样凌厉的目光。
她不需要主动开口。
果然，加拉赫的耐心不怎么好。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盯着任听霄的眼神一刻都不放松，“上一次在金殿上，我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任听霄回忆了一下他当时说了什么。
“‘她’。”她尽力露出无辜的神色，“你一直都在说这个称呼而已。”
加拉赫仿佛被噎了一下。
“如果你真心喜欢陛下，想必我说的这个人，你不用特意调查也会知道。”他的声音十分平缓，却有一种逼压的迫力，“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任听霄脸色不变：“元帅阁下，或许你不知道，那天你离开之后，陛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加拉赫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一下。
“你是怎么回答的？”
任听霄如实相告：“我说，他的过去我没有参与，但也不会阻拦别人参与。”
都过去了，曾经的凌卓或许是属于别人的，但是现在和以后的凌卓，将会是属于她的。
她……是这个意思吗？
加拉赫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十分坦然的人，心中突然产生一丝怀疑。
对自己的，对凌卓的，以及对任听霄的。
任听霄的言行举止都让他感到刻骨熟悉，却不敢从记忆中轻易碰触，只要稍微一想起那道身影，深深的苍凉和悲伤就会淹没他。
他曾经坚信凌卓和自己是一样的，他们都心怀对逝去之人的思念，从她死去的那天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他曾经深信凌卓，就像信任他自己一样。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突然动摇了。
凌卓的感情，他自己的感情，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吗？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加拉赫再次开口时，嗓音有些微哑，“我曾以为陛下对你只是移情，如果你深知这点，并不以为意的话，就当我之前的话从未说过吧。”
正低着头切另一条鹅腿的任听霄：？
什么？移情？
移什么情？
任听霄忽然想到原剧情中对她的称呼：白月光。
她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鹅腿。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一直想不明白，凌卓为什么会抛弃原作中的女主蓝漾漾，转而将她封为帝后。
说是看在任伯爵的面子上，好像也不是，甚至连他们的订婚宴，凌卓都没有刻意邀请任伯爵，这轻视的姿态简直给得不能太明显了。
然而现在，加拉赫一语惊醒梦中人。
从穿越到这个时间点开始，任听霄自问几乎没有特意改变过自己的言行举止。
如果连加拉赫都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像从前的自己，那鬼一样精明的凌卓就更别说了。
而在原剧情中，凌卓正是因为蓝漾漾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才被纳入后宫的。
也就是说……
任听霄的嗓子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盯着鹅腿的眼神有些惊悚。
也就是说，凌卓在见到蓝漾漾之间，看见了她这个比蓝漾漾更像“任听霄”的人，所以压根连蓝漾漾的面都没见？！
只有样貌相似，和言行举止都相似，那肯定是后者的替代性更高啊！
任听霄觉得自己顿悟了真相。
她的脑子里也瞬间有些混乱。
责怪凌卓？
在知道他为了自己在明知道必死的情况下还要冲入爆炸星云去找她开始，她就没法再将任何负面情绪倾注在他身上了。
任听霄自问自己不是个恩将仇报，好赖不分的人。
但是，现在居然让她明白了真相，后面可怎么面对凌卓？
任听霄的眉目中浮现出一丝纠结。
加拉赫一直盯着她，看到她脸上风云变色，连蹙眉都能让他有几分熟悉的既视感，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不知道对谁的嘲讽。
“所以。”他开口。
任听霄将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重新看向加拉赫。
无论真相如何，她现在对加拉赫，是有感谢和感动。
他还是一样的耿正直言，连担忧凌卓会将她看成替代品这回事，都来提醒她了。
下一秒，加拉赫的话就打破了任听霄的这种美好的想象。
“所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任听霄没反应过来：“啊？”
加拉赫眉宇间的沟壑皱得更深：“你们任家，苦心孤诣将你培养起来，不但刻意隐瞒你的基因等级，还让你去模仿她的言行举止。”
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又在你长成之时，专门去给陛下选妃，目的不就是为了赢得他的青睐，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任听霄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胃痛。
幸亏她刚才急着吃完了一条鹅大腿，不然现在听到加拉赫这些话，她估计胃病都要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任听霄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这么想的？”
加拉赫看着她清澈漂亮的碧金色眼睛，目光闪了闪。
却并未偏移，也并未缓和语气。
“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基因等级，神秘莫测的实力，你难道要说，这些都只是个一夜之间产生的意外么？”加拉赫说，“我原本以为，是陛下特意如此安排，但我错了。”
任听霄直愣愣地望着他。
“陛下对你的迷恋，已经达到了危险的程度。”
加拉赫明明坐在那里，却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直击任听霄的命脉。
“他会受到你的迷惑，我不会。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任听霄握着筷子，表情一言难尽。
“加拉赫元帅，你真的误会了。”她艰难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话一出口有些熟悉感。
任听霄想起来，这不是上一世在偶然看到凌卓看那些没营养的爱情电影时，男女主角在面对误会时必说的废话么？
她当时还在吐槽：事情不是那样是哪样，他倒是说啊？什么都不说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如今，这句话换到她自己嘴里说了出来。
任听霄无语问天，内心深深地流下了泪。
原来事情真的不是想要解释，就能马上顺利解释出来的。
看着加拉赫充满怀疑和敌意，以及蕴藏着某种压抑情感的眼睛，任听霄气极，反而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丧感。
于是加拉赫就看见，刚才还满脸纠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人，突然恢复成一脸的淡然，并继续握着筷子，撕扯起了剩下的鹅腿。
加拉赫：……？
他放在桌面的手缓缓握了起来。
任听霄专心致志地吃饭，他似乎就在这么等着。
不管脑子里是不是犹如火山喷发，这两个人的面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平稳。
任听霄将怒火全部向烤鹅喷发，那么大的一只鹅，没几分钟就被她全吞下了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当她感觉一口都无法再吃下去的时候，饱足感总算涌上来，淹没了她之前的情绪。
她感觉世界重新美妙了起来。
“加拉赫，不管你信不信，事情的真相不是你猜想的那样。”任听霄说，“我无法现在就告诉你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
加拉赫开口：“什么？”
“我是帝国人，以后也会成为帝国的军人。”任听霄直视他的眼睛，“我忠于帝国，忠于陛下，忠于人类，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究竟是谁，我都不会背弃这一点。”
加拉赫表情微变。
对面人的表情，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灰发蓝眸的少女加入军团时，敬着军礼对帝国宣誓的模样。
太像了。
加拉赫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叫出心底的那个名字。
他沉默下去。
任听霄继续说：“你有权利不相信我，也有权利当我违背帝国时，做出一切符合你身份的举动，比如杀了我。”
加拉赫的指尖颤了一下。
“但是在我什么都没有做之前，我也有权利为自己辩驳。”任听霄站起身，“起码我作为一个帝国公民，不应该受到军部最高执行长官莫名其妙的仇视和怀疑，不是么？”
加拉赫仍然不语。
“我说到做到。”任听霄说，“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这些话，你随时都可以对我进行处决，但不是现在。”
加拉赫垂下脸，伸手拉了下军帽的帽檐。
任听霄看出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不再停留，直接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副官正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看见她出来，立刻行了个礼。
任听霄点点头，也没有心情多和他寒暄。
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谈话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和加拉赫吃一顿饭，耗费的精力比刚才跑那十圈还要严重。
任听霄叹了口气，走向自己的宿舍。
她吃饭的时间不是很长，到宿舍的时候龚莉还没有回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龚莉才拖着疲惫至极的步伐，缓缓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殿下！”
她也没想到还能和任听霄在一间房间，霎时灰暗的眼神都亮了。
“才回来啊？”任听霄随口问候。
谁知道这一问，龚莉的脸就跨了下来。
“在铁锤的重击下，谁能好好吃饭啊。”龚莉苦着脸说，“本来我们想着随便吃一口就赶紧走人，但是安教官不让。”
任听霄来了点精神：“他又做什么了？”
龚莉：“他给每个人按照营养分析给予了定量的餐，不吃完不许走。”
任听霄抽了抽嘴角。
现在安浚做出什么畜生的事，她都不会再奇怪了。
她问出另一个问题：“那安教官有通知，晚上还有什么任务吗？”
正要去浴室的龚莉惊恐地转过头，用更不敢相信的语气：“晚上还会有任务吗？”
“……”任听霄低头看了眼手环，上面一片空白，“暂时没有，你先去洗澡吧。”
龚莉大大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但是你最好快一点。”任听霄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以安教官的性格，谁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安排一些‘小惊喜’什么的。”
龚莉的身形立刻又紧张起来。
她一点废话都不敢多说，飞快地捞出换洗衣物，冲进了浴室。
……
事实证明，任听霄虽然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直觉总是准得诡异。
当龚莉一点都不敢磨叽，飞快地洗完战斗澡，还没有在床上躺几分钟，紧急集合的哨声就响彻了整个基地。
龚莉就像根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并情不自禁地发出哀嚎。
“天啊！”
给任听霄看乐了。
“走吧。”她一直都没有换睡衣，就等着这一刻，“让我们去看看，我们的安教官又想出些什么馊主意折腾我们了。”
她带着一脸如丧考妣的龚莉走了出去。
不管情不情愿，学生们都迅速在基地的空地上集合。
他们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和惊悚。
比起抱怨，显然他们更担心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事情。
一群惊恐的小雏鸡中间，就显得任听霄淡定的神色格外突出了。
看到他们再次露面，最快乐的，无疑就是屏幕前的观众们。
和在狂风海时一样，基地外面的画面可以拍摄，但是摄像头并不被允许跟到基地里面去。
所以当学生们都进去休息，他们反而变得无聊起来。
在学生们的惶惶不安中，安浚的身形很快出现。
“大家跟我来。”
在众人的疑惑中，他转过身，又将大家带回了基地里。
任听霄平静地跟着往里走，一边听着周围学生小声的猜测。
这些异想天开的年轻人，越猜越离奇，都有人开始猜安浚其实不是他们的教官，而是被这星球上某种会寄生的生物给夺舍了。
否则一向温柔的安教官，怎么会做出这么多畜生不如的决定？
听得任听霄忍俊不禁。
不过这次学生们都猜错了。
安浚没有将他们带去什么恐怖的试炼场，而是带到了一间巨大的教室里。
这间教室足以容纳两个年级所有的学生。
当学生们依次坐好，最前方类似讲台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人。
加拉赫元帅。
学生们纷纷发出惊讶的议论声。
任听霄被刻意安排在第一排坐好，她一对上台上加拉赫的眼神，就有种微妙的心虚感。
毕竟是她隐瞒了对方真相，还引起了他这么大的恐慌和怀疑。
加拉赫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都由我来给大家讲一堂课。”加拉赫一挥手臂，他身后的整面墙瞬间变成了影像墙，一段录像清晰地浮现出来。
任听霄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战争时，加拉赫在某场战斗中录下来的画面。
战争真实的景象冲击着在场的学生们，大家连哗然都消失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录像看。
这比任何教学视频都要直白和震撼。
在宏大的战争场景中，加拉赫声音平静。
“从真正的实战中带给各位一些启发——这就是我讲这堂课的目的。”
原来这就是他的安排。
白天学生们要进行艰苦的训练，晚上再紧绷着无疑会适得其反。
但是晚上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于是元帅大人用自己真实的战斗录像，教授大家真实的作战方式。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抓住这些疲惫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注意力呢？
任听霄承认，这个决定非常妙。
真正做到了利用起拉练的每一分钟。
虽然加拉赫放的场景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但是时隔一世，当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些录像时，就有了新的体会。
任听霄也集中起注意，专心地听着加拉赫的讲解。
这是一堂充实的课。
到了晚上睡觉时，任听霄也并不敢睡得很熟，而是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丧心病狂的教官，会不会做出半夜喊人起来跑圈这种事。
不知不觉之间，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发生了改变。
她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沉睡的战意在缓缓苏醒。
她在向着最适合战斗的状态过渡。
也许这就是安排那些训练的意义吧。
任听霄带着这种感慨入眠。
一夜无梦。
当晨哨响起，任听霄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浮白的天色，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居然度过了这么平和的一整晚？
她看了眼光脑，早上五点钟。
时间倒是很早，但是再早也比半夜被喊起来锻炼要休息得充分。
任听霄精神和身体都调整得不错，她很快洗漱完毕，和同学们一起在空地上集合。
教官和军官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同学们，早上好。”
安浚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走近。
现在看着他这抹笑容，任听霄感到身边的同学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家不必紧张。”安浚说，“在吃早饭之前，我们现在做一些易于清醒的简单运动吧。”
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应声。
安浚也不在意，招呼大家跟他走。
任听霄不禁想着，能在这么危险的星球上硬挖出这么大一片地建了基地，还安进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真是难为他们了啊。
安浚将他们带到了另一片区域。
这里没有成圈地操场，只有一片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对，因为在这一大片空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
任听霄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那些长成伞状，只是比苍蓝星上的蘑菇要大许多倍的东西，的确还是蘑菇。
只是它们一个个不是红得艳丽，就是蓝得发紫。
看上去就不像能吃的样子。
任听霄听到旁边的同学们都咽了下口水。
“对于晨练来说，果然还是往返跑合适了。”安浚说，“既有利于清醒，还是健康的有氧运动。”
任听霄还是盯着那些蘑菇。
她觉得，这帮人特意栽种了这么一片东西，绝对不只是为了好看。
“教官，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告诉我们，这都是什么东西吧！”
看来纯洁的学生们经历过昨晚之后，也都留了个心眼。
只有任听霄，默默低头看了眼手环。
果然，上面已经有了新的任务。
“晨练。
完成人数：零。”
与此同时，安浚的声音也响起。
“如大家所见，这就是今天晨练的内容。”
任听霄嘟囔一句：“总不是要把这些蘑菇都采了吧？”
她本来就站在第一排，说的话也被安浚听见了。
安浚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倒不是要求采它们。”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抛向距离他最近的那棵蘑菇。
砰——
爆炸声乍然起，伴随着崩飞的碎石和尘土，所有学生顿时一脸呆滞。
那棵蘑菇失去了一个角。
但是学生们失去的，可是他们的理智。
安浚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如果你们能将它们采起来的话，我也不反对。”
任听霄：真是有利于清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