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难追 妍蹊 271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九章

  原来割爱, 这么痛。

  祝含烟身上就穿了件薄睡衣,她趴在窗台望天时,窗外寒风吹拂进屋内, 那时候她并不觉得冷。

  可隔着手机听到祁祸说明天要正式见她父母之后, 她感觉那些寒风自指尖起,迅速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浑身血液都凝结成冰。

  祁祸似乎对她的沉默反应有准备,过了几秒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

  “先出来看烟花。”

  祝含烟张了张唇想回答, 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喉头吞咽了下,清了清嗓子才能让声音从喉咙里出来,她说:“好。”

  声音带了点儿哑,“你在什么地方?”

  她问祁祸。

  祁祸还以为她会被吓得不敢出来, 她的胆子倒是比他想象中大一点儿。

  祁祸推开车门,给她报位置:“就我上次送你过来时,前面那片小广场。”

  祝含烟得了地址,没再回答, 径直挂断电话。

  去衣柜里拿衣服准备换时, 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依旧僵硬得厉害。

  她用力搓了搓手臂。

  思绪混乱着,她连衣服都没注意看, 随意取了件薄外套, 就走出卧室,眼神完全没往客厅里看,直接打开正门出去。

  才刚踏出没几步,彭听莲和祝升荣就又打起来了,好像砸了什么东西, 闹得乒乒乓乓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初雪。

  祝含烟本来在窗台那儿, 等看不见的烟花, 等初雪。

  因为她不记得在哪儿听说过, 在初雪时候,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祁祸没打电话来之前,她还在想要许什么愿望。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敢祈求太多,也不想许什么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当时想,等初雪落下,她就许,让祁祸和她之间梦幻般的恋爱,再维持一段时间的愿望。

  她知道早晚会结束,但她已然开始贪恋。

  只是不知道,分开的时间点,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初雪轻柔如鹅羽,随着寒风飘荡。

  落在祝含烟散在颊边的发丝上,落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落在唇上时,有些痒,祝含烟抿了下唇。

  初雪在她唇中化为冰冷的液体。

  初雪的味道,很像眼泪。

  祝含烟家离祁祸所在的小广场,并不远。

  只需要穿过一条蜿蜒的小巷。

  安泊镇里,连路灯的存在都是奢侈,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路,祝含烟走得很熟悉很慢。

  走出路口,就到达小广场。

  祝含烟停住脚步,缓缓掀起眼皮。

  小巷出口处,亮着源自小广场的暖灯。

  只有一盏,却在这寒冬深夜里,温暖又耀眼。

  就像祁祸一样。

  旁边不知道哪位邻居在用收音机放老狼的歌。

  久经沧桑的嗓音盖住了原唱,他似乎动了真情,撕心裂肺地吼:

  “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爱你的虎口,我脱离了危险。”

  身后是彭听莲和祝升荣恨不得对方去死的辱骂与打架,身侧是邻居的悲痛的歌声。

  祝含烟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忽然没了情绪。

  和祁祸在一起的曾经,就像是进入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现在终于落回了现实。

  握在手里的手机在情绪消失的这一刻倏然震动起来,祝含烟没垂眸去看,她知道是他。

  她脚尖踏出黑暗的小巷,步入小广场。

  那一瞬间,广场外黑沉沉的天空,忽然绽起烟花。

  祝含烟不由自主地抬头,艳火一朵朵在她头顶绽开,宛如倾泻而下的星幕。

  浮华绚烂,又璀璨。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刚才听到的歌词。

  那么对她而言,爱祁祸的每个瞬间,就像是昙花一现的艳火。

  轰轰烈烈,又转瞬即逝。

  祝含烟在明烈艳火下,看到了祁祸。

  一如初见。

  他今天头发也梳成了好看的背头,额顶美人尖一览无遗。

  只是今天,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她。

  看到她出现的那刻,祁祸唇角翘起祝含烟熟悉的弧度。

  带点儿坏,但更多的是缱绻温柔。

  祝含烟忽然感觉自己左胸口沉沉钝痛起来。

  祝含烟走到祁祸面前,祁祸身后那桶烟花刚好放完。

  祁祸捏了下她微凉的鼻尖,嗓音低哑慵懒,带着优质金属的质感:

  “够磨蹭的,等会儿,我再点一个。”

  说完他便要转身。

  “祁祸。”祝含烟拦住他。

  她嗓音有点儿干。

  “嗯?”祁祸垂眼看着她,感觉她情绪有点儿不对劲。

  心脏疼得厉害。

  祝含烟脸上情绪却淡淡的,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情绪,她说:“我们分——”

  分手两个字还没说完。

  就被祁祸截住。

  “祝含烟,”祁祸原本缀着细碎星光的眼眸,暗了下来,他眯着眸警告她:

  “这词提了就没回头路。”

  他话音刚落,祝含烟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重复了一遍:

  “我们分手吧。”

  祁祸没别的反应,似乎她只是问了句,吃饭了没之类的话。

  他只是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问:

  “什么原因?因为你父母?”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祝含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是。

  两个人面对面站得极近,她抬头看着他的眼,找了个原因:“我腻了。”

  祁祸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偏头嗤笑了声,下一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了她精巧的下巴。

  他脸上情绪再没半点儿情绪,只冷冷地说:“我问,理由。”

  什么狗屁腻了,他根本不信。

  祝含烟下巴被捏得很疼,她头抬得更高,直视着他的双眼。

  他眼中泛着森森冷意。

  祝含烟依旧面无表情,这是他在追她时,她最长用来面对他的表情。

  祁祸忽然很讨厌她这样。

  他宁愿她挣扎,宁愿她哭,宁愿她骂他,也不愿看到她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他。

  她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提分手?

  那么他引以为重的感情,对她而言,算什么?

  祝含烟说:

  “我本来以为你早就会提分手,谁知道你一直没提的意思,那么我来。”

  她说话的全程,情绪都很平淡。

  “你交过那么多女朋友,对你而言,分手不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吗?”祝含烟说:“我以为你早就习惯。”

  “难道,你是不习惯由我提出分手,所以生气?”

  祁祸眼眸里逐渐泛起怒意。

  而祝含烟依旧静静地仰头直视他。

  她是不可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一切的。

  与其喜欢的被别人毁掉,她宁愿自己摧毁。

  这一次,她选择亲手杀死心爱的的兔子。

  祝含烟喉头顿了顿,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说:

  “分手理由,是我嫌你脏。”

  祁祸瞳孔一顿。

  祝含烟太清楚,祁祸是多么不可一世,多么骄傲的人。

  所以,这个理由一说出来,她和祁祸,就注定再也没有以后。

  众人都说,他不是她的良人。

  只有祝含烟自己知道,他们之间,她才是那个残忍又狠心的人。

  祁祸倏然笑起来。

  即使是怒极反笑这样表情,在他的脸上,也是顶级的好看。

  祝含烟眼里的祁祸,是放肆的、张狂的、意气风发、睥睨世间的。

  她看到祁祸眼尾泛起红,眼里迅速蓄起红血丝。

  她第一次在祁祸眼里,看到了破碎感。

  捏在下巴的手倏然被放开。

  祝含烟没站稳,身子甚至晃了晃。

  祁祸轻笑了一声,垂眼朝她点了点头,“祝含烟,你可以。”

  他避开眼,视线在地上落了两秒,才一字一顿对祝含烟说: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转过身,朝汽车的方向走去。

  祁祸转过身的那瞬间,祝含烟也立刻转身。

  心脏从钝痛,变成了一抽一抽地疼,像刀尖不断地在往上戳。

  她依旧一点都没有表现,只动作自然地朝小巷回去。

  寒冷丝丝缕缕地渗进皮肤里,让身体里每个细胞都疼得刺骨。

  几分钟的路程,祝含烟眼前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出祁祸对她的种种。

  初见,她在阴影处见在光里的他,他们在光影里对视。

  他在便利店里,笑得又痞又坏,问她叫什么名字。

  他在班里,一字一顿对她说:“祝含烟,下次见。”

  他逼着她和他去吃饭,给她点云泽的餐点,一向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忽然正经起来,对她说她值得。

  他违反校规,开飞机做特技飞行给她看,只为了问她:“开心吗?”

  走进小巷的那一刻,祝含烟像是忽然被谁抽掉了全身力气。

  她腿软地靠在墙上,右手手指死死掐住左胸口。

  憋了很久的眼泪,此刻才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往下掉。

  原来她喜欢祁祸的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到没到爱的程度呢?

  祝含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再也不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别人了。

  她也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这么宠她,这么爱她了。

  祝含烟在之前看余华的《第七天》,对其中一段话记忆特别深刻。

  “我在情感上的愚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可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那是走向别人的脚步。直到有一天,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然后门铃响了。”

  祁祸敲响了她的门铃,可屋子里她悲惨的现实生活,实在太窘迫,她太没有安全感,太害怕打开门,于是只能残忍地装作屋子里没有人。

  祝含烟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

  哭得无法自已。

  原来割爱,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