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不长大点儿
祁祸他们离开茶室的时候, 为了给两位女生留空间,把门带上了。
他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时候,祝含烟恰好安抚好鞠暖, 悄声拧开门。
祁祸的回答就那么随着凉风, 吹进耳朵里。
祝含烟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把门推开,问站在门前不远处的祁祸:“回去了。”
虽然没在直升机上待多久, 祝含烟也很累,心累,身体也累。
上了车她就把副驾驶座位往后放,阖眸休息。
郊外是土路, 坑坑洼洼的,饶是祁祸开车技术好,一路也免不了颠簸。
祝含烟在这样的地方没法完全睡着,半梦半醒的, 闭着眼, 但四周发生的事又都知道。
车没开多久,祁祸就接到了个电话。
车内安静, 他开车不方便接, 就开了免提,把声音开到最低。
“什么事儿?”祁祸嗓音懒洋洋的。
“新雨这周末回南城,我在法国出差回不来,你帮我去机场接她一趟。”
沈新雨是沈新霁的妹妹,在伦敦留学, 就是谢景福那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祁祸直接拒绝, “找谢景福。”
“能找谢景福我找你干嘛, 她就是不让谢景福接。”
“找傅嘉谊。”祁祸毫不犹豫换人。
沈新霁无语, “你怎么不能去?”
说起来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开谢景福,沈新雨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哥哥。
祁祸闲闲地吐了一个字:“忙。”
沈新霁知道祁祸前阵子在忙飞院校庆的事,也知道校庆早过去了,“忙什么?”
祁祸觉得他是闲得慌,回答得漫不经心:“谈恋爱。”
那头沈新霁“嘶”了一声,“这次又是谁?”
祁祸没理他,骂了句:“滚蛋。”
他找祁祸主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问:“你怎么突然换想法了。”
祁祸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儿,本来接班这事他也没想瞒着沈新霁他们,他偏头看了眼在副驾驶睡觉的祝含烟,抬手把她落在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就想通了。”
他向来做决定,都是给沈新霁他们一个结果,根本没那耐心去解释他的心路历程。
就像傅嘉谊在直升机体验场问他准备和祝含烟怎么办的时候,他也就那么随便一说。
他对祝含烟,有的是打算。
沈新霁也没期待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细节来,他就是从祁叔那听说了这事,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来找祁祸得个准信儿。
“那你大四澳洲学飞的事儿呢?还去么?”
祁祸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指腹一下下轻触着方向盘。
这表示他在思考。
没决定接班前,澳洲他肯定是要去的,在那能摸到最新的飞机,能锻炼出最先进的技术。
决定接班之后,他就没想去了,还想着找个时机给蒋主任提下这事。
毕竟去澳洲是大四,如果他要接班,就得准备考个管理专业的研,他要考就一定会考国内最高学府的专业,时间、精力都必不可少,这样就和去澳洲有冲突。
可今天,他想到祝含烟眼眶红红地怀念外婆,说如果当时有奇迹就好了。
祁祸触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停住,“去。”
累就累点儿,一边学飞一边考研他也不是没能力做。
祁祸心里盘算着未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规划未来,这两个词组在一起,连他都觉得新鲜。
祁祸弯了弯唇角。
直视前方的他,丝毫没注意到,睡在副驾驶的祝含烟,眼睫微颤了颤。
看祝含烟一路上困得眼睛都没睁开过。
祁祸这次没把祝含烟往自己家里带,而是把车开到师大女寝下面,让她和鞠暖一起回寝室。
虞蔓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出去,她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小的空间里没了讨厌的人,连空气都变清新了。
祝含烟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爬上床。
在祁祸车上睡得比没睡还疲乏,她躺了没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晚上八点,枕头下的手机把她吵醒。
鞠暖因为和傅嘉谊表白,受了打击,回寝室一句话没说,和祝含烟一样上床就睡。
祝含烟虽然没把虞蔓那事怪在程绮思头上,但程绮思面对她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多少有些别扭。
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别的时间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祝含烟怕把鞠暖吵醒,撑着身子坐起来接电话。
因为精神恍惚,她甚至忘记了看手机屏幕上来电的对象是谁。
接起来听到彭听莲声音的那一刻,她瞬间清醒。
自从上次挂断彭听莲电话之后,彭听莲就没再联系过她。
而这次接起来,彭听莲的语气像是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然地问她:
“你外婆的忌日,回不回来?”
祝含烟耳蜗里传入彭听莲的话,唇角勾起笑。
淡漠的,嘲讽的。
他们家人都一样的,擅长逃避,也习惯逃避。
大家对彼此的逃避态度颇有默契,就都跟那些烂事全部没发生过一样,装模作样地“正常”生活。
直到下一次战争再拉开序幕,不断反复。
“回。”祝含烟只说了一个字。
其他时候,她恨不得和家里切断一切关系。
但在有关外婆的事上不行。
想到外婆,祝含烟又想到祁祸今天在从她嘴里听到外婆的事时的心疼。
祝含烟其实很佩服祁祸,佩服他能不断接受新的亲密关系,佩服他一边对她宠爱,一边照常计划自己的未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澳洲。
祝含烟想着这两句话。
澳洲对她而言是非常遥远的地方。
她经历过最长的行程就是从家乡安泊镇到南城。
祝含烟想着这些事,没有注意到彭听莲得知她准备回安泊镇而松了口气的轻松。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彭听莲说:“我到时候买点儿你喜欢吃的甜皮鸭,现在你爸爸没有在外面乱来了,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听到“甜皮鸭”三个字,祝含烟顿了一秒,她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她唯一喜欢的甜食,就是外婆给她熬的雪梨汤。
有点不对劲,但祝含烟心绪繁杂,目前没有别的心思多想。
而彭听莲后面的话,则是让她想直接挂电话。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彭听莲受了那么多年的骗,经历过那么多次歇斯底里,依旧愿意相信祝升荣。
还好好过日子。
怎么可能。
祝含烟不想再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被电话吵醒,她也睡不着了,就靠着墙,垂眸盯着手机。
祁祸在六点过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问她醒了没。
隔半个小时又问了一次,问到八点她依旧没回复,才说她:“小懒猫”一只。
祝含烟没回,捏着手机,抱膝蹲坐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外婆的忌日是周日,她本来以为彭听莲不去,想自己回去的。
现在祝含烟特别想念外婆,想和外婆说说话。
她头从膝盖里抬起来,给祁祸回:【醒了。】
祁祸似乎正在玩手机,回复得特别快:【你再晚点儿起来,我直接带你去吃早饭。】
明明很疲惫,明明很迷茫,祝含烟却依旧因他的回复而笑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复,祁祸又回:【下楼。】
祝含烟“蹭”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就往阳台去。
熟悉的车就停在楼下,来来往往的女生都知道是谁的车,走过去了都忍不住回头看。
祝含烟套了条裙子,直接下了楼。
下楼轻车熟路上副驾驶。
祁祸本来打算带祝含烟出去吃的,谁知道这姑娘太能睡,跟睡美人似的,七点半左右,他就去学校外面买了点儿吃的,准备等到八点她再不下来,他就找人上去叫人了。
祝含烟正饿着。
她刚睡醒没多久,头发贴在颊边,印出了红痕,整个人气质都软乎乎的。
祁祸把艇仔粥包装拆了递给她,她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明天我要请假。”
喝了半碗粥,胃里终于暖呼呼的了,祝含烟对祁祸说。
祁祸知道不是那回事还故意逗她:“请假和我出去玩?”
“不是,”祝含烟说:“周日是外婆的忌日,我想提前回去。”
祁祸脸上神色正经了些:“地址在哪儿?我送你。”
她只和他说过家乡,没提过具体地名。
“不用。”
祝含烟虽然有准备他会说送她之类的话,可真从他嘴里听到,她还是心口一提。
于是拒绝得斩钉截铁。
她无法想象祁祸碰上彭听莲和祝升荣的画面,甚至对此觉得恐惧。
祁祸没说话,挑了下眉峰。
这是要等个解释的意思。
祝含烟低低地说:“我爸妈也要去。”
意思是不方便。
祁祸抬手,修长漂亮的手指捏住她鼻尖,“怎么?我见不得人?”
是的。
祝含烟没法把祁祸带到爸妈面前。
彭听莲对祝升荣的感情很复杂,爱恨交织,又永远期待。
但她毕竟受过罪,虽然没多喜欢祝含烟这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把祝含烟当成是情绪垃圾桶,但也不想祝含烟走她的老路。
所以从小到大,她对祝含烟灌输的最多“教育”就是:
找男人别找太好看的,也别找家世太好的,找个普通的,老实本分的就好,千万别像你爸。
祝升荣原来也算个富家公子哥,养成了纨绔子弟的性格,继承的财富没德行守住,才活得越来越差。
彭听莲还让她大学期间都不许谈恋爱。
祝含烟虽然就没把彭听莲的话当成话来听,但也不会傻到把祁祸往他们面前带。
祁祸完全是彭听莲嘴里对“好男人”所有形容的反义词。
祝含烟手握着他手腕。
他手腕腕骨凸起,很有存在感。
祝含烟指尖在他腕骨上揉了揉,“我妈不让我谈恋爱。”
她揉他腕骨时,祁祸就松开了手,交往这么长时间,她被他带的,吻技提升了不少。
时不时也会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上碰一碰,揉一揉的。
和他明晃晃地对她身体感兴趣不同。
动作都很轻,有时候甚至是无意识的,比如现在。
但配合着她那张纯到极致的脸,会更勾人。
祁祸捏住她下巴,覆身往她唇上亲了好几口。
不让她谈恋爱。
祁祸闷闷笑出声。
谁知道刚上大学就被他逮住了。
这个理由能说服他,毕竟她乖乖软软的,他理解她父母,确实不放心。
不过平时也没见她经常和她父母联系,信息也没见发过。
祁祸问:“都上大学了,怎么还不让你谈恋爱?”
祝含烟没回他这个问题,她原以为祁祸会更难缠一点,谁知道随便找的个小学生借口就在他那通过了。
她嘴唇被他吻得水光潋滟的,之前在路上她放下的副驾驶后椅还没调回来,祝含烟侧躺在座椅上看着他。
她问:“你觉得我爸妈应该是怎么样的?”
祁祸也按下椅背,双手垫在脑后,看着车窗思考她的问题。
他对祝含烟有不理解的,比如从一开始见她,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吃冷饭团,受伤也自己抗,挨针跟家常便饭似的,表情都不带变化一下的。
对此,他会觉得,她家里会不会对她不好。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她那么乖,一看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来不会主动惹事,学习又好,谈恋爱都没忘了学习,谁家生这么个女儿不当宝贝宠?
祁祸想了会儿,说:“你爸主外,你妈主内,你妈每天最大的事儿就是把你盯住保护你,不让你接触别的男孩,让你每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当个好老师。”
他说完,看她:“对不对?”
祝含烟听着他说的话,唇角弯起。
祁祸真聪明,他猜的,某种程度而言,确实都是正确的。
祝升荣是主外,不过是去外面浪荡;彭听莲的确主内,内在天天在家拉着祝升荣吵。
彭听莲也确实一直盯着她,不许她谈恋爱让她考师范大学,只不过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等她毕业把她卖个好价钱。
虽然听起来是冠冕堂皇的,以彩礼的形式。
“对。”祝含烟笑着回答:“那你呢,你家里人是怎样的?”
光是提到家人,祁祸眼眸里就闪起流光溢彩的光,语气却挺嫌弃:“我家的人在我成年后,就管不住我了。”
“但十八岁前要学各种东西,礼仪乐器运动,我自己挑,但是挑了就必须要学好。”
所以祁祸十八岁以前的时光,其实挺寂寞的。
那时候傅嘉谊他们闹着要他出去玩,他除了固定的一两个小时能出去和他们碰面,其余的时候,都必须和老师教练在琴房、训练室之类的地方待着。
老师教练等级制度分明,除开教学内容外,不会多和他说一个字。
他们下班之后,他就一个人独自练习,练到祁誉满意才能被放出来。
祁誉从小对他的教育就是,身为祁家的人,你自己选的路,要做就得做到最好。
想到以前,那些觉得寂寞孤单的日常,因为祝含烟之前偷偷点的赞,而笔墨点成了彩色。
祁祸偏头,岔了一句:“就你悄悄点赞的那些照片。”
祝含烟原本认真听着,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而后脸倏然红起来。
“你怎么......”
她明明动作很快地取消了!
他怎么会发现?
祁祸被她的反应愉悦到,从胸腔漫出几声笑。
怪不得他第二天就到师大逮她去了。
祝含烟当时还觉得他这人特别危险,行动全无章法。
她被他的笑逗得面红耳赤,只能转移话题让他继续说。
祁祸才接着说:“我爸人严厉,但成年就不管我了,一切决定我做,后果我自己承担。我妈戚女士就每天忙着逛街姐妹淘,还有跟我爸到处旅游秀恩爱。”
他的家庭完全就是,祝含烟想象中的美好家庭。
虽然他提到爸妈秀恩爱,语气挺嫌弃,但眉眼间分明是愉悦。
他和她不一样,他是在宠爱中长大的人。
“真好。”听完,祝含烟感叹了句。
祁祸早就把话放到他爸那儿了,说祁誉生日会带祝含烟去,趁这个机会,他正好对她提这事。
“下周我爸生日,去见一面?”
以祝含烟原来的性格,她是铁定不会答应去见祁祸的父母的。
但通过祁祸的形容,她想看看,很爱自己小孩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好。”祝含烟答应。
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祁祸把人捞进怀里,使劲儿亲了两口。
“你怎么不长大点儿。”祁祸埋进她颈窝,在她脖颈处厮磨着问她。
她才十九。
他嗓音闷闷的。
祝含烟一听就红着脸挣扎起来,她和祁祸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但在他家住那两天,其他该做得都做得差不多了,听到他嫌她小,她气呼呼地硬要从他怀里出来。
祁祸前一秒还没反应过来。
后来看她一脸羞愤不让他抱了,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他笑得胸腔直颤。
压根不觉得是自己说话有歧义,反而逗她:“你怎么老想歪?”
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知道她还没准备好。
哪怕难忍,洗了好几次冷水澡,也没动她。
谁知道这姑娘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事。
“现在去我那儿?”
祝含烟锤他,“我要下车!”
祁祸怎么可能放她走,把她抱在怀里哄:“没说小,虽然也不大——”
“祁祸!”
“也够大了。”
祝含烟挣扎得更厉害。
祁祸把人翻身抱怀里,让她面对他跨坐到他腿上,嗓音里的笑意藏不住:“我是说你年纪。”
他亲了口脸红得不行的人,“怎么这么小。”
距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差好几岁。
祝含烟回到刚才聊天的情境想了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嫌她年纪小,但好像是她想多了......
他们当时又没做别的。
祝含烟埋进祁祸怀里,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点儿,才抬头看他。
他一直盯着她,眼里情意缱绻,亮晶晶的。
祝含烟忽然很想留住这一刻。
她对他说:“祁祸,我们拍张照吧。”
交往这么长时间,他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这种要求,祁祸自然不会拒绝,捞出手机,前置对着两人就拍了一张。
两张极漂亮的脸,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随便一拍就好看到不行。
拍完祝含烟拿着祁祸的手机欣赏,随手按开车内音响。
前奏之后,陈奕迅的嗓音深情又伤感地响起。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了。”
祁祸皱眉切掉,什么破歌。
作者有话说:
歌曲:《我们》——陈奕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