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城中村一样的一片私房, 路边的一幢两层小楼。
粉墙黛瓦的外观,院落是仿古的木门, 上方一块牌匾, 上书迎客居三字。
一楼大堂摆了六张四方桌,每边摆着一条长凳。
这个时间人并没有坐满,陆尔怀疑是因为位置过偏的关系。
她睨了眼前头的沈听肆, 来的时间不长,地方不知道怎么给他找到的。
二楼是雅间,每间门旁挂着一块木板, 以植物命名。
他们进的那间,陆尔特意看了眼——品上木槿。
内里装潢朴素,就像一间茶室, 除了最基础的设施没太大新意, 唯一的点睛之笔可能是一个长颈花瓶上的一只腊梅干花,好像见证了无数岁月遗留下的痕迹。
“看看想吃什么。”沈听肆将菜单推到她面前。
陆尔没接,只是在翻开的扉页上扫过,彩色图文并茂, 很家常。
“随便吧, 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她表现的兴趣缺缺,转头看向了窗外墙上攀爬的灯串。
沈听肆将菜单移过来。
边上还有一块写字板, 一般是服务员进来候着, 写菜单。
但这个晚上, 服务员似乎有点失职,没有准时出现。
沈听肆捞过写字板,亲自写上去。
随后搁在一旁, 同时有电话进来, 他看了眼起身走开几步接起。
简略的对话内容中可以得出是工作上的事情, 或许是来自南城,又或者是C市,因为陆尔听到他说:“还有几天,你们把资料收集完先发我邮箱。”
挂了电话过来,他掀眼看陆尔。
陆尔正捧着瓷杯在小口的喝白桃茶,神色淡漠疏离,这样的神情是闹翻后最熟悉的模样。
而在之前却是从不会出现的。
没多久点的菜陆续上桌,陆尔瞟了眼,嘴唇轻轻一抿。
方才快速扫过的一眼中,她看到的菜色大多清淡,印象中沈听肆本人其实也更偏向于清淡的口味。
但这会上桌的清一色的酸辣麻,口味重的能让不适应的人下一秒跑厕所。
“吃吃看,这家的酸汤肥牛是招牌,我记得你喜欢。”他说着夹了一箸到她碗里。
陆尔拿筷子拨了两下,“其实你没必要顾及我。”
“你觉得说的过去?”沈听肆自己也夹了筷青花椒鱼吃,同时举杯喝了口水,“我这么明显的在讨好你,想要的可不是你这样的反馈。”
陆尔抬了抬下巴,“就你手上的杯子,一口菜一口水,多麻烦,我们连吃都吃不到一起。以前是大家都勉强了,现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抓着不放?”
她是真的不懂。
满脸疑惑的看着他,浅橘色的光落下,将深邃的五官打出阴影,染光的那一片显得更加出挑。
他突然轻笑了声,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转了转那只直上直下的圆柱陶瓷杯,杯身藏青色暗纹衬得那截手指更添玉色。
“不如这样吧。”沈听肆抬眼看向她,眼底杂色暗涌难以分辨,“我的耿耿于怀或许出自于不甘心,再交往试试,说不定幡然悔悟不过如此,也就互不叨扰了。”
“你的不甘心凭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来满足?你的情绪凭什么要我来买单?搞笑。”
陆尔将筷子一扔,整个气成河豚,对他这自私自利的提议搞得目瞪口呆。
“别生气,这不是在商讨吗?”他又夹了筷菜到陆尔碗里,“一边吃一边聊,拿自己出气不划算。”
停顿了下,又低低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浪费时间?也不一定走向分开,也可能在复接触过程中,重新发现彼此的好而定下终身?”
“怎么办?后者从来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哪怕是过去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沈听肆将筷子轻轻一搁,看向她,有片刻的沉默。
短暂的沉默中他像是被人遗弃在荒郊的一只小狗,莫名有种彷徨失措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不容易被人抓捕到。
他往后一靠,抬手揉了揉脖子,听不清喜怒地说:“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跟我交往,好坏都会选择分手。”
其实不是的,陆尔在最开始也是认真心动并爱着的,只是在付出真心的同时两人的差距也一直横梗期间,让她在迷乱中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
再之后意见分歧涌出,自然走向分道扬镳的结局。
一直有这样的准备,陆尔才很好的接受了,但看对方似乎不是。
不过没意义去细究就是了。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若说沈听肆一开始还算精心选址,那么之后的过程实在枉费了他的这份心意。
再没什么话可说,草草吃完结束。
陆尔想打车回电台,继续晚上的工作。
沈听肆没同意,他不介意僵持一晚上,如果陆尔也不介意开天窗的话。
到楼下才八点,距离陆尔开播还有一小时。
她打开车门,回头看了沈听肆一眼。
他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撑着额角,眼睛注视前方有点失焦。
陆尔一句话没说的下车,关上车门,径自走进大门。
敞亮的大厅就她的身影迈步期间,像在无边的昏暗中朝着光亮走去,背离他的方向。
沈听肆直愣愣的盯着那处,直到身影在转弯处消失也不见收回。
他觉得和缓的处理方式,他能做的已经做尽,但陆尔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既然如此,他没太大的必要继续用软招数来对待。
好像越得不到,就越不想放弃。
沈听肆无声的扯了扯嘴角,对此自己也觉得懊恼和无奈。
在车里多坐了一会,紧接着碰到了预期之外的一个人。
踩着橘色霓虹过来,一身黑沉装束,与这个夜色相映成辉的身影。
他站的没有离这座大楼太近,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抬头上望,数秒后侧身坐在了一旁的绿化带上。
夏日晚间就算有风也带着这个季节的燥热。
柳慕远脑门已经闷出一层汗,但是鸭舌帽仍旧牢牢的霸占着脑袋顶,并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
但他已经习惯,拿这段时间来放空反而是最享受的。
看一只蚂蚁咬着比自身大好几倍的面包屑磕磕绊绊路过,他无意义的正盯得专心,一大片黑影兜头落了下来。
停驻几秒,这才抬头望过去。
柳慕远胳膊撑在膝盖上,微微俯身的姿态,随意落在两膝间的手在看到来人是谁时无意识的动了动。
“柳光意夫妇伉俪情深让外人无不艳羡,柳老先生才气逼人又兼之容貌出挑,年轻时也曾遭万花青睐,更借这势头拓宽人脉,以此找寻捷径发家。”
柳慕远父亲哪怕是现在这个年纪都有年轻姑娘倒贴,更别提是年轻时候,但柳光意是个少见的深情种,认准了顾秀林,从相识至今几十年下来愣是没出过什么花边新闻。
这些都不是秘密。
“你想说什么?”柳慕远不惯这么仰视,站起身平静的与他对望。
沈听肆穿了一件垂坠感极好的纯白T恤,藏青色西裤,与柳慕远的深沉着装形成鲜明对比。
他说:“柳光意在老家有个私生女,跟你一般大,眼下已经到了南城,你母亲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柳慕远脸色骤变,完好温馨的家庭或许是他为数不多值得骄傲的地方,在学生时代不止一次听到同学感慨你爸妈感情可真好啊。
那时候类似的话语都给他带去过一定的能量。
眼前这个人却轻飘飘一句话打算戳破这个梦幻的气泡,将他打入从未到达过的深渊。
柳慕远用一种分外坚硬的语气嘲讽:“沈先生不愧高人一等,连这种事都能开始编造,会不会太龌龊了些?”
“我以为你不会逞强,这么多年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沈听肆双手抄兜,目光轻飘飘落向他的手腕,“毕竟比起一个寻死觅活的儿子,选择一个正常点的女儿更稳妥,家业总要有人撑着是不是?”
之后又说了几句,柳慕远一开始还在勉强镇定,最后明显被激的激动起来,甚至冲动到一度想上前动手。
但很奇怪的又被沈听肆轻飘飘两句给止住了动作。
他就像一只搬运中的蚂蚁,沈听肆只要伸伸腿就能轻易拿捏,压根找不见自己的出路。
很快柳慕远慌不择路的走了。
几天后陆尔才准确得知他回了南城,装修中的小店都被中途叫停。
王倩如小声嘀咕:“怎么走的这么突然,那还回来的吗?”
陆尔在微信上问了他一下,柳慕远表示只是处理一下私事,结束后就回。
具体什么事却没说明。
她也没有特意探寻人隐私的癖好。
同时沈听肆也离开了这处,这边的项目考察进度不停,他只是短暂的离开,去处理南城和C市的公务。
他把陆尔压着去了机场送行,并承诺一周后回。
回不回有什么要紧,哪怕你一辈子不回来都成。
家里的无线出了问题,陆尔需要传输文件,试了几次都失败后,她拿上钥匙和手机去了附近的一家网咖。
“你这身份证芯片坏了。”网咖管理员将陆尔的身份证翻来翻去试了几次皆失败后退了回来,“用不了了。”
“怎么可能?”陆尔喃喃着下意识否认,她平时用到身份证的时间不多,一般用完都妥善保管,怎么莫名其妙就不对了。
她接过来仔细看了会,看着看着察觉到些许不对。
早之前她的身份证掉地上,又不小心被自己脚踩了下。
恰巧地面粗粝并不平整,导致边缘磕出了极细小的纹路,眼睛看不出来,但是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粗糙。
陆尔大拇指指腹轻轻滑过,光滑如新。
第二天她特意回台里,买了几杯咖啡去人事部溜达了圈。
闲聊中无意地抱怨金主爸爸太难伺候,总时不时让她重复工作,还都是没意义的,都不如写每月工作总结来的有意思。
“你这么一说是的,他们工作好像是比较细致,就像建个楼还要把我们的人员资料梳理一遍。”
陆尔侧头看过去,正是上次给她复印身份证那位。
“我们的资料他们都有?”
“对呀,说是为了了解各部门人员情况,看到时怎么设计办公区。平白给我增添了一堆工作,那次不是还找你们要身份证原件了嘛,就是补他们那份去的。”
“你复印完送过去的?”
“没有,他们的人就在我们办公室,就让他们自己复印了。”
陆尔又呆了会才从人事部退出来,不知觉间手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往自己裤子上蹭了两下,脸色难看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