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黑手。
她在一道斜坡上松开手,我坐着轮椅往下飞驰,耳边风声呼啸,吓得哇哇大叫。
她追在我身后,欢快地大喊,快跑~李想!快跑~
快跑什么啊~我实在跑不了!
我这双萎缩成一丢丢的腿,支撑不住我的身体,哪怕一秒!
18年来从没给我争气!
是不是有飞起来的感觉?我妈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问,这回肾上腺素分泌了很多吧。
飞个鸟的感觉!我特么的已经吓傻啦!尿要飙出来了!
戴圆框墨镜的邻居大爷遛鸟回来,我和他的那只黑色八哥对视。我想我懂它,它应该也懂了我,我们都失去了自由~它被困在笼子里,我被困在轮椅上。
大爷用黑布遮住鸟笼子,优哉游哉地走了。
我也被我妈拖着轮椅又往斜坡上爬。
我快吓死了!赶紧对我妈说,小姐姐,要不你再找个男人,生个健康的小孩子玩怎么样?我不想和你玩了,太累了!我宁愿早点死。
她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我得为你爸守寡!
我没能死成!既没有在溜坡时摔死吓死,也没在自我了断时成功做了自己。
把自己弄死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徘徊了好多年,付诸过多次行动,但每次都以闹剧和喜剧结尾,事后被我妈嘲笑一番,这让我十分伤心,一个人连想死都做不到,真不知道这人还能干什么。
十几次、几十次后,我终于放弃,不想死了,太伤尊严!尽管我的尊严已经褪到了脚踝处。
还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我一直活到了25岁。那年我大学毕业。
别人都是22岁毕业,同班同学中有18岁就毕业的。
他们真是天才,我显然不是。我是班上年纪最大的,那个18岁的天才小姑娘叫我大叔。
我妈说我就是天才,因为我25年都是在轮椅和病床上度过的。
我能考上大学,并且顺利毕业,多亏了我妈。
我觉得,陪读的她完全可以自己考上大学,她才是那个了不起的人,18岁的天才小妹妹也比不上她这个50岁的大妈。
我找了份工作。体力活干不了,只能干点轻松的,凭借从小在音乐中耳濡目染,我给人做编曲。
第一首编的是动次打次的广场舞曲,这来自于儿时的深刻记忆。我在编曲的过程中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于是就弄出了这样一首嗨歌。
我差点被开除。
老板说没想到我个残疾人内心这么奔放,看在我是残疾人的份上,再试试。于是我开始了一周的实习期。
实习了两天,我妈来接我回家。
前一天晚上,我睡下后就没再起来。
好啦,我刚大学毕业,刚想大显身手,刚想让所有人见识见识我这个残疾人内心的奔放,这下宣告夭折了吧。
那天清晨睡醒后,我不仅脚动不了,我的身体、我的脖子也动不了。
我想到18岁时医生说的,如果我的脖子还能动,我就还能活。反之就是,如果我的脖子不能动,我就活不下去了。
显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我能活到25岁已经是奇迹,每天以赴死的心态过日子,所以心态保持的还好。
按理说,以我这种“躺尸”的状态,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尸体发臭臭晕房东,否则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幸好我养了一只小狗,这只小狗和我1岁时喜欢舔我脸蛋的那只小奶狗一样聪明。
它们一只叫师师,一只叫窦窦,从小被我妈训练如何帮助主人求救。
窦窦曾经救过我好多次,但它没法救自己,一次过马路时被车撞死了。
现在师师也奋战在救我的最前线,希望它将来能有善终,但我等不到给它送终的那天。
我爱它们。它们是我灰暗人生中少有的几缕温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两只小狗来生肯定能投胎做人。
师师对着电话汪了三长一短五长,总共九声,然后我妈来了。
ps为了让你们读的顺畅,今天两章连发。
4、快跑!李想快跑!(2)
我妈来到我在城市的出租屋,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笑了,差点没把我气死!
这种时候怎么还笑的出来呢。
她说,真好。
我又差点气的闭过气去,没好气地问,真好什么。
她说,你以为翅膀硬了就能离开我?做梦!
我说,你想照顾我到死吗。
她当即给了我一巴掌,闭嘴,别乱说话!
我差点永远就闭嘴了,被我妈,不,被我的小姐姐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几乎就嗝屁!
过了一会儿,她又笑道,真好。
我没好气地问,怎么又真好了。
她说,你回家了,真好。
我在床上躺了一年,这一年除了我妈,没有人来看我。
起初我很难过,我以为我多少交了几个知心的朋友,现在看来是我的错觉。
后来我看开了,没什么难过的!我不在乎这些!
我妈把我的房间打扮的生机勃勃。她养了许多绿植、多肉、金鱼……还有自然生养的,夏天的知了,秋天的蟑螂,冬天的老鼠,春天爬在墙壁上乱逛的壁虎和把自己吊起来的蜘蛛,当然,还有可爱的小狗子师师。
我妈说,这些都是你的小朋友!整个大自然、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朋友!
她说的对,我这么富有,还在乎什么人类!
我们给这些有生命的小家伙起名字,安排生日,寻找它们的星座,给它们讲故事,召开故事大会,甚至请它们吃饭。
房间里没有养小鸟,我们不想把它们关在笼子里,但是小鸟经常自己飞到我的窗台来唱歌。我们一致觉得这样更好。
我每天从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时刻能感受到生命的勃发。
我妈呢,仿佛还是20来岁,天天有用不完的精力,但她已经不是20来岁的样子了。
她毕竟是51岁的人,因为操劳,背不直了,腰不挺了,皮肤不再紧致,脸上爬满了皱纹,手上满是老茧。
当年那些和她一起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如今一个个比她年轻漂亮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再没夸过她漂亮。
她们还是天天去跳广场舞,经常从家门口过,喊我妈一起去。
但是我妈已经不去了,她已经背不动我。哪怕我坐上轮椅,她也无法把我弄下楼。
她就在家里唱啊跳啊,好像一只笼中的百灵鸟,一唱就是一整天。
这个小寡妇,噢不,现在是老寡妇,还是个可爱女人呢。
她的可爱依旧。
??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号码多试几次总会回答??
这一天,她又开始唱了。
我对她说,别唱啦,我都要听吐了。
她说,我们一起唱,你唱歌那么好听,现在身体不能动,脖子不能动,只能说话和唱歌。你看啊,这是老天在催你开口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