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1 / 1)

回到明初搞慈善 蜀七 515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5章 045

  张九四站在人群中, 他原本只是想叫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却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造反了, 而且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现在退了, 下场只会更惨。

  盐民们手里拿着武器——武器千奇百怪, 有木棍, 有菜刀,更有甚者拿着一口铁锅。

  他们冲进盐督丘义的家里, 在热血上涌的时候砍了他的头, 又集体冲向衙门。

  张九四甚至不知道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人叫什么。

  可对方直冲他说:“你别磨蹭!快点!”

  张九四张嘴想说话, 对方又说:“你竟然还有刀!你那还有吗?借我一把。”

  张九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造反,你就不怕?”

  对方:“我怕什么?!反正都是死, 累死和造反, 我情愿选造反,要是成了, 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不再受这样的窝囊气!”

  周围的人听见,纷纷响应:“就是,狗朝廷叫我们活不下去, 当官的大鱼大肉,吃的满嘴流油,哪里管我们升斗小民的生计?肚子里都是男盗女娼,谈什么为民请愿?”

  “这样的官!就该死!”

  “对!就该死!”

  众人一心, 走一路高喊一路,附近的百姓听说他们都是南菩萨的信徒,又听他们说要去衙门找当官的要个公道,不少百姓也走上街头,不过大抵一家都只敢去一个人,或是一个人也不敢去,也有饱受折磨的底层百姓冲出家门。

  这么大的声势,衙门自然也召集了人手,兴化的常驻兵力不过千,装备多年没有更换,普通士兵没有盔甲,都是布衣,只有千户穿着戎服,头戴铁质的范阳帽。

  “千户!人到了!”

  千户通拉嘎厉声道:“怕什么!乌合之众焉能跟我大元勇士相提并论!”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们守在衙门外头,等着对方冲过来。

  比起盐民们,他们至少有正常的武器,也比盐民们的体格好。

  但盐民百姓人数众多,也有不少士兵惴惴不安。

  士兵们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议论。

  他们是军户出身,这么多年了没打过仗,就跟没见过血的狼一样,狼性磨灭,不安比兴奋更多。

  而此时,林渊已经和杨子安他们汇合了。

  林渊带着千余人,加上盐民和百姓,至少有三千往上,只是此时没有时间清点人数。

  两边汇合以后,声势就更大了,林渊这边的人个个都穿着藤甲,手里拿着长刀,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每一个都表情肃穆,盐民百姓们跟在他们后面,自然能感受到安全感。

  他们站在衙门外,林渊这边的人拦着想要冲过去的盐民百姓。

  杨子安朝那边喊话:“缴械投降,从者不杀!”

  通拉嘎气急大喊:“你们这群反贼!待本千户取你们项上人头!”

  士兵们不敢动,站在原地,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渊这才吩咐:“动手。”

  黑夜之中,靠着火把和烛火并不够亮,通拉嘎这边正等着对方攻过来,却只见十几个火星冲他们飞来,还没等他们认出那是什么,就看见火光落地,巨响就在耳边。

  火光炸开,轰鸣声刺耳,铁片飞射而出,穿着布衣的士兵们被铁片射入身体,惨叫声不断。

  杨子安又喊:“缴械不杀!”

  士兵们被这一笔吓住,不敢动弹。

  通拉嘎也被铁片划伤,一脸狰狞地说:“我看谁敢退!谁退谁死!军法处置!”

  陈柏松举刀大喊:“弟兄们,随我冲!”

  朱元璋跟上:“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了!”

  谁都看得出来对面正处于劣势,正该一鼓作气攻下来,盐民和百姓们此时也已经被激到了极致,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跟着他们冲上前去。

  兴化毕竟是个小城,没什么武装力量,说是千余人,其实真正能有五百人就不错了。

  这场战役,只能是单方面的吊打。

  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路上还起了雾。

  林渊叫人直接在路边生火煮粥,杂粮粥,里面放着豆子和野菜,还有一些陈米,煮出来更像是糊糊,但是没人挑这个,许多人都饿肚子的时节,有的吃就已经很好了。

  “一鼓作气。”林渊说,“直接把泰州拿下。”

  泰州的兵力本来就不多,趁这个机会打下来,自然更方便。

  陈柏松也是这么想的:“正午列队,召集人手,发放武器。”

  朱元璋也说:“若是休息了,就怕他们懈怠。”

  人们一边领着糊糊,一边小声谈论着。

  “果然是南菩萨,刚刚我只见火光一闪,没想到那么大的动静。”

  “都炸开了!”

  “我现在心里可算是有底了。”

  “南菩萨还叫人煮粥,这得花多少粮食啊,这么多人。”

  “所以我说了,跟着南菩萨,肯定比跟着狗朝廷好!”

  “现在有糊糊吃,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就有肉吃了!”

  他们展望着美好的未来,虽然这个美好的未来或许只是能吃饱肚子,过上几年能吃上肉。

  讨论之后,林渊留在兴化城内,安抚民心,杨子安他们则带人直接攻向泰州行省衙门。

  “你们凡事小心。”林渊叮嘱道,“若是不敌,也不要硬拼。”

  杨子安笑道:“这是自然。”

  兴化如今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孩子和女眷,他们都是在事情平息以后走上的街头,听到能分到糊糊,自家都带上了碗,走到分糊糊的地方得了一碗,便坐到一旁喝起来。

  富户们大多不敢出门,只敢在家里待着,但也有聪明的富户自己出来,把粮食也拉了出来。

  粮食相当于富户的买命钱。

  一个富户出来,后头十几户都出来了。

  但也有不想动弹的,这种就比较倒霉了,林渊派了人守在富户门口,也不说什么,就是守着,直到对方交出粮食。

  林渊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能对这些富户视而不见的,历史记载中,张士诚当时是带着人冲进富户家,杀人放火,抢走钱粮。

  可想而知,盐民们对富户有多憎恨,现在他只叫富户交粮,一是平息盐民的怒火,二也是保这些富户一命。

  兴化现在进不来出不去,富户们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现在是该低头的时候。

  不仅有送粮的,还有送人的,把家里的仆人都给林渊送来了。

  其中有一户赵姓人家,尤其有胆色,几乎把自己的全副家当都弄来了。

  赵子容站在林渊对面,他刚刚把家里的粮食,值钱的物什,以及仆人全部交给了林渊,终于换来了和林渊说话的机会。

  “不曾想南菩萨竟是个少年人。”赵子容面带笑容,十分温雅。

  林渊也笑:“赵公子高义,。”

  赵子容又说:“赵某不才,也有几个知交好友,南菩萨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能拿到的,自然都给您送来。”

  这是识时务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抱紧谁的大腿。

  林渊点头道:“必不会跟赵公子客气。”

  粮食,钱,这些当然是必需品。

  这些人要送,林渊自然来者不拒。

  不送的……他有那个不送的本事?

  兴化的富户这回家家都大出血了,林渊的人就在门口,他们时刻胆战心惊,但是很快他们发现,好像只要给钱给粮的,都没出什么事,门口的人也走了。

  他们自然也开始送。

  不过也有人只送一点的。

  外头的人也收,但收了继续在门口站着。

  没办法,只能继续送,直到被掏空为止。

  看着富户们送出来的粮食,林渊大开眼界。

  这些粮食加在一起,够四五千人吃半年的了。

  富户们早就开始屯粮了,这些粮食有粗粮有细粮,新粮陈粮都有。

  这还只是兴化一处的富户。

  如果是整个泰州的富户呢?

  林渊觉得接下来需要的粮食,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他不仇富,也不觉得富人就应该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责任。

  但他现在不是只管自己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地里的庄稼也不是一天就能长成。

  搜刮富户养自己人,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他能做的,就是保这些富户一命。

  他现在站着的可是盐民的立场,可不是富户的立场。

  盐民们信他,愿意拥护他,是因为他能给盐民提供好处。

  如果他不能……

  林渊这一整天都在安抚民心。

  二两都派出去跟百姓们打交道了。

  “南菩萨来了,以后肯定不用吃苦了,你们也不用着急,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是啊,若是不反,以后还不是要过苦日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上头的官老爷一句话,命都没有了。”

  女眷们还是有些担心的,她们坐在一起,等待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父亲回来。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也别担心。”

  “就是,你们肯定没见刚刚的阵势,朝廷的狗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车轱辘话来回的说,人们的精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到了晚上,林渊他们住进了赵子容的家,这位赵公子家大业大,为人进退有度,宅子之大,林渊也还是头一回见。

  雕梁画栋说的就是这样的房子了。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世道,有钱人过的还是好日子。

  日常享受,普通人想都想不到是什么样的。

  他不知道那边要打多久,战争说起来简单,不过就是两拨人打来打去,谁厉害谁就赢。

  但仔细说下来,输赢都得付出人命的代价,永远是残酷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每一个朝代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无数人命填出来的。

  ——

  杨二是个普通盐民,他父母也是盐民,从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从十多岁开始,他就一直划船运盐,靠微薄的工钱维生,盐督克扣他的工钱,他也只能忍,动辄就是打骂,跟兄弟一起私下贩盐给城中大户,大户们拿了盐,却不愿意给钱,说要跟朝廷检举他监守自盗,他若是不依,便是连打带骂。

  常年吃不饱肚子,有时候还得靠兄弟们救济。

  刚刚得知南菩萨的时候,杨二还不信。

  这世上若真有神佛,为何他们受苦这么多年,神佛却视而不见,从不聆听信徒的心声?

  但是周围的人慢慢都信了。

  他问他们:“若是真有南菩萨,他为何此刻不出现在我们眼前,不来帮帮我们?”

  那些人说:“天下受苦之人如此之多,便是南菩萨,也有力有不及的时候,他如今想起了我们,来救我们,你竟还要怪罪他来得太晚了吗?”

  他问着问着,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他也开始心存希翼,等着五月到来。

  杨二就一直这么等着,却听到有人说,黄河挖出了一尊单眼石人,这是老天要他们去反元。

  单眼石人!杨二想起了传言。

  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是老天爷叫他们反啊!

  反了,他们就不用再听狗朝廷的了,不用再挣扎求生,不用被人欺辱。

  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但是杨二不敢说出去,只敢在心里想想。

  毕竟造反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是此时,杨二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斧子,心里却很安定。

  原先设想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明天锅里有没有粮食,明年的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冲啊!”前方有人在喊。

  杨二冲了出去。

  他挥舞着斧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砍中人。

  他的耳边是哀嚎声,不知道是对面的人发出来的,还是自己人发出来的。

  挥舞斧子的时候,杨二什么都没有想。

  眼前的人越来越多。

  他感觉到胸口一痛,但还是举起斧子劈到了对方身上。

  面前的人倒了下去,他也倒了下去。

  胸口的血流了一地,杨二眼前发黑,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斧子。

  那把斧子是他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他有些慌,张嘴想说话,却吐出了一口血。

  有点痛。

  杨二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的。

  杨二忽然反应过来,他被人刺中了胸口。

  杨二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

  他要死了吗?

  杨二心想。

  他还没有吃过几顿肉,没穿过好衣裳,没娶上媳妇,没给家里留个后,就要死了吗?

  他又想,幸好没娶媳妇,不然媳妇就要守寡了。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渐渐失去了意识。

  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能过上好日子。

  “杀啊!杀了他们!”

  陈柏松在人群中举着长刀,刀上沾满了血,他自己脸上也全是血污,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表情冷峻,好像从地府走上来的罗刹,一身的凶煞之气,跟在他旁边的人似乎也被他感染了,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一样的往前冲。

  他是匪徒出身,他身边的人原本也是他寨子里的人。

  这些人虽然算不上凶恶之徒,但也勉强能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比起盐民和百姓,他们更清楚敌人的要害在哪里,也更清楚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穿着以前没有的藤甲,手里的刀打磨的也非常锋利。

  陈柏松带领的这支队伍,就像一支恶鬼。

  他们把朝廷的军队打出了一个缺口,给后面的人开了道。

  缺口一旦打开,想要再合上就难了。

  朱元璋带着更多的人冲进去。

  战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地上躺着的全是死尸,他们砍下了行省参政赵琏的头,宣布泰州已经易主了。

  林渊得知消息的时候,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认真问回来传信的人:“死了多少人?”

  那人连忙说:“还不曾清点。”

  “好好清点一下,尸体埋起来,不要教他们暴尸荒野。”

  “是!”

  林渊心情有些复杂,他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沉思。

  拿下泰州,下一步就要拿下高邮。

  每一步都会有牺牲,但也会有收获。

  ——

  “官府的粮仓里有不少粮食。”陈柏松喝了口冷茶,冲林渊说,“朱元璋他们还在清点,我先带人回来了。”

  林渊皱眉看着陈柏松身上的伤:“这些伤你还没有处理?”

  陈柏松:“死不了。”

  林渊无语凝噎,过了一会儿才说:“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陈柏松笑道:“少爷,更重的伤我都收过,没什么事。”

  林渊挽起袖子:“我是少爷你是少爷?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陈柏松:“听你的听你的。”

  于是陈柏松站起来,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好在已经五月了,入夏了,虽然还不算热,但是也算暖和,赤身也不会着凉。

  林渊手里拿着药粉,叫二两去打了盆热水。

  陈柏松长得高大,身上肌肉纠葛,却不会显得过去粗莽,精实有力,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林渊看着十分羡慕,就差没对着陈柏松的肌肉流口水了。

  他自己练了那么久,现在都只有四块腹肌,努力硬起来也不算明显。

  林渊刚刚用沾湿热水的帕子擦拭陈柏松肩上的伤口,陈柏松的身体就开始抖了。

  林渊:“你抖什么?”

  陈柏松咳了一声:“痒。”

  林渊:“碰到你痒痒肉了?”

  陈柏松说:“您继续,我忍得住。”

  林渊这回换到了手臂。

  陈柏松继续抖。

  “还痒?”林渊奇怪道。

  “你全身都是痒痒肉?”

  陈柏松说:“力道大点不痒,您下手这么轻,就觉得痒了。”

  林渊:“你有伤,我力气大了,你就会疼。”

  陈柏松:“我粗皮糙肉,不觉得疼。”

  林渊没办法,下手果然重了一点,陈柏松就不再抖了。

  “打的时候怕不怕?”林渊问道。

  陈柏松摇头:“这有什么可怕的,习惯了。”

  “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林渊把药粉洒到伤口上。

  陈柏松吸了一口气:“三年前,那次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林渊:“怕不怕?”

  陈柏松揉了揉脖子:“做了几晚上的噩梦,总觉得他半夜要来找我。”

  “后来杀的多了就不怕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了我。”

  林渊看着陈柏松上身的伤痕,前胸后背都有,除了这次的新伤以外,几乎都是陈年伤疤。

  狰狞极了,陈柏松不必用力,都能清楚的看到手臂上的肌肉轮廓。

  他的身上还带着薄汗,头发微湿。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林渊说,“攻打高邮的事,等两个月再说,先把泰州稳定下来。”

  现在已经有人在收拾官衙了,盐民们大部分也跟着回来,聚在一起分着糊糊。

  因为天气渐热,食物放久了会馊,所以都是现做现熬,得等一段时间。

  不过也没人催,他们都坐在地上,有些在喝水,有些躺在地上休息,受伤的都在屋里。

  林渊带来的女人们之前也被接进城了,她们已经习惯帮忙照顾伤患,手脚很麻利。

  这时候也没人讲究男女大防。

  贫苦人家,男人女人在一个屋檐下,讲究男女大防的才是笑话。

  那是富户们才能讲究的东西。

  “那些女人,动作可真快。”

  “是啊,我这手就是她们可我包的,还用了药。”

  “什么药?”

  “我怎么知道?上了药倒是没那么痛了。”

  谈到女人,他们好像就有了精神。

  “那些女人都是南菩萨带来的,她们可真精神,我之前问了,她们说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没饿过肚子,每天都有馒头吃,有时候还能吃上肉。”

  “她们的日子可真好过。”

  “你不知道,他们每天都有鱼吃呢,就算没鱼,鱼汤是有的。”

  “也不缺盐。”

  “现在南菩萨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以后也能过这样的日子?”

  “肯定能啊!你看,现在南菩萨都叫人给我熬糊糊了,管饱呢!你以前几时吃过饱饭了?”

  “我以前一年都不一定吃得上一顿饱饭,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呗,实在不行就喝水,混个水饱也行,就是喝多了要吐出来,或者一直去撒尿。”

  他们说着话,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只要有希望,就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