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1 / 1)

回到明初搞慈善 蜀七 532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2章 04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庄子里忽然传出了一些奇怪的传言。

  狗子和二两是年纪相仿的玩伴,有时候一起干活, 还经常一起睡, 说的话也比别人多, 狗子那天就蹲在院子里挖杂草, 一边跟二两说:“他们都在传呢。”

  二两:“传甚?”

  狗子说:“他们说, 东家是上头派下来的。”

  二两:“……?什么意思?”

  狗子抓耳捞腮, 想寻摸个好说辞,但奈何肚子里没有墨水, 想了半天只能吭哧吭哧地说:“就是说东家不是人。”

  二两:“……谁?!我家少爷怎么就不是人了!我看他们才不是人!少爷给他们吃喝, 倒是给他们胆子了!还敢编排少爷!一个两个就是皮痒!”

  狗子连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二两:“那是什么意思?”

  狗子小声说:“你想呀, 东家年纪轻轻就置办了这么大的产业,这个先不说, 就说东家还收留了这么多人, 就是残废的也没有赶走,普通人做得到吗?”

  二两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脯:“我家少爷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狗子:“他们说, 东家是菩萨派下来的。”

  他没说更离谱的, 还有人说东家就是菩萨下凡。

  二两一愣,他作为林渊的身边人,竟然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有道理, 就跟狗子说:“我自幼就跟着少爷,少爷从小就是个仁善人,但凡有事求到他身上,少有不应的, 在少爷身边做事最好,少爷不挑拣,但凡对人,都是实心眼。”

  “以前这样就罢了。”二两仔细分析,“可后来到了坞城,少爷见流民可怜,就叫他们过来修房子,后来房子修好了,流民不想走,少爷又叫他们留下来。”

  二两一拍巴掌:“他们说的很是啊!少爷就是菩萨样的心肠!”

  狗子把话往回一穿,众人又觉得,原来东家是自幼心善,幼童懂什么呢?肯定是没人教这个的,这不就是无师自通,生来就待着仁善之心吗?

  于是流言往复传几遍,失了真,就变成了林渊原本是天上的善神,见不得人间百姓受苦,便向天帝辞了差事,要下凡拯救苍生,天帝当然舍不得他啊,自然是百般挽留,可善神脾气也大,并不给天帝脸面,偷偷溜下了凡。

  有人问:“但东家也赶走过一个人啊,善神做不出来的?”

  这时候就有人说话了:“人有好恶,神自然也有好恶,龙王爷行云布雨,你若是招惹了他老人家,便叫你大旱或发大水,难道龙王爷就不是善神?”

  来历编好了,林渊的出身也被胡编乱造了一通。

  说法比较乱,不过后头他们好像自行统一了,那就是林渊他娘怀孕的时候,梦见天边一道金光,他娘又惊又恐,就跪下来问大仙所来为何?

  大仙就指着她的肚皮说:“天有一善子,今夜入汝腹,此乃大造化,此子降生,汝亦功成。”

  所以林渊亲娘生下孩子就没了,她不是死了,她是完成了她的任务,有了大造化,成仙升天了。

  再说林渊出生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雷鸣,林渊就顺顺当当的出生了,他一出生,天上的乌云就自己散开,阳光布满大地,还有凤凰领着百鸟在林间穿梭恭贺,连鱼都不待在该待的地方了,要跃上岸去,就想离林渊近一些。

  流言传啊传,终于还是穿到了林渊的耳朵里。

  林渊听到这些流言的第一反应是“该不会有人要搞自己?”,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样的流言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是对自己有利的。

  西方讲君权神授,就是把君王提升到人上面。

  我国讲真龙天子,就是把君王和神等同。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统治,就像白莲教一样,最开始也不过是非常朴素的信仰而已。

  但教众越是深信,就越容易被煽动。

  林渊听完以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这些流言大概就是庄子里的人日常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上文化程度低,封建迷信思维根深蒂固,聊闲话的时候聊出来的,只是聊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大老粗说出来的话。

  “应该是有人刻意编排的。”林渊对姜桂说。

  姜桂也是个人精,他点头道:“这绝不是他们能编出来的,只是不知道那人为何要编这样的话。”

  编故事的人肯定就在庄子里,但是庄子这么多人,口耳相传,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而没人知道。

  不过姜桂让人去打听了几次,这个编话的人就自投罗网了。

  他半夜溜出宿舍,就在林渊住的院子门外蹲着,大概是想寻个合适的机会进去,但是里头的灯一直熄着,里头的人没醒,他就缩着脖子蹲在那儿,拿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还是姜桂进出的时候看见他,把他拎进了林渊的房间。

  这人只看外貌,能有五十上下,他体格看起来还好,但脸和头发胡子都已经有了老态,他的眼袋很大,看面相有点刻薄阴森,嘴角向下耷拉着,不是个好接触的人,他也不敢坐,看到林渊就噗通跪倒在了地上,林渊还没张嘴说话,这人就自己一股脑全说清了。

  “东家是人中龙凤!”他咬死了说,“这出身才配得起东家。”

  林渊问他:“你这样传,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人膝行几步过去:“小老儿如今五十有二,能活的日子不长了,有生之年只求能看这乱世平复,天下归一。东家这一路走来,条理分明,各人各队各司其职,赏罚有度,东家志向高远,小老儿愿尽绵薄之力。”

  林渊站起身来,将这人扶起来,面带微笑地问:“先生哪里人?”

  待林渊问完才知道,这老头名叫宋石昭,祖上曾是宋朝的官员,后来宋朝亡了,主家殉国,他们这些旁支倒是保全了下来,不过即便保全了,也还记得自己是大宋的子民,时时刻刻想着反元复宋。

  他们隐居山林,隐着隐着,就有晚辈下山了,陆陆续续的走了不少人。

  都是青春少年,谁想在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

  说是反元复宋,宋在哪儿呢?皇室血脉在哪儿?反了又拥立谁?

  这宋石昭是最后一个离开深山的,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个,他不是觉得不能反,也不是觉得他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欣赏,他只是觉得不是时候。

  等他觉得时候到了,下山了,就因为没粮没钱成了流民,一路流浪,阴差阳错又被买卖交易了几次,就到了这处庄子。

  “你是说,你在帮我收揽人心?”林渊哭笑不得。

  宋石昭很认真地说:“东家,您以为这些流言无用吗?”

  林渊摇头:“有用,但……”

  宋石昭:“您怕此时传扬出去,必然叫狗朝廷发现?”

  庄子进出都是严密,普通人根本出不去,也无法跟外界交流,这个担心是不成立的,林渊摇摇头。

  他只是觉得感觉很奇怪,他有点无法接受。

  宋石昭却说:“东家,您以为您给他们吃穿,叫他们不饿肚子,又订了规矩,他们就能老实,就归心了?”

  林渊看着宋石昭:“老先生请讲,愿闻其详。”

  宋石昭终于感受到了林渊礼贤下士的态度,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山羊胡,眼底却冒着精光:“百姓都是一样,向来有奶便是娘。”

  林渊:“……”嗯……话糙理不糙。

  宋石昭又说:“他们没读过书,不晓得道德廉耻,知道什么叫忠义?什么叫道义?”

  宋石昭:“东家,他们如今听您的,不过是因为您管着粮,管着人,他们怕饿肚子,怕死。”

  “您得叫他们知道,跟着您才有盼头,他们才听话,才晓得忠义。”宋石昭说,“不然为何历代皇帝,都传出生便天降异象,生来不凡呢?”

  宋石昭说:“他们觉得您是善神,便会推崇您,听从您,他们觉得善神也有好恶,就不敢违背您的命令。”

  林渊明白了,宋石昭在告诉他,想要让人在短期内服从他,推崇他,不敢反对他的做法,就是给这些人洗脑。

  而洗脑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利用他们本来就有的传统迷信思想,引导他们觉得林渊是善神,跟着林渊就有好日子过,而且这个好日子只有林渊能带来,别人带不来。

  “东家,泰定二年,赵丑厮打的就是弥勒佛的旗号。”宋石昭说,“至元三年,朱光卿打的是定光佛出世的旗号,更不说至元四年的背心皆书佛字。”

  宋石昭:“招式从不在老。”

  林渊笑了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老了?”

  宋石昭表情很稳重,但他微微颤抖的左手小指暴露了他此时激动的心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愿为东家驱使,但有不从,万死不辞。”

  “宋先生严重了。”林渊喊道,“二两!”

  二两连忙在外头应声:“少爷,何事吩咐?”

  林渊说道:“给这位老先生整理一间屋子,他从此就住这边了。”

  二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没多问,带着宋石昭去了偏屋。

  走时宋石昭还不停转头看着林渊,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光看着情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宋石昭是新嫁娘,林渊等人走了,才倒了杯茶给自己压惊。

  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在红旗下,所以林渊才会对这种方法有抵触心理?

  他自嘲的笑了笑,喝了一肚子茶水。

  他想了一夜,不得不承认宋石昭说的是对的。

  一个拥有凝结力的队伍,会比没有的更强。

  这个凝结力可以是统一的目标,也可以是相同的追求,但最有保障的,还是至高的信仰。

  但林渊并不想发展成一个教义,他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就算要破除封建迷信,追求科学发展,也得是在人们吃饱喝足能够开始扫盲以后。

  不是现在。

  林渊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房梁,难得失眠了一夜,翌日起床,二两看见他时都被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吓了一跳,林渊生的面嫩,虽然长了几岁,但没吹过风晒过太阳,比普通人看起来白上许多,一夜没睡好下眼睑就有些泛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管那些流言,宋石昭也作为幕僚被林渊留下了。

  宋石昭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记性很好,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他还擅于绘制舆图,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

  宋石昭认为,人死了就盖棺定论,死了就死了,没有轮回,也没有因果,所谓因果轮回,都是人们说出来自己骗自己的。

  他也认为天上没有神仙,如果天上真有神仙,那神仙也不会来帮助凡人。

  林渊有时候都觉得,要不是宋石昭表现的还算正常,说不定宋石昭也是穿越来的。

  跟宋石昭谈天,对林渊来说是一种放松。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林渊有很多话是没办法跟刀哥他们说的。

  在林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寒冬来了,原本立冬之后就骤降的气温更低,碳也已经发了下去,明明去年还没事,今天却冻病了几个,只能先养着。

  蒋光那边也终于把剩余的五百人送了过来,陈柏松他们也带着家伙过来了。

  现在庄子统共有了一千三百多人。

  虽然算不上多,但是也不算少了。

  毕竟现在元朝的总人口都不超过一亿,地大物博,换言之也就是地广人稀。

  方国珍反的时候,身边也就千余人。

  人口的上涨让林渊松了一口气。

  即便是冬天,训练还是不能停下,庄子里的男人们已经习惯了天刚亮就跑早操,饿着肚皮跑完,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吃完继续训练,一刻也不能松懈。

  这样日复一日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新来的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原本庄子里的人都发现了不同之处。

  食量增加,蛮力也变大了,同样的路程,以前会跑得不停喘气,现在连气息都不会乱。

  以前训练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现在训练完了还觉得热气腾腾,有一身的力气。

  虽然他们吃的不算太好,但林渊也是一直在他们的伙食上下功夫。

  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

  这三样是雷打不动每天都有的——虽然脂肪的摄取非常少。

  然后就是维生素了,这得看手里有什么。

  虽然不知道果干还有没有维生素,但林渊在夏天的时候还是叫人晒了不少,冬天发下去,每人能有一小把,仔细点吃还是能吃上一段时间。

  大概是因为都是流民出身,新来的五百人很快融入了集体,这也得意于庄子里的规定,每人每天做好分内的事,如果有偷懒推给别人的,可以匿名举报,举报成立,被举报的人就得受罚,举报人得赏。

  刚开始确实混乱了一段时间,林渊发了两次怒,叫人把惹事的人扒了裤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板子以后,这些人才老实下来。

  也有些小班长突然当了个小官,觉得自己厉害的不行,耀武扬威欺负人的,全都单独提出来,成立了一个劳动改造小队,每天从早到晚的干活,什么时候表现合格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班里去——不过就当不成班长了。

  各个小领导都是林渊选的,或者是叫刀哥他们选。

  十分的不民主。

  但林渊此时也不敢民主。

  他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些人要是自己推选一个班长,是不是还能自己推选一个排长甚至营长?

  当他们发现,原来地位可以靠下面的人提供。

  那么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变化?

  林渊可不敢赌。

  赌错了了,就是万丈深渊,劳心费神给他人做嫁衣,最后还落不到一个好字。

  “今年黄河决堤,朝廷征了十五万民夫修治黄河,沿岸派兵镇压。”宋石昭对林渊说,“待翻了年去,各处应该就有动作了。”

  林渊问他:“宋先生,您觉得如今这天下,谁有一争之力?”

  宋石昭也没有说客气话:“白莲教和弥勒教,勉强还能算上一个明教。”

  林渊笑了:“如今北方可就有个白莲教主。”

  宋石昭点头:“听说过,韩山童,似乎是广收门徒,打的旗号是“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也有几年了,名头不小,北边没有不知道的。”

  林渊给宋石昭到了一杯热茶:“先生怎么看?”

  宋石昭:“我怀疑,单眼石人就是他的手笔。”

  林渊在心里给宋石昭点了一个赞,又问:“先生以为他会反?”

  “自然会反。”宋石昭说,“他几年前就已经落子,如今黄河两岸民不聊生,正是大好时机。”

  韩山童这个人,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开局野心太大,路人皆知,又没有想好退路。

  宋石昭说:“那时,也是东家您的大好时机。”

  林渊装傻:“先生说的,我怎生听不明白?”

  宋石昭低笑:“东家不用同我打哑谜,叫小老儿猜猜,东家想要哪一块?”

  “高邮?”

  林渊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石昭:“先生何以知晓?”

  宋石昭说道:“庄子里的人大多来路不同,唯有兴化那群人五十多个,东家既然收下他们,必然有东家的道理,他们乃是盐民出身,下头的低贱小民罢了,哪里值得东家费心?”

  “兴化有盐,东家想要还说得过去。”

  “但兴化此地易有狂风,土地含盐不利耕种。”

  宋石昭:“高邮距兴化不远,土地肥沃,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林渊拱手,认认真真地朝宋石昭行了个礼,他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确实有点小瞧这个人了。

  宋石昭也正色说:“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东家是个可投效之人。”

  “不知东家可有计划?”

  林渊却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宋石昭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也知道,林渊肯定不会把他当成心腹,至少现在不会。

  想要得到林渊的信任,必然要做出成绩不可。

  对于知道历史的林渊而言,他清楚的知道韩山童他们会在明年的五月造反,到时候元朝廷会把最主要的精神力放在韩山童他们身上,那个时候,也正是他们的时机。

  于是他找来了张士诚他们兄弟。

  张九四他们这几个月一直都跟着别人一起做事。

  训练,捕鱼或打猎,每天虽然忙碌,但也充实,每晚干完了活,还能围聚在火堆旁边吹吹牛皮,嚼些豆子,不用担心明天的生计在哪儿,也不用担心会被克扣工钱无米下肚。

  张九四甚至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兴化的日子了。

  好像被监工的殴打,被克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

  “叫你来,是有件事想问你。”林渊微笑着对张九四说,“你先坐。”

  又对张九四的弟弟们说:“你们也坐,不必客气。”

  他们几个还是有些拘束。

  毕竟林渊是东家,哪里有东家这般和言细语的?

  林渊说道:“你们来庄子里也有大半年了?”

  张九四是大哥,自然是他说话:“差三月满一年。”

  林渊问道:“这么久了,想回去看看吗?”

  张九四一愣,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东家……是要撵他们回去的意思?

  林渊也发现张九四的表情不对,连忙说道:“先时听你们提起过,听得你们说兴化盐民苦不堪言。”

  张九七连忙说:“正是呢!那狗娘养的盐督!从不把我们盐民当人看!”

  张九五:“盐民起早贪黑,一身病痛,连一口饱饭都吃不起。”

  林渊叹了口气,很有点悲天悯人的样子:“我有心帮忙,却怕无人可信。”

  张九四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东家可是想把盐民都带出来?”

  “东家,那可不容易呢!”

  “那许多人,粮食怕是不够哩!”

  林渊只说:“你们谁愿意回去一趟?”

  几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张九四站出来说:“东家,您吩咐就是。”

  林渊说:“我叫刀哥杨哥还有李大陪你一同回去,看看时局,若是可行,便多救些人出来,你看如何?”

  张九四的眼睛都亮了。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终低下头去,哽咽道:“东家,我竟不知道,天底下真有您这样的人。”

  他还有些认识的朋友待在兴化。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说心里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他来过好日子了,朋友们还在兴化吃苦,没了他的救济,他们过得应当更加辛苦。

  只要东家把他们接过来,全部接过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民主啥的是不太可能的。

  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