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牵制。平日里大家台面下互相使绊子也就算了,反正大家互相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偌大个吕德斯,塞纳河或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个把装满碎尸的麻袋,某个地方炸响烟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人们对此早已麻木了。炸飞半个吕德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帝国确实不在乎面子,面子不代表一切,重要的只有结果。”
“夜莺”的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所以你们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根本是一目了然。你们从不会赌博,不会在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上下注,你们只会服从权威,只会选择正确。”
整个局从头到尾就是在虚张声势,就是在赌帝国不敢冒险。
诚然,以她和马赛的能力,在玛那真空的环境中发动大规模术式阵列可能性为零。可在帝国眼里,却未必是零,要知道对方先是在不可能发动术式的环境中不断发动“炎柱”,还成功避开了“塞壬”的定位,连续两次突破常识,创造出奇迹的魔法师。
第三次……能不能第三次创造奇迹?
概率无限接近零。
但是并不是零。
在零与无限接近零的夹缝中,不确定的可能性会随着观测者的立场角度而发生改变。
如果是赌徒,大不了放手一搏。
可外面的不是赌徒,是标榜绝对理性,如同机器一样,永远只会做出正确选项的帝国高级侦探。
他会如何抉择,答案从一开始就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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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潘妮。”
“我在,阁下。”
耳机里传来乖巧的声音,那如同新闻专栏节目主持人一样的甜腻软音让马赫更觉得自己的嗓音过于低沉。
就像在夏天的河水里泡了好几天后的肿胀尸体,轻轻一碰就会涌出水来。
他用近似溺毙者的低沉音调继续说到:
“终止搜索任务,回去了。”
“阁下?”
困惑的声音也很可爱,哪怕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依然能自动在脑中描绘出女孩歪着脖子、一脸疑问的景象。
要不是现在心情糟糕透顶,马赫大概会脸红一下。
“这是局长命令,我们不会因此被究责。”
“可是……”
“没有可是,马上收队。”
声调、语速、口吻没有一点变化,可只有马赫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狰狞。
“……明白了。”
经过一秒的空白之后,播音员一样亲切甜腻的声音再度响起,脑中描绘出的笑容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没有疑问,没有愤怒,没有屈辱。
作为忠实执行命令的机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到了右拳上,整条右臂似乎变成了一枚灌满了暴力和怒火的炸弹,随时随地都会朝周围爆发,有好几次马赫就想干脆顺着冲动将周围的一切砸烂算了。可最终就如同不知该向何处宣泄的怒火一般,不知该砸向什么地方的拳头重新缩回了衣袋里,如同磷火一般深邃幽暗的双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后,马赫拉低帽檐,转身离开了。
——帝国已经不是过去的秘密组织了。
——如今帝国的安泰乃是建立在绝对的权威之上的,帝国可以不在乎面子,却不能不在乎权威。
——失去半个吕德斯,不论怎么辩解,都会被解读为“帝国对事态的控制能力出了问题”。那些畏惧帝国力量的四等公民和国外势力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用说也知道。
——只是暂时撤退而已。
——绝不会有下一次的。
带着内心中犹如干冰震颤般的冰冷嘶吼,马赫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子。
2.小鸟(二十)
“——醒来了吗?”
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蓝天,视线循声向上方抬高,“知更鸟”满是调侃的笑容印上眼帘。
啊……我晕倒了啊……
重新拼接联系起来的意识重新拾起记忆,连带着微妙的残留感觉一起复苏。
灌满铅水的双腿,燃烧起来一样的呼吸,被烧红的刀子反复搅来搅去的大脑,疯狂鼓动的心脏——所有的一切都在侵蚀着意识,在头盖骨下面化成惨叫哀嚎。
放弃吧——
做不到——
够了——
光是听着那祈求,就忍不住想要哭泣,甚至想要就这样一头栽倒在地算了。
不用别人说明,也不需要过多思考也能明白,那是内心深处软弱的自己在嘶吼。无法承受痛苦,害怕失败,畏缩不前的自己就像从泥沼里浮上来的幽灵一样,死死拽住意识,向无底深渊下潜。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马赛已经很难再准确把握到当时那种极限状态下的感觉,他只能将依附在记忆之上的残片化为形象描绘出来。至于那是幻听幻想,是昏厥中的梦境,是确有其事,还是和别的“什么东西”混淆了,以马赛的学识和能力,无从进行分辨,也没必要深究。
能看见“知更鸟”,说明他撑过了这一关,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不过……后脑勺这种格外柔软的奇特触感是——
不敢再往下想,马赛霍然起身。
“啊,你还是继续躺着休息比较好喔。”
“……别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好不好。”
“又没关系,反正其他人也不介意啊。”
“知更鸟”维持着横坐在草坪上的姿势,并颇感依依不舍地抚弄着方才垫着马赛脑袋瓜子的大腿部位。
过分撩拨的动作配上一贯略显挑逗轻佻的微笑,就是成年男性都会有些吃不消,正处于青春期,经历着生理和心理的剧烈变化,对成人世界充满好奇和神秘感的男孩更是当场红透了脸。几乎处于当机状态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背后响起“像个傻瓜一样”的轻声吐槽,他才反应过来“知更鸟”话语里后半句的意思。
脖子像生了锈一样,一点一点转向背后。
毫无意外,轻蔑的眼神正俯瞰着他。
“虽说暂时是安全了,但事情还没完哦。你要是以为都结束了,得意忘形的话,可是会被猎犬们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还没完……”
“没错。”
女孩在马赛身旁坐下,右手轻轻撩起长发,伴随着这个动作,一股甜甜的香味涌入马赛的鼻腔。是什么香味来着?对,薰衣草,和阳光、草坪十分相称的味道。
马赛正在为女孩身上的气息眩晕之际,冰冷的警告却无视他的心情在耳畔想起。
“这一次我们算是赌赢了,可也算是彻底把帝国给惹毛了。”
“夜莺”的遣词用字还是保守了点,那位被称为“铁石心肠者”的帝国社会秩序保障局局长在接到现场报告后当场就炸了,办公桌上的东西瞬间飞了出去,文件、文具、茶杯散落一地,“渣渣”、“反了他”、“气死偶咧”之类的飚骂响彻整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