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中原人的开窗艺术(1 / 1)

剑颂 淡水鲈鱼 361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中原人的开窗艺术

范睢向秦王进言,要以国法绳定法家之罪,凡是闯入宫殿的法家弟子,都要被定罪捉拿!

但却不是以秦法家之法定,而是以秦之国法来定!

法律条文虽然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个政治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冲撞秦法可以说是因为道统之争,但是定性为被国法裁定,那就是说法家做出了有辱于国的恶性事件。

同样,嬴稷也终于知道,当初他一直想要抓住,但却自始至终抓不到的那道念头是什么了。

“国有国法。”

正是从程知远的“法非君法而为民法”、“法当为国而非为君”、“时与世移,事与世易”发展而来的。

国法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如今,法家四派,若是能互相补全,秦之国法,定矣。”

“法术势三派既然可以相融,那么第四派,自然也可以相融。”

“是该让很多人重新想一想,秦法究竟是什么模样了,便依你所言,捉当日所有冲撞宫阙者,进入打入牢狱。”

范睢一震,又上前两步,却听嬴稷又道:“不过,正法虽要正,但天律之中,却也有宽量之说,倒是罪不至死……”

范睢笑道:“一个正法警告,已经足够!同时,更要大力宣扬荀子入秦之事!”

“国法当立,不可不慎重!”

范睢意味深长!

“杜仓这般必然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为秦国计较,他必须出面!”

“究竟是开辟新法,定为国法,还是固步自封,相信老相国,见过荀子后,必有决断!”

“至于程夫子,还是要见一见的吗!”

吕不韦的计策就是加速冲突,从而使得这件事情尽快进行过度,看似是大火烹杀,事实上,结果却是意外的好。

荀子入秦的消息必然给法家冲击,而秦法要立为不可侵犯的威严国法,也就是说不能再只取法家一家之言。

一种更大的,或许要被分走话语权的危险来了,这个时候,荀子代表的是儒家,毫无疑问,荀子本人入秦,如果回去之后,对儒门的人说秦现在政策放宽了,所有人都能进去为大秦帝国添砖加瓦云云,再加上漆雕氏之儒也来了,两家儒门同在秦国,立刻就会给人一种“罗马正统在大明”的错觉。

“儒门正统在大秦!”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法家可以接受的呢!

那么,中原人的性格总是喜欢折中的,你说这个屋子太闷了,要开门,他们就会集体反对,但是如果你发火,说要把屋子拆了,那么他们就会打圆场,最后会说“打两个窗户吧”。

这就是中庸之道,当然,是中庸之“下”。

中庸并非什么事都不做,但却常常被人拿出来抨击儒家,故而,世人把中庸分为上下,其实在这列国之世,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行为。

中庸本中,何来上下,何其可笑。

但吕不韦,显然把这“中庸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三言两语,法家一切行为,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连范睢听完了吕不韦的方法,也是惊叹不能止,这典型的就是商人思想,砍价的手段啊!

所以,这么一来,程知远作为秦王认证的“法家第四派领导人”,就会立刻被法家三派接受了。

毕竟,“儒门正统在法家”,这句话听着还是比“儒门正统在大秦”要好多了,以后还能说,看吧,荀夫子为儒家圣人,但是和子夏一样,总是不教儒门的道理。

子夏之所以遭到儒家子思一脉打击就是因为他这个毛病,教的东西都不是儒家的,乃至于连颛孙师和他都合不来。

而程知远被法家接受之后,法家之人要修订天律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程知远,同时让他参与编篡《天律》!

这事情,不就成了吗!

范睢住口不言。

嬴稷道:“你不是与程知远有怨?今日却帮他说话,也是为了秦而不是他?”

范睢拱手:“臣为大秦万年计较,个人恩怨何足道哉!当年犀首举张仪,亦是为秦国计!”

嬴稷点了点头,缓缓道:“嗯……我知道了,老相国处,这么多天思考,想来他必有决断。这样吧,你先赶赴函谷,我这里,要处理一些事情。”

秦王话落,那背后阴影里,泾阳君缓步走出。

范睢看到这一幕,心神大震!

“难怪吕不韦对我说,一切尽在秦王掌握,秦王要我不过是要一个契机,只是没想到我真有大才而已……”

“泾阳君居然是秦王安插在贵族势力中的间者!这谁又能想到,对秦王威胁最大的人,居然是秦王的耳目!”

范睢心神震动,却又奇怪,泾阳君这般隐秘,吕不韦又是怎么知道他是秦王的人的?

而且秦王所说的一些话,他也能如数说出,这……吕门间者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莫不是四大剑宗有一位是吕不韦的门客?

秦王身边常有四剑宗,也就是陈龙右等四人,而不算百里邙,他是百里奚后人,身份显赫。

范睢瞬间感觉,吕不韦简直是手眼通天,天下列国中,下到贩夫走卒,上到公卿大夫,居然无不是他的耳目!

“王上,老氏族异动。”

泾阳君并不避讳范睢的存在,而嬴稷也没有让范睢回避的意思。

“孟氏族长请见穰侯,穰侯说病了,拒见,西氏族长请见华阳,华阳君不在府邸。”

“白氏族长去高陵君府,半途折返,已出咸阳,向灞桥去了。”

嬴稷皱眉:“白氏发什么毛病?他要去迎荀况?”

泾阳君:“或是欲以儒术乱秦,折中而处之,如今法家四派斗的水火难分,正是老氏族借机崛起的好时候。”

嬴稷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

“壮士断腕,孤心甚痛,但长痛不如短痛。”

“一会……传令白起,让他去六英宫见我,就在白帝神龛前。”

泾阳君目光动了动,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头。

传唤白起,这是要取兵权了。

而一半兵权,还在穰侯手上。

“华阳在哪里?”

嬴稷道:“他不在府邸,在哪里?”

泾阳君皱着眉头:“不知,未曾查到,也无人所见。”

“华阳君有窃国之心,事关秦国社稷,是臣疏忽了。”

泾阳君请罪,而突然消失的华阳君,毫无疑问给眼下的情况蒙上了一层阴霾。

第五百六十四 大浪滔天

荀子入秦的消息如传染病一样迅速在咸阳内蔓延开来,之前法家闹事情的,杨言要效法商鞅以身试法,维护道统的法家弟子们,在被勒令以他们从未曾听闻的“国法”所捕捉下狱后,这些行为,显然让他们有些懵逼了。

尤其是听说,秦王似乎有意,宴请荀夫子游秦,而漆雕氏之儒,漆雕晖也受到同样的邀请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法家出了问题,并且所谓的国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家当然都知道,国法就是秦法,但是为什么那些官兵要特意强调,是国法而不是秦法?

有的时候,里面一样,但是叫法不同,所代表的意义也就不一样。

莽夫自然是很不服气,大部分法家弟子到了牢狱里依旧在骂不绝口,而当杜仓匆匆忙忙从法家中央跑出来,到大牢里看了一下那帮家伙后,骂声便立刻转化为哭泣声。

“哭什么!你们是儒生吗,是子思的学生吗,动不动就哭!”

杜仓也没想到秦王会搞这种事情,法家不就是小小的出了点骚动吗,至于直接摆出一副抛弃法家,要重用儒家的势头来?

还是觉得如今秦法已成大势,不必再更改,故而法家无用,要驱逐法家而重用儒门?

这儒家,自仲尼以来,学说横行于天下,被称为诸子之宗派,然而各国国君重用诸子,却唯独没有重用几个儒家的人,仲尼也不过是当了一段时间的官,所做最出名的事情,也就是诛杀少正卯,这和他的讲学水平相比,可是差了太多了。

当年,儒门虽然学说盛大,却被杨朱与墨翟压制一头,当年墨门可谓是天下最大的势力,而也只有杨朱学派能与之抗衡,当时的天下三上门,还没有法家,是杨宗,墨家,儒门,后来杨朱死,墨翟遁,仲尼衰,恰逢天下诸子进入一个衰微期,此时商鞅横空出世,联合已经将死的李悝等老人,合力把法家抬到了上门的位置!

这也给李悝续了很长时间的命,当时李悝守着半壁残垣,昔年的法道同门都已经身死道消,吴起、魏侯等人躺尸的躺尸,沉河的沉河,就他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其实已经做不出大事情了。

但是商鞅犹如当世最可怕的明光,他出世于卫国,侍于魏,之后,照亮的不仅仅是法家,同样还有申不害与慎到。

可惜商鞅却死在老李头前面,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你们这帮家伙也算是有了福分!这牢里,当年秦孝公时候关过公叔痤,那可是一代猛人,你们现在和老公叔得了一样的待遇,就偷着笑吧你们!”

杜仓骂了一通,虽然语句似乎是在调侃,但事实上,没有法家弟子笑得出来。

因为老公叔在被秦孝公关押后,回国帮助秦孝公说话,导致魏惠王并不再信任他,于是转手撕毁了停战协议,这也让老公叔觉得对不起秦孝公,最后吐血,而在死前,魏王还去看他,那时候老公叔说了:

“一定要留下卫鞅,如果他不能留下,便杀了他,不要让他去秦。”

然而魏王只是随口答应,骨子里根本没有把商鞅放在眼里,后来魏王当然是为他的自大付出了代价,就像是赵武灵王推举嬴稷上位,结果本来好好的“养儿子计划”直接流产,变成了“战国养爹人”,直接导致后面的赵国被打到扑街。

“老师!如今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荀夫子入秦也就罢了,稷下学宫大祭酒,好歹有这层身份,但是也邀请漆雕晖这是何意啊!”

“我等法家弟子被逮入牢狱,儒门来客却被奉为座上宾朋,黑白倒转,法将不法,秦将不秦,老师,还望老师力挽狂澜,不能让法家之法,面目全非啊!”

诸法家弟子中,一个领头人出来哭诉,而杜仓看到他,顿时一肚子火,怒斥道:“要不是你挑事情,现在能弄到这么大吗!”

他当然不能说是自己默许,只是怒斥对方,言下之意是你搞就搞了,结果搞这么大,现在弄到秦王反感,正好在犹豫不定的时候,荀况入秦,得了!这是敲山震虎啊!

一个弄不好,法家就真的完蛋了!时代的分割线,究竟依旧是法家占据秦国高地,还是儒门与法家平分秦国,就看这几天了!

“我当然要去见王上,但是你们,却绝对不许再说什么法将不法,秦将不秦的混账话了!”

杜仓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又想到程知远的年纪,不由得哀声大叹:“人和人终究是不同啊,你年纪比那厮要大,却学识见识都远不如他,我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啊!”

那法家弟子哭诉且怒言道:“程知远乃是有名无实之辈,是乱世悖言之狂徒,诸子百家岂能视他为正统,他入儒则乱儒礼,入墨则乱墨义,入法则乱法统,天下之大,六十圣门三百道路,诸子百家,无一人与他相合!”

“我乃承袭老师之道理,继商君之正法,行的是天地的规矩,走的是人间的大道,那程知远狂徒,实窃国之贼,世之小人!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老师居然把我与他同列,岂非羞辱我吗!”

杜仓瞪着眼睛,那一巴掌就拍烂了牢房,随后打翻了那个弟子。

“我还把你和他相提并论是羞辱你?你你气死我了!你有他那个本事的时候,我现在我真是走了眼睛,我能把你和他放在一起说”

“我倒是还抬举你了!”

那弟子被打翻,口中流血,不敢吱声,杜仓暴怒之下离去,牢房已化为废墟,而诸法家弟子站在废墟中,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是周围的郎中令军,这个时候才围上来,表示这个牢房坏了,还有新的。

这大牢虽然坏了,但还有新的,蹲大牢,还是要蹲的。

而与此同时,程知远本人,却没有去迎接荀况,那是因为吕不韦与程知远都认为,在这个风口浪尖的关键点,程知远本人不要出门,才是最好的。

所以,程知远就在这个小学堂,开始宣扬自己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