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并肩同游
◎会历久弥新的幸福。◎
卫时舟牵着容清棠往状元府内走, 温声同她解释道:“为了早日解决事端,海山国的大相回国后便立即推进了我们商议好的计划,所以很多事情的进展都快了些。”
海山国的大相来过长安一趟后急着让两国之间的事情有个结果, 所以比之前世,卫时舟去泉州的行程也相应提前了。
“他和姑母之间很难有结果,但若海山国被收归为我国疆土的一部分,情况便会不一样。”
“将士们刚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便又要赶赴战场, 他们心底的感受或许会有些复杂。而皇帝亲征, 可以鼓舞士气和安抚军心。”
“我亲自去这一趟, 那些想趁乱生事的人也会有所忌惮, 这一仗便能少些阻碍, 早些结束。我也会趁此机会彻底解决刘相。”
容清棠的心高悬着, 一息也无法安宁。
但她没有打断卫时舟的话, 一直认真地听他分析亲征的必要。
两人走到一片微风徐徐的树荫下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容清棠便朝卫时舟转过身, 抬眸看着他。
卫时舟轻轻揉了揉容清棠的头发, 安抚意味十足。
见容清棠的神色没有一开始听说他要御驾亲征时那么紧张了, 卫时舟才继续说道:
“父皇在位期间一直坐守长安,我即位以来也还不曾亲历过战场。坦白来说, 若要单论在军中的威望,安王父子要远胜于父皇和我。”
“我并非忌惮安王和谢闻谌在军中的威望, 也不会战事初歇就通过打压武将来扬立君威。君王和武将各司其职, 彼此支撑,才能国泰民安。”
卫时舟声音沉稳道:“这一仗之后, 我们的将士很久都不必再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但身为帝王, 必须要居安思危。”
“这是我的先生, 也是我们的父亲,曾教给我的东西。”
“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不是薄薄的军报上记载的伤亡人数,也不是最后那一纸胜败结果。
即便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都不会再起战事,卫时舟也要去亲眼看看战场上真实的生与死,血和泪。
卫时舟的心其实并不宽广,只装得下与容清棠有关的一切。比起她,家国和百姓其实都是卫时舟可以忽略和漠视的东西。
他并非什么好人。
但容清棠心地善良,还和她父亲一样,把是非曲直看得很透彻。
所以前世容清棠离开后,即便卫时舟再想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随她一起彻底消失,他也时刻谨记着不能失控,不能堕.落,不能荒废政事,也不能在面对自己臣民的生死时太过麻木。
不可以再让当年自己和容清棠共同亲历过的黔州惨状重演。
身居宫城可以远离尘世疾苦,安稳无虞,但那或许也会让他忘记该如何成为一位值得被容清棠喜欢的,配得上她的帝王。
即便只有伪装着才能成为一个明君,他也会一直装下去,让自己是足以让容清棠欣赏与支持的那种人。
前世孤寂而漫长的人生里,卫时舟就是靠着这个念头强撑了几十年。
算起来,距离卫时舟前世亲眼目睹并参与那场海上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为了让那些鲜血和生命留下的印记可以更深刻,卫时舟这一世也决定要亲征。
容清棠不知道卫时舟这些没有言明的目的,但听他说了许多亲征的作用与意义,她知道自己再担心也不该加以阻拦。
就像会全心支持李诗月带着她的刀上战场一样,容清棠也会支持卫时舟所做的决定。
卫时舟是一国之君,有太多事压在他肩上。
可容清棠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卫时舟轻轻将面有忧色的人拢入自己怀中,温声说:“我答应你,在你生辰之前,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闻言,容清棠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如果来不及也没什么,不要太急太赶,要把你的安危放在首位。”
卫时舟不置可否,只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很喜欢容清棠如此在意自己的感觉。
但他不忍心看她为自己忧虑。
“这一仗结束之后,举国上下便可以休养生息,到时我就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今后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绝不会再留你一人。”
容清棠回拥住卫时舟,长睫轻颤,柔声说:“我等你回来。”
两人之间的感情才有了不小的进展,容清棠心底实在不愿意与卫时舟分隔两地,起码数月都见不到他。
但卫时舟不仅是她的夫君,她的爱人。
他还是无数黎民百姓的君王。
容清棠由衷希望卫时舟能把那条属于他的路走得更稳,更远。
不愿让容清棠一直担心不已,卫时舟转而提议道:“今日晴好,我们出去走一走吗?”
容清棠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同意,卫时舟便牵着容清棠先去见了师父和师娘,同他们说今日会在外面用午膳,让他们不必等。
怀荆和温兰看着他们执手走远,不自觉无声叹了一口气。
“陛下要御驾亲征,接下来的几个月,清棠恐怕都放不下心来。”温兰忧心道。
怀荆宽慰她道:“陛下散朝后来同我说过,他离京的这段时日,清棠可以一直住在状元府里,不必回宫。”
“我们可以在长安多待几个月,陪陪这孩子,以免她一人待在宫里,更容易忧思过度。”
温兰神色微松,道:“陛下想得很周到。”
*
日光朗朗,并不刺目,只带着初夏晴空投射而来的暖意,行走其间的人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边。
容清棠和卫时舟都身着常服,没有让任何人跟在身侧,只他们两人慢悠悠地在热闹的长街上并肩走着。
逐渐成为充满了烟火气的集市上的一部分,容清棠心底的忧虑也被暂时放在了一旁。
卫时舟亲征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在他启程之前,容清棠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两人之间的相处。
民风开放,见有几对夫妻都是挽着手,容清棠也有样学样,动作自然地挽着卫时舟的右手臂。
他们悠闲地这里看一看,那里逛一逛。若碰上想买的,便付了银钱,由卫时舟拎在左手上。
知道容清棠的手还酸着,他怎么都不肯让容清棠提任何东西,
或许是两人的衣着打扮虽不扎眼却也不难看出有些家底,再加上卫时舟每回掏钱的动作过于流畅,容清棠发现卖陶泥娃娃的摊贩叫的价要比她之前来的时候贵些。
她冷不丁拆穿道:“怎么才一段时日没来,这娃娃的价格都翻了五番了?”
摊贩的面色有一瞬的尴尬,他很快反应过来,说着好听的话:“都怪我见识少,头回见着二位这么好看又登对的贵客,把这娃娃的价格和旁边这个说岔了。”
“夫人喜欢这个陶泥娃娃吗?我这就帮夫人把它包起来。”
他说着便开始熟练地动作。
容清棠面带微笑地谢了他的夸奖,转而从他的小摊前离开了。
见状,摊贩有些懊恼。
自己好不容易碰见两个非富即贵的客人,男人还显而易见地很乐意为身旁的女人花钱,但他却没能从他们身上赚到银子。
方才他明明暗中观察过,这两人在别的小摊上时都没有还价,说多少给多少,遇上有些年纪的摊贩还会额外多给一些钱。
怎么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直到走远了,容清棠都还记着方才那人。
容清棠是很喜欢这些手工匠人做的小玩意儿,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逛一逛集市,选上一些吸引她的。师父、师娘和几个师兄去别处时也都会给她带这类东西。嫁进宫中后,坤宁宫里还有一间专门的屋子,放着她从小到大收集来的各种小玩意儿。
但这不代表她钱多了烧得慌,明知对方在坑自己还能被一两句好话哄得乖乖掏钱。
她之前和柔蓝一起来的时候也穿着布料差不多的裙衫,这个摊贩报的价格都是正常的。
怎么她今日和卫时舟一起,这人就敢把价格翻好几番?
卫时舟陪在容清棠身侧,见她眉眼间有些不悦,他温声道:“别放在心上,我们再去前面逛逛,说不准会有做得更好的。”
容清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之前在这条街上逛过,他做的陶泥娃娃确实是最好的。”
但容清棠再也不会在他那儿买了。
闻言,卫时舟垂首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容清棠面露惊喜,立即问道:“真的?你会做陶泥娃娃?”
见她的情绪果然转好,卫时舟微微颔首,解释道:“几年前,我和宫里的工匠学过一阵子。但许久不曾做过,可能已经手生了。我得先试几回。”
容清棠不解道:“你怎么还学了这个?”
她之前得知卫时舟去学了制取颜料时便已经很意外了。
卫时舟但笑不语,只安静地望着她。
容清棠怔了怔,不自觉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后面有人抱着几条长凳经过,卫时舟轻轻揽着容清棠的肩让她避得远了些,才温声说:“知道夫人喜欢这些,便去学了。”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霎时被温软的触感包裹着,让她周身的气质都更加柔和了几分。
“你……”
容清棠欲言又止。
卫时舟并不追问,也没再多提,只是温柔地牵起容清棠的手,提议道:“前面就是那家你很喜欢的成衣铺子了,我们去看看吧。”
容清棠点了点头,跟着卫时舟往成衣铺子走去。
街上的杂耍班子应是玩了个很亮眼的把戏,围观的人群齐齐爆发出了喝彩声。
容清棠下意识回头朝那边看过去。
却在收回目光时不经意看见了什么。
容清棠没有停留,漠然地收回目光,随着卫时舟一起走进了成衣铺子。
而在离他们方才停留的位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道沉默颓唐的身影久久驻足。
自他们从状元府出来,谢闻锦便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容清棠和卫时舟。
他知道今晨皇上是先回宫上了朝,才又赶回状元府。待容清棠在状元府门口送走李诗月,卫时舟便到了容清棠身旁。
两座府邸之间隔着一条街,谢闻锦身上又并无武艺,是以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就连动作也看得不算真切。
但过了没多久,他便看见皇上牵着容清棠往状元府里面走。
转身之前,皇上还似有若无地朝他所在的位置看来。
那时谢闻锦心里一紧,脚步却没有挪动或隐藏分毫。
许久不曾见过容清棠,谢闻锦没有看够她的身影,便不死心地继续等在原地。
过了会儿,他的确又看见了容清棠。
却又是被皇上牵着。
谢闻锦着了魔一般,一路都跟在他们身后。
他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也不在意旁人会怎么看待他。
他实在太久没有靠近过容清棠了,只是想多看几眼她的模样。
然后他便看见容清棠和皇上亲昵地挽着手同游,一刻也不曾分开过。
谢闻锦承认自己有许多话想对容清棠说,解释也好,请求她的原谅也好。他心里有着许多与容清棠有关的东西,就快要关不住了。
可他无法靠近容清棠。
她身旁一直有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作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自幼相识,还曾做过一载夫妻,可除了那仅有的几日之外,谢闻锦和容清棠其实没有过这般亲密的夫妻姿态。
在人前时,他们虽自幼便有婚约,但谢闻锦总觉得只要他们一日还未成婚,便不能让旁人觉得容清棠和他已经十分亲近了,以免误了她的名声。
在人后,没有夫妻之名,谢闻锦也唯恐自己会唐突了佳人,惹她不喜。
而两人终于成婚后,谢闻锦却自大婚那日起便待她很不好。
他们都住在安王府里,可同席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是从不曾像别的夫妻那般在热闹的集市上携手同游。
只有在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扳倒刘相时,谢闻锦才短暂地在容清棠的院子里住过几日。
可那几日之后,谢闻锦原本的计划惨遭失败,他又重新开始冷待容清棠。
与容清棠和离后的这几个月,谢闻锦已经想到,就是自己的冷漠耗尽了容清棠对他的情意与体贴,包容与理解。
容清棠自幼便身子不好,但她一直被身边的人爱着,护着。她平生最委屈的时候,恐怕就是在嫁给自己的那一年后吧。
而被容清棠放弃后,谢闻锦才意识到,比起为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报仇雪恨,他分明更在意容清棠。
他可以没有良心,却不能没有她。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这些,谢闻锦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容清棠的这个事实。
她在意时,会面面俱到地为他着想,体贴入微;而她不要他了,他便连她的一丝眼神都不能再拥有。
他拥有过与她有关的一切,知道那有多好,多美。
所以失去后的钝痛才会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没有一晚可以安眠。
能像今日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即便知道容清棠已经属于她身旁的那个男人,谢闻锦仍然能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实在,太想她了。
成衣铺子里。
卫时舟的神色明显要比方才在长街上时还要愉悦一些。
容清棠看在眼里,一面为他挑着换季的新衣,一面揶揄道:“就这么高兴?”
方才卫时舟应也发现了谢闻锦。
卫时舟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紧了紧力道,直言道:“的确很高兴。”
卫时舟在状元府门口时便察觉了谢闻锦的眼神窥探,但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跟着,看着。
而看见容清棠方才连一丝眼风都没有留给谢闻锦,卫时舟心底自然愉悦极了。
他曾想将容清棠藏起来,或是将这些敢觊觎她的男人都杀干净。
而如今,无论是谢闻锦还是谢闻谌,卫时舟发现,让他们出现在容清棠眼前却被她忽略,这更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满足感。
因为比起由他做主将他们拦下,容清棠的态度更能让他切实地感觉到——
她是他的。
容清棠只会以漠视对待他们,却会将所有温柔的情意都交付给他。
选中一件很适合卫时舟的天青色外衣,容清棠立即便将刚才看见谢闻锦的事抛在了脑后。
她又挑了好些男子的衣衫,让掌柜按照卫时舟的身量拿了新的包好。
卫时舟也在容清棠挑裙子挑得眼花缭乱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选到了容清棠很满意的裙衫。
再加上之前在其他地方买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玩的、用的,卫时舟手里已经快要拎不下了。
这些东西其实宫里都有,无论从材质还是技艺上来说,宫里的东西肯定会远胜于集市上的。
但在热热闹闹的长街上逛着走着,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儿,再转进成衣铺子里一起为对方挑新衣,这种平淡简单却带着闲适和亲昵的体验,是宫里所没有的。
心情不一样,能从其中体会到的意趣自然也会不一样。
无论今后会如何,此刻他们感知到了相同的幸福。
只与彼此有关的,发生在当下这一瞬却会历久弥新的幸福。
但待两人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卫时舟忽而顿住了脚步,长眸微敛,面色不耐。
似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很厌烦的人或事。
容清棠正欲问他怎么了,便看见卫时舟摘了一片成衣铺子门口的树叶,随手朝某个方向飞出叶片。
她知道卫时舟能化叶为刀,以飞叶杀人,却不知是谁让他起了这个念头。
容清棠朝飞叶的方向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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