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烽烟,尸横遍野。”
文若善默然,他向来自诩才学,但比起眼前这人远远不如。谢孤白是能俯瞰全局的人,不单是天下这盘棋的棋子,更有资格当这盘棋的棋手。
他心底的某个东西被触动,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屋外狂风暴雪,打得窗户拍拍作响,风从窗缝中透了进来,吹熄了佛堂前烛台。火炉上的茶壶冒出蒸腾的热气。
那水,沸腾了。
※
等大雪退去,他们绕到山谷下,找着了尸体,斧头落在一旁,看来是落地时松脱了。
谢孤白问道:“怕不?”
文若善摇摇头道:“活着还怕些,现在死了,没啥好怕的。”
“你有胆色,挺好的。”谢孤白微笑,走上前去,蹲低身子。
“听说萨教信徒会在左肩纹上萨教的焰中火眼印记,你瞧瞧他有没有?”
谢孤白翻开他左肩,果然看见一团火焰印记。那火焰如一个斜放的十字,十字当中有一只眼睛,眼中的瞳孔周围又满布火焰。
焰中火眼,真是萨教的印记,那他方才自曝家门……
“你信吗?”谢孤白问他。
文若善摇摇头,千辛万苦走密道来九大家潜伏的萨教弟子,得多蠢才会在身上带着印记?
“他不是萨教的,密道证明不了。”文若善自嘲道,“我还是天水疯子。”
“他是,他最好是,也必须是。”谢孤白道,“我都准备好了。”
文若善讶异道:“准备什么?”
谢孤白领着他从广泽寺再往上走,拨开一处草丛,见着一个小山洞,里头有着烛火。文若善进入山洞中,只见里头摆着各式奇特法具,更有一张法像,绘着一张四手四足的神明,上身裸露,火发冲天,脸上唯有一只眼睛,眼中冒着火焰,甚是诡异。
这些东西他没有见过,但曾经耳闻,这都是萨教的物品,是禁物,单是持有便足已死罪,更不可能会有人制作。这只能从关外取得,问题是,自昆仑共议以来,出关者不得入关,任何人都不能从关外回来,包括崆峒派出去的死探……
“你哪弄来这些东西?”文若善讶异地看着谢孤白,神色中还有几分疑惑。
※
萨教的弟子死在崆峒,身上有萨教的印记,还有萨教的祭祀物,毋庸置疑,这必定是蛮族人。而蛮族人能来到天水,那离了边关有段距离,却没人发现?若他不是插翅飞越边城,便是走了密道。
天水才子的密道有了铁一般的证据,整个崆峒都在找寻这条密道,但一时毫无所获。
文若善在见谢孤白的路上遇到了杜猛,杜猛低下了头,假作不见,快步离去。文若善暗自好笑,却也不调侃他,他毕竟是个粗人,何必与他计较?
“谢谢你,我在父兄面前总算能抬起头了。”文若善道,“只是这般弄虚作假,难免有些不安。”
“君子不器,我那天见你时,你正在教学生。你知道这句话还有别的解释吗。”谢孤白道。
“喔?还请老师指教。”文若善作了个揖,笑问。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君子不器,不拘泥于形式,受限于规矩,应视目的来选择手段,只要目的是好的,结果是好的,过程有所不同也无妨。”
文若善想了想,说道:“我没听过这种说法,但你说得有理。”
“你答应给我的手抄本?”谢孤白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我是为了书才帮忙的。”
“你要去哪?不多留在天水几天?”
“不了。”谢孤白摇头,“我没特地去哪,想把九大家走过一遍,考察些风土人情。”
“你有鸿鹄之志。天水料来留不住你。”文若善问,“几时要走?”
“明天吧。”谢孤白道,“来得及吗?”
“肯定来得及。”文若善笑道。
※
次日,文若善带着行李来见谢孤白。
“《陇舆山记》下册就在我脑海里,副本就在这。”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带我同行,就等于带了书走。”
“这可不是约定。”谢孤白摇头。
“我听到了大秘密,如果那是真的,没多久他们就会派人来杀我,我若在家,势必连累父兄。”
“他们以为蒙混过关,刺客被当成萨教蛮子杀了。”
“但文若善还没死,他们还是要来杀我,而且你需要个伴。”文若善道,“两个人有照应,而且有马车。”他招手,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夫下了马,将马鞭递给他。
“我买得起马车。”谢孤白道,“只是一个人骑马方便。”
“两个人轮流更方便。”文若善说着,不理会谢孤白,把行李堆上马车,转头说道,“我虽比不上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很孤单,我在天水等了许多年,才遇到你这样一个聪明人,有我陪着,你不寂寞。”
谢孤白未再拒绝,两人上了马车,文若善先驾车。
“对了,你那些萨教的东西哪来的?”
“我从关外带进来的。”谢孤白淡淡道,说得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似的,说完又问,“你现在不能用本名了,想换什么名字?”
“我今年二十七,叫小七吧。”
“那明年呢?叫小八?”谢孤白问,他是个很难得发问的人。
“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小七挥着马鞭,马车加速前进,雪地上深陷的车轮痕迹,渐渐远离了天水。
第45章 风向
李景风一路向北,过了茂州,人烟渐渐稀少。此时已是九月,越往北天气越冷。李景风初次远游,虽向朱门殇讨教过,一路上仍难免有错漏失误,所幸沈玉倾留给他的五十两银子极为好使,一行十几天倒也无事。
到了崆峒边界,李景风勒马停在界碑前,回过头去,遥望唐门地界,不禁想起沈玉倾兄妹与谢孤白主仆、朱门殇等人。他志在加入铁剑银卫,这一去只怕再难相见,不禁黯然。他轻踢马肚,这马甚是乖驯,慢步跨过边界,李景风暗骂自己婆妈,振奋精神,就这样进了陇南。
陇南算是甘肃较为富裕的地带,越往北走越是险峻酷寒,须得走到边关处,那是铁剑银卫的基地,虽是极北严寒之地,仍是人口密集,除此之外唯有驰道与河流附近有较大的村庄镇落。李景风长居重庆府,易安镇虽说荒废,不过是老旧破败罢了,毕竟挨着青城,能荒凉到哪去?而今极目望去,驰道之外尽是枯草荒漠,路上往来车马又少,当真是天地苍茫,方觉自身渺小。
过了边界不远,李景风见着一座小镇,见天色将暗,便留在这打尖休息。他在客栈前拴了马,向客栈老板打听,才知这小镇叫陇川镇。
“您老若是从四川来,进了甘肃,第一个镇就是咱这儿了,所以叫陇川镇。”掌柜的问道,“客官要往哪去?是哪家的使者吗?还是寻人?”
“我想拜师学艺,加入铁剑银卫。”李景风道,“刚到甘肃,还生分着。”
“拜师学艺?”掌柜讶异道,“客官不是领了侠名状的侠客?”他见李景风骑马佩剑,衣服虽然简陋,却是整齐清洁,那佩剑剑鞘是乌木所制,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