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型
今筱和夤夜还算淡定,其余玩家闻听此言悉数转身——
正看见空地处多出了一个雪人。
雪人的脸堆得十分潦草,形状疙疙瘩瘩不太规则,比刚见到时还要丑上几倍,显见是匆忙间拼接起来的。
而且,雪人的五官错位严重,眼睛一高一低,嘴巴更是移到了下巴处。
众人惊愕间,雪人的眼睛竟还缓缓上翻,抛了个白眼。
“我的妈呀!”陆韦吓得扑倒在地,死死攥住了黄老板的裤腿。
“它……它是自己把自己堆起来的?”黄老板结巴着说。
这话听起来很是古怪,但又很……贴切。
“这里除了妮娜,没有别人了,咱们这几个人,谁会碰啊!”茗乐说罢还确认了一遍,“你们碰了么?”
众人疯狂摇头。
茗乐感到一阵胆寒。
“那……雪人……看来也是妮娜画的了……”黄老板强压下了对那个形状蹩脚的雪人的不适,分析说。
“还真、真是画的,你们看,雪人身上有好几道贴着轮廓形状不一的长痕,乍一看以为是堆积的人没堆好,但其实非常像,画……画手不太娴熟,多描摹了几道痕迹。”茗乐尾音颤了一下。
她又壮着胆子扫了一眼,阖眸叹道:“太像了,刚才怎么没发现……”
话音刚落,雪人下巴处的嘴便咧了开,阴恻恻地笑了笑。
几个人梗在原地,片刻后才神魂归位,立刻疯狂逃窜。
今筱没有拔腿就跑。
毕竟雪人现在还没动,而且想到自己减弱后的体力,跑也跑不过……
夤夜同样十分镇定。
他插着裤兜,眼神在虚空处定了一会儿。
接着,不顾身边妮娜的哭嚎,他慢悠悠走到分裂的雪人跟前,用瘦长的手指将它的头和身子拆散开来。
雪人的身子再次成了大大小小的雪块。
妮娜哭得更凶了,还一边哭一边扒拉夤夜的长腿。
“你这么做没用的,这雪人一会儿还会自己起来!”
陆韦已经躲到了老远处的枯藤树后,光是脑补刚才雪人把自己拼起来的过程,就打了一个寒颤。
夤夜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陆韦一眼。
然后,他开始把十几个部分分散开,依次埋进了地上厚实的雪里。
认真看下来全部步骤的黄老板:“!”
分拆后的雪人被更重的雪压得死死,所以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各部分根本起不来,也就无法再自行拼凑成一个整体。
还从没有人借助如此顺手的工具——雪,去困住雪人的。
有点意思。
今筱盯着看了会儿。
回过神来,她记起正事,忍不住提醒玩家道:
“第二个任务也许没那么简单,咱们赶快去找吧。”
今筱猜测,这个副本由于分成了一个个小任务,看似整体难度系数降低。
但是,由于第一关相对容易,绝大多数玩家会忽视第二关的难度,最终落得个淘汰的下场。
系统绝不会让玩家好过,这或许正是这倒霉世界的狡猾之处。
“有夤夜在,别说24小时了,就2个小时解开答案也是妥妥的。”
曼妩吹着彩虹屁,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拨弄了一下蜷曲的长发,娇滴滴地说。
.
茗乐挽了今筱的胳膊,跟着以陆韦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院子里找妮娜妈妈。
陆韦一个地方也不放过,连厨房的柴火堆、米缸都要一一挪开了看一看。
黄老板眉毛都要挑出天际了:“……你真在找妮娜她妈?”
陆韦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这鬼地方,雪人都能活呢,一切皆有可能,明白吗?”
时间不断消耗,众人却一个关键线索都没找到。
大家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翻找,逐渐变得越来越焦虑。
半小时后,今筱终于察觉出一点异样。
耳畔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声似乎消失了。
所以,曼妩人呢?
不知是出于担心曼妩还是什么原因,今筱莫名顿住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
夤夜没去找线索。
院落中央,木质长条凳被抹落了一片雪,他闲散坐着,右手搭在靠背上,指节白皙得分明。
纯净雪幕下,侧影线条清晰好看,抬眸放空的时候,皎然出尘。
今筱看得有些发愣。
夤夜这也太不慌不忙了。
她甚至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封印之前,他或许并不是玩家,如果不害怕淘汰……难道是NPC?
“消失的”曼妩也正靠在对面的棕灰木门上盯着夤夜的一举一动,表情耐人寻味。
怪不得半天没说话。
今筱重新跟上陆韦他们,却听一声“吱嘎——”
眸光又扫了回去。
曼妩身后靠着的门本来虚掩着,现在被她使劲一靠,房门洞开。
毫无预兆地,“扑通”一下仰倒进门里。
巨大的声响震得陆韦他们吓了一跳,陆韦立刻吼道:“谁?妮娜她妈出来作妖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曼妩你把人家什么东西弄倒了?”茗乐好奇。
曼妩没有说话。
“曼妩?曼妩?”
茗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朝曼妩的方向飞奔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
半晌,才听见曼妩带着哭腔哆嗦着声音地说了一句:“这……这里好像是妮娜的画室。”
画室?
那怎么还哭了?
众人加紧了步伐,连坐在长条凳上的夤夜也站起身,朝画室走去。
几个人推搡着挤进了狭窄的门里。
没想到,这间画室内部竟然别有洞天。
由于和旁边的卧室做了打通,所以画室面积显得更大一些,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画作。
门前掉落着几幅摔裂了的画,想来是刚才曼妩摔进门里时不小心撞掉的。
但剩余的画都装裱完好,工工整整立在高高低低的木桌和立柜上。
然而,再仔细些看,玩家的脸竟泛起一阵阵灰白,脸上尽是密布的阴云。
这哪里像孩子的画作,画的内容明明叫人不寒而栗。
画上的人物或物体都透着十足的诡异,比如形状扭曲的茶壶、涎水直流张着血盆大口的男人和没了下半身却拿着尖刀的女人。
总之,面容全不一样,体态姿势也没一个正常的。
画作的空白处,还各自标了名字。
陆韦扫视着一排排画作,抖着身子问:“这些……都是妮娜画的?”
黄老板点点头:“应该是,笔触和刚才的雪人和礼帽一样,都透着稚嫩。”
“可一个孩子为什么能画出这么恐怖的东西来?”陆韦说。
“兴许这姑娘学的是抽象派?”茗乐捏着下巴猜测。
众人:“……”
“你看看。”
黄老板走到一副草草画就的画前,指着画里的人说道,“这人表情狰狞成这样,眼珠子鼓得像金鱼,几乎都要脱离眼眶了,手里拿着的菜刀还沾了血,围裙上也满是血迹,这玩意儿能是抽象画?说是恐怖电影海报我都信!”
众人原地抖了三抖。
再往旁侧一扫,挨着的那幅画中,一个女人正用高跟鞋狠狠踩着一只小鸟,女人气得双眼嫣红,小鸟则蜷缩着沾着血的毛茸茸身子,流下两行夸张的红色泪珠。
另一幅则变了样,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女子双目含泪,两手抓着挡在身前的栏杆,轻启唇舌,面容悲怆。
但是,每幅画里,不管有多不搭,都无一例外画了施暴工具,比如形态各异的刀、斧头、绳子等等。
陆韦他们看得一头雾水,这些画作没有统一的主题不说,有些画的内容似乎还截然相反?
女人到底在欺负别人还是被欺负的对象?
妮娜的画作为什么都这样阴森暗黑?
妮娜和她妈都在这些画作中出现了么?
其他人和物又代表了什么?
这些画能说明妮娜妈妈的去向么?
几个人站在原地脑暴,爆得脑子都要烧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些画太混乱了,想要从中抽离出一条主线来,实在难上加难。
“妮娜画的这些画,讲的是她自己的故事?”缓过劲儿来的曼妩终于开了口。
“画作通常能表现人的心理活动。”今筱说道,“看上去她的心理……有些古怪。”
众人目光瞥向今筱。
今筱继续说:“画风不太一样。”
“不一样么?会不会是妮娜练习过程中画风有了些变化?”茗乐说道。
“不是,虽然都丑,但丑得各具风格。”黄老板若有所思地说。
茗乐:“……”
“乍一看确实很像,但妮娜的线条似乎更不连贯一些,人物边缘经常有来回的修正笔触,就像那个雪人和那顶帽子,但另一些画就不是了,线条明显流畅一些。”今筱说。
“那不就是越画越娴熟了么?”
陆韦没看出这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就算是不同的人画的,你怎么就确定笔触粗糙的就是妮娜?”
黄老板粗眉向下一压:“总之是有些古怪,说不清的古怪。”
几个人尚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后来几乎是看图说话了,经由这些画编造了一个又一个妮娜和她妈的故事,听得一旁的今筱默默直摇头。
不对,还是不对,有一些关节还是没想通。
.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从刚才起就站了一个人。
她抱着一副画,耷拉着眼皮,满含怒意地看着屋里的人。
直到刚从跌倒中缓过神来的曼妩不经意间扭头,与她来了个对视。
曼妩神魂飞天,吓得闷哼一声,发出奇怪的气声。
“妮娜。”她跪倒之前,指了指门口被摘了帽子的小女孩。
妮娜十分不开心,面色更加苍白了。
更诡异的是,她满含恨意的时候,眼睛和刚才礼帽上那对略有皱纹的眼睛还真有几分相像。
“妈妈说了,不经过允许,陌生人不能进我的画室。”妮娜的声音少有的冷静。
屋内众人鸦雀无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种场面。
出去?还是不出去?
可出去了,和妮娜她妈有关的线索,万一就藏在这间屋子里呢?
沉默片刻,黄老板终于满脸和气地劝道:
“小姑娘,别这么凶巴巴的,我们也不是要害你,你难道不想见到你妈妈么?”
听了这话,小女孩的脸却皱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想见到她妈,还是不想见到他们赖着不走。
妮娜抱着画走进画室,凝视玩家时,做出了一副极端淡漠,淡漠到形同忽视和不屑的神情。
她在画室走来走去,只字未发,让人搞不清她的用意。
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忽然抬手摸了下|身前的画。
电光火石之间,今筱心里涌上一阵寒意……
她竟然忘记了妮娜的特异功能。
今筱大叫不好,一把揽了站得离那幅画最近的茗乐。
茗乐被今筱拽地向后一个踉跄,蹙了眉头,正要开口抱怨是谁这么不小心,就见刚才妮娜摸过的那幅画有了变化!
手里拎着尖刀的无腿壮汉已经活了,他从画中一跃而出,以腰撑地,挥一挥刀就是一阵破风之声。
陆韦的左腿被刀尖擦破了皮,一阵尖叫,嚎啕叫着往门外跑。
众人推搡着出了画室的门,四散奔逃,而画室内叮呤咣啷的声音仍响个不停。
他们知道,妮娜正在摸更多的画,更多的画中人成了活物。
那些画中人,个个拿着工具,菜刀、水果刀、砍斧、绳索应有尽有,如今出了画,更是占据了一切优势。
本身就嘴歪眼斜一个比一个长得难看,光吓人都能吓个半死,更别说各自还追着人狂奔不止。
玩家们为了逃命,跑得心肝肺都要颠出来了。
今筱体力不敌平常人,在夤夜的一路护送下,安全躲过了追杀。
直到将她安置在安全处,他才匆忙返回。
今筱心里清楚,当务之急,是把画室里的妮娜控制起来,否则要等她把画中人真的全都释放出来,那可真就十分被动了。
到时候,别说24小时完成任务了,这些人能24小时逃离虎口就不错了。
今筱按着胸口,长呼了一口气。
希望夤夜能够尽快制服妮娜。
当然,出于对妮娜的不放心,今筱还是决定亲自去画室看看。
谁料,刚气喘吁吁地站到画室门口,今筱便听见耳畔传出一阵电流不稳的滋滋声。
“啧。”
这竟是系统喷出的字。
今筱惊了个大呆。
一贯冷静自持毫无感情的系统竟然还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疑惑间,她抬腿迈进了画室。
一片天光透过画室的方窗落进去,今筱下意识抬起手臂在眼前挡了一下,努力适应屋内的昏暗。
她看清了妮娜——她竟安静坐在一把木椅上,没有闹,只是嫣红着眼睛,双颊泪痕不断。
妮娜哭了。
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妮娜的木椅旁站着一个长影,这人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下方的横栏处,一手捏着麻绳,一手死死按住妮娜,嘴里还咬着麻绳的一头。
正是夤夜。
他行动出奇迅速,在系统和今筱的共同观摩下,三下五除二就将妮娜捆在了椅子上,还用麻绳给妮娜系了个漂亮的蝴蝶死结。
大功告成后,夤夜将搁在一旁的外套拿在手上。
看见今筱,他偏头问了句:“没伤到吧?”
今筱点点头。
夤夜放下心来,离开了画室。
今筱扶着门框,看见夤夜走到院外,一手擎了一个雪球。
他远距离瞄准了一下,照着追赶玩家的画中人就是一记暴扣。
一会儿功夫,画中人就已经倒了一片,被几个玩家按压在一起。
陆韦腿被划伤,还汩汩留着鲜血,但他仍然兴奋地坐在一个画中人的身上,手握成拳对它一阵爆锤。
边锤边骂:“叫你划伤我!报应来了吧!”
夤夜掀起眼皮看了陆韦一眼,说:“你们要一直这样按着么?”
陆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将画中人的身子掰成了两半。
毕竟都曾是画作的一部分,肢体关节处好做拆分,轻轻一动就能下来,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只是玩家们一时被他们手里的“武器”吓怕了,只顾着跑,忘了回击。
妮娜被绑,意味着不能作画,不能用手去触碰画作,也就不再能释放画中人。
因此,面对几个仅剩的对手,加上夤夜帮衬,画中人很快就被团灭,拆散了身子依次被埋。
可算是清净了。
今筱能想象到,如果不是夤夜用了拆解画中人的方法,玩家对付妮娜放出的画中人恐怕要消耗至少三四个小时,被砍断手脚的人应该更是大有人在。
不过,她大体扫了一遍,除了陆韦带伤,茗乐吓晕,其他人累得气喘吁吁东歪西倒外,并没有严重伤亡的情况。
这就已是万幸。
再转念一想,即便玩家队伍中恰好集齐了几个健身散打跆拳道狂人,没偷袭没拆分,直接来硬的,把画中人一通胖揍。
最后,为了避免它们恢复体力重新陷入缠斗,找来麻绳将画中人捆绑在树上。
捆绑起来虽然是个好选择,不过麻绳不够多,余下的画中人只好轮番被人看守。
硬来就是这个结果,同样能搞定这些人,但是,要费更大的功夫。
夤夜却知道就地取材,反正这里雪不停歇,冰雪亘古不化,用雪的重量压制画中人,简直妙绝。
这样一来,玩家们既不用担心绳索不够,也不用担心画中人逃脱,全部抽身专注解题,赢的几率还要更大些。
果然,当初释放出夤夜,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今筱默默清点着人数,转身去找茗乐。
刚走到半路,就发现她已经醒过来,四下观察着环境,悄咪咪地潜行回来。
“茗乐。”今筱离着老远叫了一声。
茗乐猛一转头,看见今筱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对她说道:“没事了,不用害怕。”
茗乐这才小心翼翼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干净的厚实雪被,偶尔鼓起几个雪包,但追杀他们的画中人的确不见了。
如果不是被追杀的紧迫感真实强烈,她还以为刚才是做了个梦。
茗乐扫了眼正四处寻找妮娜妈痕迹的众人,疑惑道:“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些画中人呢?”
今筱指了指厚厚的雪面,说道:“埋这里了。”
“那么多人,都埋了?”
“拆开埋的,暂时不会有威胁了。”
茗乐点了点头,扶住了旁边一棵盘虬错节的老枯树,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正在用细树枝捅磨盘缝隙的陆韦接话:“找妮娜妈妈啊!”
“妮娜妈妈在哪儿?别告诉我藏磨盘里了。”
陆韦:“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我们到处都找了,那么大个人,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陆韦是寻找派,坚信能从床底下垃圾桶里这些地方找到妮娜她妈。
另一派则主要是观望。
比如茗乐和黄老板等,还在思考那间画室与妮娜妈妈的关系。
今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坐在枯木树杈间,垂落一条腿的夤夜。
他应当也已经推测出妮娜和她妈的关系了,顺着这条线下去,能解锁更多线索才是。
可奇怪的是,夤夜好像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众人,也没有继续进行任务的打算。
他目光落在虚空处,用蜷曲的手指支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副本里逃生的。
他难道不怕死么?
今筱还在揣摩他的来历,突然听见沉默了半晌的黄老板开了口:
“会不会……妮娜她妈妈,刚才被我们埋雪里了?”
一阵静默后,众人:“草!”
不是没这个可能。
因为玩家们逐渐发现,妮娜在意的东西有三个:她妈、帽子和画室。
那么,会不会和帽子、画室有关系,甚至,妮娜她妈会不会就在画室?
妮娜刚才放出的人中如果有妮娜妈妈,那问题就严重了……
万一大家真把妮娜妈妈埋雪里了,现在还要一点一点刨出来吗?
可是,刚才的画中人已经做了拆分,雪下的肢体碎片根本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所以,接下来是拼图环节?
玩家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阵淡淡的“丧”意在众人之间弥漫。
大家都有点不想找了,因为可能方向压根就是错的。
“夤夜不是把妮娜捆起来了么?我们去审问一下吧。”陆韦撂下手里的细木枝,征求众人意见。
“她不会说的。”黄老板笃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今筱听了一会儿,扔了手里兀自团着的雪,朝画室的方向走去:“走吧,试试。”
几个人零零星星跟上了她。
今筱走在最前面。
推开虚掩的门,今筱扫了一眼,果然,妮娜已经不在椅子上了。
麻绳散落在地,那个漂亮的死结仍然系得紧紧。
显而易见,麻绳是从中间被砍断或切断的。
这里,有另外的人。
跟进来的陆韦眨巴着狭长的眼睛,一脸迷惑:“不是说妮娜被控制住了吗?人呢?这么快就逃跑了?”
他撇了下嘴,发出不屑的气声,说道:“让让,我走前面!”
他三下两下挤在了今筱身前,走在第一个。
陆韦走到内间,环顾四周一圈,见一个人影也没,便乍了胆子,说道:
“妮娜真被放跑了!夤夜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一会儿她再画画怎么办?!”
他早看不惯曼妩对夤夜冒星星眼了,刚好借着妮娜逃跑的事发难。
“吱嘎——”
诡异的划动声倏然响起,似乎还……就在他附近。
陆韦吓得闷哼一声,回头去看,却没有人。
他放下心来,抬手敲了敲手边的桌子。
“怎么办吧!现在怎么找妮娜她妈?”
“吱嘎——”又是一声。
夤夜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最好小心床下。”
“床?”
陆韦扭头去看,内间贴着墙的一侧确实放了个小床,但看起来不像能藏人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嘴里说着“我可不是吓大的”,手上却猛地抬起一边,将小床翻了过来。
接着,一声尖锐的嚎叫穿透耳膜,吵得众人连忙捂了耳朵。
床下本来藏着一幅画,但陆韦掀起床板的同时,画中的人同时活了!
一共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小女孩正是妮娜。
她手里一直抱着的画不见了。
见画室里涌入更多玩家,妮娜的表情愈发不悦。
看来,那些画中人已经被玩家解决了。
她眉心一跳,不由得往旁边中年男人的方向靠了一靠。
甚至还,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众人目光扫向一旁的男人。
相貌的确有几分英俊,只是已至中年,微微发福的身材模糊了精致的五官。
他面容融着温和之气,现在却捏着把尖刀,木着脸看着眼前的一行人。
“别过来!”男人说。
由于相貌和善,持刀动作也不熟练,虽然他放了句“狠话”,却没有太大杀伤力。
妮娜撅着嘴向众人投去一瞥,补了一句:“听到没?不然我叫他杀死你们。”
言语间透着狠戾。
玩家们愣了一下。
他们对她并没有恶意。
要说正当防卫,根本就说不过去。
即便是童话世界本身,这一关的规则也只是,完不成任务随机淘汰两个人。
但妮娜,却一直想要淘汰所有人。
众人面色有些复杂。
这个孩子懂得抓住大人衣角求助。
但恰恰也是她,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杀人的话来。
这种没有来由的恶意,与妮娜身上的童稚之气混杂在一起,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妮娜当然不知道玩家们的心思,仍旧横着眼睛看向他们,表情中显露出浓浓的厌恶和抵触来。
黄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脸,然后开了口:
“我们没想害你,妮娜,我们只想帮你找到她妈。”
只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再多说一句我就杀死你们!”妮娜尖起嗓子喊道。
陆韦站得最靠前,总觉得中年男人那刀下一秒就要冲自己的头挥来。
听了妮娜的话,大脑更是嗡嗡一片空白。
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打定主意向后缓缓退着步。
好死不死,陆韦黑溜溜的眼睛一扫,恰好与妮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打了个激灵,原地顿了一会儿。
陆韦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偏着头抖着嗓音问了大伙一句:“你们不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妮娜帽子上那双么?”
众人目光移了过去,细细去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像,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为什么会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妮娜最心爱的画,为什么又会是这双眼睛?
玩家们都有些不淡定。
黄老板也打了个哆嗦。
脚一动,踢到地上什么东西。
弯腰一捞,是一副掉在脚边的画。
他顺手将画藏在了身后。
这画框挺硬,必要的时候,可以当个武器。
当然,他还下意识瞥了一眼画——因为相比之前画室里的画,这幅显得有些特殊。
画中人姿态正常,手里也没拿利器。
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物速写。
画面里只有一个波浪长发及肩的女人,在那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打扮入时。长相娇美,大约20多岁的模样,一看便知保养得当。
右侧空白处还写有一个名字:依莎尔。
要说第一印象,当然是好看,第二印象,定格在精明上。
黄老板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就是精明,满脸透着想法的那种精明。
正面色沉沉思考这幅画为什么与众不同时,黄老板身前的今筱突然说话了。
他这才注意到,今筱刚才往前走了一段,将退回来的陆韦掩在了身后。
“你不会杀死我们,对么?”她问中年男人。
那男人不置可否,只站在原地转着黑漆漆的眼睛。
目光中带着点迷惑。
今筱笑了一下。
妮娜脸色发青,今筱绕开她去问中年男人,明显让她有些不高兴。
她迎着今筱走了一步,小脸绷成冰块:“你问他做什么?!他只听我的!”
今筱的笑声很浅:“是么?”
听起来像挑衅。
这一笑刺激了妮娜。
妮娜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眼睛里蓄着红。
看起来,怒意正在膨胀。
她趁人不备,眼疾手快从中年男人手里夺过了刀,将刀狠狠往人群里扔去。
站在身旁的夤夜眼疾手快将今筱拉拽到一旁,又要去挡那刀。
可由于屋内空间狭小,行动不便,跨步过去需要时间,因此没能及时拦住。
尖刀擦着今筱的手臂而过,径直刺向了黄老板!
黄老板下意识抬手遮挡,“铛”地一声发出巨响。
尖刀刺中了他拿在手里的画框。
有幅画在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汗毛耸立,这会儿见黄老板安然无恙,才想起去捉那两个没了武器的NPC。
黄老板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丢掉了手里的画,抚着胸口直喘粗气。
他被今筱按坐在木椅上,擦着额角渗出的汗,嘴里喃喃:“要不是刚好捡了幅画,恐怕我小命就要丢了。”
等呼吸匀些后,黄老板觑了眼被众人按住绑成粽子的妮娜和中年男人,疑惑道:
“姑娘你是跟我们有啥深仇大恨?怎么总想杀人?杀人你能增加积分是不?”
妮娜:“……”
她扁了扁嘴,片刻后才意识到现在的形势。
画中人都被放出去了,现在都没了踪影,身边的中年男人也跟自己一样,被绑了个结实。
自己彻底没了帮手。
妮娜突然大哭起来。
这次哭得格外难听,难听到连身边被绑的中年男人都跳着脚往身边挪了一挪。
几个玩家陆续从屋子里出去了大半。
只留下了黄老板、今筱、夤夜三个。
他们不是不讨厌她的哭闹,只是妮娜的哭太奇怪了。
以至于太过好奇,好奇到走不开。
哭声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声音漂浮不定仿若一缕游魂。
黄老板听了一会儿,蹙了眉头,仰起脸问:“这算不算坐实了她不是人?”
夤夜:“嗯,不是人。”
黄老板:“这……”
妮娜越哭越凶,眼泪汹涌不停,流得床单上都湿润一片。
黄老板不明所以,耐着性子问道:“你哭啥?咱能不能消停会儿?”
妮娜哭得更凶了。
黄老板抚了下额头,起身去捡那副掉在地上的画,一边捡一边叹:“你说说,就这一幅画看着正常,还被你用刀给刺穿了,真是……”
尖锐的哭声海浪一般涌来,拍得黄老板踉跄一下,连忙捂了耳朵:
“妮娜漏气了吗这是?”
夤夜的眸子幽黑平静,他几步上前,从黄老板手里拿走这幅画,猜测道:“这画有问题。”
黄老板:“?”
在他看来,这可是最没问题的一幅画了。
夤夜上下左右翻看着这幅画,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那柄刀上。
他捏住刀柄,狠狠向外一拔,把刀从画上取了下来。
接着,偏头略看了看,沿着那道划痕,将画的表面掀了起来。
黄老板眼看着那幅画表层被揭开,露出另一个画面来,不禁错愕:“这、这是什么?”
夤夜将撕开的画放在妮娜面前,晃了一晃,问道:“妮娜,这是什么?”
妮娜顿了一下,去看那幅画时,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黄老板几乎已经认定,画上的女人肯定和妮娜有关系。
不然怎么别人动这画,她就不高兴?递给她看时,她的情绪反倒能平缓些。
只是,妮娜认真凝视了画面一会儿,面色有些不善,唇角逐渐下拉,竟然又开始有些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疯狂尖叫起来:
“快把它扔掉,扔掉!这不是我妈妈!我要我妈妈!”
撕掉外层露出的这个女人,相貌稍显普通,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眼睛笑得像一弯月牙。
空白处也有一个名字:克莱。
今筱淡淡说:“对,漂亮的那个是你妈妈,你亲手毁了你妈妈。”
妮娜面色微微一变,梗着脖子看了今筱一眼,嫣红的双眼不知是哭得还是气得,哽咽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依莎尔真是她妈啊……”黄老板接过夤夜递过来的那把刀,说,“说不定这画是唯一的纪念物呢,谁叫她乱扎人,画被毁了也不能怪我啊。”
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夤夜:“那……我们算不算完成任务了?妮娜妈妈就是这幅画外层的漂亮女人,我们找到她了。”
今筱轻轻摇了摇头:“不算。”
“为什么?”黄老板好奇。
“题目说的是找到妮娜妈妈,不是画着妮娜妈妈的画。”今筱沉吟片刻,将画着妮娜她妈的画放在桌上,蹲下身子,从床下又摸出另一副画框。
“如果妮娜妈妈被封禁在了画里,那我们找到画,不就等于找到了人?”
“你刚才说过,这幅画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是啊,所以呢?”
“所以,这只是一幅画,没有可以跳出来的画中人。”
“你怎么能确定?”
今筱说道:“如果她妈是能跳出来的画中人,妮娜抱了那么久的画,手早触碰过无数次,为什么无法将她放出来?”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也就是说,这幅画根本不是妮娜画的。”
黄老板蹙眉思索着今筱的话,心里还有几分不解,却见她将床下摸出的画框往中年男人头上一扣。
中年男人身形一虚,竟消失了……
片刻后,黄老板才恍然大悟,中年男人是回到了画里。
今筱将床下的那幅画同样扔在桌上,夤夜和黄老板一起凑上前去。
刚才谁也没注意这幅画的模样,现在去看,画面也有一些不寻常处。
画里,标注着“奥古斯”名字的中年男人藏在床下。
黄老板偏着脸扫了一眼。
连床的款式、形态都和现在画室里的小床毫无分别。
只是,奥古斯是躺着而非趴着,身形僵直,眼珠外凸,虽然按照惯例拿了把刀,但手却松松捏着,根本使不上力。
“这画怎么那么瘆人……”黄老板搓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说。
“因为画里的人真的死了。”今筱指了指画中男人身下渗出的少许血迹,又点了点他古怪的面部,说道。
黄老板浑身蒸出一身冷汗。
乍着胆子又看了一眼,的确越看越像……
黄老板突然怔了一下:“这画里的中年男人会不会有原型啊?”